“这跟他全城追捕本公子有何关联?”
云浅揶揄他,“自然有,那小姐怕是在试探县令,若县令的底线低到连采花大盗都能接受,何况穷书生呢?云浅听说,那钟书生还是秀才呢,想来肚子里有点墨水,有了崔公子作衬托,想来县令会回心转意的。”
“云兄你……”
云浅回之一笑。
崔钰咬牙,“哼,云兄所见没有根据,我们还是去找那钟书生辨个分明。”
“自然,你明日再去,跟紧瓶儿姑娘,只要找到书生,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又是我?”
云浅笑笑,“崔公子不是要一个清白吗?做人垫背的滋味不好受吧。”
崔钰:“……”
崔钰忍了忍,“好,我去。”
次日一早,崔钰猫在县令府后门,跟着丫鬟瓶儿一路摸到小胡同里。
拐进一个巷口,一所破旧的院落隐约可见。
旧门吱呀开了,丫鬟提着包袱进门,将院门掩好,走向当中的小书房。
书生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书,念了几句,咳嗽起来。
瓶儿轻轻敲了三下门,两重一轻,书生颤了颤,眼中一抹喜色,忙起身相迎。
“瓶儿来了,可是碧儿有话托你?”这声碧儿叫的自然情切,毫不做作。
瓶儿笑道,“钟公子,小姐嘱你好好吃药,可有照办?”
“碧儿的嘱托,我一向记着,其实没什么病,只夜里吹了风着凉,以后这些小事就别告诉碧儿了。”
“这怎么行?瓶儿若不说,小姐可要发急,”瓶儿说着将手中包袱递予他,“里面是小姐赠你的衣裳,还有几瓶日常药物,一些点心,公子收着。”
钟书生抱紧包袱,谢过。
瓶儿道,“那衣裳是小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公子可不能辜负了小姐的心思,他日若能高中,千万记得小姐的好。”
钟书生道,“碧儿对我的好,我一世不忘,将来若有幸高中,盼与碧儿日日相对,以解相思。”
瓶儿捎完话,顺便带走几件书生的物品交差。
崔钰揉揉酸痛的腰,吐出一口浊气,“呸,那胖千金还真和穷书生有一腿,真该让她瞧瞧眼睛去,被纸糊了吧,利用本公子做试验?哼,本公子的名声不是名声?什么猥琐县令千金,就这姿色?欲加之罪啊,这招太歹毒了。”
云浅安抚他,“别气馁,这很正常,崔公子,你想啊,一个是文采飞扬的秀才书生,一个是不务正业的采花大盗,熟好熟劣,一目了然啊。”
“云兄你……是挖苦我呢?”
“不,云某在鼓励你,如此,出城有望了。”
崔钰哼哼两声,“怎么说?”
“你附耳过来。”
讨论的结果,如此这般,从罪魁祸首钟书生下手,探敌情。
巴拉巴拉,继续商讨。
尘埃落定。
“这么说定了,我们去找钟书生。”
“咦!人呢?”
回到破旧小院,屋里空无一人。
卷包袱跑了?
钟秀才当然没跑,正巧出门了。
他自负颇有文采,除了功课,常写些诗文拿去变卖,以维持营生。这小城有个春风阁,养些小倌,春风阁里那几位见他可怜,常买些诗文回来学着讨客人喜欢。
事情,便这样发生了。
第13章
春风阁外。
持扇公子悠然自若,“云兄,请。”
“崔公子,你先。”
“承让。”
崔钰果然不客气,率先跨步入室,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先前因县令千金憋出的鸟气发泄一空。
春风阁,好地方啊。
到了这里,他就如同回归林子的鸟儿,多么悠游自在啊。
“云兄,这边。”崔钰回头招招手。
“崔公子经常来?倒是熟门熟路。”
“云兄何必取笑我,快走。”
“上哪找人?”
“自有去处。”
崔钰引人到了春风阁后院,自信道,“他一定在那里,等我会,本公子去会一会故人。”
“哎,崔公子。”
“云兄可自行去找那钟秀才,他大抵在某个公子的院子里呢,回见。”
崔钰说罢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云浅讨的没趣,心道这便是他的采花本色吧,不知找哪位公子逍遥去了。
是,是公子。
他清楚的知道,这里是男倌馆。
原来这偏远镇子也有男风。
从前他并不知,只将心思藏着,他不敢告诉那个人,自己想的什么,只敢偷偷看着他。
然后他在山中度过了三年,不问世事,不问因由。
然山下的世界,已有所不同。
出入这里的客人,神色自在,各人行各人的事,寻欢喝酒,唤来小倌轻言蜜语,嬉笑怒骂,花样百出。
云浅走了一路,见一个客人搂着嫩白的男孩,毛手伸进男孩衣襟里,猥亵的碰了碰,男孩嘟着嘴转开脸,正与云浅对上视线。
云浅微红了脸,忙移开目光。
客人忽然叫起来,“这位相公不错,新来的?”
云浅下意识看了下四周。
男孩咯咯笑了,“爷,他可不是我们楼里的人,爷就别看了,有了蓝儿还不够吗?”
客人尴尬的笑了笑,“够,怎么会不够呢,爷就是随口问问。”
“爷,快别看了,我们去里头,嗯?”
“当然。”客人的毛手摸了把男孩下面,搂着人晃悠悠过去了,脸色甚为陶醉。
云浅收回视线,摇摇头。
“这位是云公子吧,前厅请。”
“你是……”
男子道,“是我们老板吩咐我过来招呼的,您是崔公子的朋友,自然不能怠慢。”
“你们老板呢?”
“老板正与崔公子交谈,云公子跟我来。”
男子引他到了厅堂,“云公子稍候。”
丫鬟上前奉了茶,云浅点头接过,象征性碰了下茶,并不饮。
坐在堂间还有许多宾客,有受邀的达官贵人,也有不请自来的。
席间笑声一片,云浅皱眉。
见珠帘被掀起,走出一个成年男子,男子后头跟着个衣着鲜艳的男孩,仰着明媚的小脸,笑靥如花。
男子高声宣布,“今儿是我们颜儿的初夜,十两银起价,各位请吧。”
于是席间叫价声一片。
“一百两!”胖胖的中年人举着银票得意洋洋的藐视众人。
马上有人跟进,“一百五十两。”
“两百两。”
……
“五百两!”胖子咬咬牙。
底下一片寂静,胖子得意了,扬扬手里的银票,上前拉起男孩,“人我带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时常有个人出来搅局,比如现在,比如这时。
“慢着!”
果然一个声音响起。
胖子眯着眼看了看,再看了看,没有啊,宾客席上无人举手。
却见帘子后面走出一个少年,一身浅绿衣裳,五官英挺秀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瞪着胖子。
胖子垂涎了,云浅却呆了。
云浅揉揉眼,再揉揉眼,是他看错了吧,这不可能,若知怎么会出现的?
而且是在这样的地方,这可怎么好?
云浅往角落挪了挪,再挪了挪,努力缩小存在感,还好,他没有往这边看,应该没发现他吧。
云浅边藏边注意那边的动向,准备时机不对马上走人。
胖子搓搓手,“哪来的小生,长的不错,跟了爷保你吃香喝辣的。”
少年怒视胖子。别说,少年瞪起人来倒有几分威势,饶是胖子出身富贵也不敢造次。
“放人。”少年吐出两个字,指了指被胖子抱在怀里的小倌。
胖子当然不服,“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爷放人。这是爷买下的。”
“放不放?”
胖子挑衅的搂着男孩的腰,哼了声。
楼里的宾客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有人认出了男孩的身份,“咦,这不是楼里新进的孩子吗?怎么跟客人吵起来了。”
“是呀,还是去通知老板。”
不一会儿,春风阁的老板到了。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长相斯文,谈吐不俗,若是在路上碰见,谁也不会将他跟春风阁这样的地方联系。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却显得理所当然。
“怎么回事?”
其实他耳目众多,这里发生什么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老板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开口的机会。
胖子先开口了,“你们春风阁怎么做生意的?哪有小倌跟爷抢人的,这是反了吗?”
男人安抚道,“这孩子是前几日新进的,不懂规矩,他今日私自跑出来,本犯了大忌,楼里自有人调教他,客倌可否卖我一个面子?”
胖子扭捏了下,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其实以春风阁老板的人脉及手段,胖子当然愿意卖他这个人情,只是他要找个台阶下,当然不可能答应的太快。
胖子答应后,老板便让颜儿给胖子斟酒赔罪,自己称有事走开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老板虽然话说的好听,调教什么的用在若知身上是行不通的。当然,老板不是没试过,事实上,这几日来,他日日在试,在他试过各种各样的法子后,终于放弃了。
关他黑屋吧,他有本事破门而出,锁起来吧,老实说,他们楼里还没人能锁住他的。
不给他吃的吧,他很自觉去厨房顺,而且鼻子灵的要命,有一日他们将食物藏在房中,藏的严严实实,居然第二日食物集体玩失踪,这还不打紧,要命的是他们的窗子没啦,残破的木门在风中摇摆。
这丫就是一破坏狂,谁被他惦记上谁倒霉。
从此再没人敢在房里藏食物的。
饿,饿不到他,锁,锁不住,关,准备好一笔修缮费吧,而且绝对是笔不小的开支。
经过种种努力,终于,老板放弃了他。
于是乎出现小倌跟客人抢人的无厘头事件。
第14章:番外一:若知——我要娘亲
街巷墙角,衣着单薄的少年揣着包子。正大口大口咬着。咬了几口,少年疑惑的抬起脸,探听风声,没有脚步声。
少年松口气,继续啃包子,吃的满嘴香。
啃了会,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少年慌了,捏捏汗,小巷子里包子店老板穷追不舍,“小子,还我包子!”
少年忙兜好包子,加快步伐,继续逃亡之路。他跑了许久,终于将人甩的没影。
这里的人好凶哦,不让他吃东西就算了,还提着棍子要打。
他常陪娘亲玩你追我跑的游戏,脚下也练出来了,那些人同娘亲不一样,娘亲虽常提剑追他,却不是真要打他,而那些人,招呼在他身上的是真真实实的。
少年红了眼,还是娘亲好。
他抹抹脸,蹲在墙角画圈圈,娘亲呢,娘亲是不是不要他了?
这少年便是若知,自娘亲失踪后,若知顺着山路走到一处小镇,腹中饥饿,他看见美美的热腾腾的肉包子,正要拿,包子店老板却拍开他的手,赶他。
若知只盯着包子猛咽口水,包子老板凶狠的瞪他一眼,若知怯怯的缩缩头,继续画圈圈,后来腹中饿的难受,若知便趁老板不备抓起包子就跑
就这样,老板追了他几条街,若知猛跑,终于把人甩掉。
甩掉人后,若知开心的继续啃包子,一口一个包子下肚。
咬到一半忽然感到阴影笼罩,他喜道,娘亲,是娘亲来接他了吗?
却是一帮脏兮兮的少年,正垂涎的盯着他的包子,少年们口角沾着口水,若知咬下一口包子,少年们配合的咽口水。
几个少年穿的脏兮兮的,团团围住他,领头的少年叉着腰,凶巴巴说,“喂,把包子交出来。”
若知把包子往身后一藏,“是若知的。”
少年哼了声,打个手势,示意不用跟他废话,直接上。他们人多,一团围上来,若知两手兜不住包子,被他们齐齐抢了去,呜咽,“包子,若知的包子。”
便朝几个少年扑去。
少年毫不放在眼里,哼道,“敢跟我们抢?懂不懂规矩?”
若知当然不懂,脏兮兮的少年踢过来,他下意识手一动,少年发出呲牙咧嘴的惨叫。
“这小子有两下,兄弟们一起上!揍扁他!”
若知仗着力气大,放倒好几个,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还是被按住地上,他狠狠瞪着对方,不住扭动。
“好啊,还敢瞪我们,就你会瞪啊!”领头的少年猛的一个巴掌甩过去,下一刻却连连发出惨叫,“啊啊啊……”原来若知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他气力本来不小,猛的一咬,少年痛的哇哇叫,忙甩开他,怒骂,“你属狗的啊!”
若知一阵扑腾,又同流氓少年打到一块去。
少年们闹的厉害了,引来人群围观。
“前面什么情况?”
“好像几个叫花子打架呢?”
“小小年纪不学好,哎,看那个,长的不错啊,可惜了。”
这时春风阁的赵老板恰巧路过,一眼瞥见其中一个,嗯,生的不错,脸蛋白白净净的,破有几分英气,只手中死死捏着一个包子,嘴里还咬着一个。
瞧这狠劲,非常人,乃可造之才,遂赶开其余少年,诱哄,“包子都给你,跟我走,要什么都有。”
“真的?”
“真的。”
“若知要娘亲,娘亲……”
“好。”赵老板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心道,姑娘什么的,春风阁多的是,不行去隔壁借。
赵老板自信的笑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念之差,竟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若知傻傻被哄走了,欢呼着。
娘亲,等我,若知来啦。
第15章
赵老板一生中做了无数个决定,最失败的莫过于这次。
自街上拐来若知,赵老板头疼不已,楼里被弄的鸡飞狗跳,可赔了他不少钱。
果然相貌什么的最不可信,谁能料到相貌清秀,白白净净的少年会是个傻子呢,出师不利啊。光傻便罢了,还有一身蛮力,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领他回来,他包他吃包他住,他不干活不接客也就算了,还天天捣乱惹麻烦,这都什么事啊。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赵老板招招手,对若知说,“厨房有蒸糕,还有许多点心,我让人带你去吃,如何?”
若知眨眨眼,眼里放光,却摇头,“不,若知答应颜儿要保护他的,不能见他被客人欺负。”
赵老板劝哄,“客人没有欺负颜儿,颜儿是自己愿意的。”
“若知不信,颜儿告诉若知,第一次是很痛的。”
“颜儿说的?”赵老板眯起眼,“他是骗你的,将来你就知道了。”
“若知相信颜儿,一定会很痛,娘亲就跑了,不要若知了,一定是若知弄痛他了。”
云浅的脸埋在阴影里,一阵红一阵青,心里将若知骂了上千次,什么叫弄痛他!那事他还敢提!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云浅一惊,却是崔钰。崔钰神情古怪,“云兄认识他?”
他指的正是若知。云浅忙摇头,撇清关系。
崔钰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我倒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