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掌柜阴着脸,“客倌你那间上房可是本店最好的,那些桌桌椅椅,花花瓶瓶,盆盆罐罐都是新换的,再者,经你们这么闹,店里的客人都来投诉退房,我这损失怎么算?”
“……”
鸡鸣破晓之时,街上多了两个流浪汉。
两人面面相觑,耳朵还回荡着客栈关门的震天响,伴随着抠门掌柜的惊天怒吼,“没银子学人家住什么客栈,不要再来了,本店概不服务!”
末了,云浅问了句,“崔兄,以后作何打算?”
第10章
崔钰缩了下身子,面皮僵硬,缓缓道,“出、城。”
云浅自知理亏,不便多言。
二人一路走来,但见家家户户门庭紧闭,严阵以待。
云浅遂提了句,“看来采花贼的传闻不假,崔公子,我们恐怕出不去了。”
崔钰不以为然,“这时候正是城门防守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只要悄悄潜出去,别惊动守卫。”
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崔钰打头阵,云浅垫后,一路轻手轻脚摸到城门口。
崔钰说的不错,城门守卫松散,个个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一人抱怨,“都快天亮了,这大盗八成不会冒险,我们守着也无用,兄弟们,不如去喝口酒。”
另一人附和,“是啊,我们都守了三日了。”
忽然有人骑着马奔来,传话,“诸兄弟听着,有人看见那贼子在此出没?大家打起精神,立功的时候到了,老爷说了,捉住此人,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啊,足够他们生活用度三五年了。
守卫无不心动,跃跃欲试。
“只要是出城的人,一个不要放过,我们要万无一失。”
“是。”
云浅猫着腰,悄悄道,“崔公子,可还出城?”
“出,当然出。”崔钰信誓旦旦,“我们再等会,等传话的人走了,我们寻个机会冲出去。”
“他们人多,若是……”
“那边什么人?出来!”
崔钰忙举起手,从墙角转出来,已换了副脸孔,“嗨!大哥,是我们。”
“你还有你!报上名来。”
“大哥,我们是外乡来的,小名不足挂齿,初来贵地,不懂规矩,”崔钰悄悄塞了什么在这人手里,“这点心意请笑纳。”
“算你懂事。”那人哼了声,语气放缓了些,“说罢,这时候在城门口做什么?”
“是这样的,大哥,我们听说这有采花贼,也想来见识见识,大哥武艺高强,一定手到擒来的,真想见见大哥擒贼的风采啊。”
那人一阵舒坦,指着云浅,“他呢?”
“他跟我一起的,我们都想来长长世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呢。”
“哼,见到了就赶快回去,干扰我等巡视不是你们担当的起的。”
“是,我们马上走。”崔钰拉着云浅就走。
走出守卫视野,崔钰哼了声,嘀咕道,“这老头真难缠。
“崔公子,看这里。”云浅指着街道随处可见的布告,“可要好好记得贼子的相貌,万两银啊。”
“云兄是与我说笑吗?”崔钰哭丧着脸,指着那告示哀嚎,“这画的什么啊,眉毛是歪的,嘴巴这么大,还有鼻子,这么塌,怎么识别?这人究竟会不会画画。”
云浅挑挑眉,“崔公子这样清楚贼子的相貌?想必是有一面之缘?”
崔钰转转眼珠,摇头,“我也是猜的,你想啊,这大盗名扬四海,多少千金甘愿倒贴,能长成这样?”
“说的也是。”云浅笑眯眯看着他,“看来这五百两银不好赚啊。”
“云兄你……打的什么主意?”
“没什么,只是云浅出来闯荡,盘缠欠缺,恐多有不便。”
“唉,云兄,有话好说,盘缠的事,包在崔钰身上。”
“云某与崔公子素昧平生,使你的银子,怕是不好,还是云某自己去挣来的容易。”
“云兄,你……”崔钰叹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好吧,我都招。”
“请说。”
“崔钰确是云兄疑心之人,其中却有误会,崔钰自认风流,绝不强迫任何人,那县令千金,哎,不说也罢。”
“不说?”
“好吧,我说。那县令千金,年方二十又二,你没听错,二十二没嫁出去。一日我路过县衙……”
“路过?”
“咳咳,当日情形是这样的,我需要银子,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的讲排场,很多地方要花银子的,那日正好手头没银子,我进了县衙打算借点银子使使。进了后院不想碰见那胖千金。”
云浅插了一句,“据我所知,县令千金美丽如花。”
“那都是外面的传闻,是谣言,不可信啊,我先前也被骗了,怎么也没想到这胖姑娘会是,我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声张,她却软软倒下去,我扶了她一下,只是扶了一下,我什么也没做。贼县令来的赶巧,硬说本公子占了他闺女便宜,最绝的是那胖千金,居然一口咬定与我有奸情,开玩笑,我堂堂遗花公子见过多少美妙女子,会看上她?”
“后来呢?”
“后来那贼县令威逼本公子对他闺女负责,要择日成亲,本公子自然跑了,凭他们三脚猫功夫也想拿下本公子,哈哈。”
云浅嘲他,“你虽逃出县衙,逃不出县令的五指山。”
“云兄,你……”
“不如爽快些去娶了人家,云某正好讨杯喜酒。”
“云兄……”他将这声唤拖得长长的,“你可以不用表现的如此幸灾乐祸。”
云浅眨眨眼,“那你说怎么办?”
崔钰上下打量他,露出坏笑,“那胖千金看上的不过是本公子的英俊潇洒,我看云兄也不输我,与其想着五百两,不如眼光放长远些,娶了县令千金,还怕银子不到手?”
“哦?云某却对那赏银更感兴趣,如何?”
“云兄,我今日个算落把柄在你身上了,说,要我怎么做?”
“容易,”云浅笑的异常舒心,“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第11章
“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云浅缓缓开口。
“你说。”
“第一,云某要去一个地方,盘缠尚缺。”
“第二,云某急着去这个地方,半月内定要出城。”
“第三,一路上,要你多多照拂,云某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要借助你的易容术。”
“这三个条件,可答应?”
“好说。”崔钰轻巧答应下来,“云兄的条件开完了,崔某也有一事不明,云兄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个不难。鬓角的破绽,崔兄未免大意,我想这点你已发现。”
崔钰一愣,抚了下鬓角,“不错,是我大意了,云兄就凭这点断定我的身份?”
“这非你本来面貌,这偏远镇子要遮掩相貌的人不多,若非奇丑,你当然不是其中之一,这其中的缘由惹人起疑。还有,我见你言语间对采花大盗颇赞同,当然这不是理由,你趁我入睡动手动脚时我也未想到那一层,直到方才你看见告示的表情,遗花公子的骄傲出卖了你,你的眼神告示我,你崔钰便是他。是不是?”
“说到底还是我疏忽,忘了将容貌藏好,若你没有发现我易容,绝不会将我与他联系。”
“还有一点。”
“还有?”
“是,直觉。”
“直觉这种东西是做不得准的。”
“崔钰你错了,有时候直觉可以救命,它救了我多次。”那时候在药王谷,若不是直觉,他已死在那里。
云浅想起当日的情形,微微发怔。
师父……还有师兄,他念了三年的人。
“云兄?”崔钰的手搭在他肩上,“想什么呢?”
云浅醒过神,“没什么,我们商讨下出城计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巴拉巴拉……
云浅道,“事不宜迟,你我分头行事,子时在此会面。”
“好,怎么分?”
“崔公子夜探县令府探听风声,我去看看城门布守,并搜集情报,怎么?”
“反对,为什么我要去县令府?”
“难道是我?”云浅瞥他一眼,言下之意,你惹的情债你收场。
崔钰焉了,挎着肩,“好歹陪我一起去啦。”
对此,云浅回以冷冷一笑。
“好吧,我去。去就是了。”
话说崔钰夜探县令府,心情与从前全然不同,他抱着宁死不屈的决心抵达县令府的围墙,偷偷倚在外面听动静。
他心中暗自祈祷,保佑好运,千万别碰见胖千金。做好一番祷告,他轻手轻脚翻进围墙,轻车熟路的潜进院子。
走了一段路,见到亮起的灯火,窗纱映着女子的身影,
崔钰一阵屏息,忙掩住身形听墙根。
里头有人在交谈,窗子开了小小的缝隙,两人交谈的声音一丝不漏的传进崔钰耳中。
“小姐,该歇了。”
“瓶儿,就快了,只差一点点,你先睡吧。”
“不成,哪有小姐做事,丫鬟歇着的道理。小姐,让瓶儿帮你。”
“不成,瓶儿,你知道这衣裳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虽然丑了些,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希望他能感受到,这缝补的功夫,决不能借他人之手。”女子展颜笑了,笑容隐隐带着甜蜜,“我希望看见他穿上这衣裳的样子,见了这衣裳,他能想到我。这种心情,你明白吗,瓶儿?”
“瓶儿都明白,只是小姐……小姐这段时日都憔悴了。小姐还是去歇息吧,瓶儿来收拾。”
女子还是摇头。
“那瓶儿陪着小姐。”
夜色深了,烛光淡下来,瓶儿拨了拨烛芯,“小姐,可看的见。”
女子缝补的认真,头也不抬应了声。
屋里一时无动静,崔钰透过窗子往里瞧,正瞧见着那衣裳,确实丑了些,线条缝的歪歪扭扭,料子看起来不错。
他继续猫着瞅屋里,丫鬟倚着桌角打个哈欠。
烛火下,女子神色温柔,嘴角含着笑意。
崔钰却如遭雷击,这……这女子分明是那个一见他缠住他不放的胖千金嘛,只是先前没有想到。
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这胖千金的声音怪好听的,导致他听墙根时误以为里头是什么美丽的小姐。
仔细想想,那县令只有一个千金啊,哪来贤淑的小姐?
这么说那件丑丑的衣服难道是给他穿的,也忒土了!这情意他能不能不要?
崔钰一阵胆寒,那衣裳真是太丑了,领子上还绣花呢。
崔钰摇摇手中扇子,好吧,你不会绣就别绣了,这么歪歪扭扭能叫花吗?
就算你要绣花,可这是男人衣裳啊,你绣什么不好非要绣这个。
重点不是这个,眼下看来那千金对他真是情深意重,情意绵绵,他可招架不了,这可如何是好?不就是顺了点银子吗?至于挂念他如此?
崔钰眼泪汪汪瞧着胖千金,激动的想进去揍人,手指碰到窗子,听到女子松了口气。
“好了,”女子将衣裳包好,递过去,“瓶儿,明日劳烦你走一趟。”
“没问题,瓶儿必定将小姐的心意转达到,小姐等瓶儿的好消息。”
“你这丫头少贫嘴。”女子娇嗔着,脸颊浮现可疑的红云。
崔钰只觉胃里一阵泛酸,弯着腰一阵犯呕。
他抹抹嘴,溜之大吉。
崔钰大为不解,胖千金嘱咐丫鬟送衣物,丫鬟信誓旦旦转达,这怎么回事?那丫鬟怎知他住的地方?莫非他的行踪暴露了?
崔钰摸摸自己的脸,并无发现不妥。丫鬟是怎么得知的?胖千金的表现也不对劲。
这中间是否遗漏了什么?究竟是什么?
崔钰带着一肚子疑团翻出围墙,心下作了个决定。
第12章
话说崔钰翻出围墙之际却见一人立在那里,吓了一跳,那人转过脸来,却是云浅。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老地方会合吗?”
“我见你没回来,便来瞧瞧。”
“猜我听到什么了?”
“都听到什么?”
崔钰将人拉到巷尾,如此这般一番耳语,中间免少不毛手毛脚。
云浅自若的拍开他,闲闲道,
“如此说来,崔公子要添置新衣了。”
崔钰沮丧了,“云兄快别说风凉话,该想想怎么脱身啊。”
云浅垂头,“说来云某探得一个消息,颇有趣,崔公子可要听?”
崔钰萎靡不振,“崔某一想到那件新衣,实在高兴不起来。”
“是关于县令千金的,我想崔兄听完会高兴的。”
“怎么说?”
“云某听这的街坊谈及县令千金,便打听了几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崔兄别吓到,云某听说,这县令千金从前可是个美人,她十五岁那年芳名远播,媒人踩破门槛,县府的门槛为此翻修了数次,那时她是无数王孙公子的梦中情人……”
“云兄说笑的吧,”崔钰直摇头,“可见谣言可畏啊。”
“不,我倒相信这个说法。云某遍寻多户人家,其中有一户是县令府的家眷,对当年之事所知甚多,她的说法与街坊一般无二。”
崔钰仍是摇头,“我还是不太相信,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变作胖丫头?我是不信的。”
“云某听到一个版本,传闻县令千金旧时有过一个情郎,姓钟,是个穷酸书生,县令看不上钟书生,找人揍了书生。千金知道后绝食,县令只一个女儿,宠爱甚加,不愿女儿受苦,遂放了书生,却放下狠话,若书生来见小姐,就打断他的腿。小姐书生两人从此没有再见面。小姐自受此打击一蹶不振,暴饮暴食,体型日益发胖,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从此再无媒婆上门,可称得上门可罗雀啊。”
“后来呢?”
“后来?”云浅想了下,“后来千金越发堕落,竟然饥不择食看上采花大盗。”
“碰”云浅脑袋上挨了一下。
崔钰啪地打开扇面,颇自恋的摆个poss,“那是她大彻大悟,识得金玉。”
云浅道,“错,我若是那小姐,必不会这样肤浅。”
崔钰瞪着眼,拉长了调调,“云、兄。”
“眼下有一种可能,不知崔公子听不听得?”
“云兄,请说。”
崔钰叹口气。
“云浅认为,小姐不曾忘记书生,她的暴饮暴食并非自弃,而是在筹谋,依云浅之见,她有可能故意装出迷恋你的样子打击县令,她已经二十二了,再不嫁人真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县令自然着急,急了就没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