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兰原本因朱平提及顾兰舟有些不快,此际听穆青山介绍这二人也是出自悬湖山庄,不由收了两分轻慢不快之心,乖巧地向朱魏二人行礼致意:“朱大哥好,魏大哥好。”
他对悬湖山庄的了解十分有限,只知道是武林中一个赫赫有名的正道名门,连韦一寒都轻易不会去招惹。何况这两人还是穆青山的好兄弟,他就更加不能轻忽小视了。
或许是顾兰舟余威尚在,朱魏二人对与他相似的白如兰也有些心里发怵,何况能得穆青山认可,与他结伴同行,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于是赶紧一一还了礼。
穆青山又问:“阿平,你和魏大哥怎么到太平镇来了?我师父师娘他们还好么?”
朱平正要回答,魏良赶紧用眼神阻止,然后压低音量道:“青山,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另找一处安静地方。”
魏良为人老成持重,言下必有深意,穆青山当即道:“好,我和如兰住在蓬莱人家,就在附近不远,你们随我来。”
四人不多时便到了蓬莱人家,一见这家客栈气派堂皇的门面,朱平便禁不住啧啧感叹:“青山大哥,你这几年发达了么?居然住这么高档的地方,比我和魏大哥强多了!这里一间房住一晚上怕要几两银子的吧?”
他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只是性子仍如少年时一般跳脱,尤其是在熟人面前,更是大大咧咧的。
魏良眼角一抽,“多嘴。”
穆青山莞尔,“你青山大哥可没这么雄厚的身家,不过也是沾光而已。”
白如兰听了心里却很是受用,嘴上却轻描淡写道:“不过也就八两银子而已,两位大哥要是喜欢,不妨搬过来与我和穆大哥一起住,我替你们再开一间上房。”
“八两银子”还“而已”?朱平闻言咋舌,对白如兰不免有了两分好感。别的不说,这少年既乖巧嘴巴又甜,出手又如此大方,比性情乖戾冷漠的顾兰舟讨喜多了。
不过他并非好占便宜的功利之徒,当下开玩笑道:“多谢小兄弟,不过不必了,我们还有几十个兄弟呢,要都搬来这里只怕要把小兄弟住穷了。”
白如兰想说别说几十个,就算再来几百个,他也出得起这个价钱,魏良却是神情一凝,迅速低声斥道:“阿平,别乱说。”
朱平把嘴一捂,乖乖噤了声。
什么了不得的事搞得这么神秘。白如兰在心中不以为然,却也有几分好奇。
穆青山与白如兰在蓬莱人家住的是后院一间独立的上房,与其它客房分隔开来,因此十分清静。
四人进了房间后,穆青山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周遭并无异样,方才道:“魏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
魏良瞥了白如兰一眼,见他一脸无辜天真的模样,而穆青山一路上对他颇为亲近关照,想必这少年的身世来历是清白可靠的,于是便不避讳他,沉声道:“因落魂谷为祸江湖日久,三个月前,徐帮主与庄主联合了几大门派秘密举办了一场武林大会,会上议定将于九月重阳之日倾各派之力共同攻打落魂谷,将韦一寒那魔头和谷中所有为恶江湖的败类一举歼灭。”
他口中所说的徐帮主,自然便是怒海帮帮主徐万泽了。
穆青山与白如兰闻言同时一惊,后者更是“啊”的叫了一声,脸上刷的一下就白了。
不怪白如兰如此惊恐,他也算是落魂谷之人,虽然入谷四年从未外出作恶,迄今为止也从未亲手杀过人,只是供韦一寒寻欢取乐的男宠罢了,然而各大门派杀入落魂谷时必定不会分得那么清,搞不好将他当作谷中恶徒一块儿杀了。
见他小脸煞白,浑身发抖,朱平不由奇道:“如兰小兄弟,你怎地如此害怕?”
白如兰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说话时牙齿咯咯作响,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答案,“我,我听人说落魂谷里的人都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而魏大哥说你们还要去攻打落魂谷,我担心你们会遭遇不测,所以……”
朱平安抚似地拍拍他肩膀,一脸豪迈道:“放心吧,这次剿灭行动几大门派的当家人商议了许久,计划天衣无缝,到时候会有几百上千人一起攻打落魂谷,保管能掀了韦一寒的老巢,将他和他那帮为非作歹的徒子徒孙一个不落地杀个干净!”
就是如此他才会害怕好不好!虽然心里哀叫连连,白如兰面上却不敢泄露半点心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握拳作激动状附和道:“那太好了!杀了那帮恶贼,以后江湖上就太平了!”
穆青山却是皱眉不语,陷入沉思。
他对攻打落魂谷自然没有半点意见,之所以会对魏良透露的消息如此震惊,只因下意识地担忧顾兰舟的安危。
那孩子如今还在谷里为韦一寒所挟制,又与怒海帮结怨在先,到时候几大门派攻入落魂谷后,若见他还在人世,徐万泽与怒海帮弟子会作何反应,他实在不敢想象。
不行,他必须赶在重阳节之前在各大门派面前澄清当年顾兰舟杀死徐昊天的真相,尽力化解怒海帮的仇怨,确保顾兰舟不会在正派子弟攻打落魂谷时被当作杀人凶手一并诛杀!
63.旁观清
想定之后,穆青山问道:“现在各大门派的弟子都到齐了么?我师父和师娘呢?”
魏良道:“庄主和夫人还没来。为免动静太大提前打草惊蛇,各门派子弟都是装扮成普通百姓或过路商人模样分批进入太平镇。别的门派我目前还不大清楚,只是我们山庄这回一共有四五十名弟兄参与此次行动,到今天为止来了差不多三十人,分散住在镇上各处旅店客栈,庄主和夫人与剩下十来名弟兄要稍晚几天才陆续到达。”
穆青山点点头。沉吟片刻后,他缓缓道:“阿平,魏大哥,你们俩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一件事我想先告诉你们得知。”
见他神情异常凝重,朱平与魏良也一同正襟危坐,“你说。”
连白如兰的心也提了起来,竖起耳朵往下听。
穆青山道:“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兰舟现在还活着,十年前被韦一寒劫走后一直被那魔头囚禁于落魂谷中。而且,当年他之所以会杀徐昊天,是有苦衷的,迫不得已而为之,并非肆意妄为逞凶作恶,我上个月在宝兰县与他重逢才得知当年真相。不过,半个月前,我们在临仙河一带遭到落魂谷杀手的围追堵截,他为了救我再次身陷落魂谷。”
这回大吃一惊的人轮到朱魏二人了,两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白如兰同样十分意外。他进谷时顾兰舟已在谷中生活多年,且地位超然,从来不屑于向任何人谈论自己的身世与过往,而其他人要么不清楚,要么不敢背地里议论,因此他对顾兰舟入谷前的经历也是一概不知。
不论他对顾兰舟有多痛恨,有一点他们俩个倒是比较相似——都是被韦一寒掳到落魂谷的。只不过顾兰舟比他好命太多,并未沦为韦一寒的玩物,反而被他收为徒弟百般宠爱,连碰都舍不得碰他一下。
十年前么?那时候顾兰舟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那么小就敢杀人了,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白如兰背上汗毛倒竖,忽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半晌得不到朱魏二人的回应,穆青山叹道:“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也能够理解。”
朱平立即拨浪鼓式摇头,“不是不是,天底下不会有比青山大哥更正直磊落的人了,我不相信谁都不会不相信你啊!只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太让人意外,我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良言简意赅,掷地有声,“青山,我也信你。”
他们二人对顾兰舟的怪异性情不敢苟同,但对穆青山的品性为人却从不怀疑。何况他若要包庇袒护顾兰舟,找由头为其开脱罪名,十年前就做了,不会等到如今再来翻旧案,因此两人对他说的话皆是深信不疑。
穆青山心中一暖,由衷道:“阿平,魏大哥,谢谢你们。”
朱平嘿嘿笑着挥手,“咱们兄弟客气什么。”
顿了顿又不解道:“不过,青山大哥,顾兰舟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杀徐昊天呢?后来在大厅里徐帮主与他对质时,他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穆青山沉默下来,片刻后涩然道:“阿平,抱歉,我可以暂时不回答你的问题么?因为当年的事情真相不足为外人道,兰舟的性子又比较偏激要强,宁可独自承受也不愿意告诉他人,连我当时都被他蒙在鼓里,直到这次与他重逢才得知。我想等师父和徐帮主来了再向他们澄清事实,如有可能,我希望可以尽量为他保守秘密。”
十年前遭到徐昊天的欺凌侮辱,是顾兰舟最大的耻辱,给年少的他造成了难以抹灭的心理阴影,以至当年宁死也不愿向悬湖山庄与怒海帮之人道出实情。如今为了化解正派子弟对顾兰舟的敌意,他不得不道出当年的事实真相,却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让那孩子再次面对不堪的回忆,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如果能够先一步得到师父和徐帮主的谅解和宽宥,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那就最好了。
他知道,无论是同情怜悯,还是质疑鄙夷,都不是心高气傲的顾兰舟能够忍受的。
朱平见穆青山为难,连忙道:“恩恩,没关系,我只是想着,如果他当年就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想必后来就不会遭那么大罪了。不过以他的个性……恩,的确不大会主动向人澄清解释。”
魏良缓缓点头,表示与朱平看法一致。
穆青山心里沉甸甸的,兰舟的性子便是头撞南墙犹不悔,永不向世俗低头妥协,这种执拗脾气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自己做为他的至亲之人也只能予以包容和引导,尽力维系他与世人之间的平衡而已。
白如兰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虽然好奇得要死,却也不敢继续追问。不过,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打听顾兰舟的陈年旧事,而是担心他自己的安危才是正经。
按理说,正派人士既然不日就要攻打落魂谷,他应该有多远就躲多远才是,然而,一想到自己在谷里过了几年,除了受尽屈辱,其它一无所获,他就恨之入骨,满心不甘。就算韦一寒和顾兰舟被杀了,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朱平又禁不住感慨:“青山大哥,你对顾兰舟实在好得没话说,简直比亲兄弟、亲父子还要亲,就像,就像……唉,我也说不好,反正连我看了都羡慕啊。”
穆青山闻言一震,有某种异样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是他自从与顾兰舟重逢以来便一直压抑心底不敢正视的。
此时此刻他也无从深入剖析与面对,只能道:“在这世上,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朱平唏嘘不已。
白如兰却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他本来认定穆青山与顾兰舟之间存在悖逆伦常的不正当关系,单凭那晚在临仙河上穆青山遇险负伤时,顾兰舟看他的眼神就可以断定,那不是养子对养父,或者弟弟对兄长该有的眼神。可是此刻看穆青山说话的神情,并不含半分淫邪或暧昧,仅仅是陈述事实而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了,一定是顾兰舟喜欢穆青山,穆青山对他却止于父子之情,没有给予相应的回应!
原来那妖精那般不可一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有一样是他得不到的,哈哈哈哈!白如兰霎时幸灾乐祸起来,心里只觉格外舒畅,很好,他的胜算又大了三分!
不知不觉间,天色黑了下来,白如兰作东,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宴请朱魏二人,席上自然少不了美酒助兴。
穆青山生活自律,平时甚少饮酒,所以酒量平平,然而朱平与魏良都是好酒之人,朱平席间更是不断向他频频举杯。他盛情难却不便推辞,不知不觉便喝了一大壶,最后醉倒在桌。
白如兰从始自终都在为三人殷勤布菜劝酒,自己只喝了一杯而已。
朱平喝的不少,却还有几分清醒,见穆青山醉得一塌糊涂,终于良心发现,大着舌头道:“呃,怎,怎么办,青山大哥好,好象喝多了。”
魏良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啊,还不是你一个劲儿地劝。”
朱平挠了挠头,嚅嚅道:“我,我这也是太高兴了嘛……”
白如兰适时道:“朱大哥,魏大哥,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穆大哥的。”
朱平忙道:“白小兄弟,那就麻,麻烦你了。”
白如兰微微一笑,“朱大哥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接着魏良给白如兰留了他们在太平镇上的住址,然后与朱平离开了蓬莱人家。
两人走后,白如兰费了不小力气将醉醺醺的穆青山扶回房间放到床上,自己也累得倒在一边。
歇了一会儿后,他支起身体,专注而着迷地凝视穆青山俊朗深刻的脸庞,片刻后抬手开始解他的衣服。
64.不可为
白如兰一口气把穆青山从上到下脱了个精光,眼光也贪婪地从头到脚逐一打量。
穆青山醉得厉害,却不像一般醉酒之人发疯吵闹,只是闭着眼睛静静沉睡,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头痛的模样。
正值男子鼎盛之年的穆青山比之几近花甲的韦一寒无疑要更具男性魅力,十余日前在姚家时趁他换药之际白如兰便见过他袒露上身的模样,当时就有些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而今面对眼前不着寸缕、好似刀削斧凿出来的阳刚躯体,白如兰更是意动神摇心痒难耐,光是看上一看摸上一摸,便让他浑身燥热手脚发软。
在他十五岁还未知晓男女之事时便被韦一寒强行破了童身,数年下来身体已经被那魔头调教得敏感而又淫荡。在韦一寒身下时,为了替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他强迫自己曲意承欢,无论身体作何反应,表现得如何享受欢愉,心里只觉得耻辱不堪。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痛恨男男之事的,然而此刻面对穆青山,他不止身体冲动,连心也一并怦怦狂跳起来。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甜蜜而又苦涩,让他整个人都禁不住战栗起来。
白如兰情不自禁俯在穆青山光裸强健的身躯上,从他微蹙的眉间开始,一一吻起。吻他浓长的睫毛,吻他高挺的鼻梁,吻他俊朗的脸庞,吻他抿成一线的坚毅的唇角……
心醉神迷地斯磨舔吮了片刻,感觉到那双紧闭的唇逐渐开启,好似要对自己做出回应一般,白如兰喜出望外,刚想探进舌尖深入缠绵,却听穆青山低低呢喃了两个字,“兰舟……”
这两个字吐音十分含糊低沉,白如兰却还是清晰无误地分辨出来,一时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凉水,迷乱的神志霎时清醒过来。他随即抬起头,发现穆青山双目半睁,眼神迷茫而困惑地看着自己。
白如兰吓了一跳,难道穆青山醒酒了?!现在他该怎么办?
“兰舟。”穆青山再次低唤一声,缓缓抬起手来,抚上白如兰的脸庞。
白如兰一动也不敢动,任那带着薄茧的温暖手指在自己眉目间轻轻抚过。
将要触到他的唇瓣时,那只手明显颤动了一下,在他唇边徘徊片刻后,终究滑了开去。
“不可以……兰舟,不可以……”
穆青山喃喃自语,声音痛苦而压抑。
白如兰的心一点一点沉落谷底。
过了好一会儿,穆青山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重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犹如拥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陷入沉睡,不再有任何动作。
白如兰窝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倾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怎的心中酸楚,眼眶发热,原本的燥热饥渴与邪恶欲念消散得一干二净,如同退了潮的海岸,徒留一片萧瑟濡湿的滩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