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葛弗的兔巴基
葛弗的兔巴基  发于:201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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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他的左边,他没有办法跟他说我们回家吧,哪里才是家,哪里都是让人悲伤的记忆。

他就只好帮他拿着包,两人走在湿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着。

他跟他说他现在不一样了,他戒了毒,已经一年多没吸了,他还说自己找了份工作,攒够了钱就回到了这座城市。

他听见细雨下在屋檐上轻轻柔柔的声音,那人的发丝有些微的潮湿,头微微地低着,看不清表情。

终于他停下来,问他:「去哪?」

一直一来都是他带着他走,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他领着他,路就是明确的。可现在他也迷惑了,不知该往哪。

「回家吧」那人抬起头说,回过头露出笑,「我想回去看看」

坐了近一小时的车,他们找到了以前住的小房子,钥匙还放在旁边树下的铁盒子里。

这个地方,与龙哥的分别,与他的相会,一进去就好像有好多记忆要咆哮着冲进脑子。

凉沐颜找了张纸随便擦了擦椅子便坐下来,他睁大着眼睛环视了屋内一圈,把手环住膝盖,他说,我想就在这里住下来。

他没说什么,点点头,说那明天找人来打扫一下。

可他突然站起来,说要自己打扫,他拉着他的手,满脸的喜悦。

他叹口气,只好答应帮忙。

「待会陪你去把头发剪一下吧,刘海有点长了」

「不要,我喜欢这样」

他嘟囔着,把布浸在水里。

「这样不会影响视力吗?」他问,走过去撩开他的刘海。

脸盆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跟他面面相觑,两人都愣在那儿。

他的左眼周围布满狰狞可怖的烫伤,皮肤皱起,左眼无神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瞎了。

他慌忙用头发盖住眼睛,他掰过他的肩,钳住他的下巴不让他逃避。

他的手拂过他的脸,拂过他发丝下残破的伤口,他感觉到他的颤抖,就吻他的唇,撩开头发吻他的左眼。他想这一生要是连唯一想要保护的东西都保护不好了,该是多么痛彻心扉的绝望。

「怎么弄的」他问。

他躺倒在擦干净的地板上,空气中有木头潮湿的味道。

然后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拒绝回忆。

但他说我要死过几千几百万次,才敢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回到这里,回到美好的梦里,好像醒来后再重新走一遍,就不会有那么多错过和伤害。

他伸出手,说:「我这只眼睛有点看不见了,距离总是判断不好,我想抱你的时候,你靠过来点,这样我就不会扑空了」

他把他的头抵在自己胸前,一手环住他的背。

「睡吧」

他听见他说,

「明天醒来后什么都不会改变,我还在你触手可及的位置」

就这样他安然入睡,数着梦里美丽透明的泡沫,一个两个,飞到空中愈行愈远。他拉着那个人的手,一前一后走在新嫩的草地上,他看着他飞扬的发丝,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年华,慢慢地,从青丝变成了白发。

16.” everybody needs somebody.“

【凉沐颜。】

好像有几千双手在撕扯着我的脸皮,我可以清楚地闻到化学药品和皮肤灼烧的味道,我张着嘴,极度的疼痛让我叫不出声,他们却还不肯放过我,血流了一地,我的脑袋只要稍一晃动就剧烈的疼,却无力反抗,身体随着他们侵犯的剧烈动作而摇晃着。

等我醒来的时候,左眼被包了厚厚的纱布,只稍微动下手指都让我精疲力竭。我问看着我的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看了我一眼,叹口气,他说快了,再忍忍吧。

「我不会再吸毒了」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我的状况都很良好」

「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不要,不要,再呆下去我会死的,你看到了,他们要弄死我」我抓他的衣角,希望能博得他的一点同情。

「……再忍忍吧」

最终他还是这样说。

于是我忍啊忍,练就一身耐打的本领,在秋天的时候,终于从戒毒所出来了。

没有毒瘾确实让我轻松不少,可是我身无分文,啪嗒啪嗒拖着破鞋流浪,觉得也没多大区别。但有一天,我看见两个放学的高中生结伴回家,我木然地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等到他们上了公车我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第二天我在工地找了个活,戴着白色的安全帽,满鼻子满脸灰,好像甲亢病人一样精力十足地穿梭在工地里,工头连声夸赞我,我黑乎乎的脸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觉得好久没有那么快乐过。

努力工作,三餐定时,心中有一个奋斗的目标,这种感觉就像重生,甚至忘记了左眼的残疾。第二年春天,我买了回去的车票,一路颠簸。

我不再那么惶恐站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确实有很多凶神恶煞的梦境,但当我们的手再次牵在一起的时候就都如狂风过境般的安宁。

他怀抱着我的双臂,从未试图过索取和占有,无论我这幅身体多么肮脏,他都如守护着一块纯洁的美玉,我羞愧我感动,我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感激,但我更庆幸此刻终于可以爱他。

我好像终于能脱下一身腐烂肮脏的外衣,不必再害怕靠近他,不必再在往事中浮沉,要是时间依旧匆匆的话,我也想像他拥抱我一样,紧紧抱着他度过一生一世。

再次见到韩铭的时候他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他炽烈的视线紧紧盯着林修,过一会又变得愤怒,完全不是我所熟识的冰冷。

我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瞪着他开始防范,不让他接近我的林修,我思考了下,如果他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扑过去咬他。

他没有动,只伸手,对着他说:

「想不到结局还是如此」

还没等我细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我就感觉到身旁那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倒了下来。

如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丰碑,突然的坍塌,整个世界都尘土飞扬,然后整个世界又归于无休无止的宁静,只有哀鸿遍野,看也看不完的悲凉风景。

他一动不动地倒在那儿,紧闭着眼睛,浓稠的红色血液流过他的眼睛流淌到地上,染红掉在地上的弹壳。

我瘫倒在地,左眼剧烈地绞痛。

17. “ where do bad folks go when they die? “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他丢掉手里的枪,瞪大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林修,一步步后退,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着。然后又突然冲过来跪在地上,像性情瞬间转变一样大吼着。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林修!林修!」

我扔掉报完警的手机,捂着左眼的手感觉粘热,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以为我会去掐韩铭的脖子,或者把他拎过来胖揍一顿,但我只是木然的坐着,木然地伸手按着他血涌不止地伤口。

我左右两手,都是鲜血淋漓,我的血跟他的血,一起流过我的两手止也止不住。

「再说一次吧,林修」我看着他沉睡的脸慢慢说。

「再说遍,你永会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不理不睬,闭着眼睛依旧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眨眨眼,血跟泪一起掉下来。

「骗子」

门被撞开,冲进来的却不是医生警察,而是保镖模样的人,慌慌张张把韩铭拉走。他们走后的5分钟,救命的人才姗姗来迟,手忙脚乱地把我们送上了不同的救护车,单是这些毫不相关的人,就轻易让我们分隔,简直就是在恶劣地嘲笑我们的大言不惭。

我的旧伤蹊跷地复发,让那些医生们也摸不到头脑,他们只好按一贯流程帮我包扎,之于我剩下的时间,就是在他的手术室门前漫长的等待。

无休无止。

好在最后他被推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用被子蒙住他的头。子弹射穿颅骨,没有伤到脑动脉,这样的消息应该算是天大的喜讯了,可是我想他这样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人,要是只能靠接受他人的照顾活下来的话,那这应该是糟透了。

数日之后他醒过来,我搬了把凳子坐到他床边,帮他剥桔子皮。

「我在想啊,要是你醒不过来的话,我就继续去吸毒吸死算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严肃地威胁,一边还拉拉袖子,好像要动真格的一样。

他说不了话,却一脸波澜不惊地看着我,眼里居然还带点笑意,认准我不敢造次。

我投降,叹了口气。

「还以为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了,还是不行啊」

他闭了眼睛,要睡觉了。

「洗了脸再睡啊」

我拍他的脸把他弄醒,他不情不愿睁开眼,我拿了脸盆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他的脸偏在一旁,自顾自睡着了。

我叹气,拧干毛巾恶意用力地擦他的脸,他哼了哼,坚决不肯睁眼。

他的眉眼还是坚毅,一点都没有被打垮的样子。

几周后他开始康复训练,在医生指点下每天都要完成一大堆练习,单调无聊,却十分痛苦,他皱紧着眉,我知道他在极力地忍耐着,不是为这些练习,而是对他的自尊心一次次的挑战。

我所能做的只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好像小粉丝一样对他做的每一个进步夸张地赞叹。

他恢复了语言功能,却很少说话,我几乎觉得是不是真的哑了,有时也会觉得这个猖狂地不可一世的人,或许也会害怕。

我抱着他,学他的样把他的头抵在我胸口上。

「要是我以后没办法走路了,你该怎么办」

他突然这样问,又好像自言自语,不需要我的回答。

「我背着你走,你指个方向,我们就朝着那走」我说,不久就睡过去。

我大概可以看到,之后的某一天,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穿戴整齐,对我伸出手说,该走了。

一定会是这样,他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老天才舍不得让他变成瘫痪。

18.” love will tear us apart.“

今天是个好天气。

晴天,万里无云。

我站在超市的门口,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或许他今天能站起来也说不定。

「我回来啦!」

我推开房门,举着塑料袋,却发现他的病床上干干净净,空无一人,韩铭却坐在一旁。

糟透了,今天。

他冲着我微笑,在我看来完全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向我扑来——这个杀人凶手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我丢掉购物袋,谨慎地向他靠近。

「林修呢」我咽了口口水,小心地发问。

「他很好」

那人不紧不慢,悠闲欣赏我的丑态。

「你要把他怎么样!」

「由你决定」

他突然站起来,吓得我后退了一步。

「你别过来!我报警了!」

他大笑,「林修脑袋里取出子弹的时候都没有警察来,这时候还有谁会来」

这种神通广大的人真让人讨厌,我哑口无言,只好瞪着他。

他收起笑容,阴森森地开口:

「凉沐颜,从一开始你就在打乱我的计划,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碍事了」

「你要干嘛!」

「我可以医好他,联系美国的一个医生,前提是,你要消失」

——什么意思,他有救了?不用每天做这些无聊没用的练习了?

我的手发着抖,虚张声势地提高嗓门。

「谁要你多管闲事!杀人犯还管救人的吗!我会帮他站起来!」

「你以为以他的自尊心能忍受到几时?而且——」他突然钳住我的手臂,我吓得乱挣,他却纹丝不动。

「你以为你还能卖几次血?」

我愣住,他嘲笑道「他公司的资产已经被我冻结,你又是个没用的穷光蛋。你拿什么救他,凉沐颜」

——我拿什么救他?我可以拿命啊,可他就是站不起来。

——这次他有救了啊,真的有救了,马上就能像以前那样。

「我给你一些钱,然后是一张车票,你收下了,林修就立刻手术」

——他有救了,可以手术了,有救了,可以站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脑子要炸开。

「你最终,什么都做不了的」

他冷冷地宣判,道破我狼狈不堪的事实。

无法像那人背负我一样背负他,无法像那人拉住我的手一样拉住他,我最终,不能像他一样,说,一切有我。

「放开」

我说,他看看我,松了手。

「可以啊,不错的交易」我摊摊手,仰头看窗外的天,眼角酸楚难耐。

「我啊,我啊……」

还是那么蓝的天,我说不出话,只能像疯子一样大笑,手指抓着窗沿出了血。

车票时间是当天的傍晚,一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地方。韩铭答应我可以见林修最后一面。

他被打了安定,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丝毫不知那么短促的相见后又要各奔东西。

不过好在,这觉醒来后,他终于可以摆脱不停羞辱着他的现实,又能像以前一样,笔挺地站立着,风采奕奕,自信而又张狂的不可一世,若无其事地接受万千崇拜的目光。

真是的,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但完全是个跟我不同波长的人。

我用手指慢慢勾勒他脸颊的轮廓,指尖的触感明明那么真实,温热的柔软的,却敌不过一个简单的事实,马上就要灰飞烟灭。

「对不起啊……」

我软弱,胆小,恐惧。

我把最爱的人托付给最恨的人,简直像白痴一样,我真是……一无是处。我连说「别忘了我哦」这种话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19. “ Ricky was a young boy, he had a heart of stone.”

「快点啊叔叔!」少年冲下楼,回头叫道,「要迟到了!」

「吵死了小鬼」

「快点快点!」

「带钥匙了吧?还有说了多少次不是叔叔是哥哥」

身旁这个还没成年的小鬼比我还高半个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突然从墙角跳出来,没头没脑地挥着小刀子要打劫。

我嘴里嚼着盐水冰棍,看了他半天,摸摸两个口袋,丢给他三块五,然后继续走我的路,心里大声感叹这辈子怎么就跟打劫犯那么投缘。

一边还在心疼着那些个硬币,后襟就被人捉住了。

「喂,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气得满脸通红,一边把小刀逼近我的脸。

「我把钱都给你了,不信你搜!」我理直气壮地举起两个手臂,他摸索了一阵果然一无所获,就只好放弃。

他的脸涨得发红,看上去又紧张又害怕。

我想到那人就不同了,他打劫我的时候比这个小鬼还小几岁,就已经内心沉稳,胜券在握,一脸痞气与不羁,视我就如困在蛛网上的小虫子。

多可怕的小孩,难怪长成了那样的大人。

他把硬币递到我面前。

「还你」

我看了立刻拿过来塞进口袋,趁着他还没后悔,边嘟囔着,

「现在打劫素质都那么高?」

「你好像比我更惨」他实话实说,我不爱听了,哼哼鼻子。

「你刚从别的地方回来吗?」他突然问。

「啊?」

「我看见你从汽车站那边过来」他把手一指。

「噢,不是,我来这半年多了」

「哦……这儿治安不好,你晚上一个人走很危险的」

「比如遇到你这样的?」我砸吧砸吧嘴里的冰棍,毫不在意,「你一破小孩在外面走倒挺放心」

「我不一样……」他垂下头,挠挠头发,他的鞋子磨出了洞,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我把吃完的冰棍一扔,拍拍手。

「臭小子,别在外面祸害人了,没地方睡就睡我那吧」

讨厌的破小孩,可总得有人拉他一把才行。

他推了推我,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我沉下脸。

「干嘛!」

「你没在听啊,我说我不想在超市干了,我也来工地打工好了」

「缺心眼吧你,超市又干净又不用晒太阳」我拍他后脑勺,快步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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