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委屈地扁着嘴，把手收过去，他忽然睁开眼，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勾过我的头，按向他腰间，还没反应过来的我被眼前忽然出现的物体惊得尖叫出声，他又捏住我的脸，抬起身体，我未闭合的嘴里侵入了几乎要将我吓晕的异物。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地闭着眼，他一手扶着我的头，另一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我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不时顶到我的上颚深处的异物引起我巨大的不适感，几次干呕，他退了出去，稍好一点他又继续刚才的动作。

最后他顶了几次，退了出去，我咳嗽着，脸上被喷上灼热的液体。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胡乱抹去，发疯一样打着拿纸巾过来给我擦的陌非，用最难听的脏话骂他，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见他被我抓破的手臂上渗出斑斑血迹，我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和我一起生活成长18年的弟弟居然与我……

我哭了好久，记忆里从未如此哭的狼狈，直觉满腔无处可发的愤怒和无奈，那些复杂的情感顺着我的泪水滚过嘴角，只觉的甚是苦涩和屈辱。

“不会遭报应吗……”我恨恨地抬眼看他。

“……会。”他点点头，垂下眼帘，长睫在他眼底形成扇形的阴影，“我一个人遭报应就好……”

我内心的不安和对陌非的恐惧，令我绷紧着神经，夜不能眠，直到晨光微晓我才真正睡着，没睡多久陌非就叫我起床，说快到了，准备准备好下车。我闷闷不乐地照做，干脆什么都交给他，像报复他似的，看着他帮我提沉重的行李，帮我问路，最后把我带到学校派来接新生的车面前时，我打着遮阳伞清清爽爽，他衣服背后早就被汗水浸透。

“陌默！”远远听见有个人叫我的名字，我四下寻找着，发现风一鸣远远跑来，还没到我面前就眉开眼笑地说：“真的是你！我在你们学校旁边的C大，有空去找你玩哦。”他掩饰不住他的兴奋，我反而尴尬了，自从上次和陌非见面之后，他似乎以为陌非和我一定是恋人，直到高三补课偶尔碰见，他才从我同学口中知道陌非其实是我弟弟，对我又热情起来。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即使我真成了gay，他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那要是我真的成了gay，我会喜欢谁呢，我不知不觉的扫了眼陌非，对自己摇了摇头，也不可能是他，他只能是我的弟弟，不能再有其他。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陌非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风一鸣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你好，你也考过来了吗？和你哥哥一个大学？你们父母都没来吗？”

我不知道现在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陌非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想别人受牵连，陌非已不在我的预料中。

“我不在这里上学，以后……”陌非的手搭上我的肩，唇角上扬像是在笑，可眼中分明没有笑意，“我哥哥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那是当然，我就是听说陌非上了S大，才把志愿投到C大的。C大是省重点，我很冒险的，居然被我报上了，真是幸运……难道这是我和陌非的缘分？呵呵……”风一鸣滔滔不绝地说着，比以前健谈大胆许多，他喜欢我反正也不是秘密，遮遮掩掩反而太娘气。只是他提到自己上了C大的炫耀口吻让我有点不自在，并且，他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居然对陌非说：“你以后可得帮我在你哥哥面前说说好话，以后说不定我们能成兄弟呢，你又会多一个‘哥哥’呢。”

十四

“怎么，你看上我哥哥了啊，你真有勇气啊，能不顾世俗的眼光，可是哥，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们的好事啊，你不是很反感同性的吗？”瑾培那虚假的天真无邪眼神刺得我很不舒服，这时司机说要开车，我如释重负，拉着陌非上车，不让他再跟风一鸣再说话。偏偏风一鸣追了上来，跟我告别，还把陌非当成他弟弟似的，说要请他吃饭，问他在哪里上学，一连说了几个附近大学甚至是职业学院的名字。

“不麻烦了。”陌非回头笑笑，“我在Z大。”

风一鸣的脸上是一阵班门弄斧的尴尬，赔笑着送我们上车，还站在车外挥手再见。

陌非干笑两声，“从小到大，虽然一直有女生追求你，但你从没正眼看过，我也没放在心上，怎么这次这个风一鸣很特别啊，还当着我的面说要当我‘哥哥’”他斜睨我，半眯着眼，“我该如何表示我即将又要有个‘哥哥’的喜悦啊……”

我防备地看着他。

“小陌……”陌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风一鸣，挂着一丝痞子一样的嘲笑，“我想吻你。”

“你别乱来！”我失色，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嘴。

“你真可爱……”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又瞟了一眼风一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阴晴不定让我心中生起巨大的恐慌。

大学果然和高中不同，高中的宿舍虽然总和几个哥们时不时得有些小摩擦，打打闹闹的，但总体上都是和睦的。到了大学，几个室友总是各自忙各自的，也不多说话，而且整个寝室就我一个外省的，他们聊起天来也都是本地话狂飚的，没一句听的懂，特别有两个男生好像看我很不爽的样子，只有一个对床小凡的对我还挺和气，跟我解释说那两个看我不爽的其实是gay，对你那么不爽怕是因为来陪我报道的是一个帅哥，心里不平衡了。

我听到他说他们是gay是我一脸的震惊，原来这就是大学啊，果然和高中不一样，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表明自己是gay，然后我有点怕怕的看着小凡，小凡难道你也是……

去，你想太多了，我是正常的，对男人没兴趣，你呢，你是正常的吧？

废话，那是当然。

那就好，我本来还想申请换宿舍的，要是整个宿舍都是gay，我咋受得了，幸好你不是，以后我们就相互照顾吧。

“那，那个他们两是一对吗”，我接着问小凡。

“谁知道啊，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不过看他们看你的眼光那么嫉妒的，看你长的这么奶油的，八成是受吧，把你当敌人了。”小凡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我。

“啧啧，你真的不是gay吗，真是这皮肤，这长相的，真是可惜啊……”

“去，一边去，你才gay呢，我正常的很！”我一掌拍在小凡的肩膀上，很是坚定的说。

紧接着就是军训开始了，军训时要求天天穿制服，我两天洗一次，小郑一星期洗一次（小郑就是那两个gay里看我最不顺眼的那个）。有天早晨我起得有点晚，小凡催我快点，我要去阳台收洗好的制服时，发现我的制服不见了，而小郑已经穿了一星期的制服泡在盆里还没洗。小凡嫌恶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我给辅导员请个假。

中午小郑回来的时候，我很火大的问他为什么把我的制服穿走，他脸上的诧异虚假得无可名状，说：“哦？那是你的吗？我还以为是我昨晚晾起来的……原来我还没洗啊，对不起哦。”

“靠，自己的衣服还认不出来吗？”我火起，指着他身上我的制服，“你把我的穿了，你让我穿啥去军训啊！”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求你原谅吗？”他不屑地回了我几句，然后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方言，小张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窃笑（gay中的另一个），小凡皱着眉头，叫我别跟他们计较，被他们用方言骂了还没办法还口。

当晚，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情绪甚是低落，妈妈问我怎么了，我却说不出口，只说想家，想爸爸妈妈。有苦难言，那时我觉得我挺没用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自己窝火。

我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来，陌非的号码。我接起，说了几句，他问我怎么了，那么低沉的，我说军训太累，有点不舒服，他作罢，叫我早点休息。我回到宿舍，小郑就把我的制服往我手里一塞，然后睡觉去了。我一看，他没洗就还我了，而他自己的已经洗好了晾在阳台。我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到阳台把制服洗了。

夜风吹着我因为生气而发热的耳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这种明明是自己做错仍能理直气壮的人，他们心里难道不会感到不安和愧疚吗？忽而想起陌非那段关于道德和伦理的言论，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十五

自那次制服事件之后，我和小郑就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其实互相都不太搭理。要一起住四年的舍友，一个月不到，就把关系弄僵了，真无奈。我自认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可是我感觉小郑有时候会说一点我不太喜欢听的话，似乎特别针对我，我有时不甘示弱回两句，有时就听而不闻。后来我才知道，我和陌非一起来宿舍的时候，小郑刚和高中的男朋友分手，看见陌非和我“恩爱”的样子，心理受的刺激不小。我有点可怜他，后来对他也能包容一点了，终于平静了点。

国庆长假，他们几个够能回家，我嘛，回去麻烦，又累，就留在学校了。放假前一天中午，他们几个收拾行李，下午就会各自坐汽车回家。我躺在床上，听他们议论着回家之后要去哪里哪里玩。以前一个星期能回一次家的，哪都不想去玩的，现在各个都能回家的，就自己一个人了，才有点想回家了。人，就是这样，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懂珍惜，不见棺材总是不掉泪。

身在异乡方才得知，人希望到远方去，于是越走越远，猛然回头，发现到得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家乡。

班长来宿舍收离校单，我才想起昨晚发下来的离校单还在我桌上，我忘记告诉他们了，于是赶紧下来找给他们签。本来这只是件因为我马虎而延误的小事，可是小郑忽然嘟囔的一句“自己回不去，就故意不想让我们签离校单。”让我心中的郁闷爆发成一阵无法压抑的怒火。我咬唇忍住，解释道：“班长拿来的时候你们不在，我睡觉前忘记告诉你了……”

“没关系，不是都签了交上去了吗。”小凡安慰我。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小郑耸耸肩，“我得检查检查车票，会不会也被某些人偷去藏了起来……”

“能回家了不起？”我瞪了他一眼，“真那么了不起就考到北大去啊。”说完之后我并没有解气的感觉，只觉得更憋闷。

“你个外地人说什么呢？你自己不也没考多好？！”比我高了快十厘米的小郑一步站在我面前，伸手推了我一下，我向后退了一步，头撞在柜子上，嘭的一声，虽然不痛，但是却让我失神了好几秒，脸瞬时被怒火烧的通红。

正待发火，这时门口有人敲门，大家以为班长又有什么事，小张跑去开门，在门口愣了一下，回头叫我：“陌默，那天送你来的帅哥来找你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暧昧的眼神瞄着我。

小郑比我还紧张，呆呆看着我，咬着下唇，好像很怕我为了报复他，把刚才的事告诉陌非。我其实没那种打算，一心都想着他哪来的零花钱坐车过来这里。

或许也是因为军训，陌非的肤色变成健康的小麦色。他的流海短了些，明显剪过，不花哨的运动T恤及牛仔裤，背后背着个Nike双肩包，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利落。他原本低头正在收MP4的耳机，不经意地抬眼看我一下后，脸色变了变，将我三个舍友一个一个看过去，走进来问我：“哭什么？”

“我没哭啊。”我用手抹了把脸，居然是湿的，靠，我这是怎么了，这么不经气的，赶紧抹了，再看向陌非，“你看叉了吧，谁哭了，没事，就灰尘迷眼睛了。”说完，我有瞄了眼小郑。

“额，灰尘，这灰尘也太大了吧，你不会是想家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不会还想家吧。”陌非习惯性的搓揉着我的头发，一边戏谑地问我。

我本来想应他谁想家啊，可是想起小时候自己被欺负，他把人打的进医院了，后来被学校警告的，不是因为他学习成绩好的，早被退学了，就想算了，别让他惹是生非了。“是啊，想家了不行啊。”

十六

不知道陌非是真相信我还是假相信我，戏谑地调侃：“你多大了，想家还哭啊，不嫌丢人……”在外人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他谈笑自若，故作友善，然后暗示性很强地对我说：“爸妈这几天似乎很关心我的行踪，一天一个电话问我十一长假的计划。”

“你怎么跟他们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心提了起来。

陌非坐在我的桌子上，狡猾地看着我。“实话实说。”

我大惊失色，“你怎么可以……”

“骗你的。”陌非翻个白眼。

“哟，你们搞秘密恋情呢。”小张在一旁酸酸地说。

“你们别胡说，他们是兄弟，双胞胎。”小莫帮我解释小郑和小张马上围过来看了好一会儿，说：“不像啊，骗人的吧，是一对就是一对啊，有啥好隐藏的。”接着小郑还回头看我，“怎么，你还怕人知道啊，这年头同性恋正常来着，有啥好躲躲藏藏的。”

“不是，我们是亲兄弟，是异卵双胞胎而已，我们的眼睛还是很像的。”我赶忙解释。

“小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瞧不起同性恋啊，我就是gay怎么了，你还看不起我了啊，用的找这么烂的借口吗，还异卵双胞胎，你再瞎编啊！”小郑一脸的愤怒看着我。

这时陌非故意一把揽住我的肩，“是啊，我们就是恋人啊，小陌，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啊，上次是我错了，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认我啊，来亲一个别生气了。”说着还把脸凑上来，状似要亲到我的脸，我忙一把把他推开，“小非，你别捣乱了行不！”接着转头面向小郑，“小郑，你别听他胡说，我没看不起同性恋，我跟他真是亲兄弟，不信你看我们的身丅份证。”

“真的……”小郑一脸狐疑的看着我，我忙掏出自己的身丅份证，接着要掏陌非的，陌非却偏跟我捣乱，“我没带啥身丅份证，再说了，身丅份证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们同姓不行啊，这年头同姓的情侣可多了。”

“陌非，我真生气了，你别这样行不……”见我拉下了脸，陌非一脸无辜的说，“哥哥，不就开个玩笑嘛，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不敢了就是……”我一脸怕怕地看他，想起他每次装可爱无辜的，就没好事发生。

“我和哥哥感情很好呢……”陌非得了便宜就卖乖，一把将我抱住了，“是吧哥哥，我们经常这样玩的呢？”

“你……”我用力捏他的腰，才让他松手，还赠他一个警告的瞪视。

十七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觉得自己不欢迎他，他刚才说错了，我想家，并不想他，以后都不会想他了。

“我来看看你……”他的目光黯了黯，似乎被我一句话败了兴致，浇熄了好心情，落寞地说，“等会就走。”

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坐了3个多小时的车来看我，又马上被我一句话赶走？我……是不是对他太……我们18年的兄弟情意，真的再也找不回了吗？可是，可是在火车上他……他对我……我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我应该这样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