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阿庭
阿庭  发于:201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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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闵之顿觉尴尬,彷佛自己成了唠叨又排斥早恋的老古板,陆少府倒是习惯了他有些严肃正经的性格,轻轻一笑:“呵……”

顾闵之脸色微红,干咳两声:“既然这样,该上课了,回去吧。”

说完他侧身进了教室,陆少府却没有动,手上慢慢拆开那封情书,瞟见开头写着一个顾字,当即脸色晦暗不明,随手将信纸连同信封撕成粉碎,扔进走廊里的垃圾桶,等到放学时分,这些垃圾就会被统一送到垃圾场处理。他调整好表情,这才进了教室。

顾闵之坐在座位低着头写着什么,陆少府坐到他身后位置,目光落在他略显削瘦的后背上,盯了很久很久。

他怎么忘了,对方是个正正常常的大活人,有自主行为能力,光是堵着,人心难以揣测,不如疏导开来,彻彻底底的……

第四章(4)

高三的日子说起来颇为无聊。黄明非那种不把学习当回事的当然除外,他总是有很多乐子。但对于顾闵之来说,有很多必须要注意的事情。

“前世”的这一年,他参加高考,为了某些事情,故意报考了离家很远的外省大学,彻底放松自己,在外面四年内都没怎么回家,也自然不知道是从这一年开始,顾兴志被查出了心脏病。

说来好笑,那男人比任何人都冰冷得不像人类,却偏偏得了这种不能情绪起伏的疾病。顾闵之有时候恨极了会以为,顾兴志根本没有感情。

顾兴志……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从顾闵之记事起,顾兴志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就算面对顾母,也冷冷淡淡,毫无什么波动。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对基本的责任做些事。比如顾家又比如顾闵之,他只在单纯的尽自己的义务。甚至对顾家比对顾闵之还要用心,只因为顾家有人照顾顾闵之,顾闵之也并未让他操过太多心。

当时的顾闵之,不知道这父子关系很不正常。他所能对比的,只有黄明非家里更诡异的状况。顾母是在顾闵之五岁时去世的,因为常年病重的缘故,她对儿子也是力不从心,每天保持几个小时的清醒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什么家庭教育。

顾闵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小时候不明白,少年时明白也不能理解,再年纪大些,他已经过了追问的时机。他被迫将成年人的重担抗在身上,而后负重前行。

他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对商业的兴趣,根本不想要在纷争纠缠……他是个不该生在顾家的人。但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不得不变成了顾闵之,变成了顾家唯一继承人,手上掌控了许多人的命运。他生性因自幼因素而有些对人疏离,却是个善良不忍伤害他人的性格,这样的人在波云诡秘的商界,无疑太不合适。

顾闵之决心改变,可他还是走着“前世”的路线,他叫顾兴志身边秘书多注意顾兴志的身体,顺理成章的得知了顾兴志的身体出了情况——前不久的例行体检中,医院检查证明他有了心脏病的隐患,需要长期疗养。

因此,这个周末,顾闵之丢下满桌子的公司文件,敲响了顾兴志书房的门。

顾兴志难得在家,也是在书房工作。顾闵之推门而入,大白天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遮掩了所有阳光,开着灯,但是光线并不强。顾兴志坐在书桌前,翻阅什么东西。很明显,那又是工作上的东西。

顾闵之恍惚想了想,似乎他每一次见到顾兴志,他总是这个样子,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工作工作,对于他来说,甚至比家人和亲情都重要吗?如果那样,为什么又会有陆少府的存在?

顾兴志不知道他心里思绪复杂,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走进房间,站在那里。彷佛一瞬间孩子就长大了,也有了些为人父母的微妙心思。这对他来说已经算罕见,他少见的暂时放下了手里的资料,问道:“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

顾闵之斟酌了下语气,坦诚道:“我看了您的体检报告。”

顾兴志皱眉又松开,口中生硬道:“是李秘书给你看的?我会扣除他这个月的奖金。”

“……父亲!”顾闵之忍不住开口:“是我硬跟他要的,这几年来每半年的体检报告我都看过了……我是您的儿子,不是吗?”

顾兴志顿住了几秒,仍然脸色冰冷:“即便如此,他是我的秘书。”

“我希望您注意身体。”顾闵之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在逐渐冷却,他积攒不多的勇气面对顾兴志时还是溃不成军,在他心里,顾兴志就像一座石头大山,驻足在他人生的道路旁。山是不会自己走开的,他一直走一直走,并不是为了绕开这座大山,可大山离开他的旅途后,他依旧感到茫然。

顾兴志将资料扔到桌子上,发出啪嗒一声重响。顾闵之难以忍受房间里的气氛,他觉得又窘迫又难堪,一瞬间这感觉超过了畏惧,他头一次强烈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于你来说,这个家庭、我和妈妈是不是根本没必要?你只要公司和工作就行了,是不是?”

顾兴志猛地看向他。

顾闵之的话开了头没法停下,他将自己十八岁之前的疑问统统抛出,不管不顾:“如果是这样,就干脆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爷爷也没有逼着你做什么!还是说你喜欢的是陆少府的妈妈,就觉得我和妈妈都是陌生人吗?”

“冷冰冰的面对每一个人就那么有意思?连别人的善意都拒绝也无所谓?生病的妻子看都不看,儿子关心还要被骂,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最后公司还不是濒临破产……这种人生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家族联姻,妈妈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不知不觉顾闵之自己都没想到当年会有这般强烈的怨愤。对于母亲的死,对于父亲的无视……在许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激荡着他的内心,顾闵之激动极了,甚至身体开始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兴志霍然站起身来,勃然大怒质问他:“你——你怎么知道公司要破产?是谁告诉你的!”

顾闵之骇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他哑口无言脸色煞白,顾兴志绕过书桌想进一步询问,顾闵之惶恐不安,猛地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然而门口站着陆少府,陆少府见他表情不对,突兀的抓住他的胳膊,强制性的把他带出了家门,顾闵之不辨方向,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陆少府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还把他带出了这片别墅小区,顺着山路向上再向上,最后停在靠近山顶的一片空地。

天已经黑了,远远眺望能看到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他们在车上坐了很久,坐到理智终于回到顾闵之身体里,陆少府忽然道:“公司真的要破产了?”

顾闵之一惊,脑袋里又乱七八糟成了一团,他想说不是,又想到回去更没法解释,干脆颓然的用两只手撑着头,止住迅速来临的头疼欲裂。

陆少府反而道:“就算破产了,也没关系。”

“不……不是的!”这句话简直是个魔咒,打碎顾闵之所有自以为是的玻璃防御,他双目赤红,紧紧抓住陆少府的双臂:“不是的,公司会好的,会好的!”

“公司会好的,不会破产,没有破产……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抓着陆少府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濒临崩溃只重复那三个字,拼命去否定。陆少府也被他抓疼了,反手一个用力,将人套在怀里,把他两只胳膊牢牢禁锢住。

但是顾闵之开始挣扎,不但上半天扭动想要挣脱,两条腿也在车内胡乱的蹬来蹬去,那模样状若疯狂。车门都被踢的铛铛作响。陆少府冷静着并不松手,最后终于吼道:“别动了!!!”

顾闵之醍醐灌醒,力气一泄,软倒在他怀里,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大滴淌下。

时间又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疲惫哑着嗓子请求:“……放开我吧。”

陆少府仔细看了看,确定了什么,才慢慢放开。顾闵之马上软到了另一边,靠在车门上,一只手紧紧遮住了眼睛。

过了大约几分钟,陆少府才看到,一滴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顺着苍白脸颊滴入白衬衫挺括的衣领。车内光线很亮,他看的非常清楚,而后情不自禁被蛊惑了,靠近过去,再一次抱他入怀。

这个动作让顾闵之如梦初醒,尴尬的别过头去,良好的教养让他条件反射说:“抱歉,让你看到……”

“不想让我看到吗?”陆少府自言自语,顾闵之人也从他怀里脱离,大略整理了下衣服,更觉尴尬:“不,只是我觉得……”

车厢内又静寂下去,陆少府不知为什么关上了灯,两个人在黑暗里又坐了一会儿,陆少府忽然道:“他不喜欢她。”

顾闵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你妈妈?”

“……嗯。”

顾闵之无话可说,他板着脸又抿紧嘴唇不说话。陆少府瞧着他,继续说道:“我想你也知道,她以前就是个舞女,陪客什么的也做过,然后她年纪大了想上岸,认识了……他,其实就想拿钱,然后让后半辈子有人养老。结果运气不好,钱被骗了。她没想过回来争什么,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残酷的事实他说来毫无感情色彩,陆少府视线定在山脚下某一点迷离灯光,看得入迷:“我也知道。”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

顾闵之道:“不是这样的。”

陆少府轻哼了下,反问他:“那又怎么样?”

“在学校里你护着我,他们看你面子……可我始终姓陆不姓顾,光是一个名字,听在别人耳朵里就证明一切了。”

顾闵之想反驳,但今天耗尽了力气,什么话也想不出来。陆少府站起身来,双手抄在口袋里,高大的身体投映下一片阴影,罩住了他的全身。他像是被锁定了,僵硬起来。

“没什么,这些都没什么……”陆少府自言自语,一双幽深的黑眸在黑暗里灼灼的看着他:“是你说的,接受现在才能图谋未来。因为这个我才来到这里……就算是废墟也是有意义的,应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

顾闵之有点儿困惑。陆少府又笑了,如同想明白了一个最难解的问题:“……才能抓牢最想抓牢的,对吗?”

“等到我能够的时候……”他的下半句话飘散在晚风里,不知去向。顾闵之忽然觉得自己与父亲顾兴志的争吵毫无意义,反而显得自己相当幼稚。

这件事让他沮丧。可微凉的夜晚又送走了他的郁卒,他努力想了想,决定回去向父亲道歉,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即使要面对以后加倍的冰冷氛围。

幸好,自己现在只有“十八岁”,青春期都还没有过去不会显得太反常。他的目光移动到陆少府的面部,看见少年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

那笑容,竟然有些危险。

第五章(1)

顾闵之没有想出那个借口,因为那天晚上,顾兴志很干脆的离开了家,避开了与他的见面,并且一连几个月,直到顾闵之高考,他都没有回来。

顾闵之与陆少府、黄明非一起走进高考考场的时候,顾兴志连个电话也没有打。或许是认可了儿子对自己的指责,或许是太过气愤,又或者是不知如何面对公司危机一事。总而言之,父子俩的关系陷入了冰点。

他心情烦躁了很多天,陆少府一直陪伴左右,这让他心里好过了点,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也有点依赖起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少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少府在他心里形象都挺不错,那天晚上他制止了他的冲动,看到了他无措脆弱的一面,再面对陆少府的时候,他也不能光摆出哥哥的样子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有些沉溺于这种依赖。他以为是自己给自己压力太大,但顾兴志已经被查出心脏病,除了更加努力的参与顾氏经营,让自己更忙起来,他不知还能如何挽救一切。

高考三天之后,顾闵之走出考场,阳光明媚,照的有人欢喜有人愁,顾闵之并不担心高考成绩,心中想的仍是顾氏企业。

过了这个暑假,他必须到公司里去,亲眼看一看现在的顾氏败坏到了什么样子。

陆少府抄着口袋,闲庭信步很是悠闲的从他身后走来,挑眉看他:“怎么?不顺利吗?”

“不,没有。”顾闵之微笑着和他一起并肩走到门口等黄明非,还没站定,穿着红色外套的黄明非一团火似的冲出来,直接嚷道:“我不要念大学了!”

顾闵之哭笑不得:“你又闹腾什么?”

黄明非哀怨瘪嘴:“考试成绩肯定不理想!我才不要复读,所以干脆放弃大学好了!”

“胡闹什么!”顾闵之急忙把人拉到车上,一面劝他:“你不上大学,能去做什么?自己不管不顾的,难道不考虑你妈妈了?”

黄明非一缩脑袋,还是十分硬气:“我想好了,我继续经营酒吧,再跟着黄东他们做乐队。我发现那东西挺好玩的,真的,我特感兴趣!”

陆少府忽然插进来:“你说的真的?”

黄明非对着他可就放松多了,大咧咧的往座椅上一靠,两条腿也摊开没个正形,点头道:“没错。我跟我妈也说了……她吧,说钱够用,叫我自己爱咋办咋办。”

估计是觉得内心愧疚,因而不好管儿子。顾闵之心中有数,还是有些不放心,直接打电话给黄东,问他觉得黄明非在这行当的天赋如何。

黄东在电话那头似乎状态不佳,连连咳嗽,不过说起黄明非很有信心,言谈中也有点灰心意冷,似乎想叫黄明非顶替他的主唱位置。

“养家糊口,那是足够了。”黄东这么说:“酒吧生意也挺好,黄少这人也是粗中有细,顾少其实并不用太担心。”

顾闵之这才叫黄明非过关,得了好友肯定,黄明非立刻欢呼一声,叫司机马上停车,道了声别就不知去哪里撒欢了。

顾闵之眉头一皱,顿觉头疼。陆少府却自自然然抬手,按捏在他太阳穴附近,一时舒爽许多。

顾闵之最近挑灯夜读,都没怎么休息好,当即放松不已,又想车厢里只有他与陆少府二人,便放软身子,最后不知不觉,迷迷糊糊之间靠到了陆少府怀里,眼睛也闭上了,一副慵懒模样。

他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显苍白,陆少府对一切心知肚明,故意营造信任,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微微低头,清风拂面般在怀中人额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并未引起顾闵之的注意,陆少府两只手早向下继续,又施展起按摩手段,等到车子到了顾宅门口,顾闵之甚至舒服的睡了过去。

司机想叫醒他,却被陆少府阻止,而后弯腰用力,把人仔细抱在怀里,毫不费力往宅邸里走去。

进了大厅,他微微一怔,瞧见顾兴志坐在沙发上,没有穿外套,上身衬衫扣子解开,领带不知去向,是从未有过的衣冠不整。

顾兴志的面上亦是带着重重的疲惫之色,周身散发着颓然之态。见陆少府抱着顾闵之走进来,眉头紧锁开口:“他怎么了?”

“这几天高考太累,只是睡着了。”陆少府早将那一点讶异收敛,镇定自若躬了躬身:“我先回去了。”

顾兴志没有说话任由他去了,陆少府联想到那个夜晚,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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