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显宝跟在他身后，瞥了眼费奇问道，“他怎么处理？”

释雷头也不回，“不玩了，没意思！”

费奇在他身后哇哇大叫，“哎哎哎！要走也要先把我解开啊！杨毅！该死的！”

释雷回过头，坏笑着回答，“呸！放开你，谁赔房门的钱？”

吕显宝任由释雷拽着自己，莫名地走出酒店。他看着眼前这人的背影，心里默默开始计算起来。释雷现在的年纪是二十六岁，十二年后是三十八，与自己认识的那个怪物年纪相仿，而且长得这么像，名字还是同一个。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吧？就是同一个人！

吕显宝忽然顿住脚步，他的力气很大，释雷猝不及防，差点被他带得摔倒。

释雷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事实上，他现在有点生气，要不是防止这台该死的机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把费奇拿下了。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干什么？”

原本还是嬉皮笑脸的释雷，一瞬间就变得冷若冰霜。吕显宝觉得翻书都没有他翻脸快。不过，他这时候却更加高兴，因为这样的释雷，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和他知道的怪物如出一辙。

“你是释雷，费奇为什么叫你杨毅？”

“你只要记住我是释雷，”释雷伸出一根食指用力戳着吕显宝的胸口，“其他的，不需要你知道！”

“不，”吕显宝拿开那根手指头，握在手心里，“我必须要知道。你和杨毅是什么关系？”

他的坚决在释雷看来十分固执，而一台机器的固执，在人类看来是十分可笑的。

释雷没搭理他，抽回手指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后，走到马路边上，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前对吕显宝说，“给我闭嘴！”

吕显宝立即闭上嘴巴，无论他怎样想继续追问，都无法再开口说半个字，他只得郁闷地跟着释雷上车。

释雷给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后就闭上眼睛假寐。车子在路上飞驰而过，吕显宝看着释雷的后脑勺，他知道这人就是那个怪物，还是年轻版的怪物。现在，他甚至能接受这个梦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愿意永远用这种怪异的身体守着这个怪物。

吕显宝盯着释雷，盯着盯着突然就想笑。这算不算是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参加怪物的过去，了解那个和蔼的糟老头的过去。

那么，从现在起，就好好活一回，努力适应这特殊的新生活。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好好把梦做下去的理由。

车子行驶地很稳，窗外的风景嗖嗖地往后掠去。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吕显宝轻松很多，他把视线从释雷的后脑勺收回来，从窗外看出去，灯光飘渺、渲染的这座城市好像一个仙境。

吕显宝第一次觉得爱死这里了。

窗外地风景还在不停变换，每一道风景都是他没见过的。吕显宝胡思乱想好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每一道风景都没见过？！

出租车根本不是回释雷的住处！

吕显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出租车刚好行驶到一处路口，路边有一幢高楼，楼的外面铭牌上印着‘**银行’几个大字。

出租车突然转变方向，直直朝那银行撞过去。

车子颠簸地太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释雷这才醒过来，一看环境不对，没有丝毫迟疑就去抢方向盘。司机明显有预谋，左手护着方向盘不让释雷得逞，右手伸到衣服里掏着什么。

释雷见状，单手抓住司机的右手，狠狠一拧，只听司机一声惨叫，衣服里的枪滑到车厢里。

车子的速度非常快，眼看马上就要撞上银行的玻璃大门，这时候不论怎么打方向盘怎么努力踩刹车也只是偏离方向而已，最终肯定会和面前这幢大楼撞上，必定是个车毁人亡的结局。

似乎知道已成定局，司机忽然咧嘴笑了笑，直接放开方向盘，交给释雷控制。吕显宝瞪着那司机，又看了眼释雷，“砰”地一声，直接用肩膀撞开车门滚了出去。

车门被他这么一撞，直接掉了下来，飞快的速度，在地上刮出一道道火星。

而吕显宝，他的身体一碰到地面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越过车身径直跳到车子后面。

司机惊得张大嘴巴，凭他有限的思维，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释雷还在再接再厉地控制着车身，不到最后一刻他坚决不放弃，他也看到了吕显宝跳车逃跑，心里顿时感慨：M国的高科技真了不得，研制出来的产品关键时刻还知道逃命自保。

第二十七章：死后（十一）

出租车咆哮着往墙上撞，不得已之下，释雷打算跳车逃命，虽然不知道逃不逃得掉。他不再和司机周旋方向盘，转而去开车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原来司机紧紧环住了他的胳膊，摆明了不让他离开。

他提起手肘狠狠撞到司机的脸上，再来打开门却已经来不及。墙壁就在眼前，释雷没想到一时粗心大意，竟然犯了这么要命的错误，暗骂一声“妈的！”，迫不得已接受现实。

就在释雷准备被撞个稀巴烂的时候，出租车突然很突兀地停了下来，顾不得思考太多，释雷趁机反手制住司机，把他从车上拖下来。

两人扭打着摔下车的时候，释雷才发现出租车的前轮还在地上快速旋转，而后轮却被提了起来，从车底看过去，刚好看到出租车尾的两条腿，穿的裤子还是自己胡乱找的一条破牛仔裤。

司机也看到了站在车后的那人，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想象那人的力气到底是多大。他稍微吃惊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完全失败，当下十分恼怒，怒吼一声向释雷发起攻击。

他自然打不过释雷，在释雷面前，他简直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不过他一个亡命之徒这时候只能做最后殊死的搏斗，被释雷一次次打趴下之后又跳起来，释雷不堪其扰，最后一次骑在他的背上，劈手一刀，把他砍晕了。

处理了司机，释雷绕到车尾，看到吕显宝抓着汽车尾部的保险杠，紧紧拽着汽车不让它前进，汽车内部发动机还在轰隆隆的响着，他用力过度甚至车身上都被捏塌下去一块。

释雷看得出来吕显宝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这力气已经超出了这台机器本身设定的最大负荷量，因为吕显宝本来很合身的上衣，现在看上去袖子短了一截，这当然不是袖子缩水，而是机器人的胳膊被拉长了！

但是看机器人的脸，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好像这样拉住汽车就是一件很简单很普通的事。

如果可以，释雷很想教教他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一个咬牙的痛苦表情，而不是这么处之淡然。

释雷摸了摸鼻子，走到吕显宝身边，看着他的手臂似乎还在不断变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清嗓子，“咳！可以放下来了。”

吕显宝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沉默地点点头，与此同时，手一松，出租车“砰”地落回地上，抖落一车身的灰尘。

释雷捂着鼻子回到司机身边，看他的模样不是M国本地人，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搜了搜，只找到一张驾驶证，上面的名字是桑加尔，其他的什么都没找到。

他又返回车子内部，翻找了一下，除了一张飞机票，别无其他。释雷仔细看着飞机票，是昨晚从Y国飞来M国的，释雷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桑加尔，原来是Y国的人。

Y国？

他灵光一现，绕回到车尾，打开后备箱，看到里面固定着一个黑色的皮箱，皮箱外面刻着奇怪的图案。

释雷认识这种皮箱，很久以前在一次恐怖袭击中发现过这种箱子，据专家说，这箱子里装的是一种炸弹，这种炸弹经过剧烈的撞击就能爆炸，并爆发出无穷的威力，撞击力越大破坏力越大，最大的程度能直接毁掉一个小型的城市。

释雷想，难怪这么不要命的往墙上撞。幸亏没撞上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看吕显宝，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吕显宝不明所以，他现在还沉浸在自己巨大爆发力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当时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到原来他还可以这么做，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做着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垂着胳膊呆呆地站在一边，胳膊因为被拉得很长，看上去像一个长臂猿一样滑稽可笑。释雷叹口气，忽然觉得这台机器倒是挺不一般，危急时刻竟然知道处理情况，也许真的不能把他简单的当成机器？释雷忽然想起大卫的劝告，他又看了眼吕显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神经有病，还真准备把机器当人不成。

释雷小心翼翼把皮箱拖出来，突然一个人影朝他冲过来，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就去拦皮箱。虽然让这种炸弹要巨大的撞击力才能发挥威力，但是小小的震动也能足够让这里三个人，不对，两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人影还没靠近释雷，就被拦下，释雷抹了一把冷汗，发现人影就是桑加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拦住他的自然就是吕显宝。

桑加尔恶狠狠回过头盯着吕显宝，好像要把他大卸八块，发现吕显宝捏着他胳膊的手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他提脚去踢吕显宝的下盘，想着趁机抽回胳膊，但是吕显宝面无表情地越过他的头顶，看着释雷手里的皮箱，无论他怎么努力攻击他的下盘，他都纹丝不动。

桑加尔怒了，用不熟练的M国语言大骂，“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简直是怪物！”

释雷听了，忽然抱着皮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担心晃动了皮箱，不敢太过放肆，憋得满脸通红。

吕显宝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顿时觉得世界真美好，也跟着他一起笑，但是笑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脸上隐隐约约地抽搐着。

释雷笑了一会，一下收回笑容正色道，“别傻站着，报警。”

吕显宝听话地搜刮出桑加尔的手机，拨了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却迟迟不开口，电话那边几乎爆粗口。

释雷看着吕显宝不懂他什么意思，问道，“怎么了？”

吕显宝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两人对看着，直到释雷觉得眼睛都酸了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跟他说过“给我闭嘴”的话，想到这点，他彻底挫败了，刚刚还觉得这台机器有点人味，这会又只会服从命令，像人的机器人真可怕！当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轻易给他下命令了，机器人不懂人类的玩笑。他叹了口气开口，“你可以说话了。”

一得到释雷的允许，吕显宝立即张口在电话里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又不啰嗦地介绍了一遍。

挂断电话后，把桑加尔双手拷在背后，抽出他的裤腰带系好双手。接着走到释雷面前，人类的双手做事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些抖动，释雷捧着皮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吕显宝看了看他的手，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冰凉，温度透过衣服传到释雷手腕上，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吕显宝另一只手猛地拿过皮箱，速度快如闪电，释雷身体一震眼睛一眨，皮箱已经到了吕显宝的手里，稳如磐石。

接过皮箱，吕显宝猛地一推释雷，说“你先走。”

释雷看了眼桑加尔，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他看到的太多，解决掉他，警察到来之前离开，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说着释雷就要转身离开，忽然又转过身问，“知道解决掉是什么意思吗？”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就是杀人灭口。”

“好。”

桑加尔听到自己会被杀死，吓得一边开始大喊大叫，一边跳起来要逃跑，吕显宝连头都没有抬，默默走到不远处银行大门的台阶上，看到释雷已经离开才放下皮箱。

这时候桑加尔已经逃出数百米远，他提起步子追上去，他的速度非常快，几秒钟之后就追上了他，这下桑加尔彻底变成了用看鬼的眼神盯着他。

吕显宝毫不介意，伸出左手掐住桑加尔的脖子，右手拇指塞进他的嘴巴里，桑加尔睁大眼睛不知道他干在什么，见他把手指塞在自己嘴里，下意识张嘴就去咬，他用的力气很大，如果是普通人，手指肯定能直接被咬断，但是现在这人不是普通人，所以，桑加尔只听到自己牙齿迸碎的声音。

桑加尔更加坚信眼前有着人的模样的绝对不是人，不过吕显宝并没有给他震惊和惧怕的机会，一瞬间，桑加尔的后脑迸发出瓷白色和鲜红色的混合物，就好像一颗无形的子弹打进了他的嘴里穿过他的脑子，他几乎来不及闭上眼睛。

远处似有若无的警车鸣笛声传来，吕显宝冷冷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转身迅速离开现场。

他回到释雷住处时，释雷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神情安然的好像今天发生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南柯一梦。吕显宝坐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越看越欢喜，这种安静的感觉他非常熟悉，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只有他和糟老头的馄饨店里。

不过，糟老头的面具没有现在这人半分好看。

吕显宝痴痴地觉得自己幸福的要死。要是一直这样和杨毅或者释雷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就这样在一起吧。吕显宝很想上去抱一抱释雷，他想着身体就真的这么干了，等他发现释雷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挺傻的事情。

释雷睡得很香，本来做着一个挺美好的春梦，梦里他都把费奇里里外外吃了个遍，谁知道刚要兴奋的时候忽然掉进了冰窟窿里，于是瞬间萎掉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缩在自己怀里，长的有点过分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他两腿之间还夹着一双冰凉的腿，而自己的胳膊也是搭在他冰冷的身体上。释雷抬头看了看，竟然发现这人是整个人缩在自己怀里的，难怪自己觉得冷。

释雷伸腿一踢，结果没把那罪魁祸首踢下去，自己反倒被弹滚下了床。

释雷裹着被子看着床上那人，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床上被他躺的地方，陷进去一个窝，看上去就觉得密度比一般人要大。

吕显宝没有睡着，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只要一直有电就永远不会睡着。他慢慢坐起来，床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吱吱的声响，他浑然不觉，只看着释雷问，“你睡不着？”

“放屁！你怎么在这？难道机器人也需要睡觉？”

吕显宝老实地回答，“不需要。”

“那你躺床上干什么？出去趟沙发！”

“好。”

吕显宝从床上下来，转身往客厅走去。释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开口，“对了铁银，你手臂还能不能收回去？”

释雷想着要是真坏掉了就送返到工厂里修一修，这样他就有借口不用和一个非人类相处了。

吕显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忽然抬起右手“嘶啦”一声，直接把上衣扯了，露出大半个胸膛。

第二十八章：死后（十二）

释雷看着吕显宝露出来的左肩膀，目瞪口呆。

只见他肩膀上的皮肤已经被扯破，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胳膊和肩膀脱离，里面的金属零件弹了出来，招摇地露在空气里，晃啊晃。

吕显宝仔细检查了一下左臂，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把露出来的零件按回胳膊里，然后狠狠拽着胳膊往肩膀上一接，“哗啦”一声后，左臂骨架恢复成了原样，外面那层破碎的皮肤还挂在肩膀上。

释雷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问，“这就好了？”

吕显宝闷闷地回道，“嗯。”然后就准备处理右臂，谁知道刚放开左臂，左臂立即又脱离了肩膀，零件再次弹出来。

释雷摸着鼻子，“要不，还是去工厂修理一下？”

吕显宝摇摇头，重新接上胳膊，然后开口道，“可不可以帮我扶着手臂？”

“什么？”

“扶着手臂。”吕显宝看着释雷又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