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雷抚了抚额头，无奈地走到他面前，扶好他的胳膊。只见吕显宝抬起右手，在左肩处比划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释雷的脸说，“你往后退一点。”

释雷努力不去在意现在着这种诡异的情景，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吕显宝慢慢抬起右手，握成拳头独独伸出拇指。释雷看到那根跟人类手指头完全一样的手指，在“咔”一声过后，从中央开出一个洞出来。

吕显宝用手指按住左臂裂开的地方，沿着裂缝抚过，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和溅出来的白色火星过后，他拇指按过的地方留下金属燃烧后的痕迹。收回手指的时候，胳膊和肩膀已经焊接到一起了。

然后，他又用同样的办法把右臂和肩膀焊接到一起。银白色的金属架上，留下一条不重不轻的痕迹。

就目前所有的情况来看，释雷顿时觉得，想把这机器抛开的念头，可以就此打消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以后都必须要带上这么一台机器，直到完成任务为止。

释雷很想胖揍面前这家伙一顿。

吕显宝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臂，灵活度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是撕坏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诡异，他抬起头，看着释雷的脸说，“我需要针线。”

释雷吃惊地问，“针线？你还会做针线活？”不过倒真的给他拿来一卷线团和一盒针，递给他的时候，好奇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别告诉我真的是缝缝补补。”

“是。”

“什么？”

吕显宝一本正经地回答，“缝缝补补。”

释雷已经不想再做什么惊讶的表情了，一个机器人只要事先在内部设定了这些程序那么就会按照这些程序办事，也许写这个代码的程序员有恶趣味，就喜欢看别人做女红也说不定。

吕显宝捏着绣花针，翘了个兰花指，释雷一看就乐了，这程序员还真会搞这么一板一眼的一套。

只见他在肩膀处比了比，找了处地方，一针扎下去，飞快地来回刺了几针后，扯断线头。然后换只手，同样的动作在另外一只手臂上重复。完成后，把针线交还给释雷。

释雷一看他的肩膀，裂开的皮肤这时候已经被他缝在了一起，只是线是黑色的，缝纫技术又不怎么样，导致像一条巨大的黑色蜈蚣爬在他的肩膀上一样，难看无比。

“这样……”释雷已经词穷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现在的感受。

“修好了。”吕显宝默默走出房门，然后在沙发上躺好，留释雷一个人在房间里感慨不可思议。

其实，吕显宝自己这时候比释雷还要对自己无语，这种诡异的行为完全是他的身体自动自发的动作，他只不过稍微想了一下，要是胳膊能接起来就好了，于是胳膊就被‘他’焊接了；他只不过看着那皮肤怪异，心想要是能缝起来也不错，于是‘他’就要了针线，绣花一样把裂缝补起来。

好像这身体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能受自己的控制，但是一遇到释雷的话，就完全不听使唤了。

无论如何，他总归有机会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就为以后的生活提供了无尽可能。吕显宝想，他以后还要生活下去，要好好的生活下去，要跟杨毅好好的生活下去。

不过杨毅似乎不认识自己，吕显宝看着天花板，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向他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绍。可是一想到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以前杨毅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自己，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那么现在他如果贸贸然跑去跟杨毅介绍自己会不会弄巧成拙。

而且，明显现在的杨毅好像很不喜欢自己，嫌弃自己是累赘。

吕显宝心里烦躁，又想到以前怪物那张脸和最后把自己护在身下的样子，心里就直抽抽的难过，最后在心底做了个决定，所有一切都重新洗牌，包括那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就算……欠他的，用一辈子的好来还。

他睁着眼直到天蒙蒙亮时，突然觉得有些困，他还没来得及闭眼想休息一会，耳边立即响起警告：电力不足，请充电！

这声音一直在耳边吵，闹得吕显宝想特意忽略它假装自己是个人然后闭上眼睡一觉都不行，他无奈的找到插座，插进手指，所谓充电。

当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玻璃，照到地上时，吕显宝想，早晨到了，应该为释雷准备一份早餐。

于是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往里一看，除了一包培根和几个鸡蛋，什么都没有，相当符合释雷作为一个单身汉的身份。

做早餐的过程不是很美妙，确切地说，是很惨烈，不过总算是成功了。当释雷起床从房间里出来，闻到培根的香味以及桌子上盘子里金黄的煎蛋，旁边还搭配了一杯香浓的咖啡时，他眼睛里流露的一刹那光芒，着实让吕显宝得意。

而这个时候，吕显宝正很傻的穿着围裙站在桌子一边，看着释雷，眼睛里没有一点配合他现在本该雀跃的神采。

但是，那么一瞬，释雷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讨好的脸色。他很惊喜，“我真不知道原来你会做饭。”

但这惊喜稍纵即逝，莫名其妙认为一台机器会做人类的表情，这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来说，只有对什么东西产生了一定的感情才会有这种感觉。

吕显宝挺想告诉他，这是以前两人在馄饨店的时候，他不想一天到晚吃馄饨，不得已学的一点东西。

以前很腻的荠菜馄饨，这时候却忽然想吃了。

吕显宝当然没说，他看着释雷说，“你需要吃早餐。”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又是程序设定的？啧啧，技术真了不得。”释雷晃了晃脑袋赞叹，走进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在厨房隔壁，释雷出来时，下意识往厨房里看了一眼，看到厨房里的景象，以为家里遭了袭击。

咖啡机七零八落的摔在地上；电磁炉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发出焦糊味；地上水渍，咖啡豆，塑料袋……一片狼藉；最让释雷不能理解的就是，看桌上那份早餐，好像用不到微波炉，可是现在，微波炉却全身漆黑的倒在灶台上。

现场不是一般的惨烈。释雷脸青了一下，但他掩饰的很好，很快面带笑容地重新坐到桌前，慢慢吃着早餐。

看着释雷吃完后，吕显宝立即过来收拾，那样子就好像他是下人一样。

但是释雷突然拦下他，瞥了他一眼后冷冷说，“别动！”

吕显宝停下动作，乖乖傻傻地看着他。

“以后不要逞能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我其实并不需要一个机器人来照顾我的生活。我们以后只要行动上保证一致就可以。”

吕显宝心里微微寒了寒，回道，“好。”

他知道厨房被他糟蹋了成什么样子，本来打算释雷吃完后，他再去收拾，没想到被他看到了。

他想好好表现一下，反倒搞砸了。

其实，释雷并没有怪他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他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铁银，真的太像一个人类了，他实在太害怕自己真的把这台机器当成一个人，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每件事都在慢慢学认真学的人类。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机器就是机器，他连人都不怎么轻易相信，别说对一台机器莫名其妙地有了感觉，还是趁苗头没起来的时候掐死在摇篮里。

从那以后的半年内，他都不让吕显宝轻易碰自己的东西，因为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道，拿什么东西总是一不小心捏碎或者捏烂。而且，吕显宝感觉到，释雷好像越来越嫌弃自己没用，认为所有的行为都是按照程序设定的。

好在有一点，吕显宝倒是很开心，在半年内里反反复复的练习中，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这个身体，只要释雷没有命令自己必须做什么，他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但是每次行动以前，他都要在脑子里好好想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逻辑不够清晰理由不够充分，身体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当机。

这就好像自己是住在一个机器人身体里的灵魂，想要操纵这台机器，就必须要找到操纵柄，这操纵柄毫无疑问就是他的逻辑思维。更简单的解释就是，吕显宝必须要在脑子里想方设法编造理由，哄着这台机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直到一天上午，释雷接了一个电话后，才主动跟他说了半年来第一句话，只是这话才一出口，吕显宝就觉得危机重重。

他说的是，“铁银，晚上把费奇带过来，不要让别人发现。”

第二十九章：死后（十三）

吕显宝不乐意，如果释雷只是释雷，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他无所谓他怎么纵欲，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释雷是杨毅，那么，他就不可能让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

他想拒绝，但是服从释雷的命令已经成为他的惯性，所以他还是回答，“好。”语气里一丝一毫的不愿意都没有。

既然必须服从命令，那么就只能杀了费奇。吕显宝知道费奇的身手在释雷之上，长相也好的过分，是个极有力的情敌。

他出现在费奇身边时，费奇正在豪华的巨大浴池里沐浴，背对着他。他伸手就去掐费奇的脖子，但怎么都使不下去力气，饶是他编了很漂亮的理由来哄这个身体——“这个费奇不知道是什么人，对释雷不利，必须除去。”

理由根本不管用，他的耳边一直响起警告声：立即停止！已经违反原则二！

直到费奇转过头，他还是没下去手，最后不得已把费奇打晕了带回家。

费奇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床上。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影影绰绰只看到旁边沙发凳上坐了一个人影。

他试图开口，发现嘴巴已经被绷带堵得很严实。他挣扎了一下，那人影立即发现了，向他走来。

他一走到床边，费奇就认出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脸憋成了猪肝色。

释雷嘿嘿笑着，“别浪费力气了，你现在可是被我劫持。只要你老老实实让我舒服了，我会很疼你的。”

费奇又开始挣扎起来，但是身上的绳子却随着他的挣扎而越来越牢固。

释雷忽然往旁边瞄了一眼，费奇下意识往他的视线处看去，竟然发现就在他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气息！费奇冷汗直流，这人到底多厉害才能做到气息这么稳当，连他都不能发觉。话说回来也是，要不是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进入浴室，而且自己半点都没有发觉到。

吕显宝得了释雷的指示，走上前，弯下腰看了看费奇的脸，抬手一撕，就把封住费奇嘴的绷带扯了下来。

费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他本想开口大骂，但是看到吕显宝那波澜不惊的脸立即不忍心了，转而向释雷开炮，“杨毅！你到底想干什么？别真以为我不会报警，你欺人太甚！”

释雷笑了笑，吕显宝发现，释雷好像只能对着费奇才能露出这种比较温和的表情，其他时候，就算是笑，也是皮笑肉不笑。

“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应该最清楚？怎么反过来问我？”释雷说着，一只手暧昧地抚上他的脸，来回摩搓。

费奇咬牙切齿，“疯子！”

他还要继续骂，释雷径直咬上他的嘴唇，把他的话全部堵回去，没一会儿就把他的嘴咬出血来。

吕显宝在一旁甚至看到了费奇从嘴角流出来红色液体，他无法接受释雷在自己面前对别人做这种事，心里难过的要死，还不能跟他说原因，要是真说了，恐怕他会当个国际笑话。在这段时间内，吕显宝早就自知自觉的明白，释雷一直把他当机器，连最低等的动物都不及。

但是不论释雷怎么看待他，他都无法忍受在自己面前，自己爱的人和别人亲热，于是他一把拉开释雷，力气大得几乎把释雷手腕捏断，他听到自己冷冰冰地说，“善待俘虏。”

释雷很吃惊，揉着手腕又笑了，这次，吕显宝发现，这是他在对自己笑，而这笑里少有的添加了一点温度。

释雷说，“你知道什么叫善待俘虏？”

没等吕显宝解释，费奇抢过来说，“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变态？我看你真该学学铁银，他至少知道善待这个词。”

释雷眼一瞪，有些怒气道，“没让你插嘴！”忽然转了个话头对吕显宝说，“铁银，你给我看牢他，不能让他离开半步。”

费奇这会儿也冷静了，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把我抓来是为了什么？据我了解，你不是喜欢做这种无聊之事的人。”

释雷摊手，无奈道，“你看，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为什么不从了我呢？”

“杨毅！我想知道你的目的。”费奇忽然变得很严厉，也不再想着挣脱绳子。

释雷重新在沙发凳上坐定，点了支烟抽了一口说，“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释雷悠悠吐出烟雾，白色的雾在空气里圈成一个圆，“Y国。”

“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就……死。”

“杨毅！你别太嚣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你想杀谁就杀谁吗？”

“我不想杀谁，如果你不答应，我只会杀你。”

“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好吧，我去，但是你总得给我点甜头尝尝。”

“你想要什么？”

“让你朋友陪我。”

“行啊，我朋友陪了你几次，你就陪我几次怎么样？”

“不行！我只喜欢你朋友，对你我没兴趣。”

“那你也得要让我朋友喜欢你愿意陪你才是。”释雷说完这句，忽然问吕显宝，“铁银，你愿意陪费奇上床吗？”

吕显宝诚实地回答，“不愿意。”

释雷一愣，哈哈大笑，“你知道什么是上床？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我解释。费奇，你听到了，我朋友不愿意。”

费奇撇嘴，“你可以要求他愿意，他那么听你的话。”

释雷耸耸肩，问吕显宝，“铁银，我要求你答应费奇的要求，现在回答我，你愿意吗？”

吕显宝张口就要拒绝，说出来的话却是，“愿意。”

他话一出口就懊悔的不行，这种无法反驳释雷要求的时候，就应该闭嘴当哑巴。吕显宝没看到释雷的表情，只看到他最后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这个晚上，吕显宝和费奇在房间里住下的，释雷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晨，释雷把三张机票放在桌上，对那两人瞥了眼，最后定格在衣衫不整的费奇身上，皱了皱眉道，“下午的飞机，我们是作为良民去Y国旅游，你怎么搞得像卖淫？”

费奇捂着脸，十分哀怨的语气，“你还是把铁银收回去吧，我不用他陪了，就亲一口而已，他像大姑娘被非礼一样，直接甩我巴掌，而且，你这朋友力气……我脸肿了！这让我怎么见人，怎么泡美人？”

“是吗？”释雷惊讶不已，“铁银，你打他了？”

释雷问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责怪他打人的意思，声音里反而透出一种惊喜和鼓励的意味，费奇在一旁听了，愤怒不已，骂道，“杨毅，你什么意思？”

吕显宝站在他二人身边，对释雷点头回道，“是。”

释雷显然很高兴，揽上费奇的肩说，“没什么意思，铁银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回国为止。”

“为什么？我不需要了还不行？”

“不行。”

释雷说完就不再理他，任由他在背后大吼大叫，便去收拾这次出门需要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