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下——缎黛
缎黛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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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江城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孙庆麟面前:“大帅,这是之前一期的钱,我在上海的时候全都存进了瑞士银行。”

孙庆麟拉出文件看了下,对上边的数字挑了下眉:“怎么会数目如此大?你给军队留够钱了吗?”

“当然。最近边境贸易越来越好做了,除了原本的俄罗斯,就连英吉利、德意志都有人来了。我看再过几年,应该可以就近办几个工厂或是大型作坊,专门弄他们喜欢的东西,赚的应该可以更多。”江城对本来开给蒙古的互市现在发展成多国交易的市场,还是很满意的。

孙庆麟点点头,把文件袋交给寿萱:“你收起来吧,将来儿子长大了,送他出国念书用。”

江城想了想,对孙庆麟说:“大帅,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孙庆麟一听就乐了:“你其实就是想说,还要做个询问的样子,倒还是当年的脾气。说吧。”

“大帅有没有想过办兵工厂?”这个事情江城已经想了好久,现在孙庆麟大多数的军备都是邓长陵联系从东瀛人手里买的,如果有一天真要和东瀛人撕破脸,很可能会受人牵制,还不如建兵工厂,虽然前期投入会比较大,但却可以保证以后不受东瀛人辖制。

孙庆麟真没想到江城会提议办兵工厂,想了想说道:“现在从东瀛人那里抢大炮,价钱倒还公正,再说我们没有技术,这个工厂还真办不好。”

“技术方面大帅可以放心,我已经联系过美利坚、英吉利大使,他们两个都愿意提供最新的技术,还会派最好的技术员帮我们培训工人。现在我们的枪炮太依赖东瀛人,万一有一天发生意外,形势对我们不利。”江城这次去浦东,当然不会是仅仅参加舞会那么简单,他以私人名义接触了各国大使,用上一世流利的英语做敲门砖,居然真的和那些人相谈甚欢。

孙庆麟控制的这七个省虽说不如南方发达,但资源矿产丰富异常,这几年又全不参与中原的乱战,此消彼长,如今七省百姓家家富足社会稳定,在那些大使看来真是块难得的大肥肉。但这七省一半已经被俄罗斯插手,另外一半又有东瀛人窥视,他们想暗地插手简直太难了。这次江城主动接洽要建兵工厂,他们为了能把手伸进去,除了出技术,甚至想连钱都帮江城出了,弄个合资,看看东瀛人会有什么脸色。

“你觉得可行吗?”孙庆麟自然要询问是非,是非边喝酒边点头,“小江这个主意好,现在弄个兵工厂,以后需要什么都自己产,多余的还能拿出去卖,比只能从别人手里买好多了。”

一边的三个女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见他们三个说的已经不再是家事,寿萱带头站了起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和米妹妹也该回去哄着孩子午睡了,而且二姐还要做午课,我们就不陪大帅了。”

孙庆麟对几个女人挥挥手,“去吧去吧。老五你别忘记盯着点,晚上可是给你弟弟接风,要是失了礼,可是你这个姐姐丢人。”

寿萱借着转过凳子的当口,伸手轻轻推了孙庆麟肩膀一把:“大帅就会小看人家,这些年我可一次也没失礼过。”

三个女人退了出去,伺候饭桌的仆人也都被寿萱带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三个人。孙庆麟问道:“小江你这个兵工厂前期需要多少钱?”

江城也不说话,伸手沾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数字,然后又写了个名字。“大帅最好别让此人参与,他与东瀛人走得太近。”

是非看着也直点头,“这人这些年跟东瀛人眉来眼去,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四哥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我看你跟他喝酒的时候也是勾肩搭背,亲热得很。”孙庆麟取笑是非,他早就留意到了,但是要从东瀛人手里拿到好处,没有此人还真不好行事。

“大帅原来早就看穿了他。”江城原本以为孙庆麟完全被邓长陵蒙蔽,哪里想到他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有好处,当然是要压榨出最后一滴油水。

孙庆麟一笑,竟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小江你去选地皮吧,选好了就开始建,这个事情我不管了。要钱就问你姐姐拿,这两年你没少往回拿钱,都搭到这个工厂上也没什么。”这个孩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倒真是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江城既然得到了孙庆麟同意,真的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在奉天城里城外找合适的地皮。几天转下来,他发觉单纯建兵工厂不行,配套的钢铁厂如果不先建好,就不能满足兵工厂对钢铁的需求。好在就近就有上好的铁矿,只要有钱就能够办得起来。既然准备相邻建两个厂子,那地皮就不能太小,最后选定了大东边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他最喜欢就是此处地势过于低洼潮湿百姓们没人愿意在这里盖了房子居住,在此建厂不只离城近,还不会骚扰百姓生活。

看完地皮,江城左右看看,虽然离开时间已不短,但东门外景物依稀和几年前无大分别。牵着马信步一转人就到了宏盛门口,下午场刚开,门口的面饭摊子上挤着许多刚刚散工的苦力,显然都是想花两个大子进门看戏的。

回头对九斤使了个眼色,他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一个人,抬脚就往宏盛门里走。看门打票的活计是个新人,自然不认识江城,但看几个人衣着光鲜又牵着几匹马,哪里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的召唤。

“我要二楼正对戏台的包间。”江城说着塞给伙计一块大洋,下午场要包包间半块大洋就足够了,伙计一见他出手,更乐了,招呼着带座的人赶紧把几人往楼上让。

九斤不敢大意,留了一个人在宏盛外面的简陋马厩了看着马匹,带上另外的两个人跟着江城上了楼。

看来这几年宏盛生意不错,楼外虽然没动,但里面却彻底的休整了一番。楼梯新换了雕花红漆扶手,楼上那三个本来很简陋的包间也都装潢一新,桌子椅子也都不是没上漆的木板桌,而是换成了花梨木的。江城伸手抚摸了一下擦得锃亮的桌面,慢慢的坐了下来。九斤三人就在他身后一站,一时间房间里声息全无。

带座的伙计给他们泡了壶茶上来,哈着腰问:“这位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江城听他问话才回过神来,又摸出一块大洋轻轻搁在桌面上:“你去旁边的酒楼里给我们要几个菜过来,没跟上来的那个也去问问他吃什么。”说完冲那个伙计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伙计拿着大洋欢天喜天,他们统共五个人能吃多少东西,隔壁酒楼最好的酒席也值不了一块大洋,看来剩下的就能落到他的腰包里了。想着想着,他刚要推门出去,就听江城叫他:“你等等。”连忙回身过来,弓着身子等候吩咐。江城看着他沉吟半晌,最后轻轻叹后气:“你去吧。”

台上戏已经开场,江城招呼了九斤他们几个一同坐下听戏。九斤和另外两人都是常年呆在军队里,很少有机会这样悠闲的听戏,一个个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台上两人唱的《密建游宫》,江城看水牌一个叫十岁红一个叫小活宝,居然两个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外面大牌子上挂着的还是汪家班,那么这两人就该是汪师傅这几年收的新徒弟。

那个唱旦角的孩子中规中矩,身段也不错,看来再被汪师傅调教几年,也能红得起来。虽然下午场看不到汪师傅或是其他熟悉的人出场,但是江城还是很高兴,汪家班已经在奉天站住了脚,而且还帮谭老板赚了不少钱的样子。

刚刚的伙计端了饭菜上来,虽然只是简单小菜,但还是当年那么好味道。九斤他们三个吃东西完全是军队里的习惯,狼吞虎咽,江城盯着舞台,手里的筷子只是用来戳米饭。舞台上的《密建游宫》已经唱完,再上来的居然是赛西施,唱得还是他的拿手戏《张郎休妻》。算起来赛西施今年也过了二十五岁了,看身段就不如当初柔韧了,怕是再过几年,就只能转入丑行了。

台下看戏的人并不太热情,掌声不多,大多数都是注意着手里的吃喝。当年江城不唱下午场,但是却经常会在后台看,知道下午场一般都是这样,也不太在意。只是隔壁的包间显然早就有人,不时传过来放肆的劝酒声还夹杂着一些议论。

“这个赛西施也在宏盛唱了好几年了,当初长得不错还有些人捧,现在年纪大了,已经不水灵了。”这人调笑意味十足,显然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就算当年他也不是最水灵那个啊。”接话的人更是轻佻,“当初那个小粉蝶才好看呢,白嫩嫩的一双手,浅粉色的嘴唇……要是当年能够尝尝……”说着说着,啧啧两声,好像打算品尝味道一般。“可惜不知道让谁弄回家去了,现在也该过了二十了吧。”

九斤跟着陆同远多年,对江城的底细很清楚,听隔壁这样说话,怕他生气,连忙抬眼看他。本来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点什么,但没想到还是一脸淡漠,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好像隔壁说的就是个陌生人。

台上两人唱了尽两刻钟,又换了两个上来,居然唱得是当初江城写给汪师傅的《报花名》。隔壁又在品评台上旦角的扮相,显然对他并不满意。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江城看看被自己戳得面目全非的米饭,胃口全无。

第 81 章

走廊里好像有女人在哭,先是细细的抽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简直盖住了台上的声音。隔壁不耐烦的抱怨了几句,然后就听见刚刚那个轻佻的声音在骂:“吵什么吵,死了人就回家哭丧去,别搅了老子的兴致。老子掏了钱是来听戏的,不是来听哭丧的。”

外面的女人还在哭,江城越听越觉得熟悉,好像是周婶子的声音。“九斤,你去问问有什么事情。对了,和气一点。”

九斤起身出屋,很快就回来了。“班子里一个刚刚上台的旦角被警察厅的人抢走了。”

江城眼神一滞,问道:“小男孩?”

“不是,女孩子。才上台不到十天,艺名筱秋雁。”

江城想了想,说:“你去把谭老板找来。记住,只让他一个人来。”九斤虽然知道江城当初就是在宏盛调教的,但是却不了解他被劫进警察厅的插曲,非常纳闷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见谭老板。不过他听命惯了,根本不问原因。

胖胖的谭老板一边擦汗一边走进包间,怎么会又出了这种事情,难道汪家班和警察厅犯冲?“对不住……对不住……戏班子里的老太太有病,搅和了几位先生的雅兴。”他进了房间就一直道歉,脑袋上的汗越冒越多,桌子边坐着的两个还有刚刚去叫他的那个明显是随从,那个一直看着舞台的年轻人才是叫他来的正主。

“谭大叔,几年不见,更富态了。”一身骑马装的年轻人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非常熟悉。

“呃……”谭老板被这一声大叔叫得一愣,记忆里有个人会如此叫他。

江城缓缓的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一丝笑意被九斤捕捉到了,这两年真的很难得能看到他的笑容。“大叔,你忘了我了。”

“……小……小江……”谭老板惊讶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当年江城离开,他也曾派人去打听过,但全无消息。现在他如此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看样子又身份非同一般,他怎么能不惊讶。

九斤把谭老板让到江城身边坐下,示意另外两人跟他出门去守着。“外面哭的是周婶子吧,到底为了什么?”看着谭老板坐好了,江城才发问。

“哎……”谭老板听他问这个事,脑仁都疼。“前年你师傅收了个要饭快饿死的小丫头,本来想着周姐姐年纪大了,平时洗衣服做饭都不利索了,让这丫头给她帮帮忙。没想到小姑娘嗓子倒好,学的也快。平时你那些师兄练功练唱的时候,她一边干活一边就偷偷都学去了。你师傅后来发现了,也没想让她上台,就由着她去偷学了。没想到,半个月前,你师傅说回老家给他爹送点钱离开了几天,偏偏下午场有个还没出徒的旦角突然害嗓子,她就偷偷化了妆上台了。”

江城一听,也是吃惊,从来没上过台的小姑娘就这么上去,可别出了乱子。听谭老板继续讲:“那丫头还真是吃开口饭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怯场,稳稳把一场唱下来,还弄了个满堂彩。”想起当天的情景,赞叹道:“小江你不知道,那丫头被你师傅捡回来的时候就跟枯草似地,黑瘦黑瘦的,头发就是那么几根黄毛。这两年饱饭一吃,个头也高了,身子也鼓鼓溜溜了,小脸蛋有红似白,再上了妆……”他上下打量了江城两眼,“大叔觉得,不比你当年差。”

江城听谭老板这么说,“哼”了一声没搭话。

“咱们唱蹦蹦的一向是男旦,哪里有女人肯上台。她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那两天门口那叫一个热闹,都朝着要看女旦。后来你师傅回来了,只能给她起了个艺名筱秋雁,让她上台去唱了。”

江城知道汪师傅脾气,估计能让筱秋雁如愿,一定是周婶子还有别的师兄说了成车的好话。“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那丫头也就挂了不到十天水牌,警察厅就有人来请了。”谭老板搔着半秃的脑袋苦笑:“你当年的事情你师傅从来不许班子里的人提,但是大家都知道有这么回事。警察厅的人一来,你师傅就让周姐姐带着筱秋雁快走,说是先回新民躲躲。她们俩是今天上午打的包袱,本来我说雇辆车子,周姐姐说目标太大,她们俩走着不容易被人注意。”

“结果还是出了事。”江城接了句口。

“可不是嘛。”谭老板一拍大腿,“刚刚周姐姐披头散发的冲进来,见了人就会哭了。你师傅问了半天才问明白,到了城门口就被人拦住了,直接就把人往车上拉。周姐姐拽着筱秋雁不放,但是她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力气,还被几个披黑皮的搡了几下打了几个嘴巴……”

听他说的话,江城想起了当年,那天是周婶子送他出的院门看着他上的黄包车,然后就被几个人拖着塞进了汽车……不由自主的闭了闭眼睛,往事还真是不堪回首。

“大叔,我去给你们要人,但是人回来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师傅是我把人要出来的。”江城现在倒不怕程士开,现在就算是邓长陵要动他,也不敢明面上动手。他就是怕见汪师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来面对这些故人。

“你师傅嘴上不说,可我们大家都知道他最想你了,还有周姐姐,从你走了,这两年见老的厉害。”谭老板不明白江城为什么不愿意见汪师傅。

江城脸上平静,但是眼中有些疲倦,摇摇手说:“大叔就听我的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师傅见了会生气的。”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谭老板看着江城的背影只是纳闷,这孩子怎么回事?几年不见,他高了,看起来不像当年那样单细,神色还是淡淡的,但却比当初冷多了,原本给人的乖顺的感觉一丝不存。

第 82 章

江城他们马好,片刻就到了警察厅门口。看门的警察只见匹皮毛缎子般的黑马疾风一样驰到,一个身穿黑色骑马装的年轻人跳下马拎着马鞭就往警察厅里闯。

“警察厅也是你乱……啊!”他拦阻的话还没说完脸上早挨了一鞭,嘴里就剩下了惨叫。旁边另外几个警察见他吃了亏,刚想往上冲,就被带头的人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城带着九斤疾步进了楼。领头的看着江城的背影长出口气,冲着几个手下嘀咕:“你们以后招子都亮点,江少爷也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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