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手下小声问：“那个江少爷？”

领头的抬手就给了问话那人头上一下：“还有哪个？大帅府里那个。”说完走到门房电话边，摇了几下摇把开始点头哈腰，“区秘书，刚刚帅府的江少爷闯进去了。”

“真的不是小的不拦，是拦不住。”

电话那边好像已经摔了，领头的也就挂了电话，回头对围过来的手下说：“今天看来要出事情，一会都躲远点。”

江城凭着记忆直冲当年关他的那个房间，不出所料的，里面关的正是个吓得满脸眼泪的小姑娘。他上下看了两眼，哭成这个样子，鼻涕眼泪一大把，真看不出能有多漂亮。

“筱秋雁？”听他问话，那小姑娘一愣，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跟我走。我带你回去找师傅。”江城说完也不再废话，转身就往外走。他眼中一片平淡，心中给这筱秋雁下了评语，还不如米氏呢。

区秘书接了电话就往楼下跑，那个江少爷是谁他很清楚，为什么会来抢人也猜到了几分。他很头疼，即不想得罪江城又不想放走了筱秋雁被程士开教训。

他冲下楼梯就看见江城带着九斤和筱秋雁从楼道里转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假笑着挡住了几个人。“江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到警察厅来？”至少拖延到程士开回来，要不然真的会被折腾得很惨。

江城不可能认不出这张可恶的脸孔，脸上神色不变，但手上却紧紧攥住了马鞭，真的很想就这么抽碎这张笑脸。

区秘书看着江城的平淡如水的脸想起了当初那个驯顺的少年，面前的青年哪里还有一丝顺从的样子？不过，这个小粉蝶还是那么好看，不对，根本就是比从前还要好看。当初那个少年白皙细致得偏于中性，现在却完全长成了个男人，但精致的五官，清冷的气质，越发能够吸引人沉溺……

胡思乱想的区秘书猛的回过神，脑袋上冒出一层冷汗，这么危急的时候哪里有时间不知轻重的去欣赏面前的人是美是丑。他继续对江城假笑着：“江少爷就算是看上了这个戏子，也不能到警察厅里来抢人啊。至少应该先知会程厅长一声吧。”

“哦？”江城已经压下了心里的躁动，忽然很想看看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区秘书会如何处理。“她一个唱戏的女孩子犯了什么罪，要被抓到警察厅来？”

区秘书呲着牙干笑：“这个筱秋雁是南边派来的特务，我们厅长刚查实的……”还好早就想好了理由，而且还是最好推卸责任的理由。

江城的眼睛眯了起来，“南边的特务？她要是听话伺候得程厅长舒服了，估计放人的时候就会说是情报有误抓错了人。要是不听话被玩死了，应该就是已经查证依法处决。”

“呃……”区秘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江城怎么会知道他们一贯的作法？

“这个人我要带走。”江城用马鞭轻轻的拍在右手的羊皮手套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区秘书盯着那根做工精美的马鞭，感觉有阵阵阴风从他脖子后边旋过，江城虽然军政职务全无，但听说通辽那里驻扎的五万精兵是他一手带起来的。至于程士开，他跟随此人尽十年，对他的心狠手辣十分了解。现在真是左右为难，放人也不是，拦着又不行。

“江少爷，你看，要不先到我那里喝杯茶，等厅长回来了，你们俩好好商量一下？”区秘书现在只想用拖字诀稳住江城，然后等程士开回来，让他自己去解决这个烫手的山芋。

“哦？”江城其实把对面人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倒是不怕程士开不放人，但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刚回奉天就当面得罪他。这个人能稳稳坐住奉天警察厅长这个位置，背后不可能没有人撑腰。既然不想跟程厅长面对面闹得不愉快，那么只能让这个面目可憎的区秘书吃点苦头了。“我要是现在就想把人带走呢？”

江城的强硬让区秘书只想退让，但却不得不硬撑着赔笑脸：“江少爷还是等等厅长吧，毕竟是关于南方的特务，要是惊动了大帅，少爷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江城的眼睛又眯起了一分，眼中精光闪现，忽然把手里的马鞭往身后一丢。九斤伸手接住了，就见他已掏出了手枪抵住了区秘书的头，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潇洒无比。

区秘书哪里想到好好说着话江城就会动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几年前他就听人传说过，这个江少爷眼都不眨就枪毙了两个银行经理，后来又听说一言不合打死了一个有名的将军。如今他眼露寒光举枪指着自己的头……

江城注意到区秘书脚下的地板上已经汪了一小滩水迹，还有些在滴滴答答的滴落，眼中的寒光更甚，直盯得区秘书只想跪地求饶，但却苦于额头上的枪口不敢稍动。

“现在我能带她走了吗？”江城边问边慢慢靠近区秘书，已经能够很明显的听到他牙齿打颤的轻微撞击声。几乎贴近了他的耳边，江城用极小的声音嘲讽着：“你说我该怎么还你当年那两针？”

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区秘书只觉得面前站的人就是个随时准备终结他的恶魔，浑身抖得几乎散掉了，只能用点头表示不再拦住几个人离开。可是靠过来的青年却目露凶光，他听见手枪发出“咔”的一声，显然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砰！”江城学眼中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几乎紧贴着区秘书去学着声枪响。现在还不是杀人泄愤的时候，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江城不想真的和他撕破脸。“不许再动宏盛的人，否则下次就是真的。”

虽然是江城学的枪声，区秘书还是吓破了胆，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戏弄得逞，江城也就不再与人废话，冷着脸往外面走，周围本来还有几个区秘书带来的警察，但是完全不敢近前。带着九斤和筱秋雁出来，门口也没有人拦阻他们，看来刚刚他对付区秘书的事情真的吓住了这些警察。

欺软怕硬，九斤对这帮没用的警察很不齿。

“九斤，你送筱秋雁回去，记得教她怎么说话。”江城翻身上了踏雪，这匹马两年间和他几乎形影不离，就连之前去浦东，他都花大价钱租了节车皮改装成马厩给它用，回奉天自然也少不了它。九斤办事他放心，所以只说了这一句，轻轻磕了一下马镫，踏雪一声长嘶就冲了出去。

第 83 章

当天的晚饭孙庆麟是在鸽子楼吃的，一起的还有是非，三个人的心思倒是都放在了筹建 兵工厂的事情上。“我选的是大东边门外的空地。”江城展开他早就准备好的地图，指着他选择的位置向旁边的两人解释：“这里临近铁路，运输方便。而且边上就是河道，用水也方便。最好的是，边上就是军营，如果有不怕死的打他的主意，完全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哈哈……”是非笑得很畅快，江城却不明所以，一脸迷惑的看着他。“大帅，小江这回可是考虑得过头了。”他边笑边伸手去揉江城的头，“真要是有人打到奉天城外了，估计就兵工厂边上那点兵，连守奉天城都不够。”

听是非这么说，孙庆麟也笑了：“要是真有人能够打到奉天城外，我这个大帅也就当不久了。”

江城还真的没想到这点，确实，如果奉天城外的兵工厂都保不住了，奉天城难道还能保住吗？

“明天我要再去浦东一趟。”江城向两人解释，“我发现除了兵工厂，配套的钢铁厂也是必须要搞的。我要再找外国人谈一次，看看还能不能拿点好处回来。”

孙庆麟喝了杯酒，点头道：“咱们爷们就喜欢占便宜，吃亏的事情绝不做。”说完哈哈大笑，看那笑容应该是有了几分酒意。

一边的是非也已经喝了不少，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地图往随手身后一抛，“我们还是说说，下午在警察厅吓唬人还好玩吧？”

江城知道这个事情根本不可能瞒过面前的两人，就点头承认道：“警察厅抢了个小姑娘，我看不过，管管闲事而已。”

“管闲事？”是非看着江城只是笑，“你可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那个小姑娘是你原来班子里的人吧？”

见他都猜到了，江城也就不隐瞒，实话实说：“我师傅新收的女弟子，程厅长大天白日的把人从大街上抢走，还说什么抓南方来的女特务……”他盯着孙庆麟，“大帅，这也太过分了。”

孙庆麟哈哈一乐，指指是非说：“你问问他，看看他想怎么管。”江城真的没想到程士开会和是非有关系，狐疑的看过去，见是非一脸坦然，更加摸不着头脑。

“程士开当年是跟我的，但是我可没让大帅你由着他胡来。”是非放下酒杯，说得无比正经。他看江城不太明白，就解释道：“当年程士开当过我的副官，以前剿匪的时候为了护我还受过伤，要不然也不会把警察厅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

“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男孩女孩不下好几十个，虽然大多数是穷人家的孩子，但是也有几个与上边有点扯不断的关系。我早就想动他了，但是碍着四哥你，真是不好意思下手。”孙庆麟说的是实话，当初程士开也算是在战场上救了是非的命，他就算是要为民除害也得考虑到他是否同意。

是非摇摇头，“你想得多了，我这命再值钱，也不值得用那么多孩子的命换这么个混蛋。简直是给咱们兄弟丢人，就算土匪也没有这么不讲道义的。”

杨雨辰自从回到奉天就被邓长陵安排进了参谋部做了个高级参谋，每天无所事事。本以为回到奉天会有更多江城的消息，哪里想到就连张副官都像被封了嘴，一问三不知，显然是被人下了严令。能够让张副官如此听话，那么就一定是邓长陵下的令，为什么呢？

最近既然无事可做，他就一直在查问张副官信上写的那些事情。除了孙胜男和岱钦和亲的事情，其他那些似乎都和信上写得有些出入。就拿对蒙匪改剿灭为招抚一事，其实是孙庆麟授意在边境开办了十数个大小互市，用粮食来换牧民的牛马或是兽皮、草药等一些货物，然后再将货物运回来分类后统一销售往南方或是海外。而最让他觉得奇特的是，粮食作为牧民们最需要的东西，在这些市场上的价格却一直很稳定，孙庆麟没有为了更多的利益而把价钱抬得很高。当他初时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真的心中一颤，很怕换得了粮食的牧民继续为匪。但是，开办互市以来，边境稳定，就连小股的土匪都不多见了。

至于铁路和煤矿的事情，根本就在政府手中，完全与东瀛人没有一点关系。如此看来，张副官只怕是恶意中伤江城，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邓长陵的心腹，会不会是邓安排好的？如果真是如此，邓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雨辰只觉得眼前被罩了厚厚一层迷雾，拨不开又看不透。

在他每天为这困扰的时候，韩思婷突然出现在了他家门口，带了个巨大的旧皮箱，风尘仆仆。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杨雨辰心里越发空虚，自从舞会上重逢火车上共处，他再也不觉得这个女人与江城有一丝相像。

“我是不是来得冒昧了？”思婷笑得很开心，这次奉天之行，他只想再见见舞会上被她一左一右挽住的两个男人。那个叫江城的青年的底细她已经打听得很清楚，显然不是她能够轻易接近的，而但是这个杨雨辰却可以成为踏板。“我坐了好几天火车，真的好累啊。”

杨雨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能无奈的笑笑：“韩小姐，你不是回广州去了吗？”

“我是来找你的。”韩思婷笑容收敛了几分，但眼中的笑意却更浓，“有人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要我请你回广州去。”

既然对方如此说了，杨雨辰自然不能将人拦在家门外，只好引着思婷走进家门。

“我们要办一所属于我们国家的最好的军校。”韩思婷刚刚坐在客厅里，就和杨雨辰说出了实情。这确实是此行的目的之一，她打算把这两个人都带回去，如果不行，只带回去一个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请你跟我回广州吧，我们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来教导那些孩子。”

杨雨辰觉得思婷的提议简直匪夷所思，他是孙庆麟培养出来的人，为什么南方政府会认为他适合做他们军校的老师？“韩小姐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了吗？”

“其实杨先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南方政府和这边完全不同。”思婷知道杨雨辰在顾虑什么，她也不着急，这个男人骨子里存在的东西不会变，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想要走什么样的路。

杨雨辰不明白，虽然他没有明说拒绝，但是言语里已经完全表明了态度，为什么这个女人眼中流露出的依旧是自信。“我想，韩小姐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么就请离开吧，我现在马上要出去办事。”

思婷来奉天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是个困难而持久的任务，所以也不急在第一次见面。她点点头说：“我也该找个落脚的地方了。不过，我这里有本小册子，希望杨先生能够好好读读。”说完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硬皮小本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拎着大皮箱出了门。

杨雨辰本来是约了张副官在宏盛看晚场，还好这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把思婷留下的小本子随手往抽屉里一塞，就锁了门往宏盛赶。他今天约张副官，就是想好好灌他一顿酒，然后趁他酒酣耳热毫无防备，从他嘴里套点实话出来。

本以为这次要费很大力气，哪里知道张副官酒量太差，只几小盅酒就满脸通红，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看他那个样子，杨雨辰连忙把话题往江城身上引，这个人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要是不赶快问，只怕就要醉死过去了。

第 84 章

“你问江城？”张副官醉眼朦胧的盯了杨雨辰一眼，打了个酒嗝，摇手道：“说那个小兔子做什么？就是个卖国贼。”

杨雨辰真的不明白张副官这个“卖国贼”的罪名是如何挂到江城身上的，但是为了套出话来，只能顺着他说：“可不是嘛，也不知他最近又做了什么事情？”

“还能做什么事情，忙着给外国人舔鞋底呗。”张副官带着浓浓醉意的脸上露出鄙视的神情。“他嫌只给东瀛人舔不过瘾，现在又勾搭上了英美，忙着把他们引到奉天来呢。”

“怎么说？”杨雨辰既然听不明白，就只能急急的追问。

张副官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往外倒干货：“他勾搭了英美，让他们出资出人在奉天东门外建钢铁厂和兵工厂，然后就让英美把脚踩进我们这几个省。大帅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听他的，一个东瀛一个俄罗斯就够受的了，现在又弄了英美这俩爷爷进来，难道是伺候外国人有瘾？”

杨雨辰真的没想到张副官会说得如此难听，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醉鬼自然是不会看脸色的，还在继续唠叨：“前几天他大闹警察厅，用枪顶着程厅长秘书的脑袋，把人吓得当场都尿在裤子里了。就为了抢个女戏子，争风吃醋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大帅都看不过了，马上把他打发出去，才算是平了这场乱子。”

杨雨辰听他话里的意思，江城竟然是又离开了奉天。他暗暗叹了口气，即使他在奉天又能怎么样，人在大帅府里，根本就没有相见相谈的机会。

把醉得胡言乱语的张副官送回家，杨雨辰却不愿意回到他那个小院子里去。那个原本可以算做家的地方本来还有个林伯等着他回去，现在就连这个老人都走了，整个院子都冷冰冰的，从墙壁里都透出寒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