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显然不是杨雨辰，但为什么侍者会以为他在等的是她呢？韩思婷还没想清楚，窗前的男人一回头，她就知道了答案。这个男人与她长得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目之间，几乎一模一样。惊得她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第 76 章

男人的表情冷淡，眼神冷冽，但见到面前的韩思婷的时候，也是一呆，简直太像了。往前慢慢走了两步，把女人看得更清楚，越发觉得相似。向女人伸手出去，眼神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江城。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韩思婷脸一红，走近了的男人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她觉得偏厅中的灯光都聚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他年纪并不很大，也就二十岁上下，但沉稳的气质却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气度。恍惚着伸手出去，却发现他伸出的却是左手，她脸上一阵热，换了手与他握了握：“韩思婷，中央社记者。”

江城看着面前的女记者，心中全是疑问。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江然然？然后继续意识到的是，如果这个女人像江然然，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样貌非常像前一世的母亲，为什么从前么意识到？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被柔和的目光注视，韩思婷羞赧的低了头，她自认为不畏惧所有人的直视，但现在却被面前的人看得羞涩异常。

偏厅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孙大帅竟然是派江少爷你来了，真没想到啊。”

这人的一句话惊醒了思婷，她侧身退后半步看过去，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吴硕勋。这两年他以雷霆之势占湖南、湖北两省，把他们直系的地盘稳步向南发展，再加上曹启祥不管事的半隐退状态，简直就是直系的半个当家。他怎么会亲自来浦东参加这次的聚会？

“吴将军安好？”她看江城与吴硕勋握了握手，脸上神情平淡，眼中也无甚波澜，猜想他们两人即使认识，应该也没什么深交。

吴硕勋看江城的表情，脸上是种诧异，当年见到的漂亮孩子长大了，但是却没有了那种仿佛能摄人魂魄的笑容。他这次来浦东，除了要和英吉利大使谈购买军备的事情，就是知道这个人会来，想再看看当年让他食不知味的笑容。“这里招待的不好？江少爷好像不太开心。”

江城说道：“很周到，没什么不好。”脸上的表情一丝未变，然后指着身边的思婷介绍道：“中央社的韩思婷小姐，吴将军还没见过吧。”

听他提醒，吴硕勋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女人，本是漫不经心的一扫，但马上又上下细看，惊叹道：“你若是不说，我还以为她是你本家的姐姐。”再上下看了一番：“像，太像了。越看越像。”这个中央社的女记者年纪也不算大，二十四五岁，站在江城身边，越发显示出两人眉目间的相似。只是他见过几年前的江城，这时候觉得她更像当年温和乖巧的少年，而不是眼前的人。不过，中央社是南边的官方通讯社，江城怎么会与他们的记者在一起？偶然相遇，还是奉天那边有意安排？这个看来要好好查一查。

思婷也与吴硕勋握了握手，“早就听说吴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真英雄。”她也是见惯世面的人，这时候看吴硕勋的眼神里全是崇拜，一副小女儿见到大英雄的迷恋。大厅里的乐声传来，思婷的眼睛亮亮的，冲面前的男人伸出手：“吴将军能不能请我跳支舞？”

吴硕勋笑着对思婷伸出手臂，“能够陪韩小姐跳舞，是我的荣幸。”两个人挎着手臂往大厅里走，江城自然就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在大厅里翩翩起舞，显然配合得并不太好，只有半支舞，吴硕勋就踩了思婷两次。

一曲终了，吴硕勋有把思婷引到江城身边，“面对美丽的韩小姐，我紧张得连最基本的舞步都跳不好了。”

江城却对吴硕勋竖了一下拇指：“唯大英雄能本色。”

乐声再次响起，吴硕勋将思婷向江城送了送，“还是你们年轻人下场吧，我倒觉得江少爷很适合和韩小姐共舞。”

江城脸色依旧，伸手揽过思婷滑向舞池。两个人首次共舞，但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在场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们的身上。男的俊逸，女的妩媚，这样出色的两个人，当然是满场的焦点。江城终于能够把思婷从江然然的形象里抽离出来，这个女人虽然与母亲眉目相似，但却没有江然然那种成熟女人散发的如罂粟一般的魅惑，她青涩得如一颗还没有成熟的果实，但数年后，可能就会不一样。

杨雨辰没想到会在舞会上遇到当年新民一专的同学，两个人十年没见，身份也相似，居然在后边的院子里边喝酒边聊天，完全忘记了思婷还在前边等他。等他终于想到还有人在等他，然后急忙忙地走进大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江城与思婷共舞的情形。

那个优雅的与思婷共舞的青年，让杨雨辰再也不能移开眼光，多年的思念瞬间爆发，原来并不需要回到奉天就可以再见到他。江城，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不告而别带给我的是什么，这些年你在哪里，又是如何度过的？

思婷被江城带着在舞池中旋转，余光扫过周围，就看到杨雨辰站在舞池边，正盯着他们。她笑得越发开心，凑近江城耳边小声说：“我的朋友回来了，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江城看思婷的眼光很柔和，点点头。即使这个女人不是江然然，他也因为思念母亲而对她与众不同。

当思婷要介绍两个气质完全不同但一样出色的男人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四目交投，竟然都是呆愣愣的不说话。思婷自然的勾着江城的手臂，惊异地发现，身边的青年有一瞬间身体微微打着颤。

原来你回来了……还是当年那种让人沉溺其中的眼神，令江城颤抖着压抑流泪的冲动。几年的时光，时间好像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痕迹，就连眉梢眼角的纹路仿佛都没有变化。还是当年那个温和的男人，还是那个给他如家般温暖的男人，还是那个……右手猛然传来的彻骨的疼痛夺回了他的神志，他的右手其实早就痊愈了，但却总是会没来由的痛彻心肺。他刚刚热起来的眼神瞬间冰冷，他还是当年的他，但是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他们两人之间再也不能回到当初了。

杨雨辰迎着江城走过去，明明看到那个走过来的人眼中有一点灼灼燃烧的火焰，但却瞬间熄灭。他变了，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会笑得毫不掩饰的少年，但那双眼睛却并没有被污染。

两人间奇怪的气氛怎么可能瞒过思婷，她两边看看，笑着说道：“难道你们两个是认识的？”

“我们是朋友。”杨雨辰语音颤抖，显然十分激动。

“一面之缘而已。”江城语气淡漠，表情淡漠。

思婷又看看两人，也不深究，伸手出去也勾了杨雨辰的手臂。美丽女子左右各站一个优秀男子并不多见，大厅里盯着他们三个的人纷纷下意识地点头，真的是很美好的画面。

思婷向带着两人到一边坐下来，安安稳稳地聊一会，看看能不能听出点端倪。本能地觉得两人间并不单纯，女人八卦的本性怎么可能会简单的放手？

但是事情却不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一个军装笔挺的年轻军官拦住了江城：“少爷，车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江城毫不犹豫的把手臂抽出思婷的臂弯，再深深盯了杨雨辰一眼，向两人礼貌的点头告别，随着那个军官走出了大厅。杨雨辰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在那个孩子心里，他居然连朋友两个字都担不起吗？

平智一看着那个勾起他兴趣的漂亮青年走出大厅，意外的发现他的欲望完全没有平复。他到这个国家近十年的时间，特殊的身份使得各方面的人在不停把各种各样的美人送上他的床，而他当然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本以为最好的已经见识过了，但刚刚看着那一男一女在舞池中旋转的时候，他居然没来由的升腾起了欲望，而且多一半是为了那个男人。

对身后的随从勾勾手指，眼光从门口调到还停留在大厅的女人身上，“给我查查那两个人的底细，如果不太麻烦，我都要了。”随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两个人，不过还是对着门口多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应该不太麻烦，刚刚离开的青年却很可能不容易到手，毕竟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手极好的军官。能够带着军官当随员，这个年轻人必然与军方有着重要关系。

第 77 章

思婷当然不能一直赖在杨雨辰身边，终于踏上了返回广州的火车，而杨雨辰当然也打点了行李返回奉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他拿着厢房的车票找了半天，却发现本该是他的房间里坐着一男一女，显然是一对夫妻，那个女人还挺着大大的肚子。

“先生，对不起。可能是我们卖票的时候搞错了，但是现在没有空着的厢房了，您能不能考虑一下普通座位？”侍者很歉意，杨雨辰当然不会和孕妇抢厢房，但也不想去坐三天两夜回奉天，所以只能提出要求：“你们是不是应该帮我找一找，能不能和人同住？”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侍者也不好拒绝，只能在车厢里一间间的问过去。也不知是杨雨辰运气太过不好，还是想去奉天的人太多，普通厢房车厢里居然连一个空床位都没有。

杨雨辰不放弃，侍者也就只能带他往贵宾车厢去。当敲开第三间厢房的时候，江城出现在门里，“你们有什么事。”他明显认出了杨雨辰，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脸上一片平静，就像门外的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与这位先生公用厢房？”侍者看到江城那张全无表情的脸，就知道这一次也是希望渺茫，但还是尽职的补充道：“我们在这三天里为你们提供免费的三餐，以补偿由于我们工作失误对你们造成的损失。”能够住在贵宾房，怎么可能会在乎三餐是不是免费？

江城看着有些疲倦的侍者，猜想他已经带着杨雨辰解释过了几节车厢，最后无奈才会来这里。如果他不收留他，是不是他就要和别人挤过这三天两夜？

脑子还没有给他答案，身体就自然的做出了选择，江城退后一步让开了门口，“进来。”侍者目瞪口呆的看着杨雨辰对他感谢的一笑，提着箱子就进了房间，然后房门就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侍者抚着胸口往普通车厢走去，忽然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怎么会忘记刚刚那个贵宾房是单张床的一等房间……回头再看看被紧紧关住的房门，难道那两个人是认识的？

江城看着杨雨辰把皮箱放在房间角落里，心里无数遍的骂自己心软，既然已经打算好了不再与他扯上关系，为什么还会舍不得他坐回奉天去？还好这两年已经习惯了掩藏所有的情绪，要不然离他这样近，真的会把所有的思念全都爆发出来。

这个房间比杨雨辰买到的只有两个窄窄铺位的厢房好太多了，不仅床位宽大，还有固定好的沙发和圆桌。看着江城面无表情的坐下来展开报纸，杨雨辰只想拉住他的手细问他这几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但看他冰冷的面孔，根本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年他虽然倔强，但脸上总会带着点笑容，当真正开心的时候，一双圆圆的眼睛就会笑得眯起来，样子格外可爱。如今他神情清冷，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让他看着格外心疼。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把那个天真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表面上在看报纸，其实江城的心耳神意全都放在杨雨辰身上，见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终于忍不住放下报纸，“为什么不坐？”看到杨雨辰一言不发的坐到对面，他只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憋闷得只想宣泄。

杨雨辰心中也是如此，憋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反反复复，胸中烦闷异常。张副官信上的一件件事情在脑海中翻滚，如果江城真的做过，他该怎么办？

两个人隔着张小小的圆桌，不言不语，一种烦躁的情绪开始在房间内蔓延。终于，杨雨辰再也耐不住，从衣袋里摸出包三炮台，点燃了就深吸了一口。他在英吉利那么多年，尤其是与张副官通信之后，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在香烟的陪伴下度过。

江城看着杨雨辰的脸被遮在薄薄的烟雾之后，眼光微不可查的一动。当年杨雨辰并没有烟瘾，显然是在外面的这几年染上的，看来在外面求学的这几年，他过得也并不太如意。心中越发难过，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是不是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当初看着他心里就是满满的安慰。

两人就这样枯坐到太阳下山，江城几乎把一张报纸翻烂，而杨雨辰居然抽了整整一包香烟，房间里已经烟雾蒸腾。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江城正眯着眼睛沉浸在回忆里，香烟的迷雾让他昏昏沉沉，竟对敲门声全无反应。门外的人敲了几下听没有回应，敲门声就急了起来，“少爷，你没事吧？”最后竟大力的拍起门来。

江城回过神来，开门就见陆同远给他派的贴身保镖九斤，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明显是想要破门而入。“我没事。”江城又恢复得面无表情，本想打发走门外的九斤，却没想到敞开的门里涌出的烟气是瞒不了人的，九斤一闻到就皱起了眉头。不经江城同意他就冲进房间，连看都没看坐在沙发上的杨雨辰，他三两步来到窗边把车窗向上提起，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少爷，你忘记军长的嘱咐了吗？

难道要再咳出血来，才又来戒烟吗？“

门边的江城看着他也不分辨，只是对他挥挥手说：“你去给我们准备晚饭，记得要一瓶好一点的洋酒。”

九斤是个老土匪的儿子，陆同远一直着力培养。两年前江城带着一身伤痕到通辽去，陆同远看他年纪比江城大着几岁，身手好人又稳重，就派了他去照顾江城。这两年他和江城朝夕相处，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也知道他心里有个极为特殊的人。这两年江城从极为消沉到冷若冰霜，他全看在眼里，现在的江城虽然表面没什么变化，但不稳的气息自开门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屋里的男人显然也是个军人，难道就是他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杨先生，我们喝一杯？”江城把半杯洋酒递给杨雨辰，脸上不现一丝情绪。

杨雨辰接了酒杯，盯着江城看了半晌，也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从前熟悉的情绪，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举起杯子与他的轻轻一碰，然后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小江，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情？”想问的总归要问，就当是借酒壮胆好了。

“杨先生请问，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江城抿了一口酒，任那种辛辣的感觉在口中蔓延。

第 78 章

江城的态度让杨雨辰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听说是你给孙大帅出的主意，让只有十三岁的二小姐孙胜男嫁给蒙古科尔沁亲王的傻儿子？”

江城毫无温度的眼神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却不着急回答，他直紧张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最后，江城又呷了口杯中酒，说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杨雨辰本能的回答：“我信，只要你说我就信。”但说完了又有些后悔，他真的能完全不怀疑江城的话吗？

江城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隐隐作痛，装出来的冷漠好像要透到骨头里。“是我做的。当初我刚进帅府，三太太赵氏多次找我麻烦，现在我得了势，我就送她女儿去她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地方。而且那个岱钦正好是个傻子，亲王正愁结不到一门好亲家，自然不会拒绝张大帅。如今有科尔沁亲王压服那些贵族，蒙古也成了大帅的势力范围，蒙古匪患也不用发愁，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