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下——缎黛
缎黛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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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也是见过世面的,连忙上前赔笑道:“这位长官,是不是我们这里吵了您休息?我们马上就散。”边说边猜,左邻右舍哪里住着军官,怎么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位。

“我是来买人的。”陆同远也不和班主客气,指着跪在地上的楚滦说:“多少钱?”

班主脑子也算是灵光,早就听说有些长得好一点的戏子会被达官贵人看上,或是明包或是暗养,但是直接上门来买人,倒是第一次见。“长官,你看我们这个孩子也算是调教了的,还有几年卖身契就到期了……”

陆同远一皱眉,“废什么话,多少钱,快说!”边说边把手枪拍在了桌面上。

看着发亮的黑色枪身,班主咽了口口水,脑子里飞快算计着楚滦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最后艰难的开了口:“十……十二根金条……”报出价钱就是一阵心痛,包银虽说没有损失,但是每场的打赏却是拿不到了。

“哈哈!”陆同远笑得很豪爽,伸手在衣兜里一掏,“给你十五根金条,卖身契拿来。”

班主看着桌面上的一条条黄货,眼珠子里几乎要伸出个小手,只想抓一根放到嘴里去咬咬,看看是真是假。但面前的军官正伸着手等他拿卖身契,只好三步并两步的进屋去了,一顿乱翻后,拿着一张纸出来,双手送到陆同远手里。

陆同远人虽粗,但字还是认得的,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弯腰把还跪在地上的楚滦一抄,扛着就出了门。

班主见他走了,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抓起金条就咬。“还真是黄货,没想到楚滦这小子还能买上这么好个价钱。”

刚刚跪着的时候,楚滦就看清了那个要买他的人,就是堂会上的一个军官。他与那个一直和穿西装的少爷说话的军官不同,眼睛就没离开过台上的自己,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吧?

“叫什么名字?”上了汽车,把人抱坐到腿上,陆同远才发问。

“楚滦……”

“没问你艺名,我知道你叫雏鸾。本名叫什么?”陆同远有点不耐烦。

“我姓楚,林疋楚。滦河的滦。”楚滦的声音很小,坐在这个男人腿上,他真的有点害怕。早听说有钱有权的人喜欢亵玩戏子,他也逃不过,但是需要花钱来买吗?只要他一句话,师傅还不乖乖把人送到府上去?

“名字还不错,挺好听。”陆同远捏住怀里少年尖尖的下巴细看,“人嘛……长得……凑合。没上了妆好看。”当年看管了江城精致的面孔,即使是崔旭,也是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这个少年脸上几点小小的麻子自然使他减色不少。

听陆同远这样说,楚滦忽然就想到了刚刚坐在台下的那个俊美的少爷,只有那样的人,才能算是美得毫无瑕疵。他低着头微微有些伤感,即使卸了妆比带妆更好看的也只有当年的小粉蝶一个。

一张纸被放在了他眼前,陆同远说:“你的卖身契,拿去。”

“……”楚滦很不明白这个军官的意思,他看着那张纸却不敢伸手去接。

陆同远看着他那个样子,没来由的就想起崔旭,当年刚刚把崔旭带回军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瑟瑟缩缩的样子。“你不要吗?”他忽然不想把手里的卖身契还给他了。

楚滦咬咬牙,很努力的才憋出一句问话:“为什么要买我?”既然这个人想把卖身契还他,应该没存着什么坏心思,但是十五根金条不是小数目,怎么会舍得白白的拿出来?

“还不是江城那个笨蛋!”说起着事,陆同远就挠头。“好好的不让我回去睡觉,非要我马上来把你赎出来。还不许我少给了钱,真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白痴。”按照他的意思,拿着枪一逼,一根金条就能带走的人,江城非说少于十五根金条不买,真是个傻子。

“江城?”楚滦记得这个名字,当面他偷偷进过宏盛的后台,听过有人叫小粉蝶这个名字。那么刚刚台下那个少爷真的是小粉蝶?用高价来买他,是要救他?想证明戏子也是很值钱的吗?

想到江城和那个年轻儒雅的军官坐在一起亲密聊天的样子,楚滦心里有了几分酸涩。那个人在舞台上光彩夺目,下了台依然活得风生水起,是他的命太好,还是自己的命太差?

陆同远看着缩在怀里紧皱眉头的少年,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我看你也不像有地方去的样子,要不要跟着我?”

看着男人粗豪的面孔,楚滦只觉得空荡荡的胃一阵紧缩,想要拒绝,但却实在无处可去。面对这个男人,他连声音都在发着抖:“跟着你是不是能见到那个江城?”如果能够在江城身边,是不是可以分享一点他的好运气?

“当然!”陆同远肯定的说,这个小家伙还真麻烦,当年崔旭可是很少有这么多废话。“你要是不想跟我,那就马上下车。”

“我……跟您……”楚滦的声音很小,小得像蚊子哼哼,但是还是被陆同远听了个清楚。很稚嫩的声音,这孩子和当初在宏盛的江城年纪应该差不了多少,不知道一会能发出多么美妙的声音。

第 106 章

江城看着路同远身后佝偻着腰死死咬住青白色嘴唇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不是让你给他点钱打发他好好过日子吗?怎么带到军营里来了?而且他脸色怎么那么差,你昨晚做过些什么?”

陆同远搓搓下巴,回味了一下昨夜的美好,说道:“他不要卖身契,喜欢跟着老子。老子当然就不能客气了,所以昨夜就把他收了房。”那孩子卸了妆虽然张得不算最好,但是身体还是非常美味的。离了崔旭这几年,他都没什么兴趣再找别人,难得这个孩子能够再次勾起他的兴致。

江城听他满不在乎的话,皱着眉头把拳头握得格格直响,昨夜只是想让这个雏鸾逃过班子里的刑罚,却忘记了陆同远的恶趣味。“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吗?!”

“过分?哪里过分?”陆同远当年做土匪的时候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当然不觉得收个把戏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人。“老子花了黄货把他买回来,当然就要物尽其用了。难道老子那十几条黄货是白掏的?”江城哪都好,就是有些时候爱认死理。

江城攥着拳头冲着陆同远运气,他身后的杨雨辰却说话了。“陆大哥很喜欢这个孩子?”他虽然也不赞成陆同远胡来,但毕竟认为那是别人的私事,他和江城都不好太过插手的,不由得插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陆同远看了看那个硬撑着身子的小小身影,嘿嘿的笑了:“喜欢,当然很喜欢。”

江城颓然放开了手中,拉着杨雨辰就往九斤已经检查好的汽车那里去,杨雨辰带的第二军被安排了军用卡车,他们自然就是坐了汽车跟着军队往山海关赶。第一军全体乘火车,陆同远当然不能与他们同行。没想到他们刚转身,就被叫住了:“把这孩子带着,和你们一起坐汽车吧。”

“为什么?”江城有些不解,火车上至少还有个铺位,能让他躺躺吧。

“这次人太多,我让把所有铺位都撤了,连军官也就一个小硬板座。而且闷罐车太憋气,我们还没什么,他受不了。”说完他把楚滦往江城身边推了推,“你放心,我也不会太亏待了他。不会再犯……”

“好了!”江城打断了陆同远的话,适时的制止了他说出崔旭的名字。“你能一直好好待他就行。”说完拉着楚滦就走,听见陆同远在他身后补充:“他叫楚滦,林疋楚,滦河的滦。”江城虽然听见了,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倒是楚滦,被拉着脚步很是不稳,还是回头看了他两眼才钻进汽车。

杨雨辰看着他们二人上了车后座,本想也坐到后边,但却被江城制止了。江城赶了原本的司机坐到了保镖的汽车上,让九斤去开车,安排他坐进了副驾驶位。杨雨辰微微有些奇怪,自从两人解开误会,这还是第一次分开坐。

他看江城推了楚滦坐到九斤身后,关好门后才走到另外一边去上车。只见他坐在那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后拍拍腿对楚滦说:“你躺一下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虽然楚滦脸色惨白,坐在那里额角隐隐透出汗意,但还是摇摇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既然拒绝了,江城也不坚持,掉过头来冲杨雨辰眨了眨眼,近了近身凑到他的脸侧轻轻吹了两口气,直痒得他想把人从后座拖过来打一顿屁股。他瞪了江城两眼,也不说话,但眼神中全是不满。江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贴着他的脸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也不用吃醋,刚刚陆大哥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过是照顾照顾这孩子罢了。毕竟人是我让陆大哥赎出来的。”

杨雨辰讪讪的笑了,刚才确实有几分醋意,毕竟那孩子看起来可怜 兮兮的,很有种勾起人保护欲的意味。他长着手臂推江城在后座上坐好,“昨夜一直在安排今日出发的事情,你几乎就没睡,也睡一下吧。”

“恩。”江城应了一声,对着九斤说:“你昨夜睡得可好?要是累了就换个人来开车。”

九斤摇头道:“回去就睡了,连梦都没有一个。”说完就再不开口,专心看路了。

车子跟着装满士兵的军用卡车,或前或后,杨雨辰居然一直很清醒的顾及着每辆卡车的情况,一直到午休吃饭都没合一下眼睛。

从车子出了奉天城上了土路就开始颠颠簸簸,楚滦初时咬牙忍耐,但时间长了到底忍受不住,轻轻的哼出声来。江城本来就只是闭着眼小憩并未睡熟,听他出声马上就睁了眼,淡淡拉了他一把,“你还是躺下吧,第一次就是这样的。”他一边说一边就看向了坐在前边一直注意窗外的杨雨辰,虽然过去种种不堪回首,但如今有这个人陪伴在旁,也尽抵得过所有苦难了。

楚滦到底受不住了,依着江城的意思枕着江城的腿躺了下来,昨夜初承欢爱的部位才算是结束了刚刚的酷刑。江城紧紧靠着车壁,几乎把整个后座留给他躺,空间倒是一点都不局促。他躺了好一会,偷眼去瞄江城,见他脸冲着窗外,眼光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积蓄了半天力量,他才轻轻说出了口:“江老板,谢谢。”

江城已经好久没听过人这样叫他了,低头看看枕着他腿的少年,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在楚滦眼里就如春花初绽,只觉得自己容貌鄙陋,实在连眼前这人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江城也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一笑之下也觉得无趣,敛了神色问他:“你见过我?”

楚滦说:“几年前在宏盛看过你的戏,恩……还有大鼓。”

江城听他这样说也就了然了,当年每演大鼓必是洗尽铅华素色长衫,这孩子既然见过,当然能够认得来。

只听楚滦顿了顿继续说:“本来昨夜在帅府里我只是觉得像,后来陆……陆军长说起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没有认错。你当年那么红,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江城看看他,不回答问题,却问他道:“你十几了?”

“还有一个月就十七了。”

听他这么说,江城暗暗道,和当年的自己年纪都差不多,但愿他的命比自己好些,少受些挫折。“过几年,可能也有人问你,怎么红起来就不见了,你会怎么答?”

是啊,应该怎么答呢?原来身边这个人也是从这样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原来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感觉到江城摸了摸他的头,“好好睡一觉,陆大哥虽然人粗鲁些,但是心并不坏。”是事实还是安慰,楚滦觉得都不太重要了,昨夜和今晨的事情应该已经可以代表一切,但是江城确实是个好人。

看着楚滦闭目沉睡,江城看向窗外,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个孩子至少比崔旭命好些吧,陆同远这几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许是还没忘记崔旭吧。那么现在他肯留下楚滦,是不是会好好待他,免得以后再次后悔?

杨雨辰当然听到了两人刚刚的对话,听他们不再交谈才回头去看江城,见他看着外面的车队想事情,就从随身的口袋里掏了掏,将一张地图递了过去。“不想睡了就看看这个吧,这次说是要给我们主攻的任务,只怕是最后会卡在鬼门关。”

江城接过地图细看,杨雨辰已经在图上用红铅笔圈出了一个圆圈,他指着此处说:“鬼门关里山海关三十里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是却也因为这个,布防上一直比较松懈。我估摸着大帅既然说让你们打主攻,必然是此处。”

江城纠正道:“是你们,我只是个闲人,跟着你去前方偷闲的。你们两个军四万人,难道攻不下这一处吗?”

杨雨辰为了说话方便干脆就起身跪到了座位上,指着圈起来的鬼门关旁边的一处说:“这是石门寨,我猜想大帅不会一下子把你们全都堆在鬼门关,应该是分别有进攻重点。这次大帅出兵在十五万以上,前期进入战场的除了我们,还有临时交给邓长陵的第五军第六军,但是进兵方向却是绕路直插绥远方向,路程远,自然进入战场就会比较晚。估计大帅的意思是让我们在他们进军的时候攻下石门寨或是鬼门关,然后两军夹击吴硕勋。”

江城看着他拿铅笔在地图上或指或划,简单的就分析了个明明白白。他指着两条路线最终的交汇点问:“这是哪里?”看位置应该是北平附近,难道他们竟是要直接打到北平去?

“高碑店。”杨雨辰回答,“这里是进北平的最后一道障碍了,要是我们真的能够打进关去,真的能够打下这里,那么我们占领北平就没人能够阻止了。”

占领北平,那么孙庆麟就能执掌长江以北的军政大权,到时候,他能不能要求和杨雨辰一起退出这个乱世?于是,江城对杨雨辰问了一个与战争全无关系的问题:“雨辰,等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去欧洲,好不好?”

杨雨辰不明白江城为什么会这样问,用询问的眼神盯了他一下才说:“你要去哪里,我总该是陪你的。但是,你不觉得到时候正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帮孙大帅励精图治,帮他和外国人周旋,帮他给国家给国民多从外国人手里拿回些利益吗?”他说的就是心里所想,那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实在是他心中的一根硬刺。

是啊,江城在心里默念,他可以当这个世界只是个醒不来的梦境,可以当这里的人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因为他几乎可以算作知道这里的历史走向。但是杨雨辰却不可能看得开,作为这里的人,作为一个军人,他一定会为了他的国家而做一切他能做的事情。那么结果会怎么样,他真的没办法去猜测。

江城没说话,但是他脸上的失落却是掩不住的,杨雨辰看他那个样子,隔着座位伸手去抚了抚他的顶发:“你想去总有机会去的,我们一起去,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圣母院的钟楼。”

“圣母院的钟楼?”江城只一疑惑就有了几分兴奋:“那里有个钟楼怪人,是不是?”

“你听谁说的?”杨雨辰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哪有什么怪人啊,那里的钟声特别悦耳,所以才会出名。真的有什么怪人,还不把人都吓跑。你别打岔嘛,快说说对进攻鬼门关,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城又看了看地图,细细查看了边上的登高线,最后指着一处问:“两山夹一沟,而且吴硕勋布防的位置真的很刁钻,我们只能仰攻,这样很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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