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眼中似有挣扎，看看安珞凝苍白如纸的脸，再看看任逍遥，按着手里的剑，终究没有出手。
“你下了什么！”轩辕冷霜冷声喝道。
任逍遥很听话的停下，“一点点小把戏而已，轩辕宫主你也会心疼么？你的心真的在疼么？”
“呵……”安珞凝身子依然在颤抖，软软的任由轩辕冷霜抱着，“噬心之痛……只可惜另一只并不在他身上。”
任逍遥一惊，像是要证实一般，再次吹响了哨子。
“啊唔……”安珞凝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轩辕冷霜的衣襟，汗如雨下。而轩辕冷霜依然是平静的模样，没有丝毫反应。
他不能乱，他若是表现出任何过激的情绪，都会是任逍遥的把柄。
“别再吹了！”叶飞不忍安珞凝活活痛死，出手打断任逍遥，“蛊不在轩辕冷霜身上！”
任逍遥也很迷惑，随即了然，笑道：“不在你身上，那就是北辰凌或者沈薇，轩辕冷霜，你也有今天！”
安珞凝疼得没了力气，却固执地望着轩辕冷霜的眼睛，颤抖着摇了摇头。
轩辕冷霜紧了紧手臂，说道：“你死了便好！”
“轩辕冷霜！”出声的不仅仅是叶飞，还有重伤瘫软在一边的秋青羽。
“珞凝一心为你，你竟说得出这样的话！”
“秋青羽，若不是你和徐方洲设计凝儿，事情会变成这样么？”轩辕冷霜正要一掌劈了秋青羽，却被安珞凝阻下。
秋青羽一愣，黯然的垂下眼，他说的没错，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他不该对自己太自信，以为只要不让安珞凝和任逍遥接触，就不会出事。
“叶……飞……”安珞凝颤抖着声音，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任逍遥死了，我就是你的，说话……算话……”
任逍遥随即讽刺道：“你死了也算么？”
“你死了……就算……”
叶飞咬牙，看向任逍遥。
这时候断不能窝里反，任逍遥谋划已久，怎么会在阴沟里翻船，“轩辕冷霜死了，我就交出解药，否则，他就得活活痛死。”
这……叶飞两难，即便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安珞凝活着，这个选择也很难。轩辕冷霜和任逍遥无论谁死，只要没有解药，安珞凝必死无疑。
而在叶飞两难之际，轩辕冷霜却是放下了安珞凝，森冷的气息像雾霭一般散出来，几乎将人冻僵。
任逍遥后退一步，高声道：“你不想要他的命了？”
轩辕冷霜没有停下，只是浑身萦绕的杀气更盛了，任逍遥一边后退，一边吹着哨子，但是安珞凝却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封了他的听觉！”话未说完，掌风已至，天凌十二手，自折梅手起，至大悲手终，任逍遥未得先机，面对怒极的轩辕冷霜，他再自信也不敢正面交手，只能狼狈躲闪，只是轩辕冷霜轻功绝顶，现在又是完全放弃防守的攻击，谁又能躲得开。
一招碎风手，在任逍遥身上撕开了十几道口子，虽都不深，却也是疼得要命，紧接而来的大悲手带起的宏大内劲，不但震飞了任逍遥，也将企图带走安珞凝的叶飞震开。
十二手打完，攻击却并未结束，轩辕冷霜顺势将安珞凝抄起带上屋顶，冷冷地看着站在摇摇欲坠的竹廊上的任逍遥，面色冰寒。
缓缓举掌，看似轻描淡写，随即，一掌劈落，势如狂澜，劲扫平原，十方震动，周围地形丕变，天地为之喧腾，旋卷气流雄浑无匹。
任逍遥呆呆地看着疯狂袭来的气劲，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吞没，没有惊呼，没有惨叫，风卷云残之后，只余满地狼藉，不胜唏嘘。
巧智终归庸俗，雄谋只余虚话，昔日意气风发，机关算尽，奈何天道往复，世事无常。
安珞凝醒转之际，依稀看见有一道霞光隐现天际，晨光下，有一道白色的背影，白衣白发……
“云……”安珞凝一张口，喉咙便是针刺般的剧痛。
轩辕冷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温声道：“怎么了？”
“你的头发……”安珞凝颤声道，眼中涌现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轩辕冷霜一怔，低头才看到身前落着不少雪白的头发，随意地将背后的头发抓到身前，像是了然，又像是意料之中，笑道：“我老了。”
安珞凝没有力气站起来，却挪着身子，一点点爬到轩辕冷霜身边，抓着他衣服的下摆，仰首道：“不老，云涵，即便你老了，我依然陪着你。”
“是吗？”轩辕冷霜抱起安珞凝靠在自己肩上，望向天际的朝阳，“凝儿，我已时日无多。”
“嗯。”
“我感觉得到，停滞的时间，再次前行了。”
“嗯。”
“或许是冥翼宝鉴，或许是我太糟蹋身子，又或许……或许暖玉床的效力消失了吧。”
“没关系，你有多少时间，我陪你多少时间，你已白头，等到我的头也白了，才叫偕老，才叫圆满。”
“跟我回冥辰宫。”
“好，和北辰凌一起。”
“你舍得？”
“舍得，你喜欢他。”
“或许吧，凝儿，答应我一件事。”
“不，你死，我陪你，别想丢下我。”
“呵呵，想什么呢。”轩辕冷霜脸上浮现出一种陌生的表情，像是宠溺，又像是纵容，“别把我想得这么无聊，你的生死可不关我的事。”
安珞凝不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温柔很少，从不屑于挂在嘴边，“只要不是这个，我答应你。”
“接任冥辰宫主的位子吧，不会武功也没关系，冥翼宝鉴，紫宸剑法，这些你都不懂也没关系。”
“不是有你么，还有沈薇。”
“沈薇要嫁给天风难离，我该好好让她放个假，嫁人生孩子养孩子，没个十几年搞不定。”轩辕冷霜笑道，“至于我，我时日无多，你竟要我操劳？”
“呃？”安珞凝语塞，只得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将冥辰宫发展壮大，成为武林第一的门派。”这是欠了宁华容的，算是报答她养了自己十几年。
“好，不过我有条件。”
“说说看。”
“你得好好呆在我身边。”
“冥辰宫是我的归处。”轩辕冷霜顿了顿，“至死，我都不会离开那里。”
“嗯，我们出去吧，昨晚……北辰凌现在一定很不好。”安珞凝看看周围的废墟，感慨道，“叶飞和青羽若是活着，前事一笔勾销，若是死了，就死了吧，如何？”
“他们够安分的话。”轩辕冷霜抱起安珞凝，正要运功，却听他说道，“不急，方洲说有条路可以出去，很安全，我相信他。”
“好。”
第145章
轩辕冷霜与安珞凝回到住处，却未见着北辰凌，反而是燕穆正抱着剑，斜靠着门前的石狮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见两人回来，立刻上前说道：“殿下受了重伤，天风先生正在医治。”
“怎么回事？”轩辕冷霜看上去很镇定，并不如燕穆想象的会立刻冲进去。
“殿下命天风先生和我，以及白来号焰雪教高手进入月谷，他自己则带着一千兵士守在林外，但是等我们出来之时，却见林外遍地尸骸，被留下收敛尸体的兵士告知是殿下遇刺，身受重伤，如此我和天风先生才急急赶回，具体如何怕是要问殿下亲卫了。”
“他现在怎样？”
“先生没说，看样子不太好。”
“嗯，去把沈薇找来。”轩辕冷霜扔下一句吩咐，便进了府。
满屋子药香混着血腥味，天风难离眉头紧皱，将最后一支针拔下，才略有缓和，抬头看见轩辕冷霜冷然的神色，心下一怔，说道：“燕穆同你说了？”
“他怎么样？”
天风难离顿了顿，看了眼安珞凝，说道：“宫主随我来。”
说罢起身出了屋子，安珞凝脸色变得难看，天风难离如此避着自己，想来这件事必然和自己有关。
到了一处空阔的花园，天风难离这才开口问轩辕冷霜：“在月谷，安珞凝受伤了？心口？”
“应该是任逍遥在他身上下了药，方便以声音操控他体内的蛊。”
“那就对了。”天风难离的脸色越发凝重，“炙阳功属热，说简单了，练此功者身体体温偏高，较寒性内功，更能强身健体，刚刚我问了北辰凌，他的心脉的确较正常人弱些。”
“你是说……”
“他练习炙阳功，初衷应该是弥补心脉的不足，然而现在……”天风难离叹道，“本来阳蛊蛰伏于心脉对他来说已经是较重的负担，但这么多年，照理说他的身体也早已养好，现在即使没了内力也无妨，但是安珞凝体内阴蛊剧动，阳蛊受此影响，致使北辰凌旧疾复发，又恰好碰上刺客袭击，而他的内力早已所剩无几，自是不敌，再加上阳蛊的损耗，所以现在……我只能以金针度穴暂缓病势，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还有几日可取出阴阳蛊。”
“三日后便可。”
“三日后他重练炙阳功，可否？”
天风难离摇摇头，“炙阳功曾与冥翼宝鉴并驾齐驱，不是没有道理，这两种武功都必须从小练起，如今他筋骨已长成，一旦内功被废，便再不可修习心法，只能练习招式了。”
“少林的武功亦是至刚至阳，也不行？”
“不行，少林的武功虽然博大精深，但每一门功夫都异常难练，而且需要钻研佛法化解戾气，北辰凌是做不到四大皆空的，即使有高僧愿意把自己的内力输给他，恐怕……他自身已没有能力将其收归己用，届时两道真气在体内起了冲撞，后果不堪设想。”天风难离说道，“别说少林，江湖上各大派的内功心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无甚益处，而你，冥翼宝鉴至阴至寒，你的内力输给他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轩辕冷霜握紧双手，身上戾气暴涨，天风难离稍稍退开了些，劝道：“今后你最好找一处山林隐居，少与人动手，否则你的命更短。”
“你看看吧。”轩辕冷霜将手腕递到天风难离身前，“我自知时日无多，这一头白发，该是刹那芳华与火鳞的缘故，加上功力消耗过甚。”
天风难离扣着轩辕冷霜的腕脉，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北辰凌的病虽然来势凶猛，但只要今后心平气和，保持乐观愉悦的心态，活个几十年还是无妨的，至于你嘛……还真是时日无多。”
“多久。”
“短则三个月，长则……几年吧，看你如何处世了。”
“三个月……”轩辕冷霜笑得很轻松，“再过小半年就到一年了，也许我手上血腥味太重，上天真的只愿意给我一年的时间来了却尘缘。”
“上天？你也信？”
“正因为不信，所以，我并不觉得后悔或是伤心。”轩辕冷霜神色淡淡，说道，“元卿啊，若我死了，于他来说算是大悲吧，我抹了他的记忆会不会好些。”
“哼……无聊透顶。”天风难离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没了记忆，真的没了记忆，以北辰凌的性子必然会殚精竭虑地去想，他又不是傻子，再说哪个人喜欢没有过去的人生，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可是珍惜得很，这么一来，只会更加伤神更短命罢了。
临走之前，天风难离瞧安珞凝的脸色也难看得很，这小子正值壮年，却连番受伤中毒，身子也被掏得差不多了，人参鹿茸地养也不长命，看来也算是报应，这三个还真是同命相连，要不要劝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死，还能传个浪漫的佳话。
北辰凌睁开眼，空荡荡的屋子一个人也没有，身上更是酸软的厉害，像被马踩过一样，腹部的伤口麻麻的，而左臂却是火辣辣地痛着，不禁埋怨天风难离怎么能这么抠，不在手臂上也抹一点麻药。
忽闻一阵箫音，凄凉婉转，这样的声音除了凄凉箫再无第二了吧。北辰凌撑起身子，下床向门口走去。
男人身材颀长，宽腰窄臀，闭着眼，斜靠着廊柱静静地吹出悠然的箫音，察觉有人来了，停了箫音转首看着来人，轻声道：“你醒了……”
北辰凌犹如被凉水兜头浇下，浑身冰冷，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出。
轩辕冷霜明了北辰凌的心思，走上前将他垂在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轻抚着他顺滑的发丝，笑道：“其实没什么不好，我的脸依然年轻。”
见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轩辕冷霜无奈地摇摇头，“真的那么在意么？”
“不……”北辰凌颤抖着伸出手，环住轩辕冷霜的腰，“不是的……”
“任逍遥已经死了，死无全尸。”
“嗯，终于结束了。”
“不，谁伤的你。”
“韩靖。”
“武夷山上那个果然是别人。”
“任逍遥一死，他成不了气候。”北辰凌心下凄然，不知该不该将韩靖的身份说给轩辕冷霜听。
“这件事我去处理，你好好休息吧，武夷山的那帮乌合之众你也不用再理会，最多三天，等你身上的阳蛊取出之时，便是你凯旋之日。”
北辰凌知道轩辕冷霜想做什么，只是……
“你的伤……”
“任逍遥的功劳，我的武功精进了一层，这白发……是我没能控制好力道，加之前阵子中的刹那芳华没能彻底清除毒性，一时没能压制住。”
“一切结束，我们回冥辰宫吧，我陪你。”
“你不回宫？”
“不了，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便上书说重伤难治，旧疾复发，唯有随天风先生回冥辰宫才有一线生机，父皇不会不答应的。”
“皇位呢？”
“再说吧，我还能有几年，何必把大好光阴浪费在争权夺利上。”北辰凌笑笑，“有元胤，还有元琪，其实这么拱手让人了我也觉得可惜，只是明了时日无多，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有舍有得，才能舍得。”
“你知道了。”
“好歹，我也算是医毒双修。”北辰凌笑得很轻松，像是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医术虽没有天风先生高超，但自己的身体，还能不清楚么。”
接下来三天，轩辕冷霜经常不见人影，安珞凝也是，直到第三天晚上，北辰凌才见到，只是来的却是安珞凝与沈薇，并不见轩辕冷霜。
沈薇说道：“宫主有事在身。”
“沈宫主不必解释，只是我这个背叛者，今日却又欠你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