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是白虎会收的徒弟。”轩辕冷霜接过小箭，说道，“不过他应该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被人试探！”

不算狠戾的语气，但是燕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窒息的压迫感。

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是。”

“今后，你就是冥宸宫第六代白虎殿殿主，窦易，你们夫妇就掌管朱雀殿，青枫，找个时间把紫宸剑法教给他们，然后指导一下其他人。”

第13章

窦易夫妇犹豫，随后双双在轩辕冷霜面前跪下，窦易磕了个头，说道：“轩辕宫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与菲儿并不想留在冥宸宫。”

“嗯？”

青枫见轩辕冷霜神色不对，怕他盛怒之下出手重伤二人，立即上前喝道：“你们二人怎的不识好歹，你们师傅难道就没告诉过你们要效忠宫主么？”

“前辈，师祖曾经有令，只要是出自他的门下，一辈子只效忠轩辕宫主一人，可是晚辈二人并不想效忠任何人，只想回江南过安静的日子。”

陶菲说：“轩辕宫主，剑圣前辈，在下二人虽不为冥宸宫效力，但是这一辈子，绝不会做出危及冥宸宫的事情来，若有朝一日宫主需要我们，我们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青枫长叹一声，心中却是明白了朱雀二人的用心良苦，他们是给了后人自己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不愿他们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被束缚住一生。

轩辕冷霜虽然不满二人当众驳了自己的面子，却也想明白了朱雀他们的用心，不耐地挥挥手，“你们起来，既是朱雀玄武门下，也当是我半个徒孙，今后好自为之。”

“谢宫主成全。”窦易陶菲深深叩首，走到太虚道长面前，拱手道，“道长之托，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今日前来本也是为冥宸宫留下最后一线生机，围剿一事，从一开始就无意参与，还望见谅。”

“你们！”太虚气结，自信满满请来的助力，竟会是冥宸宫门下的弟子，何其可笑！

“轩辕宫主既已回来，我夫妇二人也无留下的必要，先行告辞。”窦易点点头，与陶菲一同离开。

轩辕冷霜看了看青枫，脸上没表现出多少情绪，转头对燕穆说道：“你有问题么？”

“没，没有。”燕穆磕了一个头，闷闷道，“轩辕宫主，燕穆与窦易他们一样，只想无拘无束，过闲散人的生活，师傅当年临走前的确吩咐过，但是他说今后去留由我自己决定，燕穆学识浅薄，生性不羁，最受不得那些条条框框的拘束，白虎殿主的位子，还是能者居之。”

听了窦易的话之后，轩辕冷霜也猜到燕穆心中所想，冥宸宫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是个牢笼。

“客套话多说无益，你也要走么？”

“是。”

“好！”轩辕冷霜笑道，“不愧是白虎的徒弟，真是爽快。”

“师傅说过，宫主虽然独断，但绝不是不讲道理，一意孤行之人。”

“你走吧，但是你听着，白虎当年已然离开了冥宸宫，虽然你与窦易陶菲和我有些渊源，但是今后遇到麻烦，别指望冥宸宫做庇护伞。”

“好男儿顶天立地，岂能受他人庇护！当真窝囊！”燕穆说得豪迈，轩辕冷霜不禁也为他的气势感染，在他飞身离开之际为他借力，强劲的掌风将他送至更远。

像是一种无声的寄托，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潇洒，飞得更高！

“青枫，你们几个终究没让我失望。”

“宫主不喜欢强人所难，青枫岂会不知，白虎他们想来也是知道，才给燕穆等人自己选择的余地。”

“那你呢，想回天山还是继续留在冥宸宫。”

“宫主希望我怎么做？”

“别问我。”轩辕冷霜扫了眼在场几位面有怒色的武林泰斗，“要说真心话，我希望你回天山，江湖不再适合你，与其再回到血雨腥风之中，我更希望你回去颐养天年，能得善终。”

青枫失笑，“宫主，你一日在此我便不会回去，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你，还回去做什么呢？”

轩辕冷霜也笑了，“所以我说别问我。”

青枫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心道：宫主还是宫主，完全没有变。

解决了遗留问题，轩辕冷霜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才又对一边的昕璃吩咐了一句：“我刚才不是让你送诸位高僧离开么，还不快办。”

“啊？哦。”

昕璃领命而去，玄贤才松了口气，退回了轩辕冷霜身后。

少林的退出无疑是给了在场的门派一个震憾，太虚道长见目前形势已然无法逆转，心知再斗下去输的必定是自己这边，几下权衡后，站出来说道：“轩辕宫主，既然少林愿意罢手，那么我武当自是不会再苦苦纠缠，只不过，关于那件事，请冥宸宫必定要给武当一个交代！”

不给又怎么样？！牛鼻子老道，分明是不敢再打下去，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都不脸红。

心里是这么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吩咐人将武当送出冥宸宫，如今就算他一人就能扫平全场，但是冥宸宫已经元气大伤，如果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谁都没好处，只得先忍气吞声，到秋后一起算总账！

少林武当已经退出，剩下的几个门派互相看了几眼，都纷纷出列表示愿暂时回去等消息。除了峨眉派的静颐师太仍然表示出了明显的敌意外，其余的门派几乎都没怎么表态。

只不过在安启山起身告辞的时候，轩辕冷霜却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安珞凝笑得高深莫测。

安珞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实在是犹如芒刺在背，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轩辕宫主，不知为何一直看着晚辈。”

“安公子……”走到安珞凝身边，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江南果真是出美人的地方，本座记得刚刚说过，你要是不想要这一身功夫，就可以走出冥宸宫了。”

安珞凝脸色一白，不自然地笑笑，“宫主，晚辈不知如何得罪了您，要……”

“不知道？”轩辕冷霜挑挑眉，“那就留下来，本座一定让你弄得明明白白。”

“这……”

不再理会安珞凝，轩辕冷霜对安启山说道：“安公子甚得本座喜欢，本座刚出关，身边正好缺个暖床人，安庄主可否让令郎在舍下住些时日。”

虽然是问句，但摆明了“你敢说不就别想活着出去”，在场的几个掌门听到之后也只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心中即使不耻，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好不容易才能离开，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再把自己陷入险境。

所以直到轩辕冷霜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搂着安珞凝的腰离去的时候，安启山和其余各派众人愣是连一句“不行”都没蹦出来，双手紧握成拳，忿忿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刚刚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正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而已。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散播消息的人，这件事，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真是期待啊。

轩辕冷霜无视安珞凝死灰般惨白的脸，在他脸上亲昵地捏捏，凑到耳边轻声道：“凝儿，本座，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呐，不惜在天下英雄面前抛弃名誉脸面，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比起你那个面子比儿子还重要的老子可好多了。”

安珞凝终于从震惊和气愤中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轩辕冷霜，冷冷地撇开脸。

“嗖”的一声，一柄长约一寸半的小刀贴着安珞凝的脸颊飞过，飞刀带起的凌厉风势，在耳边久久回响，盘桓不去。

分明没有伤到，安珞凝却觉得，一定有血流出来了。

安珞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情急之下为稳住身形，手已不自觉的环上了轩辕冷霜的脖子。

两人距离很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安珞凝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放开了手拉开距离，“轩辕宫主，安珞凝失礼了。”

“哪里，安公子真的不愿留下？”

安珞凝皱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练就这一身功夫，这个赌注太大，值不值得孤注一掷。

见安珞凝沉默，轩辕冷霜冷笑，“安公子，江湖中能人辈出，这毒嘛，自是有人能解。”

“宫主……”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武功了，就可以走出冥宸宫。”

安珞凝细细一想，顿时脸色惨白，紧咬着下唇，愤恨地看着轩辕冷霜。

他说得对，江湖上确实能人辈出，不管是怎样的毒药，总能制出解药，但是一走出冥宸宫就代表着不要功夫了，到时候轩辕冷霜就有噱头出手直接废了自己，而冥宸宫中即便有人能解，也绝不会相救，所以江湖上无论有没有人能解，其实并不重要。

“安公子，考虑得如何？”

“轩辕宫主身份尊贵，何必与在下一个小小的人物为难。”

“因为……我喜欢。”

安珞凝气结，鱼与熊掌的抉择，该怎么选？

功夫没了可以重新练，说得轻巧。

看了一眼安百川离开的方向，安珞凝冷哼，正要说话，却听到轩辕冷霜调侃慵懒的声音：“怎么秋公子还站在这里，也想留下来做本座的入幕之宾么？本座倒是无所谓，美人嘛，来者不拒。”

“……”秋青羽握紧拳头，将翻涌而来的怒气压下，微笑道，“秋某请宫主手下留情，解了珞凝的毒，让晚辈带他离开。”

“青羽……”安珞凝顿觉眼眶一热，亲爹都不敢违逆轩辕冷霜的意思，倒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愿意为了自己冒生命危险。

“安珞凝，别号无意公子，嗯，够风雅。”轩辕冷霜并没有理会秋青羽的话，粗略品鉴一番之后，说道，“秋青羽，别号落尘公子，你们倒是很般配。”

“宫主，我们不是……”敏锐地觉察到轩辕冷霜语气中的不怀好意和危险气息，安珞凝冲口而出。

“嘘……”轩辕冷霜挑起温柔的笑容，将食指覆在了安珞凝的唇上，轻柔道，“凝儿别急，本座知道你和秋公子是好朋友，不用解释。”

哪里是这个意思！

安珞凝心中着急，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为了不迁怒于秋青羽，只能顺从地任由轩辕冷霜抱着。

“回去告诉你们门主，本座不日就会上门去拜访他，这一个月，别出远门。”

刹那间秋青羽的冷汗就下来了，但是脸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青羽一定将宫主的话带到。”

门主在自己临行之前千万交代，不成事也没关系，只要别把麻烦带回去就好，可现在，不但带回去了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第14章

自被带到阑珊殿的一间房间后，安珞凝趁着难得的空暇，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当前的情势分析了一遍。

没过多久，素竹和素心便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和几个瓷瓶进来了，对安珞凝恭敬地说道：“安公子，轩辕宫主命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武功被制，在人家的地盘上，除了乖乖听话，再无别的选择。

安珞凝一向是识时务的，知道反抗也逃不过，与其受尽折磨，还不如一早就服服帖帖。

只有识时务，才能少受点苦，只有韬光养晦，才能谋图一举成功，这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的道理。

轩辕冷霜太强大，如果硬碰硬，这辈子恐怕都赢不了他。

微微点点头，随着两人来到一处不甚大的温泉。

素心放下托盘，将几个瓷瓶中的液体倒入水中，面无表情道：“安公子，这些药液有助于颐神养心，对调理身体有奇效，宫主吩咐，若是没什么事，可以在水中多泡一会儿。”

“衣服奴婢放在这边，公子若要人伺候，唤一声便可，奴婢与素心就在门外候着。”素竹说道，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有劳。”安珞凝与沈薇交往也不是三两天了，素竹和素心他自然认识，知道她们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功夫不弱，否则也不能在沈薇身边贴身伺候，所以没有往两人身上打主意。

百无聊赖地玩着温热的池水，看它们飘来荡去，无拘无束，突然觉得很好笑，如果今天之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亲手将自己洗干净，等待被另一个男人上，他一定会把那人大卸八块，可是现在……转头望着一边的药瓶，手指不由得紧紧掐进掌心，人生际遇变幻莫测，世事无常，当真……可笑。

幼时太弱，所以受人欺凌，如今长大了，有了功夫，有了名声，有了地位，却被一个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剥夺了一切，成了人人唾弃的男宠，那么这一路走来，所受的那些苦，那些罪，那些不甘和决心又算什么！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出人头地，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物，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可是……除非自己能毁灭冥宸宫，能杀了轩辕冷霜，否则，就算后来逃出去了，男宠的耻辱也洗不掉，就像眉心被钉上一根钉子，永远被人指着嘲笑谩骂。

可是，毁灭冥宸宫……

如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轩辕冷霜，只要玄贤大师，剑圣这两个人护着，江湖上就没人敢动它一分一毫。

想到剑圣，安珞凝心中又是一阵凄苦，他既是曾经的青龙使，若是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断不会原谅，又何谈帮忙呢？所谓情分，不过是说说而已，区区几年的相处，又怎能抵得过几十年望不见尽头的等待呢？

其实，现在应该放弃了不是吗？根本，就没有生路，那，该怎么逃？

心中怒气夹杂着不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但是脸上还是一派平静如水，十几年忍辱偷生，尝尽世间冷暖，一张脸，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栩栩如生，天衣无缝。

这或许是一种幸运，但也许，这是全天下最大的悲哀，因为对着镜子的时候，不知道映出的究竟是谁的脸。

安珞凝静静沉入水中，感受温热的泉水将全身所有的感官浸泡填满的惆怅感，人世浮沉，唯有这一刻，容许放任些微的脆弱。

缓缓走出浴池，拿起一旁的棉布擦干身体，看也不看一眼，就把衣服往身上一披，系紧腰带走出了浴室。

绯色极薄的纱衣，只要扯开了腰带，整件衣服立刻就会散开来，浑身上下一览无余，尤其是隐秘的部位，正是青楼楚馆里那些小倌的着装。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即使没有见识过，但多少还是知道些，那些所谓颐神养心的药，说白了就是春药。

其实安珞凝还是有些感激轩辕冷霜，没有让自己更难堪。

清醒着承受，不是比被药物控制的时候更难受么？春药，其实也是一种好东西，可以自己骗自己说那全是药物的作用，可以减轻身体的疼痛，甚至也能尝到快乐。

很多自命不凡的江湖侠士宁愿自杀也不愿这么自甘堕落，但是安珞凝不这么认为，他是个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所作为，活着就有希望，绝对的疼痛面前没有英雄，反正结局都一样，何必在过程中承受无谓的苦楚。

区区尊严，不值得。

一个黑衣人此时正单膝跪在轩辕冷霜面前，一汇报完情况，便迅速隐去了身形。

轩辕冷霜淡淡说道：“如今的冥宸宫，也只有这训练暗卫的本事没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