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光坐床上，又眯瞪了会儿，才翻本写道——编着玩，夜店里放不了，不够嗨。

“也是。”小风静下心来又听了一遍。“不过你也够天才的，跟我学两月就会制作了，现在还自个儿编曲！”

——我闲得。王曦光如此总结。

“喂，给你个好活儿！客串一晚包房DJ——”

“包房DJ有什么好的！撑死五百！还特么嗨到早上七点！”南宫一撇嘴。

“擦！老子是那不入流的人么！绝不给哥们儿整这怂事儿！一帮子海龟聚会，都是X几代的，光小费都少不了五位数，打一晚碟给一万五！”小风一手比一，一手不五，强调又强调的。

“有这好事儿你怎么不自己去？”南宫一伸一懒腰，也是没规律的动物。

“我这不是有更好的活儿么！在游艇上帮人打碟，走三天呢，这个数！”小风直接划个五。“再说了，我说实话，我就适合给暴发户打碟，要多嗨有多嗨！海龟爱好个情调什么的，小爷还真伺候不起！曦光对这口儿，我看他刚编那曲没准儿那天能用！”

“那成！就信你这一回！要敢骗我——哼哼，趁早跟你小JJ撸最后一次！”南宫一贱笑着，飞出王曦光的卧室。

“你们家南宫太黄太暴力了！”小风咬着铺盖卷儿扮弱柳扶风。“人家这小JJ还要撸好几百万次呢！”

王曦光怔了怔，郑重写道——保重身体，精尽人亡就不好了。

小风嗷一声，算是彻底“牺牲”在人民理发室了。

第2章

周二，王曦光确认了三遍电脑D盘的存歌和CD盘，才背上书包驾着小电驴悠悠的去了郊区。别墅区可够严的，王曦光一直等着保安跟业主打了电话才被允许进去，三转两转的差点儿迷了路，好容易找见了地址，按门铃又成了大事儿。曦光在随身本上写上——王曦光，预约好的DJ，对着摄像头定定的站着，跟被问询的在押犯人似地，幸好门开了。

工人领王曦光进了地下室。整个一专业包房，全隔音设计，吧台舞池一个不少，DJ台的装置都是顶级的，王曦光有点无从下手——可以抽烟吗？

工人看了下手表：“你可以去花园抽烟。客人们半小时后到，希望你抓紧。”

——谢谢。曦光放下书包，去了花园。果然是有钱人的家，好像从这里看星星，星星都会清楚一点。

抽完了烟，王曦光正式进入准备状态，因为没有人，他放了些舒缓的音乐，包房太棒了，全立体声环绕。王曦光想，如果以后有钱了，也弄这么一个房间，完全属于自己，完全，完全？南宫一不会同意吧，算了，反正也不会实现。想到这儿，王曦光笑了起来。

“哟！这景儿！可以啊！”包房门开了，涌进一大群人。王曦光傻站着，脸上的笑来不及退干净，不知所措，就这小无辜的模样老招人爱了。几个妞儿一进门就把王曦光围住了。“你DJ啊？”“哪儿的？交个朋友呗！”“跟姐姐走，姐姐给你开工资！”……噼里啪啦的一堆，王曦光写字的手都有点儿抖——我要开始工作了。“哟！还写字呢！”“怎么不说话？”“给姐姐说一个，姐给你小费。”一小妞翻双C包，抓一把毛爷爷。——我不会说话。王曦光说谎了，还是说谎方便，要非让他结巴半天还结巴不到点子上，不如杀了他。人都有那么点儿自尊心，王曦光的自尊心全拴结巴上了。“行啊，还傲上了是吧——”话被人截了，救人水火不是！“他不会说话，你去White CHark问问就知道了。”男人笑道，拥一帮小色妞儿。“得了，给人腾地儿呗，瞧你把孩子吓得！”之后，王曦光都不敢抬头了，老实打碟，遇到逗弄他玩的，就给人大笑脸。南宫一说，你就使劲儿笑，笑得人都腻死了，你就赢了！王曦光谨遵圣谕。

后半宿，包房的人跑一半儿去了花园的游泳池。王曦光才敢翻自己书包，找出来圆给他灌得一大瓶柠檬水。“不喝酒吗？”男人说着，递他一杯鸡尾酒。王曦光端着罐头玻璃瓶，不上不下。“好吧，请自便。”男人不为难他，喝光了鸡尾酒。王曦光笑了笑，低头喝自己的柠檬水。“你不是哑巴吧？”男人突兀的一句。

王曦光一愣，抬头看男人。男人的头发是栗色的，轮廓很深，眼睛泛蓝，纤细。——你是混血儿？

这回换男人愣了。“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挺漂亮的。王曦光真心觉得男人漂亮。

“漂亮？”男人顿了一下：“我觉得这不是形容男人的词儿。”

——对不起。

“第二次了。”

——？

“你对我第二次道歉了。那天，你的女伴儿撞了我，记得吗？”男人扬起嘴角，真是漂亮。

——哦，是你啊。王曦光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

“我听见你跟她说话了。我不是故意听的，但是，你说话了。”男人迫近王曦光，吊诡的语气。“你不是哑巴。”

王曦光拧好玻璃罐盖子，把水放回书包。——我会不会说话会影响我今天的工资吗？王曦光有点儿担心这个。

“不影响。”

——所以我会不会说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我想知道。”男人这样说。

知道？王曦光闹不明白了。知道会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我不是哑巴，是个结巴，这样你满意了吗？

“满意。”男人满意得很，眼角眉梢都是光彩。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都听到我说话了，为什么还要问我？王曦光点电脑自动放碟，凌晨五点，趴下一堆醉生梦死的人，他也没心情打碟了。

“想问你。”男人有点儿任性。“嗯，可以跟我说话吗？”

——不说话你会扣我工资吗？

“不会。”

——那我就不说话了。

“如果我说会扣工资呢？”

——那我也不说话。王曦光有些气结，拔了线，收拾东西，想回家，一晚上算白干了。

“只跟那女孩儿说？”男人抓着王曦光的胳膊，问道。

王曦光懒得理，背上书包，甩开手，去车库推出自己的小电驴，天微微亮，正好省了打灯，节约小电驴的电。

“喂，你忘了拿钱。”男人开出三万的支票。

王曦光看着支票发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掏出随身本。——你弄错了！是一万五！我朋友说的是一万五！

“多的是小费。”男人倒是风轻云淡。

——哦，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男人笑着，把王曦光手里的随身本拿了过来。“这是我的名字和号码，有空一块儿喝酒。”

王曦光不知道如何反应，接过随身本奔着小电驴就走了。回到家才记起看男人的字。闵峥。188XXXXXXXX。

第3章

来圆又被她爸揍了，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地。——今晚你跟南宫睡吧，我去跟你爸说。王曦光含着烟，心疼小姑娘。来圆什么都好，只可惜是个女的，她爸进城打工十几年思想也转不过弯，总想要个男孩儿，后来来圆有了弟弟，她爸又高兴又生气的，高兴是因为自己有后了，生气是因为超生罚款。来圆她爸把罚款的帐全算到来圆头上，骂她占了她弟的名额，越骂越生气，干脆不让来圆念书了。小姑娘可怜，成天的在小区里逛荡，连口热饭都不定吃得上，三天两头的挨打。南宫一性子烈，见不得小姑娘被亲生爹欺负，抄凳子跟来圆她爸打了一架，一直打到派出所。南宫一问来圆：“你想干活儿吗？”来圆眨呼着大眼睛，点头。以后来圆成了人民理发室的小师傅，每月领五百工资，来圆她爸这才看来圆顺眼点儿，不怎么打来圆了，也不怎么理她。

“别了。我爸就是个文盲，你写字他也认不全。”来圆心想，就是认得全字，她爸也没耐心看王曦光写的话。“曦光哥，你让我住你这儿，成吗？我睡理发室就行，不占你地方，我也不要你工资了，你就把我留下吧。”小姑娘说话含糊着呢，左脸跟含了个汤圆似地。“我给你做饭洗衣服打扫房子，你也晓得我能干的——”

“来圆怎么了？”南宫一打着呵欠，从里屋走出来，昨天给许六混了一通宵的助理，想睡个倒头觉吧，她屋子还特么向阳，整得黑色的眼睛自动寻找光明，索性起床了。“怎么了？”南宫一被来圆的猪头样给弄清醒了。“是不是你爸？我擦了个擦的！这个畜生！”南宫一的语气没落，就提着菜刀出去了。

王曦光和来圆对看一眼，傻了好一会儿。“糟了！曦光哥！快去把南宫姐拦下来！”来圆说着，就往外冲。王曦光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冲了出去。

五栋楼下围一圈儿人，四五个老太老头儿的按着南宫一。“曦光！快把南宫给我架住！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都快折完了！”王曦光拼命抱住南宫一。“你特么给我放开！老子今儿削不死这乌龟王八旦的！有这么对待自己女儿的吗！你特么活着就是个错误！我今儿非得拨乱反正不可！”南宫一拿菜刀指着来圆她爸，不见血不罢休的架势。

来圆她爸真耸，往围观人堆儿里扎：“来圆是我闺女！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我养了她十四年，够可以的了！按我的心，我一分钱都不愿意给她花！压根儿就不想要女儿——”

“你特么不想要是吧！老子改明儿就把来圆户口落到我家！擦！来圆以后就行南宫！跟你这畜生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想要她你拿走！把这些年的养育费给我——”

“给你毛线！老子给一菜刀！”南宫一顺手就把菜刀飞出去了。一圈儿看戏的人鸡飞狗跳，最后菜刀扎来圆她爸脚边，吓得这四十来岁的汉子顷刻给南宫一跪了。“你特么还想要什么！老子今天不整得你王八翻盖儿你特么真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南南南南南宫！”王曦光吼着，越着急越结巴。

南宫一这才转头看曦光。曦光脸通红，拧着眉毛。“我撒野过头了。”南宫冲王曦光一笑，吁一口气。“行了，放了我，我不乱来了。真的，保证！你都说话了，我还能乱来吗！”王曦光还是抱了一阵南宫，才松手。南宫一捡起来圆她爸脚边的菜刀。“以后来圆就是我们家的了，我得空就来迁户口！你特么敢悔，老子下次要菜刀飞你脑袋上！”南宫一撂下话，转身挽起王曦光。“回家！来圆！傻站着干什么！跟老子回家！以后他就不是你爸了！老子给你当妈！”

回到人民理发室，王曦光生意也不做了，长篇大论的写。——你要出事，我和来圆怎么办？

南宫一扬起眉，笑得恣意：“我不会出事。刚看着吓人，其实我都留了力气呢！那刀是我故意飞那畜生脚边儿的。姐姐我是那不靠谱儿的人吗！都算着呢！真不想来圆受那畜生的罪了，今儿正好有托词儿！来圆——”南宫一把猪头来圆招呼到手边，拍小姑娘脑袋：“我真给你当妈，你愿意吗？”

“愿意。”来圆就右眼能整眼看人，热泪盈眶的效果是差了点儿，不耽误心意不是！一百一千个愿意。

王曦光懒得写了，两个女人的事儿！以后来圆就跟南宫一一个房，俩大人悠哉得有小丫头伺候，皆大欢喜。

“我下了班来接你。”南宫一跳下小电驴，成就钢管舞事业。

王曦光一如既往的当哑巴DJ，得空喝个水，看到了男人，一口气儿没缓过来，呛着了。——你怎么来了？曦光咳嗽着写字。

“你没打电话给我，我就来找你了。”男人说得理所应当。王曦光招架不住，偏头打碟。“喂，我叫什么？”男人莫名其妙的问。王曦光愣了愣，往回翻随身本，在“闵峥”下面画上横线，打了个问号。“记住了。”闵峥笑眯眯的。然后，闵峥顺理成章的呆在王曦光身边，替王曦光挡掉搭讪，偶尔还客串DJ。王曦光最初是想忽视闵峥的，越这么想越忽视不了，偷偷看闵峥一眼，觉得这人太特么妖孽了，居然化了个深蓝烟熏妆，靠！跟他的眼珠子还挺配的！“怎么？”闵峥转过头，敏感于王曦光的任何行为。

王曦光不自然的拧过脖子。——你一个男的，怎么还化妆？

“我朋友给我化的。他说来夜店就是要引人注目，不对吗？我很少来这种地方。”闵峥扫一眼全场，“呲呲呲”的都是电火花儿。“嗯，你也是长头发啊，所以我这样也不算犯规吧？”

——我就随便问问。王曦光收了随身本，决心不再跟闵峥讲话。这人太怪，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第4章

“曦光——”南宫一的笑脸没保持住，使劲儿盯闵峥。“你是谁？”

“他认识的人。”闵峥扬起嘴角，看同场的王曦光。

——他叫闵峥。王曦光想不出更多解释，忙着切碟。

尔后，南宫一使劲儿盯着闵峥看，一直看到王曦光下班。“小风，走了啊！”南宫一对来接班的小风挥了个手，牵起曦光就走。

“我可以送你们。”闵峥不紧不慢的跟着。

“我们自己有车。”南宫一跳上王曦光的小电驴，示威。

闵峥笑笑的：“那就祝你们晚安。”

南宫一不理他，埋到王曦光的背里。曦光发动了车子，对闵峥笑了个，算是拜拜。

“你认识他？”南宫一回家就盘腿儿做沙发上，准备大型审问。

——上次做包房DJ认识的，他是客人。王曦光不明白南宫一的警觉，对他而言，闵峥就是个认识的人而已。

南宫一点了根烟，咬手指：“你做包房DJ的时候，他规矩吗？”

——规矩？

“他有没有——”南宫一烦躁的拨着头发：“哎，我该怎么说！那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问我会不会讲话。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会，结果被他揭穿了。

“他知道你会讲话？”南宫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上次你撞的人就是他，我哄你说的话被他听到了。王曦光厌仄仄的，想睡觉。

“擦了个擦的！”南宫一快把手指甲盖儿咬翻了。“以后少搭理他。”

王曦光抬起头，木了一响。——为什么？

“那个男人就特么是个同性恋！老子怕你被他——”南宫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太通俗了不好，太学术了也不好。

——同性恋？王曦光想了想。——是男人喜欢男人吗？

“男人喜欢男人！他喜欢你！”

——他喜欢我？王曦光就更不能理解了，他们俩拢共就见过三次，就这样都能喜欢，这“喜欢”也未免太轻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