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峥赏脸。“就初学者而言，算是不错。”匆忙一吻。“我得走了，下星期见！”

王曦光讷讷的点头，站在一旁看司机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助手则抱着Ipad跟闵峥梳理日程。他没对他写“再见”，小小遗憾。

肖萌比王曦光还闲，属于被放生的一类，最后时刻公司倒要她天天报到。“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拜拜了。”肖萌含着烟，满不在乎。

——你真要自己干？王曦光从录音室出来透口气，跟肖萌窝到一起。

“计划是这样。不过呢，首先我得养活自己。餐厅怎么样？我想开间西餐厅。”肖萌试着畅想，试着，以前她只愿意“活着唱歌，唱歌活着”。

——你会做西餐？

“不太会，都是俞燃做给我吃——”肖萌一滞，拨乱了自个儿的咖啡色爆炸头。

——你还喜欢他？王曦光这样写，不愿意这样写。

“喜欢？我要还喜欢他我就贱了，我又不是贱人。”肖萌按灭了香烟。“你现在有空吗？”

——干嘛？

“一起出去吃饭啊！中午了！”

——我在给练习生录小样——

“好了！我帮你搞定工作，你陪我吃饭。”肖萌起身，跟相熟的制作要了特权。“走吧！没事儿！那哥们儿靠得住！”

王曦光就被肖萌拖出公司。两人穿小巷过大街，饭是在路上吃的，M记外带。“我来这城市七年了，当初以为遍地都是机会。俞燃跟我一样，我们都是漂儿，没根没落的。俩苦逼孩子白天在超市打工晚上去酒吧驻唱，钱混一块儿用，月月都撑不到三十号。我家是单亲，俞燃每次都把收入大头寄给我妈。他说我们年轻，抗抗就过了。我也这样以为，我都以为我们能一辈子呢！橙端签我的时候，我都高兴疯了，死活带着他！”肖萌咬着唇，声音抖了。“狗日的邹端想潜我，老子没给他这脸，就被封了，那段时间我没收入，俞燃还是坚持给我妈寄钱。后来我妈得了肝癌，要做手术要化疗，我没钱了，俞燃也要跟我分手。那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没事业没依靠，要我妈死了，我也一块儿死了算了。结果账上突然多了一笔钱。”肖萌把嘴唇咬出了血。眼泪还是没拧过性格，划下脸颊。“是俞燃。除了他没有别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卖了？卖给一个男人？就不能和我一起扛？为什么？我不原谅他，就算他这样做是因为我，我也不原谅他。”

王曦光手指僵硬，写不出字。“只有我一个人下贱了”，俞燃对他说的，撕心裂肺。

“曦光，他亲近你。”肖萌捂住了眼睛，没捂住伤心。“帮我照顾他。莫昕北那个人渣不会对俞燃好的。我的约是和俞燃一块儿签的，我收到风声，公司不会留他。”

——莫昕北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人渣现在玩腻了，踹人轻松得很！”肖萌抹掉眼泪，抹花了眼妆。“俞燃没什么朋友，到时候——”

到时候。王曦光想不出“到时候”，心里的苦翻上来，嘴巴苦了。——我不是他的朋友。

“那就成为他的朋友。”肖萌的话，轻而易举。

曦光写下“朋友”，划掉，再写下。肖萌说俞燃的手艺很好，很会做西餐，她想开个西餐厅。下午，王曦光在公司茶水间遇到了俞燃，想象了一下俞燃穿厨师服的样子，很配。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俞燃拧开汽水瓶盖。

曦光摇了摇头，笑了下，塞给俞燃一个玩偶，M记送的。每个人的痛苦都是秘密，王曦光知道了俞燃的秘密，知道了，痛苦，不能写。而自己的秘密呢，和闵峥分享了。闵峥的秘密？秘密。

第30章

每天，闵峥都会给王曦光打电话，有时候说一两句，有时候说很多，他不要求王曦光反应，呼吸声就让人心安。王曦光发短息，也学着发邮件。他们沟通彼此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还有想念。“我想你。”闵峥轻言，叹气都是轻的。“可能还要耽误一些时间，收购不顺利。”

王曦光试着“嗯”了一声，轻微的埋怨起自己的结巴。——我想你。他把这句话写进随身本，倾诉的对象不在身边。

橙端娱乐的三楼成了战场，重磅力推的新人还存在这样那样的毛病。肖萌拿着曲子从录音室出来：“这男的干嘛非要唱歌！就这张脸能看！还不如去影视部呢——”

王曦光捂了肖萌的嘴，把她拖上天台。——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肖萌撇嘴，把曲谱折成飞机。“就一姐这么一趋炎附势的主儿都不愿意跟他合唱，非让我替一姐试唱，等我和那小子唱完了，人一姐再进录音室单练！我谢谢那五音不全的丫呐！把我从昨儿下午硬折腾到现在——”

——你等我一下。王曦光说着，出去买一包吃的再折回来，这下好了，进退两难，俞燃也在，肖萌僵在那儿。曦光把吃的递给肖萌。

“我不饿。”肖萌偏过了头，说话发虚。

——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肖萌是惊讶的。

——上次录音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录歌的时候不吃东西吗？

“哦。”肖萌一顿，跟天台另一端的俞燃对视了，又匆忙别过脸。“谢谢。”

——不客气。你赶紧吃吧，我买了皮蛋瘦肉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肖萌拿勺子搅着粥，心不在焉。“那小子什么来头？”

——那小子？

“公司捧的那个呗。”

——是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儿子，带着投资进公司的，不敢得罪。王曦光对黑幕习以为常了，要不来点儿什么名堂，那就是“光腚总菊”和XX文化部携起小手一块儿欢乐的把娱乐圈儿给肃清了。

“难怪。”肖萌恍然大悟。“可丫的真整不成！不如去演戏，演戏更好唬弄人！”

——演了。NG了三百多条，破了影视部的记录，实在演不了才来唱歌的。他现在唱这歌是暑假档电影的片尾曲，人又在电影里打了个酱油，公司试水呢。

“靠，老子炮灰得太冤了！丫的红不了！”

——不一定。他长得还行。

“你长得更行！你甭演，就在电影近景儿站三十秒，你就红了！”肖萌真可惜王曦光这脸啊条儿的，哪儿哪儿都养眼。

——我对这些没兴趣。

“没兴趣就对了！闵峥不乐意你抛头露脸，你进公司第一天人就给邹端那狗日的打了招呼。你都不知道你刚来三楼那会儿，唱片部经理磕掉多少保济丸！还好你不恃宠生娇——”

——恃宠生娇？

“真爱这事儿吧，放圈儿里就一笑话！你觉得你和闵峥是真爱吧！你觉得没用啊！要别人觉得才行！可惜别人都觉得潜那个什么规则的更对味儿！”肖萌把“包养”说了个婉转。

王曦光听腻了，关于他和闵峥的传闻。——吃完了就回家，好好睡一觉。

“好——”肖萌挑眉瞟了天台另一端一眼，俞燃走了，台子上留一盒草莓酸奶。“丫的！”她啐了一口，走过去把酸奶揣到袋子里。“我录音的时候不吃饭，录完了一定要吃草莓酸奶。”

王曦光愣愣的点头。俞燃比他了解肖萌。

“我不喜欢他了！真不喜欢！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没多喜欢彼此，身边儿没人凑活呗！曦光，你懂吗？我们在这儿相依为命！相依为命！可是他不要我了！”肖萌再次咬破了嘴唇，血染红了牙齿，伤口长在坚硬的地方。“你懂吗？”

王曦光懂。非常懂。可能比她更懂。他和南宫一一起度过了生命中的大多数时光。

晚上，曦光把传给闵峥的邮件改了又改。他写了今天发生的事，写了肖萌和俞燃，也写了自己。——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俞燃成为朋友。我没有朋友。

“你有我。如果不能和俞燃成为朋友，你还有我。”闵峥在手机那头说。

第31章

王曦光来不及清算自己拥有的东西，眼前的事一大堆。新人和肖萌的歌录完了，整个一十万八千里，好嘛，再跟一姐的和到一起，也有十万八千里的一半儿远。莫昕北就听了个开头。“停停停！拿回去重修！”哪儿是重修啊！干脆直接报废得了！可没人敢说这话。修音这活儿最后落到了王曦光头上，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制作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琢磨出点儿事——莫昕北报复王曦光。可为什么要报复呢？连王曦光自己都闹不明白。“哥们儿，保重吧。”一制作沉痛的拍了拍王曦光的肩膀。当然要保重，还得熬夜修音呢。

王曦光泡了杯浓茶，就窝录音室里了，一个一个字的修，到最后打个小盹儿脑子里绕的都是新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声儿，猛一醒来，看手机。五条短信，两条闵峥的，三条南宫的；八通未接电话，一通南宫的，七通闵峥的。零点二十九分。

茶水间应该还有泡面吧，曦光抽光了烟，饿。橱柜里还剩一杯泡面和半包牛奶饼干，王曦光就嗑着饼干蹲饮水机前等红灯跳绿。细微的“嘶嘶”声，水快开了，细微，还有别的声音。门被踢开，CD倒了，争吵，拳脚。绿灯。曦光看着手里的泡面，不知道要怎么办，等待安静的再次来临。确定了安静，曦光才端着泡好的面回录音室。

“喂，分我一口。”俞燃坐在莫昕北专属的录音室里，舔掉了手上的血迹。一地狼藉。

王曦光傻了傻，认命的进门。早知道再多等一会儿就好了，可是还要修音，回录音室必然要经过莫昕北的录音室，悲催。

“脸泡烂了。”俞燃疼得直皱眉，嘴角的伤口沾到了辣油。

王曦光啃着饼干，默不作声。

“还以为你能一点儿同情心，至少像上次那样帮我买瓶冰可乐消肿。”俞燃的调侃，丝丝伤感。

——瓶可乐冰不过来。王曦光老实。俞燃没被衣服遮着的地方都是伤，五彩斑斓的，快赶上一幅画了。

“也是。”俞燃想笑，牵不动嘴角。“有烟吗？”

曦光摇头。

两个男人坐在一间屋子里，界限分明。俞燃习惯性的按下play键，莫昕北制作的曲子，横在两人中间。“下个星期我就是无业游民了。”

下个星期？下个星期肖萌的合约到期了。王曦光抬头看俞燃。——真的续不成约？

“无法续约。”俞燃当儿啷当的，仿佛事不关己。

王曦光沉默了很久，想看清楚俞燃，看清楚他是不是真无所谓。真的，他无所谓。那又何必这么拼命呢？——你不回去吗？

“等会儿。现在回去还是会吵架。”俞燃说一个可能，唯一的可能。吵架动手和好，再吵架动手和好，无限的循环，没有出口，没有希望。“以后我不会来这儿了，你很高兴吧？”

——不知道。王曦光无法预计自己的反应。

“我倒怀念跟你一起混天台的日子。”俞燃费力的站起来，把钥匙揣到兜里。“拜。”

王曦光的“再见”没有写完，俞燃走了。他不说“再见”，说“拜”。

第32章

早上十点，公司最吵的时候，王曦光打着哈欠从录音室里走出来，修音工作初步完成。“呀呀呀，小光光好好憔悴哟！”隔壁影视部的女经纪惊声尖叫。曦光捂住耳朵傻笑，被关心，被照顾，然后被动八卦。“呐呐，你知道莫昕北和俞燃的事吗？听说他们打起来了，今早做清洁的阿姨一进莫昕北的制作室吓了一跳！还以为被打劫了！你都不知道多惨！录音台的外壳都被砸扁了！莫制作今天戴口罩墨镜进公司的！都那样了，都没遮住脸上的淤青……”王曦光听得快睡着了，还好，不是单方面的挨打。还好？王曦光觉得自己担心得太多了。

今天一天，没人敢进莫昕北的录音间。“曦光，你自己送小样吧。”莫昕北的助手表示不能胜任重任。王曦光深吸一口气，敲开制作室的门。

“进来。”莫昕北推迟了录音室的修缮工作。地板上的血迹，CD碎片，凹陷一块的录音台，莫昕北的伤。

——我修的小样。王曦光把小样推到莫昕北面前。

“嗯。”莫昕北没有播曦光完成的小样。音乐，粗糙的Dome，俞燃的声音。“他没有唱歌的天分，这一点，他比我更清楚。可是他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缠着我出专辑的样子假装得真好。”

王曦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经常跟你说话，对吗？他很少跟我说话。他说他喜欢我。我不相信。”

曦光慌乱，想抽烟。

“我嫉妒你。嫉妒很多人，和俞燃有关的人——”

——没其他事我就出去了。王曦光几乎是逃的，害怕知道其中的内情，可能与他无关，也可能与他有关。

天台只剩王曦光一个人了，一地烟头，寂寞而至，原来，不会高兴。他拨通了闵峥的电话，拨通了，说不出，听到闵峥的声音才找回了心跳的节奏。

然后是一星期的八卦。“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大概是俞燃想让莫昕北帮他续约吧。也真好意思！就他那卡拉OK的嗓子也好在公司里混吃混喝！要不是因为他是莫昕北的情儿，当谁理他呢！”“听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像是莫昕北一朋友看上俞燃了，想让俞燃转台。你说莫昕北一心气儿这么高的人能干吗——”“要我说就是俞燃勾引的呗！真看不出来，俞燃那样也就算个斯文，怎么就这么抢手！”“穿上衣服吧，大家都半斤八两，脱了衣服谁知道！架不住俞燃功夫好呗！”“真要那样，我好想跟俞燃学习学习，不求勾引亿万富豪，勾搭上莫昕北就行了，给我出个片儿，让我也红一把啊！”“去！你谁啊！勾引莫昕北！老子都没轮上轮得着你！”……王曦光烦躁的按着手机。——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发送。

——我在开会。怎么了？

——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

——想你。我爱你。

手机响了。闵峥。“要是你说出来就更好了。”

王曦光哼哧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我大概下周三回来。”闵峥不逼曦光。“你可以忍耐吗？”

“嗯。”——我等你回来。王曦光挂了电话，继续发短信。他可以忍耐，忍耐无端而起的压力。

第33章

新人听到大修过的歌曲高兴坏了，立马海派的请三楼全体晚上开轰趴。经理想说别那么招摇吧，一看被轰趴迷了心的红男绿女，识相封口。王曦光缩沙发里醒会儿睡会儿的混到下班，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呢就被人拉进车里了。——去哪儿？曦光偏着脑袋，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