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一会就晃到了学校,校门口算是很宽敞的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辆辆车都停在街边,虽然很可能是本市的学生参加比赛,但按理来说,来的车应该不会很多。看看面前拥挤的道路,梁寒卿很奇怪。
祁衡之瞧他一眼,知道他心里疑惑,于是笑笑,说道:“来的这些车都是不远千里来为自己孩子加油的父母,其中也可能有一些老师和记者。”
怪不得呢。梁寒卿明白的点了点头。父母来这里算是比较正常的,老师是肯定要来的,但是今天又不是决赛或者半决赛,真搞不懂那些记者来凑热闹干什么。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人堆,走入警戒线内,警戒线里边站着许多警察,看过参赛资格证后方才可以步入校门。
就在两人排队进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几个报社的记者,都在抓人做采访,梁寒卿和祁衡之本想躲开,奈何前面人太多,就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祈祷他们不要被记者逮住。很多时候,乌鸦嘴不是说出来的。
“同学你好,你也是参赛选手吗?”就在梁寒卿皱眉排队的时候,一个不留意竟然有个记者窜到他面前举着话筒开始提问。
梁寒卿本想拒绝,却又碍于自己温和的性格而不好意思,于是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想让那记者知难而退。
“那你将要进入考场有什么话想说的吗?”那小记者显然没意识到那个问题。
梁寒卿又没开口,这次换成摇头。
那小记者问了两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转战他处了。站在原地看着跟记者相谈甚欢的其他参赛选手,梁寒卿松了口气。
一直充当隐形人的祁衡之见记者走了,笑的很嚣张,调侃道:“阿卿啊,看着镜头害怕了吧。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没有珍惜啊。”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梁寒卿瞥他一眼,道:“我害怕,那你说啊。”
祁衡之听了,撇撇嘴不再反驳。毕竟他们两人都很怕麻烦,他虽然嚣张但也是不爱出风头的主,向如梁寒卿那种半天不出一个字的人来说更不可能了。
检查了参赛资格证,顺着众多参赛者的脚步,两人再次来到那栋咖啡色的临湖的南楼脚下,考场的门还没有开,梁寒卿瞧了瞧表,这才发现离开考还有五十多分钟,为了防止作弊和有意破坏,考场这么早当然不会开门。
两人站了一会,梁寒卿觉得有些累,就伸着长腿坐在草坪边缘的石头上,盯着湖面出神。
“门口怎么那么多记者啊?这个比赛关注度很大吗?”
“关注度确实大,但不至于出动那么多的记者,至于原因吗,看在你是我同学的份上勉强告诉你好了。”
“快说快说!”
“艾伦·亚当斯不是要来吗?!这你是知道的,但是亚当斯在决赛的时候才会出现,据小道消息说,亚当斯很看重的学生要来看淘汰赛啊!”
“这消息可靠吗?”
“嘘——你小声点啊,别让人听见了。当然可靠啦!”
梁寒卿和祁衡之选的地方很隐蔽,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灌木,祁衡之也不知怎么坐了下来,灌木丛那边的二人对话梁寒卿一字不落的都停了去了。转头瞧瞧一脸沉思状的祁衡之,他当然也听去了。
祁衡之偏头对着梁寒卿一笑,说不出的奸诈,他道:“没想到歇歇脚也能听到这么个消息,啧啧,运气可真是好啊!”
梁寒卿无语,半晌才道:“亚当斯的学生这么早来做什么,淘汰赛人这么多,他要想看比赛留到半决赛或决赛不就好了。”
祁衡之伸出食指摇了摇,挑挑眉,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他很可能是在为自己物色师弟或师妹哦!”
梁寒卿听了,细细想来也觉得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又望着不远处的湖面静静愣神了。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灌木丛那头传来,紧接着就听草木摇落,窸窣作响的声响,然后咚的一声,一个人摔进了灌木丛里边,离着梁寒卿不算远。
那人看身材发型明显是女生,摔进来也没急着爬起来,慢慢悠悠的从草地上做起,低声咒骂了句什么,梁寒卿起先因为那么大的声响,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边,正好听到了那句低声的咒骂。
“不就是看你男朋友像小受多看了几眼吗,那么凶干嘛,还把人推进来,切。”
梁寒卿一脸问号,正在思考那句话的意思,那个摔进来还很淡定的女生忽然看见了他,两人一对视,梁寒卿就反射性的后背发毛,因为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车上盯着他眼冒绿光的小姑娘。
这么大的声响当然打扰到了祁衡之,祁衡之也看着那女生,见那女生看见梁寒卿像见到亲人一样的目光(你确定是亲人?),很怀疑的对梁寒卿问道:“你认识她?”
梁寒卿立马摇头,连说不是,恨不得把十八辈祖宗都供出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那女生听他俩这么说也不生气,直起身来拍拍土就窜了过来,甚至没管站在自己马尾上那几片树叶。
“你好,来认识一下,我叫白萧萧。”那女生伸手介绍自己说。
第三十章:淘汰赛(2)
瞧着画室那头不断探出画板看自己的白萧萧,梁寒卿有些无奈。刚刚在灌木那他们已经认识了,白萧萧算是之后特别出名的画家了,没想到年轻时候竟是这幅样子。叹口气后,梁寒卿忽略那道目光,专心的研究考试的题目。
他们入考场已经五分钟了,说来也巧,他跟白萧萧同在第三画室。这次考试的题目已经被写在黑板上了,老师为了能让学生有更充分的发挥,特意留出十分钟的构思时间,这十分钟内,就任参赛学生尽情的想象。
瞅着黑板上字迹优美的板书,梁寒卿皱着眉,第一场的素描题目就是他最近恶补的人体素描,要画的是一个悲伤的男人。黑板上只有这一句话,没有详细的描述和要求,怪不得组委会会让参赛选手在得知题目后还会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谁碰上这种题目都会好好想一会。
皱着眉想的不算很久,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要画的是什么了,毕竟题目“一个悲伤地男人”倒是很符合他原来,在没有重新来过之前的状态。
拿起铅笔,对着面前的画纸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凝神起形,周围的一切都被他屏蔽。
起好形后,他开始塑造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那是从前的自己。
手中铅笔灵活的在纸上腾挪勾勒,他想到了从前。
年少时不知何因被父母所抛弃,在别人家中寄住了好久,还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卑微怯弱的性格让他在从前什么都不敢面对。虽有重新来过,但心中十几年的阴影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对于那段刻骨的记忆,与其说他是放下了,还不如说他是把那份记忆藏了起来,偶尔会出来是要一下他的心脏,给他制造一些消极情绪。
他并没有忘,所以才会拼命画画来证明自己重活一次的意义。
一根根线条从他的笔尖流泻而出,陈年的岁月翻腾在他脑海,抹不去的悲伤顺着筋骨脉络爬上了画纸。匆匆的时光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情感的失败让他猝然顿悟,重来一次的欣喜,糅杂上踌躇满志的希望。悲伤而又充满希望的人站在一处落叶苍苍的树下。
微带仰视的角度,衬得人物单薄却不瘦小,身边的法梧,使他不那么单调,一地的黑白落叶,沉谧安然,浓烈的情感侵袭着观赏者的感官,悲伤的情绪在观者心中酝酿,就这么简简单单黑黑白白的一幅画,内里深藏的情感不可估量。
或许是从前压抑太久,梁寒卿画这幅画时眉目凌厉,黝黑清澈的双眸亮得像启明星,像是北方冬季的寒风,转瞬便能冰冷刺骨,但细瞧就会发现,他此时的眸子伸出,正氤氲着淡淡的惆怅。灰色的。
太过沉迷于画中的世界,梁寒卿看不到一只在周围徘徊的几位老师住下了脚步,他们都在看梁寒卿的画,看那幅仿佛能劈开血肉,直达心脏的画子,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又看了会画,各自不着痕迹的散去,在画室里随意转着。
呼出一口浊气,梁寒卿放下铅笔,揉了揉眉心,皱着眉,一脸疲惫。
他画画从没这么累过,即使从前一连好几个小时的练习都没让他有这么强烈的疲惫感,可今天这比赛却让他尝到了这滋味,不好受。
放下沾满浅灰的手,梁寒卿收拾好散乱的铅笔,抬眼看着自己的画。
角度是仰视,画面是一人一树,情感基调是悲伤。人物后背的描绘有着出乎意料的好,细长规整却灵动透气的线条勾勒出的画面极富真实感,用画笔模拟出的残阳让人有种能够照到身上的真实感受。
梁寒卿嘴角微翘,轻轻一笑,黝黑的眸子洒满星辰,像是黑色的宇宙中最夺人心魄的颜色。
这幅画他很满意。
拿起画笔,稍稍修改了写不算如意的细节,然后端详一下这幅画,梁寒卿颇为欣慰的舒了口气。
他知道,画出这幅画的自己其实已经迈过了一个坎,一个他画画生涯和重来之后的坎,跨不过去,那就只能驻守原地,跨的过去,门外有片更广阔的地。
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指,他的目光依然留恋在画上,画中人的背影让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寂寞。一个人从小长大,在父母膝下的日子是在不比常人,长大后的他只懦弱的围在一人身边转,被所有人忽略,而他爱的人对他的存在也无关紧要,然后他活到了三十多岁,还是碌碌无为,自己的心意甚至没让被人知道,一个人在一次不可避免的灾难中死亡,有一个人穿越黑暗的十六年重新来过,他虽在从前,怯弱沉默,唯一值得骄傲的,那边是经历折磨多事,他都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靠可以让他安心,没有一个安全的怀抱可以让他休憩,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自娱自乐,一个人默默坚持,一个人走向死亡,这都没人陪。
人生在这世上,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来去之间,月光未变,山河不改。或许匆匆百年,有过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也会在人生的最后,埋于黄土,不见天日。生前的那些个喜怒哀乐,只有你自己能体味,或许你的功绩和臭名足够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几行素淡的墨迹,别人笔下的,也终将是别人笔下的,你想的什么,他们只是猜测和摸索,并不真正懂得。在时光的洪流中,只有你自己颠沛。
发愣间,梁寒卿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真正的恋爱也没谈过一场,记忆力只剩那场把他伤到体无完肤的情。
撑着下巴,梁寒卿皱着好看的眉,他或许是真寂寞了,才会想的些,他该需要人陪。
一想到这个念头,梁寒卿悚然一惊,他原来爱叶航,只想看着他,留个念想,却从没想过要跟谁在一起,而现在,叶航的阴影虽不能彻底抹去,却也快消弭殆尽了,他现在想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的性向。
他摸不清自己是喜欢叶航多一点,还是对他的迷恋多一点,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女人,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接受男人。他或许应该试着找一个?找一个能陪他的人。
被这想法惊了一跳,梁寒卿立马抛下那点杂念,自己现在还不算大,那些事以后再想,以后再想。重又把心思放在画上,梁寒卿在比赛的最后几分钟就是在挑拣画中画的不算精细的地方。
于是全国赛的第一场素描,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第三十一章:淘汰赛(3)
梁寒卿整理好东西,从考场出来,本来还以为要站在楼下等着祁衡之,没想到祁衡之竟已笑意吟吟的站在湖边。
梁寒卿的嘴也不禁微微勾起,提着东西,他慢慢向祁衡之走去。
“喂!梁寒卿,你等等我啊!”走了不过一两步,梁寒卿身后有人大声吼道。
梁寒卿嘴角的弧度立马被抚平,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转身瞧着叫他的人,道:“我说了那不是我男朋友啊……”
白萧萧瞪着一双秀目,无视梁寒卿的这句解释,道:“怪不得你走这么快啊,你老公在那等着你啊!赶快去吧!我不拦你了!拜拜~”说罢,也不再管还没开口解释的梁寒卿,转过身就扬长而去。
梁寒卿瞪着眼,目送白萧萧远去,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泄气的叹了声,彻底无奈了。
白萧萧这人长得清秀,身材高挑,如果没有经常露出那种猥琐的笑容,实属美女。
可人都会有缺点的,刚刚在考场收拾东西时,梁寒卿就被白萧萧惹得实在没法,才匆匆逃出的。
谁让那姑娘总说他喜欢男人的……
虽然他从前的确喜欢男人,但不代表现在也喜欢啊。
又叹了口气,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未老先衰啊。
“怎么?白萧萧跟你说什么了?”祁衡之见梁寒卿站在那半晌没动,于是走过来问道,笑得别有深意。
梁寒卿瞅他半晌,道:“我很怀疑你从前是不是认识白萧萧。”
祁衡之摸摸鼻子,含糊的回答,道:“算是认识吧。但上初二后就再也没见过。”
祁衡之是绘画世家出身,那么他们家所结交的大都也是绘画界的泰斗人物。
白萧萧并不是绘画世家出身,但他有个很牛的母亲,在绘画界相当有名,甚至及得上潘秀。据祁衡之所说,他跟白萧萧在小时候见过几面,初中两人的学校在一条街上,后来白萧萧在初二的时候转学了,所以两人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而他今天刚刚瞧见白萧萧时,根本没认出来。
两人谈论这事的空档已经选好了饭点,点完了餐。
“也就是说,你从前认识白萧萧。那她……”梁寒卿听完后,有些迟疑的说道。
祁衡之正喝着刚送上来的竹叶青,听这话,苦笑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说她怎么会……呃,那么与众不同吗?”
梁寒卿点头。
祁衡之放下茶杯,道:“她原来就这样,但凡逮着两个男生很亲密的走在一起都会像……怎么形容呢?”
“饿狼扑羊!”梁寒卿的接到,他受到过那种目光的荼毒,所以一针见血。
祁衡之愣了一下,随即赞成的点头,道:“对,就是饿狼扑羊,不过她原来还顾及一下别人的目光,现在已经进化到无视周围环境,在那条坎坷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梁寒卿疑惑的问到:“哪条路?”
祁衡之一脸纠结,很犹豫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白萧萧就是那种人,只喜欢两个男人在一起。”
梁寒卿震惊,道:“不会吧,一小姑娘,喜欢那东西……”
祁衡之捂脸,像是不堪回首的说:“有些人还真不能看表面啊,其实学美术的喜欢那玩意儿的姑娘真的不在少数,你们学校的画室可能也有,不过隐藏得太深了吧。”
梁寒卿闻言一抖,他们画室也有!
祁衡之又倒了杯茶,道:“算了,咱别讨论这个了吧,清者自清,反正我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我们性向绝对正常。”
梁寒卿一听这话,低头沉默了。
他从前是喜欢过男人,而且是一爱很多年的那种,事到如今,他也必须承认自己与别的同性不一样的性向了,他对女生没感觉,这一点是确定的。
不知道他说出来后,会不会让别人讨厌他,尤其是祁衡之,还有徐渭、孙华东和张启宣,他拿不准他现在的朋友们对同性恋一事抱有什么态度,时机不成熟,他是绝对不能说的,否则这辈子好不容易的来的朋友,就会头也不回地背他而去。
再细细一想,其实他比起那些上有高堂的GAY们真的幸福很多了,毕竟他没有父母的阻挠,完全可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