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声与亥勍晚间来看望潋滟之时,一见潋滟手上抱着的娃娃时,各自的眼底均闪过明了之意。鹤声心底暗笑,这谢聿桢真不是简单角色,连这一手都用上了。用孩子做联系,亏他想的出来。不过,倒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亥勍则是心中暗叫’苦也‘!谁都知晓潋滟的心肠最软,这孩子就是潋滟的软肋啊!他日就算谢聿桢真的死了,这孩子只要一日还在潋滟身边,潋滟定不会忘记谢聿桢。亥勍看了看鹤声,鹤声也正看着他。他二人视线交错,各自又调开眼神。
看来!有人用了非常手段了!他们也要各自使力了才是。
第二日,潋滟抱着娃娃一同去给谢聿桢送饭。那个娃娃倒真是与潋滟有缘,一睁眼就抓着潋滟的头发大叫“娘亲!”,任潋滟如何纠正他叫“叔叔”,他就是不听,坚持自己的叫法就是不改口。这才一晚上,黏潋滟的样子就像只闻到骨头香甩都甩不掉的小狗狗。弄得今日陪着潋滟去送饭的孔艳是大大的吃醋,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第八十一章
孔艳拿着食盒陪着抱着娃娃的潋滟来到天牢跟前,就被士兵们给挡在了门外不许进入了。潋滟一手抱了娃娃,一手提了食盒,跟着士兵进入了牢内。
那娃娃没见过天牢内的环境,一时还有些害怕,紧紧地将小身子蜷缩在潋滟的怀里。潋滟安抚地哄了他两下,将小娃娃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不让他多看一眼。
到了谢聿桢的牢房门前,谢聿桢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出来,“今日很早啊!潋滟!”
怀里的小娃娃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将头抬了起来,大声叫道:“父王!父王!”
谢聿桢顿了一下才说道,“呵呵!今日是何好日子,一家人都聚齐了!快快进来吧!”
小娃娃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父王!枫儿找到娘亲了!”
潋滟一脸窘迫,抱着孩子进了那牢房内。
谢聿桢就站在门旁,一见潋滟进来,先一把搂住了潋滟连同潋滟怀中的娃娃。
“王爷!”潋滟挣扎了一下,见怀里的娃娃搂住了谢聿桢与自己的脖子,生怕乱动扯着娃娃的小胳膊,连忙停了下来。
“看来,我的丫鬟不负所托,将枫儿交给了你”谢聿桢捧着潋滟的脸,细细地看着潋滟,“我就知晓,你定会帮我照顾枫儿!你一向如此!”
“父王!娘亲好漂漂!”娃娃挤在两人中间突然插嘴道。
潋滟听到娃娃叫他’娘亲‘,忍不住的浑身不自在。谢聿桢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将小娃儿一把抱起,转了几个圈,逗得小娃娃’咯咯‘直笑。
“我临走前告诉枫儿,丫鬟会带他去寻娘亲,他恐怕一见到你,就把你当做他娘了。”谢聿桢向潋滟解释道。“他娘早去了!他还小,还不明白是如何一回事。”
潋滟怜爱地看向笑得开心的娃娃,鼻子有些泛酸。
“你先吃饭吧!我来抱孩子!”潋滟走上前去帮谢聿桢摆好饭,又从他怀里接过娃娃。
谢聿桢坐在榻上,不急不缓地吃着东西,满脸的笑意,看得潋滟也觉得十分温馨。
可惜!潋滟想到昨日夭红的一袭话,渐渐垂下了眼睛。手上轻柔地拍打着,哄着小娃娃。小娃娃渐渐地睡熟了过去。
谢聿桢感觉到潋滟的情形变化,他吃完了饭菜,放下手上的筷子,将那还未喝的酒提了起来,拿着那唯一的酒杯走到潋滟的身旁,边走边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递与了潋滟。
潋滟接过那杯酒,愣愣地看着谢聿桢。谢聿桢手提酒壶,与他的酒杯相碰,稍后微微一笑,“来吧!喝杯践行酒吧!明日你就不要来了!你再来的话,我会舍不得走的!”
潋滟捧着酒杯,几滴眼泪落在那酒水里,荡起了一阵波纹。
“你,后悔吗?”潋滟细声细气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谢聿桢大气一笑,“有何后悔可言?我当时想的是,如若没人来救你,你该如何是好?做了就做了,我谢聿桢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说实话我也是逞了一下英雄,若重新回到当时的情景,说不定我不会返回来,谁知晓呢?有些事是无法预料的,全凭着一时的激情,若每件事我都去计较后悔与否,有何滋味可言呢?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我却是最后一个到的,救你的人还真不少呢!”
潋滟红着眼睛,“我,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都是傻瓜,一开始都看不到你的好,也许看到了,却不承认的也有。你,是独一无二的,魅力也是独一无二啊!你看我们三个,一个算得上半个天下的主人!一个可称为军事人才!还有一个,算得上是富甲天下了,你让这三个人为了你甘愿爬上刑台,如此魅力,怎么说不值得呢?”
潋滟“啊”?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谢聿桢所说的话。
“我说你还不知晓亥勍的身份吧?亥家堡的矿山可是一座比一座大啊!说他富甲天下,一丝也不为过。还有鹤声,我听说他离开昭国了,也好,昭国国主早就想除掉他了,他虽失掉了权势,可是这能力可没丢,他们两个无论哪一个照顾你,我都放心!如果不是我无力的话,我一定会亲自照顾你!”谢聿桢颇有些临终嘱托的意思。
潋滟无声地低泣。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论你选了谁,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儿子!”谢聿桢伸了手去抚摸娃娃的脸蛋。“我不是个好父亲,不能再保护他了。潋滟,真的只能靠你了!让他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吧,不要有仇恨、也不要有执念!不要像他父亲一样!”
潋滟捂了嘴巴,沉重地点了点头,眼泪顺着手指缝一路滑落下来。
“枫儿还小,你不要让他知晓我死了!唯一遗憾的是,没人替我披麻戴孝了!”谢聿桢半开玩笑地说着。
潋滟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抽痛。“你,放心!我给你披麻,孩子我也会好好教导!”
谢聿桢笑得一脸满足,“呵呵!如此一来,潋滟可就算我谢聿桢的人了!哈哈哈!好!好!我无憾了!”
潋滟看谢聿桢笑得很开心,也不在乎谢聿桢说的那些话了。
谢聿桢!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最终,在潋滟的心里,已经不可磨灭地刻上了这三个字。
从那日潋滟带了娃娃去见过谢聿桢之后,谢聿桢就再不许潋滟来看他了。潋滟也不敢送饭过去,毕竟不是自己亲自所送,潋滟还是不放心。如此又过了七日,七日之后恰逢月末。在那之前的一日,潋滟想着再去见见谢聿桢,未曾想此次连宫门都进不得了。那夜,潋滟独自垂泪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潋滟将早就准备好的麻衣穿戴了起来,还为那个小娃娃也做了戴孝的装扮。娃娃不懂事,只当是好玩的,也不甚在意。潋滟拉了娃娃一同向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他已经嘱咐好夭红去打听过了,会在晚间去’司天监‘为谢聿桢收尸。今日,就是谢聿桢最后一次见到太阳的日子,宫里的人会在日出之时秘密处死谢聿桢。
日出之时,潋滟看着那刺眼的光线,眼底藏不住的泪水哗哗落下。那样一个潇洒不羁的人物就如此淡淡地去了。世事怎会如此无常?若谢聿桢不返回来,他会是怎样一种光景?就算是死,他也会希望死在战场之上的吧!
“娘亲!”娃娃站在一旁看着默默掉泪的潋滟,感受到潋滟的伤心,娃娃也噘起了小嘴。
“枫儿!再磕三个头吧!对着太阳的方向!”为你父亲磕头吧!
娃娃跪在地上,冲着窗外太阳的方向,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枫儿!”潋滟见孩子如此懂事,一把搂住那小小的身板,“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娘亲!——”
鹤声与亥勍每日定会准时到赏菊楼看望潋滟。今日见到潋滟之时,发现他与那娃娃皆穿着丧服,各自脸色大变。谢聿桢死了吗?怎会如此快?他的旧部还未完全收回呢?
潋滟在屋内替谢聿桢设置了一个简陋的灵堂,他见亥勍他们到了,只歉意一笑,搂着娃娃说道,“他,走了!替他上柱香吧!”
亥勍见潋滟一脸哀伤,眼睛肿得犹如核桃,心中很是不舍。又见他也穿着丧服,知晓潋滟定是为谢聿桢所穿。心中不气,反而觉得潋滟如此很是难得。他上前为谢聿桢上了一柱香,行了三个礼。
鹤声见亥勍如此大度,他也上前去上香行礼。没人会跟死人斤斤计较的。这些,他们何尝不懂。
“遗体呢?”鹤声问到。
“还在宫里,他们要核查!”潋滟木然地说着。
“什么时候去取回来?我们一同去!”亥勍开口道。
潋滟感激地看着亥勍。“晚间才可进去!”
天色渐黑之后,潋滟带了一具上好的棺木,在鹤声与亥勍的陪同下一同来到’司天监‘领取谢聿桢遗体。
在他们向管事的说明来意之后,管事的查了记录簿,方对他们说道,“诸位白跑一趟了,内院处死的犯人从来不会有人来认领骸骨的,我等也毫无记录,怕是尸骨无存了!”
潋滟头晕了一下,连忙把住一旁的亥勍与鹤声。“我明明打听过说是今日晚间来’司天监‘领取遗体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只是安慰公子也不一定,天牢重犯,从来都是内务司来处置,尸体也是他们安葬。公子请回吧!”
潋滟回头看了看鹤声。鹤声点了点头。一般来说,朝廷是有这样的规矩。普通囚房的犯人死后是’司天监‘负责,天牢内关着的犯人,都是由皇宫内院专人负责。谢聿桢这个早就宣告死亡的人,怎会由’司天监‘来管理遗体呢?
“我们先回去吧!问问红公子再做打算。”亥勍说道。
鄞儿与夭红听潋滟说了此事之后,也是十分纳闷。夭红见潋滟脸色不好,忙答应派人进宫去探听清楚。
两刻之后,派往宫里的人回来之后,方告知他们一行人。原来昨夜谢聿桢就已被皇帝派人提走,再没返回牢内,说是已经秘密处死,不知葬在何处了。
潋滟听说谢聿桢竟是连尸体都无法取回。连日来的伤心加上焦急引发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晕倒了过去。吓得亥勍与鹤声也是心惊胆战。
潋滟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一旁鄞儿正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枫儿呢?”潋滟问道。
“孔艳抱他去红哥哥那里玩去了!”鄞儿为潋滟端了一杯水,服侍潋滟喝了下去。
潋滟脑子清醒之后,又想起了谢聿桢的遭遇,神色黯淡不堪。
“哥哥!哥哥可是再为谢聿桢难过?”鄞儿不愧是聪明绝顶,一眼就看透了潋滟。
“他,太可怜了!”潋滟轻声说道。
“哥哥,你是觉得他可怜而可怜他,还是,哥哥心中已然对谢聿桢有了别样情感?”鄞儿直接言道。
潋滟慌忙看向鄞儿,“别样情感?”
“哥哥,你喜欢谢聿桢了?”
“不!”潋滟连连摇头,“不!怎会?”
“哥哥,你不光喜欢谢聿桢,你还喜欢鹤声了?”鄞儿此刻的表情声音,一丝少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老成的模样。
“鄞儿!”潋滟皱紧眉头看向鄞儿。“别胡说!”
“是否胡说,哥哥心中自有数!从那三个人为了救你而攀上刑台的那一刻,哥哥心中就迷惑了吧!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好抉择啊!”
“鄞儿!别说了!”潋滟掩着脸,一脸的羞愧。
“哥哥啊!喜欢上别人又不是可耻之事,为何羞愧?难道说哥哥喜欢他们,犯了滔天大罪?”鄞儿有些严厉地说着,“这三人无论以前做过什么,到了此时,能放弃一切选择哥哥,为何哥哥就不能勇敢的承认,果断的抉择呢?”
潋滟凄惨一笑,“鄞儿!我,我害怕啊!”
第八十二章
潋滟凄惨一笑,“鄞儿!我,我害怕啊!我怕这都是南柯一梦,我怕梦醒了,亥先生去寻小王子了,鹤声回’惊鹤城‘了,谢聿桢变得冷漠疏离了。我该如何是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宠爱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如此爱护过我。我只想,如果是梦,希望这梦能长久一些。所以,我害怕选择!”
“哥哥!你已经回答我了!你害怕选择,就是因为这三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差不多的,你不想伤了任何一个,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伤了你,这,就是喜欢啊!”鄞儿按住了潋滟的肩膀。
“喜欢?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死了!他为我舍了那么多,我却连相信他喜欢我都没做到,鄞儿!我,我好后悔!”潋滟想起了谢聿桢,昏天暗地地哭了起来。
鄞儿搂着潋滟,在感情上来说,他的滟哥哥真的像个傻子一般啊!
“谢聿桢不是留了他最重要的东西给你吗?枫儿,那可是他的血脉啊!”鄞儿叹了口气道,“哥哥,珍惜现在,不要再后悔了!把你的心事都告诉他们,让他们选择。我的哥哥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道多几个人疼爱就不行吗?”
潋滟泪眼婆娑地看着鄞儿。他要想想,他要再好好想想。
鹤声与亥勍坐在赏菊楼后院的小亭里,二人无声相对了许久,才开始喝起闷酒。
“亥兄,你说,谢聿桢真的死了吗?这样死,无声无息的,不像他的性情啊。”鹤声端了酒杯低声说道。
亥勍不正面回答,反而反问道,“你说呢?”
鹤声笑着摇头,“反正不管他死还是没死,潋滟已经喜欢上他了。真好,如果这样能让潋滟记着一辈子的话,我都想死了。”
“哈哈哈!”亥勍如同听了笑话一般放声大笑,“鹤兄!早些年我一直和死人打交道,看着那些墓葬里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就觉得人真是可笑,死了还能享受到什么呢?所以啊!人还是要活着,东西可以带进坟墓,感情可不能!唯有活着的时候牢牢的抓紧它。”
“亥兄说的是好听话!潋滟第一次动情喜欢的就是你,你占优势,我与谢聿桢半路杀出,谢聿桢如今也算是有所收获,唯独我,潋滟对我是何种想法,我拿捏不准呐!”鹤声长叹一口,仰头喝下酒水。
“彼此彼此!潋滟对我也是十分客气啊!我看他对你与谢聿桢,仿佛还自然些。”亥勍也苦笑着喝了一杯。
“你说,我俩谁能最终赢得潋滟的心?”鹤声斜了亥勍一眼。亥勍掩住神色,唇角微扬,“无论是谁,我都不会退出!不管是你,还是谢聿桢。”
“看来,亥兄是相信谢聿桢没死的咯!果然,我俩看法一致。如果他没死的话,这招棋他下得可真是高啊!又是托孤,又是服丧的!高!”鹤声由衷地赞叹道。
亥勍神秘一笑,“鹤兄的苦肉计不也是使得高明吗?”
鹤声敛住笑意,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亥勍,半天之后,他不置可否地扬起了眉毛。男人呐!在争夺地盘或是爱侣时,总是能想出出其不意的招数啊!
“亥先生也要出手了,不是吗?”鹤声语带讥诮地低语。
亥勍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潋滟厢房的方向,借着灯影可以看到少年不断拭泪的影子。
“看着他为谢聿桢披麻戴孝,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潋滟真的很伤心呐!”鹤声也循着亥勍的视线看向了潋滟的身影。
“今日死的若是你我当中的任何一个,潋滟也会为我们服丧。这就是他。”亥勍轻声说着,“他总是默默的付出,没有多余的心机,很单纯也很傻气。能得到他的青睐是我亥勍修来的福气。这是我慢慢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