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子(1)——黄兰淮
黄兰淮  发于:2014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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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在楼上厢房里说着,突然楼下大厅里一阵喧闹声响起,只听那厅内摔杯碰盏,吆五喝六,各色声音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鄞儿走到门边开了门到走廊上瞧了一瞧,只见那楼下大厅中央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虬髯大汉,大汉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目光如恶狼般凶狠,他的右手上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小少年被提在半空,挥拳踢腿的,口中也骂骂咧咧对着正围着他们的楼内打手喝道:“老子没骗人啦!小凤公子的确是这里的小倌!不信叫你们当家的黄妈妈出来对峙?不然,鄞公子也行?”

鄞儿一听此少年口中提到了小凤、黄妈妈和他,就知晓此人定是与潋滟和小凤有些关联的。要不然,怎会知晓连大总管都不知晓的小凤的名字?他再仔细看了看那虬髯大汉,道原来是谁呢?竟是那葛自炘。鄞儿大眼睛微微泛出一丝狡黠的光芒。不管如何,他得先对付了这葛自炘才好,上次在西南没有整死他,这次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他才好。

鄞儿略思索片刻,进了房内嘱咐了黄妈妈好好将小凤看好,这才理了理鬓角衣饰,沿着那楼梯一路款款走了下去,边走边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赏菊楼闹事?谁指名道姓要见我鄞公子啊?”他的声音悠扬而带有软软的尾音,甜软而不腻人,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笑意。

顿时,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鄞公子身上。这葛自炘自来喜好美男,乍一听这动人妩媚的声音就觉得此人定是美人胚子,待来人晃晃悠悠,摇曳轻缓地下到大厅,葛自炘定睛一看,不觉颇有些失望。此人姿色不过中等,除了那水汪汪的杏眼带有一丝春情之外,其他各处都只平庸而已,此种长相在这长乐街的倌馆一抓一大把。

“哦?你这少年就是这楼子的当家?”葛自炘将手上那孔燕一把抛在地上,口中傲慢放肆地说道:“快快叫你们老板出来,耽误了爷的大事,爷一把火烧了你这楼子!”

鄞儿听完,半举袖子掩住口鼻“呵呵!”轻笑起来,他笑的时候,那荡水的眼睛就弯成了新月一般,可爱又清醒,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与方才不同起来。半晌之后,鄞儿突然止住了笑声,缓缓转了头,眼睛慢慢盯住那正瞧着他的葛自炘,渐渐的,葛自炘瞧着瞧着,就觉得此人的眼睛忽明忽暗、忽近忽远、一下子变了数十个,一下子又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球,葛自炘晃了两晃,眼皮也是不自在地翻了几翻,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朦胧的空间,四处全是那带着笑意的眼睛,身旁的人和事都变的模糊不清起来。他又晃了几下身子,只听到那空旷的空间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从现在开始,你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你现在出去寻一匹母马寻欢作乐去吧!你是一匹强健的种马!那声音不断的回荡,葛自炘也虚迷着眼,口中不断念叨着那些暗示,突然诡异地大笑两声,冲着大门就跑了出去。

厅里的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在他们看来,这葛自炘只不过说完那句狠话之后,就猛然发疯般冲了出去,弄的大家都是满头雾水,感觉奇怪。葛自炘手下的士兵们本是守在门外,见自家将军飞也似的跑走,以为将军又有了什么要事,忙赶着马车追了过去,一路离了长乐街去了。鄞儿再那葛自炘跑出去之后,闭了眼睛略歇息一下,再睁开眼时,眼睛又是那般水润温柔。他看了看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瞅着他的小少年,亲切一笑“你是潋滟哥哥的什么人?”

孔燕正在脑中想着,这位公子着实不怎么美艳之时,刚好看得鄞儿笑得和蔼而自然,如同暖日般照着人心,又如同和风般熏着人面,突然间觉得这位鄞公子美艳不可方物,霎那间芳华万千。孔燕惊呆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了鄞儿的问话,忙不迭的点头:“我是潋滟哥哥的弟弟!”

第三十七章

鄞儿抿唇一笑,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是弟弟的。他们的滟哥哥还是那般好人缘。鄞儿看了看身边还未反应过来的楼内打手们,招呼了大家四处散去,他则将那躺在地上,小腿处肿了老大一块的孔燕给扶了起来,叫来两个躲在后厅的龟奴将孔燕给弄上楼去,与小凤公子放在同一间房内。

孔燕一见到毫发无损的小凤,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顾不得去想这小凤是怎么到了这里的,挣扎着就要去拧那小凤的胳膊,一解自己这整日代替小凤所遭的罪。小凤见到了熟悉的孔燕倒是十分开心,丢了一直与他玩耍的黄妈妈就往孔燕身边跑去,直到跑至近处,察觉孔燕脸色不善,还伸出了手指作出“钳子”状来,吓得立马止住脚步就往回跑。孔燕不顾脚下疼痛,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两人绕着厅里跑了个圈圈,最后,还是黄妈妈给喝了一声,唬住了两人。

“这又是哪里来的?”黄妈妈一见孔燕满身狼藉,直觉得莫不是哪里来的花子,指了孔燕就问着后面关门的鄞儿。

“说是滟哥哥认的弟弟。妈妈!您先带了小凤去别处安顿好再来罢,有些事,咱们得问了这小兄弟清楚才是。”鄞儿说着,上前按住了孔燕的肩膀,示意孔燕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

黄妈妈答应了一声,就将小凤公子给引了出去,再回来时,黄妈妈还带了一个一身粗布麻衣,满身药味的青年进来。

“锦哥!你也来了!”鄞儿原本是坐在孔燕身边的,一见青年就站起身来,为青年和黄妈妈让座。

青年正是那繁锦。当日也是因为潋滟的相救,繁锦才得以从那康王府全身出来,只是身体上落了些病根,再加上年岁不小,又经历了情感的变故,只留在赏菊楼后院药庐里居住,平日不过为生病的小倌杂役们煎煎药,送送汤而已。黄妈妈一得知了潋滟的消息,头一个就想到了繁锦,急匆匆地去了后院邀了繁锦同来。

繁锦略对鄞儿点了点头,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几人围着那知晓内情的孔燕,一个个都是表情复杂,神色凝重。

孔燕挨个在心里把这三人给对号了。他小心翼翼地顺着鄞儿一路念下去:“鄞公子、黄妈妈……锦公子?”

鄞儿轻笑一声,“你既然都识得我们,可见你必定与滟哥哥很是亲厚了。能不能将你知道的一切有关滟哥哥的事情都说与我们听,我们一直再寻他,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孔燕一想到潋滟,就沉默了起来,好半晌,他才回忆似的从他与潋滟相见之时的充军路上开始说起。这些事情有些鄞儿已经知晓,有些却根本无法想象。他三人听着听着,都是泪流满面,咬牙切齿的。黄妈妈一届妇人,虽说也见识过不少残酷事情,却都没有她这次听说的那般可怕。一想到自己的潋滟那么可怜,一个人面对了所有的折磨与苦难,早就禁不住,拿手帕子捂了口鼻“吭吭”长哭起来。繁锦也是受过苦的人,听了孔燕的描述都是不自主地闭紧了双眼,浑身轻抖,泪如雨下。鄞儿则是咬紧嘴唇,握紧拳头,眯缝了眼睛,一脸的愤恨。想起刚刚那般便宜地放过了葛自炘,他就后悔十分。他素来就不是个一昧好心之人,谁对他好,他会千万倍地回报丝毫不计自身得失,谁要是得罪了他,他也会千万倍地讨要回来,顺便再加上无数的利息。此刻,在他的心内,早已将那葛自炘等人千刀万剐不下百遍了。

孔燕再次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内也是如同刀割剑剜,这一路上如若没有潋滟的照料,他早就不知死了几回了,现下,只留了潋滟一人在那复杂危险的环境里,孔燕难免有些担心起来。

众人好不容易听孔燕讲明白发生了何事,每个人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黄妈妈心疼地搂了孔燕在怀里揉来搓去,好似那孔燕如同潋滟的分身一般,嘴里也“心肝儿,肉啊!”叫个不停。繁锦则是呆呆地陷入沉思。鄞儿只是略想了想,心内已然打定了主意,今晚就去夜探那王子府,好早日见到滟哥哥,告诉他孔燕平安之事,让他不用再担心害怕。只是,鄞儿又想自己没有什么功夫,怕进不了那守卫森严的王子府,他想了想身边的那些男人,看来只有请人帮忙了。正在想着要去请谁帮忙之时,突然黄妈妈一拍大腿,高叫起来:“那,小凤怎么办?”先前不知道的时候还能将他好生看待,如今得知了小凤公子的真实身份,黄妈妈就觉得有些矛盾起来。

孔燕皱了皱眉,吞吞吐吐地说道:“若、若是以前的他,我恨不能撕了他的嘴,拍烂他的脸,只是如今他变成这样,倒不怎么讨厌了!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变回原来那样才好!”

鄞儿杏眼微眯,嘴角露出一记坏坏的笑容:“妈妈!他不是卖身于我们楼里了吗?即卖了身,白纸黑字的,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妈妈莫不是想做赔本买卖?只是如今这人痴痴傻傻,暂时不要动他,若他哪日清醒过来,还是原来那般性情的话,妈妈大可用这卖身契治他。”

“正是!”黄妈妈一听可不是这个理,当下心中自有打算起来。

入了夜到了亥时,赏菊楼里生意正是火热,而那人烟稀少的赏菊楼侧门处,看门的龟奴正连连打着哈欠,时不时虚迷着眼睛打那么一小会盹,突然,龟奴正抬手擦拭眼角困顿的泪水时,一记玲珑的身影从那闭着眼睛的龟奴身边电一般地闪了出去,龟奴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掠过,还以为是野猫窜上了屋顶,不在意地继续打盹去。同时,那赏菊楼后院客房四楼上几扇紧闭的窗户突然间同时被人推开了,窗户后面躲着的眼睛从高处看着那沿着街角墙根跑的飞快的身影,各自思索了一番。一会儿,就有两个身影飞身下楼,直追着那个玲珑的影子而去。其他几扇窗户则“啪”地关了起来。

三刻钟之后,正十大街西南隅最里面的一座大宅院墙根下,鄞儿望了望那三米多高的外墙,估量着要怎样才能顺利地翻过去。本来他想请韩洋或是修缮帮忙的,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请这个而不叫那个,定会闹得乱哄哄的一团糟的,而他也不愿这些人掺合进他的家事里。他们虽然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彼此也是心知肚明,双方没有义务为对方做事的,以往他们帮了他的忙,事后他都是付足了‘报酬’的,彼此各不相欠。这些男人跟着他,不过一时贪鲜,再加上对手既强又多,激起他们的竞争力罢了。私下里,这些个情人里面,真正把他放在对等地位看待得也只有两、三个罢了,其他那些人嘴上虽都是“心肝儿、宝贝儿”地叫着,其实骨子里不过将他看作一时贪欢解欲的工具。为了以后大家各走各的之时,没有什么人情欠债的,鄞儿只好自己独自夜访了。反正,他手上还有一招王牌——幻术!仗着这门绝技,鄞儿虽然没什么功夫,却是什么都不惧怕的。他的幻术得了“奇淫双侠”的真传,而且颇有青出于蓝之态,当今天下,无论是武功再高、定力再强的人,都抵不过他这幻术的魔力——除非那人是个五感具失的残废。

鄞儿四处观测了一番,发觉没有丝毫方便之地,以他的三脚猫功夫,莫说是跃过去,就是挂根绳子攀过去都是艰难万分。鄞儿又不想轻易打道回府,只好盘算着去直接敲了后门,闯进去的机率有多高。虽然那么做有太多的风险,但也顾不了许多了。打定主意之后,鄞儿整理好头绪,就往那紧闭的后门走去。他站在后门前暗自做了施展幻术的准备,才伸了手要去扣那铜门环,一阵风似的就被两条影子挟住左右,带往那黑暗的墙角下蹲了下来。

鄞儿蹲了下来左右一看,竟然是修缮与元献。他见两人都是板着脸看着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尴尬地笑了笑打了招呼。他特地编派了借口让这些人晚上不用跟着他,没想到还是露了馅儿。

“鄞儿真是个小笨蛋!”元献拿捏起怪异的腔调掐着兰花指,一指点在了鄞儿的额头上。“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天才呢?这么闯进去,就算你的幻术再高端,也不可能一下放倒十几二十号人吧?”

其实应该是可以的,就是对自己的伤害比较大罢了。鄞儿在心内悄悄分辨着,头却受教地低垂了下来。

“修缮以为鄞儿会找修缮帮忙?”修缮个老好人一副受了伤的口气,眼睛里也散发出稍稍埋怨的光芒。这让鄞儿更加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般,他想开口安慰,却发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无法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他更加尴尬地笑了笑。

修缮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一见鄞儿都已经理亏了,也就见好就收,不再细究。他指了指那高墙对面问道:“鄞儿想进去?”

鄞儿抓了修缮的胳膊连连点头,他知道修缮武功高强,这点高度根本不再话下。果然,修缮叹了口气,又瞄了鄞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管那清闲王元献,直提了鄞儿的肋下轻轻提气,纵身一跃,人已经由墙外面站到墙里面来了。元献一见鄞儿进去了,也施展轻功,轻松入内。

他们三人刚好落在了一处园子的花园里。鄞儿四周观看了一下,发觉这处园子一片漆黑,连个守门看夜的小厮都见不到。而不远处又有一些光亮传了过来。他伸了手指指了指那光亮之处,示意修缮带他去那边。

修缮不愧是绝顶高手,带了鄞儿也是身手矫健,几个起落之后,就带了鄞儿躲在了那处发光的小园外面。元献跟在二人身后,也开始觉得这种夜探密访的游戏好玩起来。他爬在了墙壁上,贴了耳朵去听那园内的动静,少顷,他对着修缮和鄞儿做了几个手势,三人均相视着点了点头。

这处园子正是凛冽王子的居所。这里本来就是守卫森严,再加上白天出了些玄乎的怪事,原本守卫着园内的侍卫不知怎么的竟然突然全部消失了,交班的侍卫们前来换班,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园子,安静得近乎可怕。众人担心王子安危,四处寻找,在一处偏院的桃花林里寻着了正在树下品茶阅书的王子。又在府内其他园子里找了找,最后在其中一处园子里找到了那些被人击昏了的守卫。那处园子里住着的正是燕国皇帝赏赐的下人杂役。那些被击昏的士兵们均说不出发生了何事,而那群燕人也一副不知为何的表情。昭国这边本是怀疑那些燕人暗怀鬼胎的,奈何又无凭无据,只好加强了对那群燕人的管束,而另一面,他们调动了几乎全部的兵力守在了王子所住的园内,确保王子的安全。

鄞儿三人在那密不透风的园外守了整整两刻钟,都寻不得丝毫的机会。元献略思考一下,心中突生一计,他正要去与鄞儿商量,只见鄞儿也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元献眼内一惊,断然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谁知,鄞儿猛然将他往外一推,元献毫无防备撞倒了墙角摆放的盆景,发出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谁?——来人啊!有刺客!”那园子里顿时纷纷杂杂地叫嚷开了,一时间所有的动静都往元献那边扑去。

元献气得直跳脚,他本来是想让修缮去做那诱饵的,这样他就可以与鄞儿单独相处,共同进退了。谁知道,他会被那狡诈的鄞儿给摆了一道。虽说心中不是十分乐意,元献看着对他抱拳行礼,百般央求模样的鄞儿,只好咬了咬牙,飞身而上,跃入那混乱的园内,引起了侍卫的注意。

那群侍卫一见到果然有不速之客,拔了刀剑,就围住元献打斗起来。元献素来清闲富贵,一身武艺从未曾像今日这般全力使出的,与如此多的侍卫交上手后,潜藏在心底的天性也被激发出来,那么多的侍卫一时也占不上他分毫便宜。

趁着元献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修缮早就提了鄞儿从另一人少之处翻入园内。他二人贴着黑暗之处缓缓靠近那大亮着灯笼的主屋,修缮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他示意鄞儿跟着他过去。哪知,鄞儿只是拉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又做了几个手势。修缮点头,顺手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冲着那雕花窗户就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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