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左相之子罗维上一世错爱一人,最后家族覆灭,自己为奴为娼,惨死荒野雪原。 上天不弃,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本以为这一世只为赎罪,此生再无情爱。 当一场名为复仇的大幕拉起后,罗维才知道这只是又一场宿命的情劫。 曾经的帝王,昔时的恋人,今生的挚爱,敌国情根深种的新帝,谁是谁的良人? 谁又是谁的伤?英雄逐梦,千秋霸业,万里江山,都道繁华如过眼的云烟,用我百年的寂寞,换你一世的欢颜,是否就是值得? 1.前世,惨死! 天寒地冻,大雪已经连着下了数日之久,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京师西郊的城隍庙被弃用了多年,早已被世人遗忘。 这一夜雪停后,天空却依旧阴沉,不见明月繁星。 西城隍庙的大殿台阶下,这天清晨就被人弃之于此的人,周身已经被雪埋了个严实,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堆。 几声寒鸦的叫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一阵风呼啸而过,稍稍停歇了的雪竟又下了起来。 一个孤魂静默地站在隐约可见人形的雪堆旁,这下面就是他曾经的躯壳。刚刚风起时,最后一口气断绝,所有的痛苦似乎一下子也就消失了。 孤魂没有等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他甚至也无法离开这具躯壳半步,冥冥中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把这缕孤魂禁锢在了这里。 雪断断续续地下着,今年的冬天似乎太过漫长。 七日之后。 孤魂听到了缭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他转身去看,是一队羽林卫。 “找人!”一个身着黑甲的年青将军跳下坐骑,冷着一张俊脸,挥了一挥手。 羽林卫们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在台阶下找到了已经深埋在雪中,不仔细寻找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的尸体。 “挖,”将军只又说了一字。 于是孤魂在守了自己的尸身七日之后,总算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样子。 饶是这些羽林卫都是军中好手,见惯了尸首,但见到这具尸体后,还是都忍不住呕吐。 孤魂不在意这些,活着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意,更何况现在死了。 雪中的尸体并没发出腐肉的臭味,这还要多谢这连日来的大雪。尸体是青紫色的,未着寸缕,皮包着骨,大大小小的疤痕重重叠叠的遍布了全身,细看之下竟无法在这具身体上找到一处完整的皮肤。两只眼睛,一只被剜去了,一只圆睁着。胸前的两个乳头已经没有了,一个是一块黑色的疤,像是生前被人用烙铁反复烙过了,一个只剩下一个血洞,已被人用刀连根剜了去。一截肠子拖在体外,下身只是一堆烂了的肉,一个粗圆的木桩子深插在这堆烂肉里,被血染成了暗红色。两条大腿烂光了,只剩下两条白森森的腿骨,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这骨头也是寸断了。 孤魂突然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本事的,就是这样了,他还是硬在雪地里从日出撑到了日落,才断了气息。 一个裹着黑狐裘的男子走到了这具尸体的跟前。 “爷!”年青的将军也走上前来,冷硬的声音里总算带上了感情,透着几分焦急。 男人的个子很高,面容很英俊,也很冷,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爷!”将军伸手拉这男人,“看也看了,还是走吧,”这声音竟是哀求。 男子却不为所动,蹲下了身子,伸手来摸上这尸体鸡爪一样蜿缩着的手。手骨都是断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的手腕上还留下长年戴镣铐的印子,指甲也都被拔去,左手食指中还钉着一支铁钉,从手指一直钉到了手心。男人又看双脚,这双脚早已全废了,脚踝碎了,十个脚趾不见了六个,剩下的四个也都奇形怪状,指甲当然也是被拔去了。 孤魂不明白这具让人作呕的尸体这人为什么还能这样细细的抚弄,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他一样。 “罗维,”男子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出来。 孤魂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只可惜亡魂的笑声活着的人是无法听到的。这是他活着时的名字,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人们只会叫他贱人,叫罪奴,叫猪,叫狗,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的名字。“龙玄啊,龙玄,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孤魂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得快笑出泪来,只是亡灵没有泪可流。 “爷!”将军也蹲下身来,他至始至终没有看这尸体一眼,只忧心忡忡地看着这男子。 “罗维,”男子轻唤着这个的名字,一边把手覆在了尸体圆睁的右眼上,想要替他合上这只死也不能瞑目的眼睛,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只眼都是圆睁着,合不上。 死不瞑目,孤魂知道自己是死不瞑目的。 一阵风卷杂着纷飞的雪花袭了过来,雪又下了。 孤魂突然只感觉自己随着这风飘了起来,禁锢他的力量消失了,他似乎自由了。孤魂放任自己随着这风走,他是个罪人,魂无所依,只能做一个游魂野鬼了。 “陛下!”风雪乍起,迷乱了所有人的眼,将军更是焦急了,“陛下若是可怜他,那臣这就命人把他埋了。” “子舟,他死了,”大周平章帝龙玄对自己最得力的大将军宁飞说。 “陛下!”将军下了死劲想拉这皇帝起来。 一个白袍青年这时单人独骑冲了来,也不管冲自己行礼的羽林卫,直冲到了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前。 “裕王爷,”将军伸手想要拦这青年人,却被这青年人一把推到了一旁。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只看了一眼这具尸体后,裕王龙翔便崩溃了,冲着他的兄长大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就满意了?!” “不知道,”皇帝回答他的弟弟,“朕不知道。” 2.重生十三岁 罗维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疼,他很奇怪,死了的人还能感觉到疼痛?正想着,一只手覆在了他额头。罗维抬眼看这手的主人,全身就一抖,他竟然看到了他的父亲,早已死了的父亲。 “醒了?”一个皮肤偏黑的俊朗青年也伸了头来看,一脸的不耐烦,“自作自受!” 是二哥,罗维抖的更厉害了,二哥已被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弟给害死了,怎么能还活着? “疼的厉害?”发现了罗维的异常,罗知秋忙扭头唤守在一旁的大夫。 须发皆白的大夫过来给罗维把脉,一脸的凝重。 “我,”罗维强逼着自己不要发疯,颤抖着问:“我在哪里?” “你在家啊!”罗则一见这个弟弟就一肚子气,说话也就无法做到和颜悦色。 罗维看看四周,这个房间他是记得的,这里曾经是他的房间,无处不在的奢华,显示着他这个主人的世俗和浅薄。 “你又要作什么怪?”罗则没好气地问。 “我死了,”罗维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死了?”罗则的火越发大了,“那我们都是鬼了?” 罗维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 “他怎么了?”罗则见小弟又睡了过去,这才紧张了起来,忙问大夫。 大夫叹了口气,“左相,”他对罗知秋说:“小公子是受了内伤的,不易好啊。” 罗维又是昏睡了两日后才再次醒过来,这一次守在他床边的是两个小侍从,小小,七子。罗维记得这两人也是死了的,他看着这两个侍从,他对他们一直都不好,还是左相家小公子的罗维就没有对什么人好过。 “我怎么了?”罗维问。 小小说:“公子受伤了。” 罗维抬起自己的手看看,两只完好无损的手,“我在哪里啊?”他仍是问。 七子说:“公子在家中。” 他们不敢跟罗维多说一句话,罗维是个跋扈的人,一句话听不顺耳抬手就是打,他们如今对着罗维已是怕了。 罗维呆了半天,突然又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小小和七子对视一眼,随后小小说:“公子,现在是庆元五年。” 庆元五年,庆元五年,罗维猛地想坐起身来,可是胸背处的疼痛让他又跌回到了床上。庆元五年,这一年他十三岁,还是左相罗府的三公子,罗家家破人亡的时候还在这七年之后。“庆元五年?”罗维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公子,是庆元五年,”七子不知道这个主子是怎么了。 罗维愣怔着,一言不发。 两个小侍从等了好久,也没听罗维再发一言。“公子?”终于小小忍不住喊了一声。 罗维双手捂住了面孔,但仍挡不住眼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公子?”这下连一向冷静的七子都慌了,这位主子从来是不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罗维静静地流着泪,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上天竟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是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公子,你是身上疼得厉害吗?”七子又问,这下他是真的担心了。 罗维抹去了满脸的泪水,望着两个小侍从一笑,“我没事,你们给我弄点吃的去吧。” 小小和七子都一呆,小公子何时这样对他们笑过? “去吧,”罗维轻声说,带着歉意。 两个小侍从跑了出去,醒来的小公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奇怪,像是变了一个人。 3.孽子的过往 罗维硬撑着半坐起身来,肩胛处很疼,但这疼对已经忍受了十年非人折磨的罗维来说,算不上什么。罗维记得十三岁时他被凤武大将军家的两位公子寻仇,两人痛打了他一顿,二公子赵君毅更是在他试图逃跑的时候,从后面给了他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左肩。这不怪赵氏兄弟,是他罗维欺人太甚。是他罗维当街仗势欺凌了赵大公子的妻兄,那个老实的读书人硬是被他打得倒地吐血昏迷,而他罗维做这恶行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读书人的未婚妻入了他罗三少的眼,一个只有十三岁的人,竟然已经会当街强抢民女了。 罗维自嘲地摇着头,上一世的自己为什么就是一个混蛋呢?难道就因为自己生于当朝第一权贵之家?父亲是当朝左相,大哥是手握重兵的云关大帅,二哥是京师都尉大将军,母亲亦是将军门之女,四个舅舅俱是威振一方的将军,还有他的姑姑,当朝的皇后罗知意,人们都说罗家是这大周朝的半壁江山。 但是就是这半壁江山,七年后却只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姑姑被废了后位,自尽于冷宫。父亲被贬为庶民,死于流放岭南的路上。大哥战死,尸骨被北燕的军队马踏成泥。二哥为救父亲冒死闯宫,以代罪之身出征北燕,却在征途之中被宫人毒杀于军帐之中。随后就是帝王的雷霆之怒,姑姑所生的大皇子龙玉被贬去太子之位,与同为姑姑所生的三皇子龙行、六皇子龙皓一起圈禁于夏川皇陵之中,而罗家就是抄家灭族。 “你要保住你的两个侄儿!”这是母亲终死前对他的交待。罗维不想再回忆,可是这回忆却像溃堤的潮水一样涌出来,让他无力阻拦。直到最后一刻,母亲才告诉他,他罗维并不是罗家的子孙,他的母亲是罗家的三小姐罗知锦,那个于十六岁花季年华就已逝去的人,就是因为生他时难产才早逝的。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罗家人只知道三小姐十五岁那年被人掠走三月,回家之后不久就被发现有了身孕,至死她都没有透露这个强了她身子的男人是谁。直到那时,罗维才知道,他其实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孽种。 那时新太子龙玄出手救了他,因为当时所有人都知道罗维是爱龙玄的,罗维就是龙玄太子的一条狗。那时罗维还以为不管怎样,龙玄还是对他对有情的,不枉他为了他背叛了整个家族,却没有想到龙玄救他,只是为了让他活着,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罢了。 一年后,兴武帝病逝,太子龙玄继位,号平章帝。此时带着两个侄儿在狱中苦熬了一年的罗维也终于得见龙玄。本来满怀希望,却没有想龙玄见他后直斥他背祖忘宗,命人列数他的种种罪状。当天罗维就被龙玄囚于宫中,整整三月,宫中的侍卫人人都把昔日的罗府小公子上了个遍。罗维想死,可是龙玄拿两个侄儿的命相胁,罗维也只能忍辱偷生。三月之后,已经体无完肤,下身重创至无法行走的罗维被龙玄送入了军中,成了一名军士们发泄的性奴。两年后,龙玄为罗家平返,罗维这个背祖忘宗的罪人赤身裸体,骑在木马上游街,整整三日。再后来,罗维被送入娼馆,生不如死的又活了八年,本以为自己的自甘下贱可以换回两个侄儿的生,却没想到最后听到了两个侄儿早已四年前,死于罗府废宅的那场再次惊动京师的大火中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这一生只是一个笑话,根本没有意义。被娼馆弃于北城隍庙,死于风雪之中,曝尸了七日,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了。 4.重活一世为了谁人? 罗维对自己那十年的遭遇并没有怨言,他这个孽种活该受罪,只是天下间人人都可以折辱他,唯独龙玄不可以。罗维对所有人都无情无义,对他龙玄却是真心真意,为了他龙玄,他帮着挑拨了帝后之间的关系,听任了他龙玄与北燕太子勾结,最终导致了大哥罗启的尸骨无存,拉开了罗家毁灭的大幕。那时他的心里就只有二皇子龙玄,做所有的事都只为了龙玄,龙玄要当皇帝,他就帮他当皇帝,为他除去一切碍脚石,哪怕是他罗维的亲人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坏事都做尽了,却只换来一句,你既然喜欢男人,那以后你就伺候男人好了。 “公子?”小小已经在床边站了半天了,可是看见罗维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反映也没有,眼看着一碗热粥都要凉透了,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开口喊罗维。 小小的声音把罗维从回忆中唤了回来,罗维闷头喝粥,仍是不言语。他害死了这一府的人,根本无颜再见他们。想起龙玄他仍然心动,上一世是不管不顾的痴爱,这一世却只剩下恨了。上天既然给了他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他罗维定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的,这是他重生一世唯一的目的。他这种罪人不配得到什么,但他的家人,知道他是个孽种,却仍然视他为亲人的这些人,他们是一定要安乐一生的。 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左相夫人傅华走了进来。 “娘,”罗维嗓音干涩地喊了一声。 “听说你醒了,身上还疼吗?”傅华面无表情地问罗维。 “没事了,”罗维说。这个母亲对自己一向是这样的,他曾经一直以气这个母亲为乐,觉得她只疼爱大哥、二哥,对他这个小儿子冷若冰霜,可是现在不会了,他并没有资格得到这个高贵妇人的疼爱。 “你父亲和二哥都入朝去了,”傅华上下打量着罗维,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可是她却总是对这个孩子亲近不起来。就算罗维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左相夫人仍是无法理解十三年前罗知锦为什么要执意生下罗维。 “我知道了,”罗维回避了傅华的目光,只轻声应了句。 “一会儿大夫来看你,”傅华以为这个罗维还是要给她脸子看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老实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丢下这一句话后就走了。 罗维昏睡了半月有余,在床上养病又是一个月。 罗知秋和罗则很少来,每次来也只是坐一坐就走,他们与罗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说。傅华也很少来,至于罗则的夫人许月妙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罗维对此也不在意,许月妙出身贫寒,罗则一次战中负伤,被猎户女许月妙所救,两人相爱结为了夫妻。这本是佳话,只可惜上一世的罗维不这么想,他看不起出身猎户的二嫂,在家中对这个二嫂从来都只有恶言恶状,没给这个二嫂一天好日子过,二嫂不来看他也是应该的。 5.龙玄的赏赐 罗维病中,龙玄派人来看他,送了不少礼物,还命这人带话给他,说是自己很看不上凤武大将军一家,对此罗维只是一笑。 上一世龙玄也是这么做的,就为了他的一句话,他的忠狗罗维就跳了出来,死咬着伤了他的赵氏兄弟不放,最终导致了赵氏兄弟的被贬出京,凤武大将军赵鹤年与左相罗知秋这对多年的至交好友翻脸绝交,本是太子后盾之一的凤武大将军最终成为了二皇子龙玄的忠实拥护者。这时的龙玄十五岁,却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 面前的这个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立着,他是龙玄身边的贴身太监福运,龙玄登基为帝后他就成了后宫太监总管。也就是这个福运带着一帮经验老道的太监负责调教他这个罗府小公子如何雌伏他人身下的,那个时候无论他怎样的哭叫哀求,福大总管都没有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给他灌药,一次次的灌肠,把一支支粗大的男型插进他的体内。 “我知道了,”罗维想吐,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只淡淡地对福运说:“回宫后替我谢谢二殿下。” “是,奴才知道了,”福运忙说。 “这是赏你的,”罗维拿了几锭银元递给福运。 福运一愣,这可是罗三公子头一回打赏他。 罗维脸上挂着笑,“辛苦你了,”他对福运说。上一世的遭遇让他懂得了,小人物也是得罪不得的。 “奴才多谢小公子了,”福运眉开眼笑地接过了赏银,并没有注意到罗维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福运走了后,七子问罗维道:“公子,这礼物在放哪里?” 罗维抬眼看了看龙玄命福运送来的礼物,都是些新奇精巧的玩物,上一世的罗维的确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放到库房去吧,”罗维没有再多看这些礼物一眼,只对七子吩咐了一句。 七子心中又多了一层惊疑,往日但凡是二皇子送来的东西,这个主子都当做宝贝一样的供起来,碰都不让人碰的,今天却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让送到库房去。 “以后二皇子再派人来,”罗维想了想又对七子说:“就说我身体不好正在歇息,不要领来见我了,给了赏后就打发回去吧。” “是,”七子应下了,他巴不得这主子离二皇子越远越好,罗家保的是大皇子,与这个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本就是死敌。七子去库房之前,又看了一眼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的罗维,难不成这主子鬼门关前走了一回,转了性了? 罗维养了整整一月的病,大夫总算是发话药可以停了。 一月后的一个清晨,罗维还在睡梦中就被小小推醒了。 “怎么了?”没有发脾气,罗维只是睡眼迷离地问了一声。 本准备挨罗维一顿好打的小小松了一口气,说:“公子快点起来吧,相爷传话来,让公子进宫去呢。” 听说皇帝召罗维进宫,已多日不见的傅华赶来见罗维,“进了宫不要乱说话,”她特意叮嘱罗维道。 “是,我知道了,”罗维如今对傅华只剩下恭敬了。 傅华却看着罗维发着愣,罗维原本是个小胖墩,脸上的肉都是堆着的,重伤之后却是瘦了,而且还瘦得厉害。 “娘,怎么了?”罗维问傅华。 “没,没什么,”傅华嘴上说着,却没有收回盯着罗维看的目光,她这才发现罗维竟是像他的生母的! “那我走了,”罗维恭敬地冲傅华告别,没有深究傅华这样盯着他看的原因,他知道傅华是不会害他的。 6.昔日红颜 下了朝的兴武帝带着自己的太子龙玉、二皇子龙玄,一帮军机重臣步入御花园中的锦春园时,正与左相罗知秋说着国事,脚步走得飞快。身后的人知道每当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走路的速度总是飞快,于是除了兴武帝与罗知秋一问一答外,旁人都不发一言。当兴武帝毫无预兆的突然停下脚步时,不少彼此跟得紧的大臣都撞了鼻子。 “知锦?”众人只听兴武帝喊出了这两个字,便都顺着兴武帝的目光看了去。 一个白衣锦服的少年正站在一棵桃树旁。正是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春光灿烂,清风徐徐,桃花纷飞如雨,阳光细碎地洒在少年的身上。少年仰头看着身旁的桃花,并没有注意到与他还隔着一条小河的君臣们,也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与这一树繁盛妖娆的桃花相映成画,成了他人眼中一道绝妙的风景。 “知锦?”兴武帝竟是痴了,这副容貌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他喃喃唤着这个名字,踉跄着向这少年走去。 见过罗府三小姐罗知锦的人都有那么瞬间的失神,曾经的绝世容颜,没想到还有再现的一天。 “知锦!”兴武帝高喊着这个名字,再也顾不上帝王的威仪,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少年人一般,竟是迈步跑过了小小的玉石桥。 桃树旁等着见驾的罗维听到了兴武帝的喊声,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惊喜交加的兴武帝跑向了自己这里。在罗维的记忆里,兴武皇帝从来都是不苛言笑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愣神间,竟忘了跪下接驾。 “知锦?”就在罗维愣神间,兴武帝跑到了他的身前,目光灼热地看着面前的人。这最好不要是梦,兴武帝在心中向神灵乞求着,从不曾出现在梦中的罗知锦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样的真实,这一定不止是一个梦。 “陛下,”罗维回过神来,忙跪下给兴武帝行君臣之礼,“罗维见过陛下。” 兴武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你,你说你是谁?”他后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小臣是罗维啊,陛下,”罗维也在奇怪着兴武帝的失态。 这个人竟是罗维?在场所有的人都这么想,连罗维的父兄都这么想。他们记忆中的罗维只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蠢胖子,眼前这个容颜如画的瘦弱少年怎么会是罗维?罗知秋与罗则只是知道罗维瘦了,但却还没有真正认真看过罗维,现在也都只有傻眼了。 兴武帝失落地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他想起了那个绝世无双的女子已经逝去多年,昔日的红颜早已成了黄土下的白骨。全天下都知道他堂堂兴武帝于十三年前永失所爱,他怎么会忘了? 罗维没有见过他的生母,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相貌承袭了生母。 “起来吧,维儿,”兴武帝用最短的时间调整好了错乱的心情,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罗维,“原来是维儿,竟让朕错认了,你很像你的小姑姑,”兴武帝的目光停留在罗维的脸上,他不是罗知锦,但他能让他想起知锦,这也很好了。 罗维苦笑,他是罗知锦的儿子,长得像母亲这也并不奇怪。罗维记得,那时已是太后的柳贵妃曾指着瘦弱不堪的他骂祸水,十年的男娼生涯他受尽了刑罚折磨,遍体淋伤,唯独这张脸没有人舍得去毁掉,直到最后一个年头的正月初一,平章帝亲临他当时所在的欢喜院,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关在一只铁笼中,被一只狗压在身下的他,平章帝龙玄突然间就暴怒,亲手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这张脸才毁了。 7.认错,一切都是罗维的错! 宫人们已在锦春园的凉亭里摆下了酒宴,君臣落坐后,有一队歌舞伎马上开始奏乐起舞。 兴武帝让罗维坐在了罗则的身旁,并问罗维道:“维儿,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罗维忙站起身来答道:“小臣已经没事了。” 兴武帝便又问:“你怎会与赵氏兄弟起了冲突呢?” 皇帝一句话问出后,数道目光都聚集在了罗维的身上。 罗维低着头说:“是小臣做错了事,与赵家两位兄长无关。” 兴武帝说:“与他们无关?你可是重伤啊。” 罗维抬头很坦诚地对兴武帝道:“赵家哥哥一时失了手罢了,小臣犯下大错,挨一顿教训是应受的。罗维还要多谢赵家兄长们没有把罗维送到官府严办呢。” 罗家父子并赵家父子都松下了一口气,他们本已私下和解,却没想到今日皇帝会突然问罗维,先还真担心这个不懂事的人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想到竟是懂事了。 兴武帝的脸上有了笑容,“看来两位赵卿是有功之人,能让你这个小霸王明白事理,朕得赏他们,不光是朕,你爹爹也得谢他们。” 罗维面带着愧意,小声说了句:“小臣已经知错。” 赵氏兄弟这时也起身说道:“臣惶恐。” “朕说要赏就赏,”兴武帝一挥手,笑道:“一顿打换来这样一个罗维,朕甚喜!” 罗维望向赵氏兄弟,冲他们抱歉地一笑,他知道他们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他真心认错,这对兄弟还是会原谅他的。 “都坐下吧,”兴武帝的心情此时是大好,一向严肃的脸此时是带着笑的。 这场小宴君臣尽欢。 罗维席间中规中矩,他只看了一眼与太子龙玉相邻而坐的龙玄,便不再看了。龙玄的身高要高于太子龙玉,与龙玉的温润不同,龙玄自负高傲,对于前世的罗维来说,他就是耀眼的阳光,可是对于再世为人的罗维来说,他是他所有噩梦的来源。 龙玄一直在看着罗维,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哈巴狗一样的罗三胖似乎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了。眼前的这个罗维漂亮的让人惊叹,谈吐文雅了,眼中也不再只有他一人了,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整个酒宴间他只看了他一眼,陌生的让龙玄的心一空。他明明暗示他让赵氏兄弟获罪,这样他才能趁机拉拢赵氏,没想到这人竟然自认犯了错,他难道没有听懂他的暗示?龙玄心中恼恨,却又无法发作。 酒宴结束后,兴武帝叫了左相罗知秋单独说话。 罗维跟在罗则身后往宫外走。 “维儿,”凤武大将军赵鹤年叫住了罗维。 “赵伯伯,”罗维看了一眼赵家父子三人,便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来我真把你打醒了,”赵二公子见罗维这样便冷哼了一声,疾恶如仇的赵君毅气还没消,对罗维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对不起啊,”罗维真心道歉,“都是我的罪,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那位小姐我没有碰,我……” 赵君毅打断了罗维的话,“如果小莲的清白被你毁了,你以为你只是挨一顿打吗?!” “对不起,”罗维一个劲地低头认罪,如今的他已是习惯了位于人下,卑微求活,单单一个认错对他来说更是轻车熟路。 “够了啊,”罗则最先看不惯了,他的小弟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赵君毅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让他开始火大了,“赵二,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小维差一点就死了,你还要怎样?” 8.重生后的第一个原谅 “二哥,”罗维拉一下罗则的手,想拦着罗则不让再说。 赵君毅却已经冲罗则道:“你这个弟弟不懂事,就是你们娇惯出来的!” 罗则瞪眼道:“他是我们家最小的,我们惯他还犯了什么王法了?” “二哥,”罗维拦着罗则没让罗则再说下去。罗则与赵君毅其实是很好的知交兄弟,可能是因为交情太深了,彼此间说话就不太在意,这两人每次见面都会以吵架收场。上一世的罗维曾经以为这两人是仇人,可是当罗则被毒杀后,就是这个赵君毅不顾皇命,硬是千里扶棺,把罗则送回了罗家的故里安葬,并且在罗则的二子被平章帝龙玄暗害之后,在朝堂之上大骂龙玄,最终被贬为民,也毫无悔意,那时罗维才知道何所谓朋友。 “宠吧,”赵君毅见罗则被罗维拦着不说话了,更来劲了,说:“你们就宠吧,这小子以后还不知道要求怎么样呢!” 罗维冲赵氏父子三人分别躬身行了一礼,说:“罗维不敢再犯这种错了,如果以后再犯,赵家兄长就干脆打死罗维好了。” 嚣张跋扈的罗维没人喜欢,可是这个恭谦有礼的罗维也没人一夕间就能接受。赵家父子和罗则都是愣了好一会儿。 “维儿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赵鹤年这时为自己的好友罗知秋高兴,罗知秋为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已经操碎了心,现在这个罗维迷途知返,罗知秋也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罗维,”身后又传来一个人的叫声。 罗维回头一看,却是龙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队随侍。 “你身体都好了吗?”龙玄在罗维面前站下,仍是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问罗维。 “好了,”罗维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与这龙玄一起同归于尽,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龙玄是皇子,如果他这么做了,他的家人都会没命的。 龙玄的脸上没有笑容,以他的精明当然看得出罗维此时脸上的笑容是虚假的,“那你明日来上书房吧,”龙玄的骄傲不容许他去讨好罗维,便冷冷地说了句。 罗维是龙玄的伴读,曾经他觉得这是一份天大的荣耀,可是现在他却只想摆脱。“是,”罗维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辞了这个该死的伴读。 龙玄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罗维的头,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安抚了。 罗维一阵恶寒,却只能忍着。 “看来二殿下对你还不错啊,”龙玄走了后,赵君毅嘲讽罗维道。 罗维一笑,“我只是一个伴读罢了,二殿下好与不好,与我并无关系。” 罗则觉得自己得去烧香拜佛一次,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罗维嘴里听到这样与龙玄撇清关系的话,没想到今天竟被他听到了。 赵君毅的脸上这时才有了笑容,他大力的拍拍罗维的肩膀,“这才像话嘛!” 罗则马上伸手推开了赵君毅,“他肩膀伤了,你不知道吗?”他冲赵君毅叫。 两个损友当场又吵了起来。 赵大公子赵君博伸手揽住了罗维的肩膀,“小维,你早该这样说的,”他对罗维说。 罗维望着赵君博感激地笑着,只一声小维,他便知道这位比他大哥还要年长三岁的兄长已经原谅了他。 9.帝王无情,唯独他不是! 长明殿。 偌大的宫室里只有兴武帝与左相罗知秋两人。 “为什么罗维这么像知锦?”兴武帝只问罗知秋这个问题,“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吧?” 罗知秋跪倒在地,今日见到罗维,他便知道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 “现在说,朕就恕你无罪,”兴武帝道:“你可别跟朕说什么侄儿像姑姑这样的话来,这种话你可以拿去骗鬼,但不要拿来骗朕!” 罗知秋苦笑,都说帝王无情,为何这位帝王却是痴的。 “说啊!”兴武帝的话音突然间就大了。 “陛下,”罗知秋知道瞒不住了,只有据实相告,“罗维是知锦的儿子。” 兴武帝一拳击在书案上,“罗知秋!你竟然敢骗朕这么多年!” 罗知秋叩首连说死罪。 “知锦究竟因何而死?”兴武帝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问。 “知锦生下维儿后一月,吞金而亡,”罗知秋面对兴武帝的震怒并不慌乱,语气平缓地说。 兴武帝却惨白了脸,声音发颤地说:“知锦是自尽的?” “是。” “为什么?!”兴武帝一下子站起身来。 “臣不知道,那一月知锦只要臣好好照顾维儿,其他的话一句也没对臣说过,”十三年过去了,对于罗知锦的自尽,罗知秋已经可以做到表面上的从容了。 “那维儿的父亲是谁?”兴武帝又问。 罗知秋说:“知锦说‘维’这个字就是罗维的生父为他取的名字,如果有缘他们父子可以相认,但知锦也说她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兴武帝跌坐回龙椅上,沉默了良久后,他才对罗知秋说:“你对维儿一直很好,你是都知道的吧?” 罗知秋立即又冲兴武帝叩首,说:“对臣来说,维儿就是臣的亲生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你退下吧,”又是一阵让人难熬的寂静后,兴武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罗知秋离开。 只剩下兴武帝一人了,这个长明殿一天中的大部份时间里,都只是兴武帝一个人呆着。兴武帝起身,脚步虚浮地步入一间小小的密室里,这是长明殿的禁地,除了兴武帝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绝世无双的少女笑靥如花。 兴武帝颓然地跌坐在正对着画像的床榻上,他愣愣地看着画中的少女,“知锦,”他喃喃自语地唤着这少女的名字,双眼逐渐被泪水所掩盖。 “陛下,如果我们有孩子,你说要叫个什么名字?” “你愿意留在宫中了?” “不,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吗?那就叫寒,朕要让他知道他的娘对他爹是多么的冷若冰霜。” “寒?这个字太冰冷了。” “那就叫唯,世间唯爱。” “唯吗?好吧。” “知锦,你就留下来吧,陪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知锦已经有婚约在身了,我不可以背信,陛下也不可以。知锦也不想让姐姐伤心。” “这与知意又有何干?” “姐姐喜欢陛下啊,所以陛下要对姐姐好一点。” “知锦!” “陛下,我离家三月了,该回去了。” “知锦,你相信朕,朕会把你留在身边,永远也不放你离开。” “陛下,你只要记住知锦就好了。” …… 10.江山与美人 昔日的对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兴武帝痛哭,如果知道那一次的生离竟是死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罗知锦出宫的。 有大周第一美人之称的罗知锦自幼就与镇国侯幼子定有婚约,所以那时上至太后,下至亲信大臣没有人同意兴武帝立罗知锦为后之事。镇国侯当时已摄政多年,权倾朝野,而他这个皇帝只是从大皇兄手中,刚刚接过皇位的新皇,刚废了一个皇帝的镇国侯不会介意再废一任皇帝。况且身为一国之君,夺他人之妻,这样的名声,那时的兴武帝也承担不起,于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最后只换来了罗知锦重病而亡的消息。 兴武帝也疑过罗维的身世,可是罗家把罗维的出生年月足足拖后了三月,再加上罗维从小体胖,看不出一点罗知锦的样子,而且罗维取字为“维”,并不是当初他所取的“唯”字,兴武帝就想音同只是一个巧合。 兴武帝在罗知锦死后,便立了罗知意为后,并于一年之后诛杀了镇国侯满门,开创了正真属于他自己的大周王朝,只是再也没能爱上一个女子。 “原来你生下了朕的儿子,”兴武帝对着画中人说:“原来你舍了性命也不要负朕!知锦,知锦你好傻,只要再等朕一年就好,只要等朕一年,朕就可以掌握这整座天下!知锦,你好狠的心,留下朕一人在这世上,留下朕一人。” 有些真相只会让人徒增伤悲,这个上一世罗维也没能知道的真相,现在让兴武帝的心再碎了一次。他与这罗氏女相处时,她从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也没有对他表现过特别的欢喜,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给他的爱要远远少于他给她的,却没想到早在十三年前,这女子就用了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了他,她爱他。 望着眼前的画像,兴武帝觉得自己是寂寞的。他是皇帝,拥有天下,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所拥有的只是这副画像而已。 “陛下,”外间有侍从禀告:“太子殿下,与二殿下求见。” 兴武帝走到前殿坐下,看着面前的二子,说:“何事?” 龙玉与龙玄跪下行礼之后,龙玉才道:“父皇,儿臣明日就离京,特来向父皇辞行。” “一路小心,”兴武帝语气冷淡道:“这也是让你去历练一番,将来朕的江山就要靠你,你如今就亲眼看看大周子民们的日子过得如何。”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龙玉又跪下道。 “平身吧,”兴武帝道:“日后等你坐上朕的这张龙椅,怕是再想与民同乐,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父皇会长命百岁的,”龙玉忙道。 “父皇也是人,”兴武帝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总有走的那一天。” 龙玉与龙玄忙都又跪倒在地,这样的话,他们不敢领受。 “平身,”兴武帝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看着龙玉,龙玉的长相也是像他的母后罗知意更多一点,但却没有罗知锦的影子。明明是一母同胞,知意与知锦却一点也不相像,这也是让兴武帝引以为憾的一件事。 龙玄却在龙玉的身后,又是另一种心情,明明同是皇子,他却连站都没无法与这位大哥同肩。一个只能困守在这座皇城之中,一个却可以去巡视天下,这让龙玄怎么能够甘心? 11.喊了第一声二嫂 罗维回到家里,见过了母亲傅华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往书房里一蹲就是半天。 上一世里,罗维没有好好上过学,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是当他沦为男娼后,反而学会了琴棋书画,甚至还练了一手的好字。说来可笑,其实也不算可笑,男娼用身体满足恩客,也要会些别的东西讨好恩客。那时的罗维格外需要这些,因为他不得不苟活,所以更要讨好自己的客人,希翼可以哄他们高兴,可以让自己少受一点折磨。别人寒窗苦读,求得是功名利禄,可他求的是活命,动力不同,他的更迫切,所以用的心也就更大更刻苦。 “公子,”小小进到书房,他现在对罗维已是不那么怕了,罗维受伤清醒后,都没与他大声说过话,“您用饭吗?”小小站在书案前问罗维,顺便看了一眼罗维正在看的书,竟是一本《治世论》。 罗维放下书,扭头看看窗外,天已黑了。“好啊,”他对小小说:“吃饭。” 小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与七子两个人拎了两个食盒来,一张圆桌眨眼间被两个人摆了一桌的饭菜。 罗家大公子常年在外,至今也没有成家,罗知秋与罗则公务繁忙,回府的时间不确定,一个罗维人憎狗嫌,所以罗府通常都只是二媳许月妙陪着傅华用饭,其他的家庭成员都是各吃各的。 罗维看看满桌的饭菜,对小小和七子说:“下次别弄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是,”小小与七子相看一眼,心中的疑问是越积越多,但又不好问,只能应了下来。 “我爹和二哥回来了?”罗维边吃边问。 七子说:“二公子回来的早些,相爷刚刚才回府。” “你们吃过了?”罗维只拣些蔬菜吃,大鱼大肉他曾经是最喜欢吃的,可是在上一世被逼着亲手割下自己身上的肉,亲手烤了,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的肚子后,他看见这些肉食就觉得恶心想吐。 小小说:“吃过了。” 罗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埋着头吃饭。 小小却在一边说:“公子,今天的清蒸鱼不好吃吗?”这些天来,罗维竟是一点荤腥不沾,让小小怎么想都想不通,病了一场后,人连口味都会改变吗? “我现在不想吃荤的,”罗维已经吃好了,放下碗筷对小小说:“叫厨房暂时不用做了,我什么时候想吃了,我自会说的。” 小小点了点头。 罗维吃完了晚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当做是散步,估算着二哥罗则用过晚饭了,才往罗则的院子里去找罗则。 罗则用完了晚饭,正吃着水果,看见罗维便是愣了一下,罗维可是从来没踏进过他院子一步的,不是这小子不敢,而是这小子不愿。 “二哥,”罗维喊了罗则一声,又看着一旁显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许月妙喊了一声:“二嫂。” 许月妙愕然地看着面前她几乎不认识了的罗维,手足无措,就算是她嫁进来的那一天,三公子罗维也没喊过她一声二嫂。 罗维当做自己没看到许月妙的手足无措,对罗则说:“二哥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罗则说:“你要出府?” “不是,”罗维说:“想带二哥去看一点东西。” 罗则不知这罗维又要搞什么鬼,满心狐疑,可罗维特意跑来喊他了,罗则还是跟着罗维走了。 12.府中的内奸 “二哥手下有神箭手吗?”罗维边走边问罗则道。 “有啊,”罗则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罗维道:“你要神箭手?又想要去做什么坏事了?” “不是,”罗维笑起来,“二哥让他在我们府的北墙下等着,我想一会儿我们府里会飞出一只鸽子,二哥让他把这鸽子射下就可以了。” 罗则皱着眉头,“你究竟要干什么?” “一会儿让二哥看一场好戏,”罗维笑得很神密,“二哥放心,我不是做坏事,做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做的。” 罗则说:“我可没空陪你玩啊。” 罗维拉起了罗则的一只手,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左右晃着说:“二哥就容我这一次吧。” 罗则寒毛都倒竖了,罗维从小就没跟他亲近过,更何况是这般撒娇。 夜已经深了,罗则陪罗维躲在这角门里已经半天了,终于没了耐性,对罗维说:“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人来了,”罗维却一指对面的角门对罗则说。 罗则望去,却是罗府的老家人,罗知秋的随侍罗忠。 “他来喂自己养的鸽子,”罗维小声对罗则说。 罗则也小声说:“这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罗维也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老家人罗忠的一举一动出神。罗则没办法,也只能陪着罗维窝在这角门里看着,心里还懊悔,怎么就没禁住这死小子的死缠烂打,就是陪着他来了。 罗忠动作熟练地喂了鸽子,站在鸽笼边等了一会儿,打鸽笼里拿了一只鸽子出来,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便放飞了这只鸽子。又过了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外面飞了来,停在了鸽笼上,叫了两声。罗忠上前就把这鸽子抓在了手中,伸手就往鸽子的左腿摸去。 “忠叔,”罗维在这时走到了罗忠的身后,叫了一声。 罗忠一惊,身子僵住了。 罗维抬手就把罗忠手中的鸽子抓了过来,罗忠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见了鬼一样瞪着面前的两位相府公子。“忠叔这么晚了还来喂鸽子?”罗维态度和蔼地问罗忠,却把手中抢来的鸽子又送到了罗则的手上。 罗则在鸽子的腿上发现了一支小竹筒。 “二公子,”罗忠叫了起来,想往前冲。 “你别动,”罗维却一张手,拦住了罗忠,说:“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做什么?” 罗忠面如死灰,还没来及做出下一个动作来,暗地里又冲出了两个罗维的侍卫,把罗忠双臂一架,嘴也给罗忠堵上了。 罗则从小竹筒里倒出了一张卷成卷的小纸条,打开,借着月光看。 纸条上写着:“罗维异常,速查缘由。郁州矿案,罗相做何计划,速告。” 罗则就变了脸色,猛地抬头看向罗忠,这人从小就伺候罗知秋,是看着罗则长大的老家人,他怎么可能是罗府的内奸? “将军,”守候在府外的神箭手这时拎着那只飞出府去的鸽子来了。 “二哥,”罗维说道:“我们去见爹吧,还有把府门关了吧,今晚谁也不准离府。” 罗则没有异议,吩咐了下去,与罗维一起来见罗知秋。 13.叛主的理由 罗知秋看着罗则递给他的两张纸条,神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罗忠显得有些讶异。怎么会是他?罗知秋问自己,罗忠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一直都跟随在他的左右,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多年来几乎没有犯过错,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背叛? “府中前夜来男客三名,听口音为郁州人。”这便是罗忠今晚传出去的消息。 “你为何要这样做?”罗知秋问罗忠。 罗忠一言不发,无论罗知秋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低头不语。 罗维冷眼看着罗忠,这个人他曾经也以为是相府的死忠,却没想到在罗府抄家的那一天,他亲眼看着罗忠领着来抄家的官兵,把相府所有的密室暗格搜了一个遍。这个人十年之前就成了龙玄的密探,是龙玄在相府的眼睛。重活一世,他罗维怎么还能让这样一双眼睛存在下去? “父亲,”罗则越想越气,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罗家是哪里对不住跪着的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叛主?!“这人嘴硬,你光问能问出些什么来?” 罗维拿出了一份名册,对罗知秋说:“父亲按着这名册抓人吧。” “这是什么?”罗知秋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这名册。 罗维说:“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人。” 罗则又是心惊,除了这罗忠外,府里还有内奸? 罗知秋下令抓人,并没有多问。罗知秋知道罗维能把罗忠抓个现行,可见他对这府里的内奸已经知道了不少,这时听罗维的话是不会错的。 “忠叔,”罗维又转身对跪着的罗忠说:“你给右相的小纸条里,可没少说我的坏话啊。” 罗忠这时抬头看向罗维,他一直当罗维是个草包,没想到这人竟是装的? “忠叔,”罗维在笑,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嚣张跋扈,却又显得阴冷,“别这么看着我,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在二殿下身边只是给他当狗,哄他开心吗?说实话,找出你们这些人可真不容易,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费了这些年的时间啊。” 上一世的罗维哪有这种脑子,这些全是龙玄为了让他认清自己是多少蠢的一头猪,把他所有的阴谋阳谋都让罗维这个阶下囚知道了个详细。罗维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罗忠日后是怎样的荣华富贵,是怎样以主人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把昔日相府里的种种炫耀给他听。 十一个的内奸都被抓到了厅上来。 “忠叔,看看你的朋友是不是都齐了?”罗维对罗忠说。 罗忠看了看,然后就一闭眼,他知道二殿下龙玄和右相柳双士多年的苦心全完了,十一个人,一个也不少,一个也没有错抓。 罗知秋见罗忠这种神色,就知道罗维没有错抓。 厅上喊冤声一片,他们没有像罗忠一样被抓了一个现形,自然是要垂死挣扎一番。 “父亲,”罗维对罗知秋说:“这种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罗知秋说:“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罗维当然说得清楚,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在他面前炫耀过自己的功绩?娓娓一番说下来,厅上没人再喊冤了,暗地里做的事,这位三公子竟像是亲眼在旁目睹了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耿直的罗则这回是冲着罗维大喊大叫了。 罗维不以为意地对罗则说:“二哥何必生气,他们不想一生为奴,有人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做人上人,可以半世荣华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了。” 14.生而为奴者的悲哀 罗忠徒然地睁开了眼睛瞪着罗维,这的确是他卖主的理由,只是没想到却被罗维当众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罗维与罗忠对视着,说道:“其实忠叔你糊涂啊,卖主求荣之人,你以为你的主子日后会不担心你再出卖他一次吗?失信之人罢了,还图什么富贵荣华?”其实上一世的龙玄没有亏待罗忠,罗忠得到了他想要的富贵荣华,只是罗维这一世不会让这种事再重来一遍了。 罗忠目不转睛地瞪着罗维,从罗维漂亮的眼睛里他看不出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只是一片清明沉静,这人何曾有过这样的双眼? 罗维问罗忠:“忠叔就不打算求饶了吗?” 罗忠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这府里大公子罗启和二公子罗则从小就叫他一声忠叔,只有这个罗维从来没有叫过,今天他叫了,却是这样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没想到小公子竟是这府里最会做戏的人!”罗忠咬牙对罗维道。 “不装疯卖傻,”罗维说:“怎么可以在你主子身边受教这么久呢?” “你真的只是为了求一个富贵?”罗知秋开口问罗忠道,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他想问一个明白。 罗忠却道:“多说无益,罗忠只求速死。” 罗维说道:“父亲,忠叔在府外其实还有一个家,有贤妻娇儿,他求富贵也是为了那对母子。” “你!”罗忠本存了求死之念,所以也并不慌张,可是没想到罗维竟连他在府外暗藏了一个家的事都知道,这让他瞬间全身冰凉。他死不要紧,想二殿下和右相会善待他的家人,可是现在罗维知道了妻儿的存在,他会怎么对付他们? “别紧张,”罗维说:“我们罗府向来宽以待人的,只要你听我父亲的话,那对母子什么事也不会有。” 罗忠说:“我已背叛一次,怎么会再背叛一次?” 罗维就说:“怕你主子知道了杀了那对母子?这倒是个问题,我不会杀人,但我会让人生不如死。忠叔,你不如就赌上一回吧,看看是得罪你主子好,还是让我生气好。” 罗则不太明白罗维要罗忠做什么,罗知秋却一点就明,只要罗忠送些假消息出去,如今几乎烂在了他手里的郁州矿案,这个兴武帝年间最大的一起,牵连东南五州的官员贪污大案说不定就有望出现转机了。于是罗知秋对罗忠说:“你卖主求荣知道是什么罪吗?你竟然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小儿也应是我罗府的下奴吧?罗忠有些事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一句话让罗忠断了所有的念想,他无处可逃,真正是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了。 罗维在一旁道:“父亲,我看还是先把忠叔的妻儿接进府来吧,毕竟是我罗府的下奴,长年在外过活,可能都不记得何为做奴的本分了。” “相爷!”罗忠一个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直磕的头破血流。他生而为奴已是认命,可他的独子,却还在为奴吗?那他这些年让小儿读书识字,又是为了什么? 罗知秋长叹了一声,对罗忠道:“你只要听我命令行事,你的小儿本相会保全的。” 罗忠又是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15.为父者的担忧 内奸们都押了下去,花厅里剩下了罗氏父子三人。 罗则一副做着梦的表情问罗维:“小维,这些年你都是在装的?” 罗维只是笑,并不答话。 罗知秋说:“现在怎么决定不装了?” 罗维说:“挨了一顿打,孩儿突然觉得人命太莫测。如果孩儿这次没有挺过来,那么孩儿在二殿下那里探到的东西不都白费了吗?所以孩儿想该做的事还是尽早做的好。” 罗知秋说:“那你醒来后为何不说?” 罗维笑言:“孩儿也想说,只是不是父亲不在家,就是二哥不在家,孩儿找不到机会说。” 罗则不解道:“为何要我和父亲都在家中你才能说?” 罗维说:“父亲不会陪我去看罗忠喂鸽子,二哥一人在家对这事也不能做主。” 罗则说:“你要我陪你做什么?这种事你自己抓了罗忠就不行吗?” 罗维说:“我的名声不好,如果是我一个人抓的罗忠,罗忠说我故意害他,我怕父亲和二哥到时候信他不信我。” 罗知秋冷哼了一声,“你当街强抢民女也是装的?” “那只是一时兴起,当时二殿下的几个近侍就在孩儿身边,”罗维纯粹胡说道:“孩儿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荒唐的样子。孩儿越荒唐,二殿下对孩儿就越没有戒心了。” 罗则在一旁听得头发涨,他是个将军,直来直去惯了,“小维,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罗维对二哥却只是笑,他没指望罗则能懂这些政治上的龌龊。上一世左相罗知秋的失败之处就是,他培养了两个不懂政事只懂军事的将军,还养出了一个背祖忘宗的孽子,就是没能养出一个可以与他一起面对朝堂争斗的儿子。 罗知秋现在已经不知道罗维未来会如何了,他以前想凭他堂堂左相总可以护这孩子一生一世,现在兴武帝已经知道了罗维是他与罗知锦的亲子,他会如何待罗维?都道天威难测,罗知秋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思下去。这会儿罗知秋看着罗维,心中又添了新的不安,如果罗维可以在龙玄身旁装疯卖傻数年之久,然后一朝叛离,区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有这样的心机,堪称可怕,还是一个帝子的身份。这样的一个罗维对本已暗流涌动的皇家而言,绝不会是一个平息风雨的人物。 罗维却不知道罗知秋此时的心中所想,他对罗知秋说:“父亲,您还是尽快想办法让我脱了皇子伴读的身份吧。” “知道了,”罗知秋说:“你不说我也不会再让你在二殿下身边了。不过维儿,你在上书房这几年就没学到什么东西吗?” 罗维说:“学到了一些,上书房的师父都是当世大儒,孩儿受教非浅。” 罗知秋站起身,对罗维说:“我们书房说话吧,”又对罗则说:“你去安抚一下你的母亲,告诉她府里出的事,让她不要心焦。” 如果不是现在罗维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罗则真的很想狠揍这个弟弟一顿,竟然把他这个当哥哥的骗得这么惨,这样的弟弟不该打?罗则狠狠蹂躏了一番罗维的头发后,也不理会罗维苦下来的一张脸,去见母亲傅华去了。 16.再遇谢语 这一夜罗知秋花了整夜的时间来考罗维学问,他要重新认识这个养了十三年的儿子,从现在开始,罗知秋想还不算晚。一考下来,罗知秋惊喜的发现,罗维写了一手工整却也不失飘逸的楷书,抚琴一曲,弹出的乐声竟是悦耳动听的,几笔构画出的一朵睡莲也是神形兼备,文章方面虽然还显不足,但先人的诗词歌赋,传世名篇,都能记得一字不差。 “父亲,孩儿不是傻子,”罗维还一再向罗知秋强调。 罗知秋看着罗维,这个人何止是不傻,这明明就是一个状元之材啊! 天亮时,傅华来书房找一夜未眠的父子二人。 “母亲,”罗维见到傅华就恭敬的行礼。 傅华冲罗维点了点头,这时她看罗维的神色和缓了不少,看来昨夜罗则没少在她面前说罗维的好话。“去用餐吧,”她对罗维说:“陪你父亲坐了一夜,不累吗?” “孩儿不累,”罗维忙说。 “你去吧,”罗知秋放罗维去用早饭。 傅华看着罗维的背影对罗知秋说:“昨夜则儿的话我几乎都不信。” 罗知秋说:“维儿现在对你不也是恭敬了吗?” 傅华说:“我看惯了他任意妄为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我竟是不习惯了。 罗知秋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妻子对罗维的成见在哪里。虽然不曾表现出过,但傅华一直觉得罗维是个来历不明的孽种,实话罗知秋无法对傅华说,他也只能期望凭罗维现在表现出的聪慧和心机,他可以自己处理好与傅华的关系。 罗维在家用了早饭,虽然万般不愿,可还是得去上书房继续自己的皇子伴读生涯。 当罗维出现在上书房门前时,原本人声吵杂的上书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罗维的身上。 “殿下,”罗维没有在意这些目光,只是进门后给龙玄行礼。 “你来了,”龙玄表情淡淡的,他此时还不知道昨夜罗府发生的事情。 罗维看向自己惯常坐的座位,靠在龙玄左手边的座位上此时坐着一位青衣少年,正上下打量着他。罗维认得他,他是谢语,未来大周朝的左相,人人称颂的贤相。罗维见谢语打量自己,便冲谢语笑着拱手一礼。 谢语此时还只是一个四品史官的公子,是这上书房里家世最微薄的一个,如果不是他文才出众,也入不了这上书房读书。谢语见罗维冲他拱手作揖,讶异之下,忙就起身还礼。 罗维抬腿走到了靠窗的一处空位坐下。这里是离龙玄最远的位置,以离龙玄最近最得势这个上书房规则来说,这里是一向没人肯坐,也一直没人坐的。罗维上一世大病一场后,来到上书房见谢语占了自己的座位,当下就大发雷霆,直接就几个耳光下去,把并不知情的谢语打得口吐鲜血,日后的上书房,谢语就是他罗维第一欺侮的对象。 日后罗家倒台之后,罗维才从龙玄的口中知道,他是故意安排谢语坐他的位置,他就知道骄狂的罗维不会容忍谢语,定要想尽办法欺侮,他龙玄在人后安抚谢语,告诉谢语,罗氏外威势大,他这个后妃所生的皇子也惹不起罗维,只能忍气相让。谢语原本是仰幕当时同样有贤相之名的罗知秋的,几番受侮之下,视罗府为仇敌,投入了龙玄的门下,成为龙玄最得力的谋臣。这一世的罗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龙玄的目光刀一样投了过来,罗维却自顾自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17.抚琴一曲动人心 教琴艺的老师走了进来,高冠宽袖,几缕长髯垂在胸前,神仙一般的人物。高乘风,当世名师,琴技冠绝天下,这样的人物上一世罗维竟是视而不见的。如今又见高师,罗维心绪伏动,又一次觉悟到了自己的愚不可及。 高乘风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弟子,看到了最未位坐着的罗维时,就是一愣,罗维竟坐了这样的座子,真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一日锦春园的御宴,高乘风是抚琴助兴的,那时的罗维已是让他大吃一惊,不光是容貌上的变化,罗维的举止也一夕间变得文雅,进退有度,活生生变了一个人。 高乘风教了有半节课的时间,然后就让弟子们上前台来当众抚琴。 罗维知道这若还是前世,他一定为了讨喜爱琴乐的龙玄的欢心,第一个跑上台去,弹一手难听的让人恨不得逃离当场的琴乐,还不自知。这也是当时上书房众同学每日必看的猴戏。 高乘风叫了几个弟子上台,听了后都觉得不满意。不知高乘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今天罗维不抢着上台献丑了,他反而惦记他了,于是喊:“罗维你来。” 上书房的气氛顿时就有了异常,除了还不知情的谢语外,人人都等着看猴戏了。 罗维坐在了琴桌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曾经他十指的指甲都被人生生拔去,还能忍痛弹出分毫不差的琴音,他的琴技至少不会让高师再引以为耻吧? 手指轻轻的划过琴弦,乐声也随之响起。江南的细雨,漠北的寒月,潺潺的流水,巍峨的青山,情人间的呢喃,征人的思乡,归家之人的欣喜,天涯孤客的寂寥,风花雪月,人世的种种似乎都在这拨动琴弦的指间流动缠绵。 这琴音沉醉了所有人,包括不知何时来到上书房门前的兴武帝。 “不愧是知锦的儿子,”兴武帝心中的痴念,昔日的罗知锦歌舞双绝,抚琴一曲能动天下,她的儿子自然也该如此。 罗维一曲终了,余音尚且绕梁,兴武帝就已鼓着掌步入上书房。 “陛下,”所有人都跪地行礼。 兴武帝也不看龙玄,只上前扶起了罗维,含笑对罗维说:“看来高师还是出了高徒啊!” 高乘风在一旁跪着发呆,他一直视罗维这样的弟子为耻,没想到这人突然间又弹凑出了这样的琴音,难不成往日他都只是戏弄,今日知道皇帝要来,所以才露了真本事? 兴武帝是特意来看罗维的,昨日知道罗维是亲子后,他就心心念念的全是罗维,恨不得当即下旨让罗维恢复皇子身份,召回宫来亲自抚养。可是冷静下来后,兴武帝又想到他与罗知锦并无夫妻之名,他恢复了罗维的身份,反而会把罗维推到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他不再是相爷的公子,哪怕是个帝子,也仍是私生之子,而罗知锦未婚生子,也毁了名节。左思右想之后,兴武帝觉得在他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罗维还是做他的相府公子为好。 “陛下,”罗维却对兴武帝面对他时所流露出的慈爱之情满心疑惑,皇帝这是怎么了? “朕来看看,”兴武帝摸了摸罗维的头。 这个亲呢的动作剌了龙玄的眼,还没有一个皇子能让他的父皇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这罗维可是第一个。 18.天子门生 “小臣弹的不好,让陛下见笑了,”罗维做出了一副天真的样子。 “朕觉得很好,”兴武帝一脸的宠溺,又问高乘风道:“高卿觉得如何?” 高乘风忙说:“罗三公子多假时日,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兴武帝说:“此言不差,不过罗维做你的学生也就到今日了,以后罗维不必再在上书房伴读了。” 罗维一听这话,想一定是父亲找理由对兴武帝说了,兴武帝才免了他伴读的差事。 罗维却是想错了,这是兴武帝自己的意思。一想到罗维这张酷似罗知锦的脸,兴武帝高兴之余又觉得心焦。宫中对他当年与罗知锦之事还是有不少人是知情的,他能想到罗维是知锦所生,那么兴武帝相信太后这些在后宫历练了多年的女人们也一定能想的到,再把罗维放在上书房,难保别有用心的人会对罗维不利。 龙玄这时开口道:“父皇是要让罗相为罗维单找一个老师吗?上书房的老师都是天下最好的老师,罗维没有必要出去啊。” 罗维意外地看了一眼龙玄,这人一心利用他,现在竟连兴武帝的意思也要驳? 兴武帝也看了一眼次子,说:“你还怕罗相会误了他自己的儿子吗?” 龙玄看向罗维,罗维向来喜欢黏着他,他不相信罗维愿意出上书房,却没想到对上罗维淡漠的一双眼,心又像被针扎了一下。 兴武帝对罗维道:“以后你就到朕身边来吧,你是左相之子,两个哥哥都从军,你罗家好歹也要出一个从政的人吧。” 帝王的一语又是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只兴武帝的一句话罗维从此就是天子门生了,听皇帝的话中音,罗维日后也许就能继承左相的丞相之位。 “小臣谢陛下龙恩,”罗维愣了片刻后,忙就跪下谢恩。 听罗维自称小臣,兴武帝又是一阵难过,明明是父子,却只能与君臣之礼相待。兴武帝忙又扶起了罗维,“你身体刚好,不用这等虚礼了,跟朕走吧。” “老师,”罗维对高乘风躬身行了一礼,“学生这就去了。” 兴武帝满意罗维的知礼,他听闻过罗维的狂妄自大,可是如今看来这些只是传闻信不得。 龙玄眼睁睁看着兴武帝牵着罗维的手,步出了上书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罗维变得面目全非,父皇竟然也让他看到了温情的一面,一个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圈子突然间就变了。 龙玄不得不承认,刚刚他也沉醉于罗维的琴音里,如果罗维能早一点让他听到这琴声,那龙玄相信自己一定会对罗维好一点。现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罗维在想什么,不,龙玄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给吓到了,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这罗维在想些什么。 高乘风看了看龙玄,他以为罗维离开上书,房龙玄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个人,平日里他看着罗维缠龙玄的样子都觉得心烦,就别提龙玄这个当事人了。可龙玄此刻却是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这让高乘风又是不解了。 19.结交谢语 谢语下了上书房的课后便只想回家,他有自知之明,与周遭这些皇族、公勋贵族之子相比,他实在是不入这些人的眼的。 “谢公子,”罗维一直等在上书房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看见了谢语一路走来,忙就笑着迎了上去。 “罗三公子?”谢语一惊,站了下来,看着罗维一路走到了他的跟前,“您这是?” “哦,”罗维笑着道:“陛下让我先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去他身边随侍。我是在这里等谢公子你的。” 谢语更是奇怪了,“等我?”今天他便已知道了罗维是得圣宠的,这样一个人特意在这里等他做什么? “江山万里,与君歌一曲,”罗维念道:“姹紫嫣红,芳华去,唯红颜刹那?” 谢语神情中的恭谨突然间就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三公子也知道在下的拙作?” 罗维笑,上一世左相谢语幼时的这篇《山河赋》传颂一时,只是此时还无人知晓罢了。罗维记得上一世父亲罗知秋曾在家中念过这篇《山河赋》,好像是谢语之父为谢语谋出路时,将这篇文献与罗知秋看了,罗知秋当时就对谢语极为欣赏。只可惜上一世因他罗维的造孽,这两个明明互相欣赏的人,却成了敌人。 “谢兄,这篇《山河赋》家父在家中,可是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呢,”罗维对谢语笑道。 “当真?”谢语果然兴奋了起来。 “酒香不怕巷深,”罗维说:“谢兄当真以为世上无人知谢兄的这篇大作吗?” 谢语笑了起来,当俊秀的谢语收起了自己刻意摆出的那份谨小慎微之后,这个人的风华是让人侧目惊叹的。 “不知谢兄可为这赋谱了曲吗?”罗维又问。 谢语摇头说:“试过,可是总也不满意。” 罗维便说:“小弟不才,谱了一曲,不知谢兄可有意去小弟府上一听?”上一世是谢语自己为《山河赋》谱得曲,在众口相传中,传唱列国。罗维知道自己这么做无耻,可这一世他是怎样也要与谢语结交的。 谢语果然来了兴致,罗维名声极差,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罗维却与传闻中的那个恶霸有天壤之别,谢语是个只信自己双眼的人,当下便与罗维一起回罗府。 两个人一路并马前行,相谈堪欢。待两个人坐在了罗维的书房中,罗维一曲大气磅礴的《山河赋》弹完,谢语呆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就击节赞叹,这曲竟就是他心中所想,只是一直无法下笔成形的乐谱。 “谢兄觉得这曲还有何处需要改进吗?”罗维刚刚故意变了几个细微的声调。 谢语当真就与罗维探讨起来,两个人就在书房里忘乎所以地抚琴弄曲。罗维是刻意结交,而谢语则是视罗维为了知己。他出身虽也是官宦,可是与罗维比起来却还是云泥有别,没想到罗维对他以礼相待,视为兄长,更为重要的是罗维为他谱出了《山河赋》的乐曲,与他所思所想的几乎一样,可见这是一个心意,可以与他谢语相通的人。 “谢兄心怀天下,”罗维边弹着经谢语修改过的乐曲,边对谢语说:“从这《山河赋》中小弟便能看出,治世为民,本也是小弟心中所愿。” 所谓知己难求,谢语这时只恨与罗维相见太迟。谢语此时十六岁,罗维十三岁,可这两人就真谈起了天下治国之事,越谈越投机。 20.谢语拜师 七子在晚饭时跑来告诉罗维,左相罗知秋回府了。 罗维当即就对谢语说:“谢兄,家父回府,我领你去见见他吧。” 谢语也不推辞,他对左相罗知秋敬仰已久,今日正好是一个相识的机会。 罗知秋没想到罗维会领着一个上书房的同学来见他,但知道了这俊秀文雅的少年人就是他在家中念叨过多次的谢语时,便也高兴了起来,与谢语攀谈了起来。 罗维在一旁作陪,他知道这两人互相欣赏,一点也不担心这两位谈不到一块儿去。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罗维说出了他邀谢语入府的真正目的,“父亲,谢大哥想学得是治世之道,在上书房学还不如在父亲身边学呢。” 谢语看了罗维一眼,看着罗维的笑脸,突然间就明白了罗维的用意,马上就跪倒在地说:“谢语不才,想拜相爷为师。” 罗知秋看看谢语又看看罗维,突然间要他收一个弟子,一点准备也没有,罗知秋为难了。 “父亲,”罗维站起身对罗知秋说:“你一直都说谢大哥是个可造之材,父亲又是惜材之人,怎么可以放过谢大哥呢?谢大哥这可是自己送上门了。” 罗维这话说得半是正经半是玩笑,但听得罗知秋和谢语两人,都不会觉得尴尬,一起笑了起来。 罗知秋又打量了一番谢语,风度翩翩的一个俊秀少年,文采出众,又落落大方,这样的一个少年人是他所喜爱的。罗知秋不是一个矫情之人,觉得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又觉得这谢语不错,谢语也愿意拜他为师,只要得到了谢语家人的同意,那么收这个弟子也是一件幸事。 罗维见罗知秋点了头,马上就说选日不如撞日,当下也不问罗知秋的意思,就命人去谢府请谢语的父亲谢望北前来。 不一会儿,四品史官谢望北就诚惶诚恐地赶了来,还以为儿子闯下了什么大祸,听到罗知秋要收谢语为入室弟子后,谢大人整个人都傻了,觉得天上掉了好大一块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罗府连夜摆下了拜师宴,左相罗知秋就这样多了一个入室子弟。 谢语举杯向罗维道谢,罗维这时却装起傻来,说:“谢大哥谢小弟什么?是我父亲收你为徒。不过以后谢大哥可不能太过用功,若是比小弟强上太多,小弟在家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谢语笑起来,他是真心感激罗维的。罗维算不上君子,谢语其实也不是一个君子。胸怀坦荡的人,操弄不了政事,所以谢语对罗维的感激中,不光全是因为罗维是知己,而是夹杂了太多谢语为自己的前路的考量。 谢语在上书房读了一个多月的书,龙玄对他几多拉拢,可偏偏谢语是个正统思想极强的人,他认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龙玄的拉拢让谢语警觉,未来的贤相之材很敏锐地发现了二皇子龙玄对江山,对皇位的执念,于是上书房的日子对谢语来说就成了煎熬。他不愿效忠于龙玄,可是他一个四品史官的公子如何拒绝一个皇子?难不成去向皇帝告发龙玄有忤逆之心?别说他见不到天颜,就算有幸见到了,他这么说了,皇帝就能信他?就在水深火热中,罗维出现了,促成了他成为了左相罗知秋的弟子。逃离了上书房,也就逃离了龙玄,他的老师却同样可以给他一个锦绣前程。说罗维是他谢语命中的贵人,一点也不言过其实。 21.世事不公 罗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为谢语的登天梯,他也不是看不出谢语与他的结交中,也带着几分刻意,但罗维知道谢语迟早一天,会成为他们太子党人对付二皇子龙玄一党最厉害的大脑。 彼此都收起内心深处的隐密,罗维和谢语都知道他们是可以成朋友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更为难得的是他们谈得来。于是有这两个心思玲珑的人在,这场左相府的拜师宴,温馨祥和,也不缺乏欢声笑语。 罗维成了天子门生,随王伴驾,谢语成了左相弟子,陪伴左右,上书房一日之间就少了两人。所以当第二日的午后,右相柳双士来看龙玄时,一眼就看见了龙玄书房地上,摔得粉碎的茶具。 “殿下,”柳双士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安抚龙玄的情绪,“谢语的事竟让罗知秋抢了先,这我们谁也想不到的。” “是罗维,”龙玄说:“昨日是他把谢语带回了府中。” “谢语是有文采,”柳双士说道:“不过失了一个谢语,对殿下也无影响。”柳双士只道龙玄是为了谢语拜了罗知秋为师而气恼。 龙玄却又拍了桌案。谢语是他想收为己用的人,这个人一个月来都对他虚于伪蛇,手段圆滑,让他对他的兴趣是越来越大,能与他龙玄周旋月余的人,这个人如何让他舍得放手?没想到罗维跳了出来,他只是伸出了手而已,谢语便握住了这只手,毫不犹豫地拜了罗知秋为师,这是为什么?龙玄是知道的,他是二皇子,是妃嫔所出,在谢语的眼中比不过皇嫡子,大周的太子龙玉。 “殿下,”柳双士为龙玄重倒了一杯茶,“为一个谢语不值得。” “可笑,”龙玄突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笑。 “殿下?”柳双士不知龙玄为何发笑。 “这个谢语,”龙玄说:“他连龙玉的面都没有见过,却一头扑进了龙玉的圈子里,这不可笑吗?” “所以可见这谢家小子只是一个迂腐之人,”柳双士明白了龙玄在气恼些什么,同样是皇子,一个什么也不用做就注定江山在手,各色人才自甘效忠,一个呢?自幼习文练武,不敢有一时一刻的懈怠,文武全才,志向高远,帝王之材,却还是得活在前者的阴影下,忍受他人的无视和轻慢。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何事是公平的呢? “父皇为何突然对罗维恩宠有加?”龙玄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后问右相,“是罗知秋又做了什么了?” “娘娘没有说什么吗?”柳双士觉得这个问题,柳妃应该比他更清楚。 “母妃能知道什么?”龙玄说。 “这个罗维长得很像他的姑姑,”柳双士说。 “像皇后?”龙玄不觉得罗维有多像皇后。 “是罗家的三小姐罗知锦,”柳双士说道:“当年陛下对这位罗三小姐爱慕有加,只可惜红颜薄命,罗三小姐早逝。” “罗知锦?”这并不是龙玄所知道的过往,但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她不是与当年镇国侯幼子有婚约吗?” 柳双士道:“殿下,当时的是是非非,只有那些当事人才说得清吧。” “所以呢?” “也许陛下起了念旧之心。” “念旧?”龙玄对柳双士道:“舅舅是在跟我说笑话吗?父皇是个念旧之人吗?” 给读者的话: 亲们的留言梅果都看了,这个文文梅果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亲们看了这文有什么想法和意见,要让梅果知道哦! 22.除去罗维? 柳双士想跟龙玄说说当年兴武帝对那位罗家三小姐是怎样的痴恋成狂,不过他最终没有说。如今的兴武帝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最是无情的一个人,他要如何让从来只见亲父冷脸的龙玄相信,他的父皇当年会对一个女子倾心相爱呢? 龙玄只当柳双士说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说道:“也许罗维自己耍了什么手段,他在我身边六年,我竟没看出他是在跟我演戏。” 柳双士说:“罗府前日处死了几个下人,说是偷了主人的物件。不过昨夜我派人去看了尸体,竟都是我安排进去的人。” “这其中有罗忠?”龙玄问。 “没有,”柳双士说。 “那就不算大损失,重要的棋子还在,”龙玄说:“带话给他,要他这段日子谨言慎行。” “是,”柳双士应道,然后说:“罗忠倒是传出消息,说是左相与门生言及,郁州矿案牵涉之广超出了他的预料。殿下,我想罗知秋可能要知难而退了。” “还是要小心,”龙玄从来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对柳双士说:“舅舅最好不要让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知道,”柳双士说,他倒是有七分相信罗知秋是要收手了,郁州矿案在他的暗中安排下,这趟水已经浑到看不见底了,他罗知秋也该怀疑再查下去,也许就把他自己给查进去了。罗知秋在郁州也是有门生弟子的,他怎会有完全的把握他罗知秋的人就不贪呢? 龙玄又问道:“龙玉现在在何处?” 柳双士道:“尚未走远。” “他身边是何人守卫?” 柳双士摇一下头,说:“有东宫的侍卫,还有五个近身护卫,我派去的人未曾见过。” “是罗知秋安排的,还是我父皇安排的?”龙玄问。 “应该是左相安排的,”柳双士道:“那五人有江湖习气。” 龙玄冷笑起来,说:“罗知秋也与江湖人有来往了?” 柳双士说:“这只是我的猜测,陛下若是派人,也应该是在暗处护卫,不会走在明处。” “这话也对,”龙玄冷道:“他是太子,怎么样也要护周全的。” 柳双士知道龙玄这是心火又起,等了一下后,才又道:“殿下,罗维这事,你要怎么处理?” 龙玄倒是一愣,说:“罗维有何事?” “他在殿下身边数年,这人还能留吗?”柳双士小声问龙玄道。 龙玄似是惊了一下,双眼突地睁大,“他现在被我父皇放在了身边,你这时动他,是要跟罗维赌命吗?!” “殿下,”柳双士对龙玄的反应也有些预料不到,真正要除去一个像罗维这样的公子哥,还不脏自己的手,这事他们不是做不到,“如果罗维不能再留,那还是尽早除去的好。” “你不能动他,”龙玄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阴沉,“现在还不时候,罗维如今得了圣恩,我父皇不会让人伤他的,舅舅不可冒险。” “他若是知道了什么事呢?”柳双士问。 “你觉得罗维有多厉害?”龙玄对自己的嫡亲舅父道:“舅舅放心好了,罗维在我身边虽有几年,但我的事他一件也不知道。” 柳双士这才不再提及此事。 除去罗维?龙玄看向窗外,春色正浓,龙玄突然就想起那日桃花树下,白衣锦服的罗维,这心就是一痛。 23.长明殿伴君 罗维今天早朝就站在了兴武帝的身旁,退朝之后,他又跟着兴武帝回到长明殿。兴武帝已经命人在他的御书案左下首给罗维布置了书案。于是罗维就坐在兴武帝的眼皮底下看书写字,兴武帝伏在御案上批阅奏折,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却又觉得彼此都不孤单。 不时会有大臣进殿来单独奏事,兴武帝也不让罗维回避,竟是让他全程陪听。罗维听了这些大臣的奏事,十有八九是有关郁州矿案的。这个兴武帝时的大案,在上一世平章帝时就真相曝光,这真相一点也不出人们所料,右相柳双士就是这起贪污大案的罪魁。龙玄要当皇帝,就要收买人心,就要培植自己的军队,而这一切都缺少不了钱财。郁州矿早就成了二皇子龙玄的私家矿,采出的铜、铁等矿被打造成了兵器,私扣下的矿产所得,也都成了龙玄为夺天下而敛下的资产。 罗维眼望着面前的书本,心里却盘算着,他的父亲这一次能抓住罪魁的尾巴吗?想要打倒龙玄,先就要打倒龙玄身后最大的后台,右相柳双士。龙玄刚从柳妃的肚子里出来,柳氏家族就开始了让龙玄登帝位的图谋,至今已经图谋了十六年,大树已然长成,盘根错结,要如何铲除而不伤自身? 罗维正想着,太医院的孙太医来见兴武帝,说是柳贵妃娘娘昨天夜里动了胎气,现已服了药,母子平安。兴武帝一句话也没与孙太医说,只是“嗯”了一声后,孙太医也行礼后退了出去。 罗维却心下一动,柳妃此时已怀胎七月,可罗维知道柳妃的这个孩子不可能成活,上一世柳妃流产之后,瞒了兴武帝三日,在皇后娘娘,他的大姑姑去探视她过后,宫中就突然传出柳妃流产的消息。上一世的罗维还在龙玄的示意下,故作天真地在上书房当众说,不会是皇后娘娘给柳娘娘吃错了东西吧?我今日才知道红花会让女人滑胎呢。再然后皇后殿里被太后发现了红花,这就是帝后不和的开始。 “维儿,”兴武帝见罗维停了笔,不知在想什么发着呆,便问:“你在想什么?” 罗维忙堆起了笑脸,对兴武帝说:“小臣在想郁州的案子,家父为这个案子都要愁死了。” 兴武帝说:“这你也知道?” 罗维说:“家父这些日子一直茶饭不思,小臣问他他也不说,问急了就说什么,郁州人该死。” “哦?那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不过小臣二哥说,”罗维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兴武帝说:“怎么不说了?你二哥又说了什么?” 罗维摇摇头:“家父不让小臣胡说,他为这事还骂了二哥一顿。” “你说给朕听听,”兴武帝来了兴趣,“朕不会骂人。” 罗维看着兴武帝。 兴武帝好笑道:“怎么,你不信朕?” 罗维马上摇头,说:“二哥说郁州的案子要好好查,那里出的可是铜铁这些可以打成兵器的东西,如果这些东西再被人偷了去就真正是,”罗维故作回忆了一下,“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兴武帝点了下头,“那你父亲怎么说?” 罗维说:“家父那时把小臣赶出房去了,小臣只听见他骂二哥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什么的。” “那你怎么想?”兴武帝问罗维。 “小臣?”罗维想了好半天才说:“如果是小臣,小臣就去郁州亲眼看看,再不行找个那里的矿工来问问,小臣就不信这个案子真就难得解决不了。” 兴武帝笑着用手点了点罗维,“仔细看书吧,一会儿朕可是要考你的。” 24.皇后罗知意 罗维低头看书,他是故意要说给兴武帝听的。兴武帝富有天下,不心疼钱,可是若是有人暗中图谋他的江山,罗维不信兴武帝还能这样稳坐在长明殿中,冷眼看着自己的大臣斗法。不管他罗维说的是真是假,事关江山,兴武帝一定会查的,而且是彻查。 这一坐就是坐到了中午,罗维陪着兴武帝用了中饭,兴武帝事先已派人去罗府问了罗维的口味,知道这段时间罗维不喜荤食,所以这顿中饭,席间以蔬菜为主。 用完了中饭,兴武帝照例是要午休的,罗维便问兴武帝:“陛下,小臣能去见见皇后娘娘吗?” 兴武帝允了。 罗维到了皇后罗知意的凤仪殿。 罗知意对这个小侄子倒不像傅华,还是很喜欢的。乍见到罗维的时候,罗知意还是吓了一跳,她也以为是小妹罗知锦再世了呢,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罗维问寒问暖。 罗维现在哄人开心的本事有的是,几句话下来就哄得皇后笑开了颜。罗维却在心中为罗知意叹息,他的这个大姑姑为人宽厚,深宫多年却还是带着几分天真,这样的女子若是没有了帝王的恩宠,根本不可能在这大内深宫里存活下去。上一世帝后失和之后,罗知意的日子就变得艰难,那时她才想着要为自己计划,想着争上一争,可是她没这个本事,所以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看着自己的母族毁灭,自己后位被废,冷宫投缳自尽的下场。 哄完了罗知意开心,罗维便起身告辞。 步出凤仪殿后,罗维对送自己出来的,凤仪殿总管太监尚喜小声说:“公公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单独与公公说几句话吗?” 尚喜领着罗维来到了一处僻静处。 罗维也不说话,把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了尚喜。 “三公子?”尚喜一惊,忙就给罗维跪下了,“奴才不敢。” 罗维弯腰扶起了尚喜,他不疑这大太监的忠心,上一世皇后自尽之后,所有人都当没事发生的时候,只有这个阉宦特意寻到了冷宫,服毒殉主而去。那时尚喜绝不是没有了活路才走上这条死路,那时他已被调到长明殿两年之久,皇后的死对他的地位没有丝毫的影响。 “三公子,您这是何意?”尚意小声问罗维。 “嫌这玉不好?”罗维问。 尚喜忙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不能无功受禄啊。” “我刚在长明殿听太医孙英来报,说柳妃动了胎气,”罗维也压低了声音对尚喜说:“这几天你给我盯紧了柳妃的娥英殿。” 尚喜说:“柳妃娘娘要对娘娘不利?” 罗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太医的意思,柳妃的这一胎怕是不保,别让她借此生事。我这几日都会在宫中,出了事立即想办法来报我。” “三公子,”尚喜头脑有些晕,这罗家三公子的话能信? 罗维轻笑道:“娘娘是我亲姑姑,难道我还会害自己人不成?” 就是这句话让尚喜领了命。 “收下吧,你该得的,”罗维把玉佩塞进了尚喜的怀中,“只记住,这事先不要让娘娘知道。” “是,奴才知道,”尚喜把玉拿在手中就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罗维可是给了他一份大礼。 罗维转身离去,尚喜随后也若无其事地回到凤仪殿。 一连几日罗维都宿在了长明殿中,这让他对兴武帝的生活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每日就是上朝,然后回到长明殿,批奏折,与大臣商谈国事,吃饭睡觉全是在这长明殿中,偶尔去御花园散个步,没有后妃到长明殿来,他也不往后宫去,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过着一种禁欲的生活。 25.帝王后宫的女人 第五日的午间,尚喜派了一个小太监来找罗维。罗维便又向兴武帝提出去看看皇后,兴武帝允了。罗维在凤仪殿与皇后罗知意说笑了一阵,告辞后,又与尚喜二人站在了上次的那处僻静处。 “柳妃的孩子没了?”罗维问尚喜。 尚喜忙点头道:“三公子料事如神。” 罗维说:“继续盯着,看柳妃接下来要做什么。” 尚喜道:“柳妃娘娘竟然隐瞒此事,陛下若是知晓定不饶她。” 罗维说:“不急,尚公公,一出好戏就要上演,我们好好看着吧。” “是,”尚喜此时对罗维已是言听计从。 “收下吧,”临走时,罗维又给了尚喜五锭文银。 回到长明殿后,罗维没有等到有宫人来报兴武帝柳妃流产之事,心中就是冷笑。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想着怎么借此来陷害他人,这皇帝后宫中活着都是人吗?其实都是些为了一个“权”字而疯魔的怪物罢了。 罗维假装在兴武帝低头批阅奏章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气。 “累了?”兴武帝却哪里能注意不到。 “陛下,”罗维笑着说:“今天的清汤鱼圆很好吃啊。” 兴武帝也笑,“是啊,一碗汤你一个人吃了,维儿,你还想长成个小胖子吗?” 罗维一吐舌头,“可是小臣现在觉得有些腹涨了。” 兴武帝放下了笔,“那朕带你去走一走?” “好啊,”罗维马上欢喜起来。 兴武帝摇头叹气,“怕是你这小子想去玩了吧?” 罗维马上苦下脸来,“陛下不去了吗?” “去,”兴武帝站起身来,好笑地看着罗维,这孩子是知礼的,文才也是好的,很聪慧,却到底还是个孩子。 罗维想了想,又对兴武帝说:“陛下,今晚的月色很好,我们不用提灯可好?” “好啊,”兴武帝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罗维的要求他多半是会答应的。看着罗维欣喜的笑脸,兴武帝也觉得高兴,这个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 兴武帝拉着罗维的手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御花园中的天池湖。 罗维好奇地四下看着,一边对兴武帝说:“陛下,这水好清啊。” 兴武帝说:“是吗?这里到了炎夏可是会开一湖的荷花呢。” “那一定很漂亮。” “是啊,”兴武帝摸摸罗维的头,“等到了夏天,朕再带你来看。” “好,”罗维笑着点头,又一指路旁的竹林,“陛下,这里还有竹林啊。” “想进去走走?”兴武帝从善如流道。 “好啊,”这回是罗维拉着兴武帝走了。 上一世龙玄登基为帝之后,命人从天池湖旁的竹林中挖出了一具胎儿的骸骨,请高僧为这具骸骨做了法事后,葬入了皇陵。罗维很清楚,柳妃流产之后,在胎儿尸体腐坏散发让人生疑的气味之前,会命她的心腹宫人将死胎偷埋在这片,平日里人迹罕至的竹林中。柳妃不是不知道这么做很冒险,可是她不敢保证娥英殿中,没有别宫的眼线,所以只能选择冒这个险。更何况当天的死胎和隔了几天的死胎,在外观上是有区别的,柳妃要害皇后的当天,她的兄长右相柳双士会想办法送一具当天的死胎进宫,这个没及见天日的小公主是没有理由留着的。 26.同样是父亲 果然步入竹林深处后,跟在罗维与兴武帝身后的侍卫就爆喝了一声:“有人!” 罗维也已看见前方的竹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灯火点燃,被两个带刀侍卫押在地上的是一个老宫人。 “陛下,”随侍在侧的长明殿总管太监赵福只看了一眼这老宫人,就对兴武帝说:“这是柳贵妃娘娘身边的老宫人。” 此时这老宫人全身拌得如风中落叶,几乎昏过去。 “那篮子里是什么?”罗维一指老宫人身旁的竹篮,“难不成她是想来挖笋子吃吗?” 兴武帝手一指。 一个侍卫上前去查看竹篮,等他打开篮中那个黑绸包裹后,这侍卫吓得连连后退。 灯火之下,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被侍卫打开的黑绸中,赫然躺着一个死去的胎儿。 罗维叫了一声,随即用手捂住了嘴,一脸惊慌地看着兴武帝。 “别怕,”兴武帝只道罗维受了惊,把罗维搂在了怀里,吩咐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几个护送三公子回长明殿去。” “陛,陛下?”罗维声音变了调。 “别怕,没事的,”兴武帝的脸色阴沉着,但还是温声细语地安抚着罗维,“维儿,你先回去等朕,好不好?听话。” 罗维被侍卫护卫着走了。 兴武帝这才背着手看趴在地上的老宫人。 赵福喝问这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宫人却说不出话来,早有侍卫怕她寻死,用布把她的嘴堵上了。 “押回去,”兴武帝说了句,想想又加了一句话:“此事不可外传。” “奴才遵旨,”赵福领旨。 这一夜罗维没有见到兴武帝,他知道皇帝一定是在长明殿的囚室亲审,那个娥英殿的老宫人,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老宫人应该会回到娥英殿去,跟柳妃说一切办妥。至于为什么去了一夜,这老宫人会找借口说听见竹林外有人,所以躲了一夜才回来。兴武帝会想看看柳妃怎么往下演这出戏,这是个很有耐心的皇帝,所以他不会当场震怒,而是准备看一出再次显现深宫丑恶的戏。 天亮之后,兴武帝来到了罗维休息的房中,坐在床榻边问罗维:“朕听说你一夜没睡?” 罗维一副想问个所以然又不敢问的样子。 兴武帝叹了一口气,轻声对罗维说:“维儿,昨夜的事你就当没有看到吧。” 罗维马上点头。 “维儿,”兴武帝把罗维搂在了怀里,“此事与你无关,其实后宫的事都与你无关的,所以你日后在朕身边,后宫所发生的事你一律不用管,知道了吗?” 罗维乖巧地说:“小臣遵旨,以后除了长明殿,小臣哪里也不去了。” “吓到你了?”兴武帝搂紧了罗维,“维儿啊,朕会让你看的。” “看什么?”罗维问。 兴武帝说:“朕会让你看到这人世间的种种丑态。” 罗维一个劲得摇头。 兴武帝却说:“维儿,你父亲把你保护地太好了,可你总是要长大的。” 昨夜审了那个娥英殿的老宫人,兴武帝几乎气死,但他却不觉有多大的意外,为帝这些年,他什么样的阴谋阳谋没见过。可是当人性的险恶,再次活生生显现在眼前的时候,兴武帝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与知锦的儿子,罗知秋也不可能,罗维必须有自保的能力。罗知锦希望他们父子永远不要相认,是啊,这后宫就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屠宰场,她为什么要让儿子也沉沦到这里面,永不超生呢?“可是知锦,”兴武帝在心中对逝去的爱人说道:“维儿总也要长大,他不知人间险恶,你要他如何存活于世间呢?左相府难道就在是非之外了吗?” 27.柳妃的戏 尚喜这天带了罗知意赐给罗维的时令水果,来长明殿见罗维。 “娘娘还好吗?”罗维半躺半坐在卧室月窗下的摇椅里。 “娘娘安好,”尚喜说,然后走到了罗维的近前,小声说:“三公子,这事要让娘娘知道吗?” “你什么也不要做,”罗维望着窗外,小声说:“一旁看着就好。” 尚喜脸带焦急地说:“可是娘娘准备去娥英殿看望柳妃娘娘。” 罗维轻笑,“没关系,姑姑不会演戏,告诉她真相,这出戏就没得看了。” “三公子?” “没关系,”罗维摸了个青果在手里把玩,“越柔弱的女子才能让男人生出保护的欲望,不是吗?你别怕。” “是,奴才明白了,”尚喜料想罗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去吧,替我谢娘娘的赏,”罗维看着天边的乌云,说了句:“要下雨了。” 一切都像上一世一样发生了。 三日之后,皇后去娥英殿看望了身为后宫总管贵妃的柳妃。这天午夜时分,娥英殿的总管太监来长明殿报告,柳妃流产了。兴武帝去了娥英殿,天亮之后才回到长明殿,面沉似水。之后宫中就传出皇后看了柳妃,送了一碗保胎的汤药,柳妃喝下汤药后,当天夜里就流了产的传闻。 “陛下!”罗维一副要为皇后抱不平的样子。 “别急,”兴武帝却能沉得住气,安抚罗维说:“朕心中有数,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皇后要见兴武帝,兴武帝不见,罗知秋要求见兴武帝,兴武帝也拒见。这一下皇后害柳妃流产的传言更是满天飞了。 两日之后,太后驾临凤仪殿,直接从凤仪殿搜出了宫中的禁物,藏红花。 兴武帝带着罗维赶到太后的延年殿时,后宫嫔妃几乎都到齐了。 太后一脸怒容地坐在正中宝座上,刚刚流产的柳妃坐在太后的右下首,龙玄站在她的身旁。皇后却是跪在太后的脚下,正在痛哭。 罗维做势要上前去扶,却被兴武帝拦住。 太后看见罗维脸色更是难看,“陛下,你带他来做什么?”太后指着罗维问兴武帝。 “小臣叩见太后娘娘,”罗维给太后见礼。 太后也不看罗维,只冷哼了一声。 罗维神情尴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罗维,”兴武帝开口道:“你到朕身后来吧。” 龙玄这时隐约感觉不对了。 “这是怎么了?”兴武帝坐在了太后的左下首问。 太后说:“柳妃的孩子突然就没了,哀家不该查查吗?” 兴武帝说:“那母后查出什么来了?” 太后说:“你问问你的皇后,问问她,为何她的宫里有藏红花!” “母后,”跪着的皇后哭道:“儿臣不知啊。” 太后说:“你自己宫里的东西,你说不知?你当哀家真的是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好糊弄了是不是?!” “母后!”皇后又惊又怕,哭得说不出话来。 柳妃这时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母后,这事与姐姐一定无关,您不要怪姐姐。” 太后看向柳妃的目光中倒是带着怜惜,“你竟是真傻吗?她就是欺你太善!” “母后,”柳妃也跪在了地上,“您不要气坏了身子,儿臣相信这一定不是姐姐做的,姐姐不会害儿臣的,母后!”柳妃说着就流下泪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28.帝王的维护 “玄儿,还不扶你母妃起来?”太后恨不得亲自去扶柳妃起身,对站着的龙玄道:“她现在的身子哪里还能跪!” “母后,”柳妃却不肯起来,哀求太后道:“您饶了皇后姐姐吧,不然儿臣就跪死在这里!” “你这傻子啊!”太后显得痛心疾首,“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柳妃哭道:“儿臣与皇后娘娘一直情同姐妹,儿臣死也不信姐姐会害我。母后,是儿臣福薄,是儿臣害了这小皇儿!母后,此事与姐姐无关啊!” 这世上最好的戏子怕也就是柳妃的这个水平了,明明是公主却说是皇子,明明就恨不得皇后死,却姐妹情深地替皇后哭求。罗维又看了看皇后,除了哭就是哭,明明委屈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皇后如何斗得过柳妃。想到这里,罗维的嘴边不自觉地露出了冷笑,这还真是一场好戏。 看到了罗维脸上转瞬即逝的冷笑,龙玄突然就醒过神来了。如果他的父皇真的是不再信皇后的话,他为何还会带罗维来?是为了让罗维也受点教训?不,不是,“母妃不……”龙玄想制止生母再把这出戏演下去,可是刚一出声他又噤声了,他一出面,那就意味着他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了。龙玄下意识地去看对面坐着兴武帝,却只看到了他父皇一张千年寒冰的脸。 “玄儿也在求你起来,”太后却只关心柳妃,一个劲让柳妃起身。 兴武帝从没有想到柳妃柳清歌是这样一个阴毒的女人,而他竟与这样一个女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兴武帝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一种受了骗的感觉,让兴武帝狠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还在那里装模做样的女人! 可是他不会,罗维能感觉到兴武帝的愤怒,可他也知道兴武帝今日也不会拿柳妃怎样。所谓帝王之术,求得就是一种相对的平衡。所以宫中皇后是罗知意,总管后宫的却是贵妃柳清歌。朝中有左相、右相、大司马,有忠臣也有奸臣,有好人也有坏人,各方势力都要达到一种平衡,这样皇帝的龙椅才能坐得安稳。柳家失了势,谁来制衡同为外威的罗家?罗维就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兴武帝还以为他不知人间险恶,其实这个人早已看透了这污浊的世情。 “维儿,”看了半天戏的兴武帝终于开口对身后的罗维说:“你去扶你姑姑起来。” “小臣遵旨,”罗维忙错身上前,也不管皇后愿不愿意,直接伸手把全身瘫软的皇后扶了起来。 “陛下!”太后出其的愤怒了,斥问皇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兴武帝说:“此事与皇后无关。” “你说什么?!”太后差一点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花是朕命皇后收着的,”兴武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那碗汤药也是朕命皇后送与柳妃的,母后难道还疑心朕会害自己的孩子?” 鸦雀无声。 太后一时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反应。 柳妃瞬间便青白了脸,神情变得惶恐。 皇后泪眼看着兴武帝一脸的感激,皇帝竟为了她说谎。 众嫔妃们垂首站立,都不敢言语。 龙玄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也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兴武帝说:“维儿,你先送你姑姑回凤仪殿去。” 罗维给僵坐着的太后行了礼后,便硬扶着已经走不动路的皇后走了。 29.深宫母子 “藏红花是宫中禁药,你怎么会送这东西给皇后?”太后回过神来后就问兴武帝。 “母后也应该知道这花也可养颜,”兴武帝说了句。 太后说:“宫中的规矩,就因你一句养颜就可破了?” 兴武帝看看太后,“母后,皇后是后宫之主,您这样对她就合宫中规矩了?她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母后是为了让朕难堪吗?” 太后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冲兴武帝冷笑,“原来哀家连自己的儿媳也管不得了!” “皇后有错,自有朕问责,与母后何干?”兴武帝也冲太后冷笑。 “你!”太后涨红了脸,指着兴武帝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们!”兴武帝看看一殿中自己的这些妃子,“皇后跪着,你们竟然站着,这又是什么规矩?!” 一殿妃嫔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都给朕滚回自己的地方去!”兴武帝怒声道:“都给朕跪上一夜!” 众嫔妃噤若寒蝉,都是膝行着退了出去。兴武帝对她们从不曾温存,但这般发怒也还不曾有过。 兴武帝又看看跪伏在地上的柳妃,和缓了一点神色,说:“你身子不好,回去后就歇着吧。你与皇后姐妹情深,朕心甚慰。” “臣,臣妾遵旨,”柳妃颤声道:“臣妾谢陛下。”她现在分不清兴武帝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对皇后深信不疑,还是因为自己陷害皇后一事兴武帝已经知晓,心中惶恐惊疑,但又不敢在兴武帝面前过多表现出来。 “龙玄,”兴武帝又对龙玄说:“扶你母妃回去后,就到皇后那里跪着去!一个是母后,一个是母妃,你分不清楚吗?尽孝也分不清对象?” 龙玄跪着说:“儿臣知罪。” 兴武帝想到龙玄刚刚出声的那一举动,他想这龙玄怕也是知道真相的,直接一脚就把跪着的龙玄踹翻在地,“给朕滚!” “陛下!”太后大叫出声,“你这是在做给哀家看?!” 兴武帝转身看着自己的生母,“朕是这天下之主,而母后,”兴武帝冷道:“朕是不会忘记母后复姓端木。” 端木,百年世家,随着镇国侯被诛杀,这个家族如今存世之人,也仅剩延年殿中的太后娘娘了。太后狠狠地咬着嘴唇,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这是她端木婉的亲生儿子,费尽心机让他成为皇帝,自己却只换来这样的下场。 “母后歇息吧,”光武帝说完此话,转身就要走。 “你为何要将罗维留在身边?”太后却又突然开口问道。 “维儿天资聪慧,是可造之才,”兴武帝道:“朕望他日后可以扶佐太子。” “上书房的人还教不了他?他父亲教不了他?要劳烦陛下将这小儿,长留在长明殿中?”太后冷笑起来,“哀家方才看他的那张脸,倒是似曾相识。” 兴武帝面无表情道:“维儿是罗家子弟,也是朕的外甥,朕亲自教他有何不可?” “亲生的皇子们你尚且无心亲近,”太后厉声道:“你倒有心去给罗维当舅父?他罗家在朝中的权势还小了吗?你还要给他们多少的宠信?!” 兴武帝冷笑出声,“母后此言甚好,朕自不会让罗家成为当年的端木,这一点母后自可放心。” 太后看着兴武帝扬长而去,想哭却哭不出来,最后只能放声大笑,这是她的报应!是她当年在这后宫害人无数的报应! 30.遮风挡雨之人 夜晚的这场雨下得突然,傍晚时分天边还有晚霞,太阳落山后却下起了大雨。 龙玄直挺挺地跪在凤仪殿的前院中,无遮无挡地淋着雨。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雨突然消失了,龙玄抬头,却看见罗维撑着一把伞站在了他的身旁,不由得一愣。 罗维刚刚在凤仪殿中用过了晚膳。此时太子龙玉不在京师,兴武帝召了三皇子龙行,六皇子龙皓进凤仪殿陪皇后,罗维又是皇后的亲侄,凤仪殿今晚的这个小型家宴,和乐融融。 “你不必如此,”龙玄对为自己撑伞的罗维道。 罗维说:“殿下在淋雨,罗维怎么可以坐在屋中呢?” 龙玄说:“你已不是我的伴读,何必再装。” 罗维叹了一口气,“春寒多雨,殿下不冷吗?殿下视罗维为猪为狗,不过罗维还是有心为殿下遮一遮风雨的。不过罗维也明白,他日罗维若是要经历风雨,殿下却是无心的,”罗维说着把一件温热的厚袍披在了龙玄的身上。 龙玄看向罗维,灯烛昏暗,瓢泼大雨中,一把青竹伞下的这个小小空间里,罗维的脸被一道阴影遮住,模糊不清。龙玄这才注意到罗维站在了上风处,竟是在为他挡着寒风。想着这个人只是在演戏,但龙玄的心还是一暖。他真的很冷,身冷心也冷,还好这个人来了,至少他不再是一人。 “殿下恕我失礼,”罗维说:“陛下不准我跪。” 龙玄说:“你无错,跪什么?” 罗维并不想来,可是让一个皇子在雨中跪着,他却在温暖的屋中享受美食,谈笑风生,他这个臣子就太不应该了。于是罗维向兴武帝请了旨,出来为龙玄撑伞。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龙玄,有那么一瞬间,罗维觉得龙玄是孤单的,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大雨中,兴武帝对他是不好的。可是下一个瞬间,罗维的心就又变得冷硬,他何必为一个仇人叹息?成王败寇,这个人成王的那一天,他又何曾对自己这个败寇怜悯过?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再也找不到话说。 一直到了后半夜,长明殿总管太监赵福才传了兴武帝的话,龙玄可以回去了。 “路滑,”罗维送龙玄道:“殿下小心。” 龙玄的双膝已经跪肿,由福来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快些回长明殿歇息吧,”赵福又陪着笑脸对罗维道:“陛下已命奴才备下了热水,公子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罗维回头看看身后的凤仪殿。 “陛下今日就在皇后娘娘这儿歇下了,”赵福马上说道。 罗维笑着点点头。 “公子请,”赵福侧身领路。 “有劳公公了,”罗维道谢。 赵福笑弯了眉眼,罗维对他一直很客气,客气的他受宠若惊。可是赵福又不觉得罗维虚假,这个人的客气一直都是恰到好处,让他这个太监也有了一种被人尊重的感觉。长明殿的总管太监,结巴他的人有的是,只是真正尊重他的人又有几个? 31.公子无情 罗维边走边对赵福说:“赵公公,刚刚那个来接二殿下的人是福公公吧?” 赵福说:“是他,是福来。” 罗维说:“他与公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福字,公公与他同时入宫的?” “回公子的话,”赵福说:“奴才一直就跟着陛下的,福来到是宫中的老人了。” “哦,对不起,”罗维忙说:“是我误会了。” 上一世里,龙玄称帝,赵福便被熬出头的福来亲手杖毙。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乡,一起净得身,一起来到京师上都,只是福来入了宫,而赵福则入了当年的武王府。这两人为何成为敌人,罗维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两人是有深仇大恨的就足够了。如果赵福知道龙玄日后可能成为皇帝,那罗维相信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可能成为事实。 赵福显然不愿意谈福来,笑呵呵地就把话题转了。 到了长明殿,赵福亲自伺候罗维宽衣沐浴。 罗维对赵福说:“赵公公,你别怪我多话,人啊,还是不要树敌的好。” 赵福说:“公子这话何意?” 罗维说:“公公,我伴读二殿下数年之久,福来公公对公公的怨言我还是听过的。” “这个奴才,他……”赵福张口就要骂,想起是在罗维面前,又忍住了。 罗维笑道:“赵公公,二殿下这人是有大志的,福公公日后会怎样,我们谁都说不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公公要留意啊。” 赵福的眼角抽动了几下,能坐长明殿总管这个位置的人,一定不会是个傻瓜,“公子说的是,”他一边手脚麻利地伺候着罗维,一边低声说道:“奴才受教了。”柳妃演得这出戏,赵福也是知道内幕的,他明白罗维的意思。如果福来这只犬跟着他的主子升了天,那他赵福就只能下地狱了。 兴武帝这一夜宿在了皇后的凤仪殿,第二夜就宿在了柳妃的娥英殿。柳妃流产之事,从此宫内宫外无人敢再言及。 尚喜又跑来见了罗维一次,此时他对罗维是心悦诚服。 “好好伺候娘娘,”罗维交待尚喜:“我姑姑原来怎么过日子,现在就怎么过日子。” “那柳妃娘娘哪里?” “她若来凤仪殿那就照常接待,只是告诉娘娘,不要再提起流产之事。还有,柳妃还是后宫总管,娘娘也不要过问宫中之事。” “是,奴才知道了。” 罗维把尚喜叫到近前,“太后发现的那包红花你查了?” 尚喜说:“奴才查了,只是那天进大厅的人不少,不好查。” “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 “是,这奴才知道。” “那就全部处理掉。” 尚喜一哆嗦,此时这个处理的意思就是杀啊,“公子,是二十几人啊。” 罗维淡漠地道:“就说凤仪殿丢了东西,尚公公,这种事不用我教您吧?” 尚喜立即说:“奴才知道,凤仪殿是真的丢了些东西。” “我会跟赵福公公打招呼,”罗维说:“补进去的人你与他商量着挑,不能再出问题了。” “是,”尚喜忙应道。 “你去吧,”罗维随手塞给尚喜一个钱袋,又是一脸温和笑容了。 尚喜去了,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罗维。已经埋首书中的罗维,怎么看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浊世佳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竟是狠的。 32.龙骑卫 兴武帝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向罗维解释,他为何不治柳妃的罪,却没想到罗维没有问他这个问题,而是向他提出要去郁州。 “你去郁州?”兴武帝已经命秘使往郁州去了,他还想不出罗维去郁州能做什么。 罗维说:“小臣读了这些书,可陛下也知道学到的东西不用都是死的。小臣去郁州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小臣不想管钱财的事,只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小臣二哥所言,连那铜、铁都被人贪了去。” 兴武帝说:“这个朕自会处理的。” 罗维说:“那陛下就权当小臣是陛下的又一双眼睛,小臣只是去看,回来后把看到的都说与陛下听。”说完这话,罗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眼巴巴地看着兴武帝。 兴武帝把罗维拉到身前,“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罗维低着头说:“小臣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小臣想还是出宫一段时间的好。” 原来还是把这孩子吓到了,兴武帝心中叹气,说:“那你回去住几日可好?” 罗维说:“可是父亲会问的。” 兴武帝揽了罗维在怀中,说:“维儿,此时的郁州很乱,你去朕不放心。” 罗维马上说:“小臣就是去看,只是看也不行吗?” 所谓烈女怕缠郎,罗维就缠着兴武帝,最后兴武帝答应他会考虑。 兴武帝召来了罗知秋,这事他必须和罗知秋商量。 罗知秋先是吓了一跳,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去郁州能做什么?可是转念又想起罗维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这个儿子早就不能拿看孩子的眼光去看了。 兴武帝说:“维儿的才识真的不错,可朕想看看他真正做事,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罗知秋考虑了再三,说:“那就让他去。” 于是这天晚上,兴武帝与罗维一起用了晚膳后,对罗维说:“维儿,朕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朕让你去郁州。” 罗维马上就惊喜地站起身说:“小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都进来,”兴武帝冲殿外说了一声。 五个黑衣劲装男子步入殿中,并排跪下。 “维儿,”兴武帝对罗维说:“这是五个朕身边的龙骑卫,从今天起他们跟随你了。” “奴才叩见公子,”五个龙骑卫给罗维叩首行礼。 龙骑卫其实就是皇帝身边的暗卫死士,只对皇帝一人忠心,是历代大周皇帝身边最可靠,最锋利,也是最后一道护卫。正因为龙骑士的特殊性,历代皇帝身边的龙骑卫数量都不多,兴武帝身边的龙骑卫也只有三十人。罗维没有想到兴武帝竟会一下子赐他五名龙骑卫,兴武帝对他很好,可这份好现在让他越来越心生疑虑,皇帝为何要对他这个臣子这般好? “维儿?”见罗维呆立在那里,兴武帝好笑地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这才反应过来,跪下说:“小臣何德何能,怎敢劳陛下的龙骑卫护卫随侍。” 兴武帝说:“不派龙骑卫朕不放心啊。” 罗维心中想难不成这五个人是监视他的?可是又一想,如果是监视,普通侍卫就可,为何要派龙骑卫? 兴武帝指着跪在地上的龙骑卫,从左往右一一数给罗维听,“龙十,十一,一直到十四。” 历代龙骑卫都贯于国姓,从来也就只有姓没有名,只有一个号码。罗维对这个规矩也是了解的,他仔细看了看这五名龙骑卫,都是正在青壮之年,长相也都英挺,皇家的差事,这些都是必要的条件。上一世宫中三月,罗维被宫中侍卫奸了个遍,可他却并不记得多少面孔,所以他此刻也分辨不出这五个龙骑卫,是不是也是用过他身子的人。 33.名剑、麒麟 罗维不想要这五名龙骑卫,可是皇命难违,他也只能带着这五人回到自己家中。 罗知秋对跟在罗维身后的五名龙骑卫反应不大,他就知道兴武帝会派出龙骑卫保护罗维的安全,倒是傅华和罗则吃惊不小,罗维得的圣恩还是超出了这对母子的想像。 罗知秋只是问罗维:“府里人你还带吗?” 罗维说:“孩儿带七子就行了。” 罗知秋点头,七子是练武的,又是一直伺候罗维的人,这个人选不差。“你准备取道何路前往郁州?”他问罗维。 罗维说:“孩儿准备先去一趟麒麟山庄。” 罗知秋和罗则俱是一愣。 江湖中第一势力为名剑山庄,而麒麟山庄势力不小,却一直被视为黑道邪门。 多年来,大周江湖的故事就是名剑与麒麟之争,只是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邪不压正,名剑得道多助,而麒麟失道寡助。 “你去哪里做什么?”罗则一听麒麟山庄就眉头深锁。 罗维说:“名剑山庄已经投入二殿下门下,我不去找麒麟山庄还能找谁?” “你说什么?!”罗知秋拍案而起。 看着难得失去了沉稳的父亲,罗维苦笑。名剑山庄的六少宁飞日后就是平章帝龙玄的大将军,被平章帝喻为大周朝的百年将星,也是日后带兵抄了左相府的人。 罗知秋背手来回跺了几步,猛地停下来说:“此事可信?” 罗维点头:“千真万确。” 罗知秋说:“那你为何今日才说。” 罗维一眨眼,“孩儿忘了。” “忘了?”罗知秋气得咬牙,却又发作不得。 罗维看一眼仍在恍惚中的二哥罗则,对罗知秋说:“父亲,二殿下与右相此举,孩儿理解,他们也需要江湖势力不是吗?” 罗知秋说:“名剑山庄一直都是正道武林的翘楚,他们怎么可以有这些祸心?” 罗维说:“这也不难懂,他们顺服太子是理所当然,可是助二殿下,那么他们就是日后的功臣,二者相比,名剑山庄不过是想要一份更大的前程罢了。如果孩儿没有估算错的话,这次春科武举,名剑山府的六公子宁飞,宁子舟就会一举夺魁,名闻天下了。” 罗则“腾”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说:“这小子要来,我弄死他!” 罗维笑出声来,“二哥是朝廷重将,跟一个江湖中人斗什么气?江湖人,就要江湖人去对付就好了。” 罗知秋说:“所以你要用麒麟山庄去对付名剑山庄?麒麟山庄可不是正道啊。” 罗维说:“父亲以为他名剑山庄又有多干净?右相多年来靠着名剑山庄做了多少见不得光勾当,敛了多少黑心财?麒麟山庄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工具,就看用的人是谁罢了。” 罗知秋复又坐下,“你怎么知道麒麟山庄会听你的?” 罗维说:“也许他们不看重功名利禄,不过可以把名剑山庄踩在脚下,这可是历代麒麟洛氏的毕生所求啊。” 罗知秋皱着眉,“你想要许给他们什么?” 罗维拨了一下身边不停跳跃不定的灯烛心,说了四个字:“益州矿盐。” 34.益州盐矿 罗知秋目光一跳,“盐业是朝廷之事,民间怎可插手?” 罗维说:“可是总要有人运盐啊。益州府的运盐队可都是出自名剑山庄,天知道他们已经赚了多少。以前父亲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益州府多的是右相门生,可是现在益州知府是陈榆,他可是父亲的门生。” “陈榆为益州知府了?”这事罗知秋还是第一次听说。 “圣旨明日清晨就会出京,”罗维说:“陛下口述,孩儿亲写的。” “陛下为何会?” “前日孩儿觉得午膳的醋鱼咸了一点,然后不知怎地陛下就与孩儿由盐一直说到了益州,陛下说益州知府的任期快到了,孩儿就说衡州知府陈榆的任期也快到了,他是益州人。” 罗知秋笑了一声,这笑声却不带半点欢愉的味道,“右相经营益州多年,陈榆去了恐怕性命都难保。” 罗维说道:“孩儿去麒麟山庄还有一事就是让他们去保护陈榆大哥,麒麟影卫的名声仅次于陛下的龙骑卫啊。父亲在朝中也可以帮一帮陈榆大哥的忙,益州的水不清,父亲只须发一发难,哪怕只是做一个样子,右相也不敢即时就对陈榆大哥起杀念吧。” 罗知秋说:“陈榆可用?” 罗维说:“陈榆出身榆州陈氏,只是他为奴妾所生,所以一直被陈氏大族所不容,益州陈氏与右相交好是不假,可是他陈榆若想有朝一日荣耀乡里,他就只能好好的做父亲的好门生。陈榆的儿女亲家为益州护军总管,此人不是右相嫡系,入不了益州的那个圈子。孩儿想陈榆大哥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用父亲去教他该怎么做的。” 罗知秋应声道:“益州的天是该变变了,只是不知道这陈榆能做多少啊。” 罗维的双眸倒映着跳跃着的烛火,面带笑容,却眼眸冰冷。益州的天当然是要变得,益州产的盐,占了大周产盐量的1/3,是龙玄最主要的钱脉,这条脉不斩,龙玄就真能成龙。 罗则一直在一旁听着,只是听不大懂,父亲和小弟好像这么一会工夫就说了好些事情,直把他听得一头雾水。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罗知秋问罗维。 “今晚就走,”罗维说:“明日一早还请父亲另安排人带着小小往平南去。” “平南?”罗知秋说:“平南奇石会?” 罗维笑道:“明日陛下也会对外说孩儿去平南看奇石去了,原本孩儿每年都要去的。” “知道了,”罗知秋起身。 罗则与罗维也忙起身。 “为父就不送你了,”罗知秋拍拍罗维的肩膀,“事情就按你想的办吧,只是记住万事要小心,不得张扬。” “是,孩儿记下了,”罗维应允道。 “你等一下,”罗知秋说着走到了书房的大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取了一个木匣来给罗维。 罗维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尊白玉雕的笑佛。 “这是麒麟山庄送与为父的,”罗知秋说:“你拿去也好证明自己的身份。” 罗则说:“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罗知秋说:“麒麟山庄一直想与朝廷搭上关系,送为父一点小礼算得了什么?” 罗维却对这个问题不好奇,上一世抄家灭门的时候,这家里没少抄出来好东西。他抱着木匣对罗则说:“二哥,你送我出城吧。” 罗则说:“这时城门已关了啊。” 罗维从怀里摸出兴武帝给的开城令,“陛下准我连夜出城,二哥就从你军守卫的永安北门出吧,我不想让人知道今晚有人连夜出城。” 35.我只为罗家 罗知秋没有送罗维,他坐回到了书案后,一天的公事尚还没忙完,有些难言的情绪他也不想让罗维看出来。这个小孩心思缜密到如此滴水不露的地步,可谓可怕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也是皇家子弟,那他还会甘于位列人臣吗?罗知秋是越想越怕,最后不敢再想。 罗则一路把罗维送出了永安北门。 “二哥家里你就多照顾了,”罗维与罗则告别道。 “小维,”罗则是再三叮嘱罗维一路上要小心,“外面不比家里,你一切都要小心。” 罗维这时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从袖中拿出一副画相给罗则,与罗则咬耳朵道:“二哥,画中之人就是宁飞,为防麒麟山庄失手,武考那前后这几日你命人在四城门口注意这个人。如果他来参考,你一定不能让他入考场。” 罗则说:“你要我杀了他?” 罗维说:“不必,二哥安排几个兵大哥在街上与这人打上一架,当街与官兵动武,这人这辈子也别想下考场了。” 罗则点头,他是个磊落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罗维这一招的,只觉得这个点子很毒。“小维,”罗则忍不住问罗维道:“你认识这个宁飞?” “不认识啊,”罗维说。 “那为何你这么恨他?”罗则问。 罗维笑起来,说:“二哥,他是要跟我们家作对的人,我自然要对付他。” 罗则想想,也是这么一个理,“你说的对。” 罗维看罗则神情有些不快的样子,心下一动,问罗则道:“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不磊落,不是君子所为?” 罗则上下看看自己的这个小弟,温言道:“不会,二哥知道你是为了太子。” 罗维凑到了罗则的近前,在罗则耳边轻声道:“我是为我们家。” 罗则身子就是一震。 罗维仍是对罗则耳语道:“如果太子出事,我们罗家要怎么办?二哥,龙椅历来只有一把啊。” “小维?”罗则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捂罗维的嘴。 “好了,我要走了,”罗维笑着退后了几步,对罗则道:“二哥也应该多多回家陪陪二嫂,我还想我归京之时,能听到二哥和二嫂的喜事呢!” “臭小子!”罗则不知道该惊还是该笑,最后只好笑骂了罗维一声,“你早去早归,不要让我们牵念。” 罗维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也不再留,带着五名龙骑卫,外加一个七子,打马扬鞭往北一路去了。 罗则回到了家中,夫人许月妙还没睡在等他。 “小弟出门了?”许月妙问。 “没有,”罗则没让许月妙伺候,自己脱去了外袍,“他明天去平南看那个什么奇石会。” 许夫人说:“原来小弟的这个玩心还是没改掉啊,母亲知道了,又要生气。” 罗则转移话题,问起自己三岁的儿子,“优儿睡了?” “睡了,”许月妙为罗则倒了杯水,递到罗则手上,“皮了一天,这会儿还能不睡?” “月妙。” “嗯?” 罗则说:“其实小弟……” “小弟怎么了?” 罗则不知这话要怎么说,他想罗维并不讨厌许月妙,如果他像他先前言语中那般厌恶许月妙的话,自己的这位夫人可能已经被他害死了。“月妙,”罗则对妻子说:“我跟你说,我们家里,最厉害的人怕就是小弟了。” 36.麒麟山庄 麒麟山庄这一代的主人名洛听潮,妻妾成群,生有五子。 这日清晨洛听潮从刚纳的美妾房中走出来时,心情说不出的就是有一种愉悦之感,不是因为昨夜一夜风流快活,而是他总觉得今日自己会遇上好事。 雾朦朦的天,还下着绵绵的细雨,从来讨厌雨天的洛听潮竟也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看山庄内的绿树繁花,也是一种享受。 “庄主,”管家匆匆走了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木匣。 “何事?”洛听潮问。 “庄外来了位小公子,说是要见庄主,”管家禀告道。 木匣中的白玉笑佛让洛听潮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位公子人呢?” “在庄外。” 洛听潮马上抬腿往大门处走去,边走边吩咐管家道:“快去开正门。” 洛听潮一路用轻功赶到了山庄正门,远远地就看见七个人站在大门处。一个身着蓝衣春衫的小小少年正在看着门旁放着的一盆海棠。 “公子,”七子看见有人从庄里出来了,忙提醒罗维。 罗维转身往山庄里望去。 洛听潮第一眼看见罗维,心中就赞叹了一声,这少年还没长成,却已经比身旁那株盛开的海棠还要春色无边。洛听潮是个男女不忌的人,心下这样想着,脚下就是一滞,但他马上又想到这人可不是他能亵玩的,迅速又收敛了心神。 “洛庄主?”罗维等来人到了近前,开口问道。 “在下洛听潮,”洛听潮冲罗维躬身一礼。 罗维还了一礼,说:“在下罗维。” 洛听潮当年有意巴结罗知秋,对罗府的事也打听了不少,一听这少年报名罗维,便知这是左相三公子。只是洛听潮一直听说罗三公子身材肥胖,长相一般,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竟是这样一个绝色。近日洛听潮也从京师上都听到消息,罗三公子如今是天子门生,颇得圣宠。这样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左相的三子,洛听潮不会也不敢把这罗维当作一个小孩看待。 罗维见庄人要开正门,摆了摆手,“洛庄主,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这里,所以一切从简吧。” “公子请,”洛听潮马上挥手让人退下,亲自领着罗维一行人迈入麒麟山庄。 位于云翠山谷的麒麟山庄,气势恢宏,亭台楼阁皆造的大气磅礴,古木成林,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阴冷。 “庄主这里可真是世外桃园了,”罗维却向洛听潮夸赞道。 洛听潮连声说不敢当。 罗维看看自己身处的这间花厅,“这里说话方便吗?”他问洛听潮。 洛听潮说:“公子放心,公子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只有公子与在下两人知道。” 罗维不言语,只是笑了一笑。 洛听潮忙说:“公子,在下身边的影卫也都遣走了。” 龙十这时进来,对罗维道:“公子,这四周无人。” “好,”罗维说了声。 龙十退了出去。 洛听潮刚刚看罗维所带的这六人,除了那个小侍从武功弱点外,另五名全都是高手,现在看龙十退出去的步法,就知这人的轻功盖世。 罗维说:“那五人都是皇帝陛下身边的龙骑卫。” 洛听潮更是对罗维另眼相待了,受龙骑卫保护的人,必是皇帝看重之人啊。这也是罗维说上面那一句话的用意。 37.为我所用 “在下时间有限,所以长话短说,”只佯装举杯用了一口清茶后,罗维便开始与洛听潮摊牌。 洛听潮说:“公子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罗维说道:“庄主向家父献上笑佛的用意,家父是清楚的,只是那时时机不到,所以家父才没有动作。现在家父要用庄主了,只是不知道洛庄主的心意是否如前?” “相爷之命,在下必当效犬马之劳,”洛听潮忙道:“不知在下有何处可效劳?在下只是江湖中人,怕只怕有心无力。” 罗维说:“家父要麒麟山庄惟命是从,不知庄主对此是否有心无力?” 洛听潮神色一凛。 罗维轻笑,“我们左相府可以给庄主的报答,就是助庄主毁了名剑山庄。” “什么?!”这个诱惑就未免太大,让洛听潮一下子都接受不了。毁掉名剑山庄?洛家数代人的梦想,数代人的血债都能一朝成真,一朝得报? 罗维道:“名剑山庄早就搭上了朝廷的线,我想庄主若无我们相助,庄主此生也无法达成这一宿愿。” 洛听潮脑中在飞快地盘算着得失。 罗维摊开右手心给洛听潮看,纤长白暂的手中,放着一粒深灰色的丸药。 “公子这是?”洛听潮问。 “这是宫中之物,”罗维说:“庄主服下后会中毒,日后每年三月在下会命人送解药与庄主。” 洛听潮不动。 罗维也不着急,说:“庄主好好想,在下不强求庄主。” 也就是片刻之后,洛听潮从罗维手中拿过药丸,一口就吞入了腹中。左相要用他,做为江湖中人应该是荣幸之至,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官家人的信用不高,可是如果放过了,那这机会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庄主割破手指看看吧,”罗维笑着说。 洛听潮划破左手中指,流出的血已是黑色了。 罗维看了后说:“庄主不要怨我,只是我们与庄主之前并无深交,若要说信任,恕我们一时无法做到。” 洛听潮笑道:“在下明白,这也省了在下费脑子证明忠心。” “衡州知府陈榆即将赴益州为知府,”罗维对洛听潮道:“我希望庄主派庄中好手去护陈大人安全。益州的矿盐运输一直由名剑山庄承运,日后怕是要麻烦庄主的麒麟山庄了。” 矿盐运输,洛听潮就知道自己服那粒毒药是值得的,天上马上就掉了馅饼,下起了钱雨。“在下明白,在下这就去安排。” “家父会告之陈大人麒麟山庄的事,庄主的人只要去就行了。” “是。” “还有,名剑山庄的六公子宁飞要考武举,庄主可知此事?”罗维问。 洛听潮说:“宁飞武功倒是不错,是那个庄主宁疏影最得力的一个儿子。” “想办法杀了他,”罗维轻飘飘地来说了一名,语气虽轻,却绝没有玩笑之意。 洛听潮说:“是。” 罗维看看洛听潮,又问:“庄主打算派什么样的好手去衡州?” 洛听潮想也不多想就说:“在下自然是派我麒麟影卫去。” “好,”罗维说:“该说的话在下全都说完,在下这就告辞了。” 洛听潮忙起身道:“公子不多留几日?” 罗维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有事在下会命人来知会庄主的。” 洛听潮不知罗维还有何事要做,也不敢再留罗维,见罗维往厅外走,忙就抢前了几步往外送罗维。 38.麒麟影卫 “听潮老哥!”罗维人还没出这个院落,就听见院墙外有人大喊。 罗维站了下来,看洛听潮。 洛听潮刚要出声阻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闯了进来。 五名龙骑卫马上出现,把罗维护在了中间。 这汉子一看罗维,就不怀好意地看着洛听潮笑,“听潮老哥,我说一早就找不到你,原来这里有……” “住嘴!”洛听潮忙出声喝止,“钱兄先请回,我这里还有事。” “我也有事找你啊!”姓钱的大汉说道:“昨天你给我的什么人啊?” 这时几个下人竟拖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走了进来。 “一点用都没有,”钱姓大汉高声说道:“一晚上死过去五六次,到了最后还敢往外推我,我说听潮老哥,你们家影卫是越来越不行了!弄得我这一肚子气!” 大汉也不看洛听潮的眼色,高声骂着,越骂越下流。 罗维看那倒在地上的男人,长发散乱的披着,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男人蜷缩着身体,徒劳地想遮掩自己的私处。遍身青紫,各种形状的伤痕密布,双臂和两腿的内侧都红肿着,私处固着环,已经成紫红色。更为难堪的是,这人的身下还有一根玉势,红白两色的液体糊满了这人的下身,泥潭一般。罗维只一眼就知道这影卫昨夜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洛听潮观察着罗维的脸色,见罗维脸色无异,略略放了点心下来,对钱姓大汉说:“这个不好,我再送一个与你就是。” 麒麟山庄的影卫是这世上除却大内龙骑卫外最好的护卫,很多人花大价钱来买,但他们也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一群人。没有思想,没有自由,没有喜怒哀乐,他们只是主人的物件,一切都听主人的,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这些人从小就在麒麟山庄受训,最终能成为影卫的也只是地狱里挣扎出来的少数人。麒麟影卫从小就服用药物,增强体质,所以他们都不长命,而且性yin,在受训营时就彼此群交渲泄来排解强烈的药性,所以这世上一般人都视麒麟影卫为肮脏之物。 大汉对洛听潮说:“这还是你身边的影卫,屁用没有!那地方也松,老弟我一只手成拳都进的去!弄了三个人来,也进的去。我说哥哥,这人被多少人玩过了?你不会是弄这个烂货就想糊弄我吧?” 洛听潮“哼”了一声。 这影卫竟然挣扎着想跪起身,无奈伤得太重,怎么也爬不起来。 “弄去刑堂,”洛听潮说了一声。 影卫一听刑堂二字,全身就是一哆嗦。 旁边上来几个山庄下人,其中一个揪起这影卫的头发就往外拖。 卫岚情愿昨晚被那位庄主的朋友折磨死,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哀败,哪里还能经得起一夜十几名大汉的折磨?以前还能用内力舒缓疼痛,现在一用内力他的心肺就会剧疼,根本不敢再用。不能让客人满意,他的下场就只有死,可是去刑堂受刑而死,那种生生在求死不得的痛苦中再熬上数日的死法,他不想去承受。昨夜他就应该自我了断的,这样也不必在死前还要受侮,还可以死得痛痛快快,但是这么做他又不敢,影卫无权为自己选择什么。 39.出手相救 罗维想走了,这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让他想逃。 卫岚在绝望中看到了罗维,他不知道这人是谁,甚至也没看清他的长像,他只是在巨大的恐惧中向罗维伸出了手,虚弱不堪地向这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说了句:“救我”。 罗维停下了脚步,上一世他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过他,现在这个男人对他说“救我”,罗维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公子,”洛听潮有些慌了,罗维这样一个贵公子,只怕看一眼这些麒麟影卫都会嫌脏。 “这个人庄主不要了?”罗维问洛听潮。 “这个贱货在下定当处死,”洛听潮说,此话说完,他和院里其他的人一样,惊诧地看着罗维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这影卫的身上,遮住了他赤裸的身体。 “这人我要了,”罗维说了句,又命七子道:“把他抱到我们车中去。” 七子走过来,那下人还揪着卫岚的头发不放。 “放手!”洛听潮马上说道。 七子把卫岚横抱在了怀里,先去了庄外的马车中。 “这是怎么回事?”钱姓大汉再没眼色,也看出来罗维似是他洛听潮的主子。 “庄主,”罗维边往前走边说:“我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这里。” 洛听潮冲钱姓大汉做了个在此地等的手势,便追上罗维,说:“在下明白公子的意思。” “姓钱,身高体胖,”罗维说:“那个人是水匪钱多勇吧?”这个人上世里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罗维是忘不掉的。 “这人正是钱多勇,”洛听潮说,对罗维又多加了一份小心,钱多勇的名号江湖中人都知道,可是见过其真面目的人却没几个,罗维能认出钱多勇,看来这位贵公子对江湖事也知道的颇多。 “洛庄主日后不该交的朋友就不要交了,庄主总也要想想我们这些人的体面,”罗维说道:“麒麟山庄能训练出天下闻名的麒麟影卫,为我大周训练军队也不会是难事吧?” “公子?”洛听潮顿时觉得又一块大馅饼在向他招手了。 “庄主也知道我两位兄长都是带兵的将军,为庄主谋这个差事对我罗家来说并非难事,”罗维边走边说道:“麒麟影卫厉害是厉害,但训练方法太过残忍,名声也太坏,积重难返了。是继续做这影卫的买卖,还是为国效力,庄主好好考虑一下。” “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做,”洛听潮说,谁不想成为武林第一,江湖至尊?麒麟山庄若是与大周军队再搭上关系,那就又是一番天地了,影卫这东西不要也罢。 罗维说:“我可不是让庄主开杀戒啊,庄主可得为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如果庄主安排不来,在下可以代劳,但不许杀。” “是,”洛听潮应道。 一行人来到了大门前,罗维突然又小声对洛听潮道:“差点忘了,在下听闻再过几日就是庄主母亲大人的生辰,在下出门匆忙,未及备下大礼,只略备了薄礼,就放在那只木匣中,还望庄主不要嫌弃。” 洛听潮忙连声说不敢当。 “后会有期,”罗维朗声笑着翻身上马,“庄主是聪明人,我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 洛听潮一直等到罗维一行人不见了踪迹,才返回庄中。 “听潮老哥,”钱多勇还在原地等着呢,他对刚刚那个美貌少年充满了好奇,心像猫抓一样难受。 洛听潮冲他的这位朋友笑笑,“我们进屋说。” 钱多勇转身往屋中走,还没走上几步,就觉身后有掌风,尚不及做出反及,便被洛听潮一掌击中了后心。 看着心脉被自己震断,躺在地上的钱多勇尸体,洛听潮低声说道:“老弟,别怪我心狠,老哥哥要往高处走,你遭了三公子的厌,是活不得了。” 40.山风为岚 卫岚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公子,他醒了,”一直守着卫岚的七子见昏迷三日的人睁开了眼睛,马上叫着跑出去找人了。 卫岚呆呆地躺着,身上好像不怎么疼了,他躺在一张床上,身处的这间屋子好像是一间木屋,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 罗维走到了床边,伸手就摸卫岚的额头。 卫岚一惊,想挣扎,可是也想起这少年可能就是救了自己的人,便躺着不动了。 “不烧了,”罗维拿开了手,笑着对卫岚说:“我让他们去热粥了,一会儿拿来给你吃。” “奴,奴才,”卫岚声音沙哑地说:“您就是奴才的主人吗?” “主人?”罗维笑,“你可以跟着我,但我不是什么主人,他们都叫我一声公子,愿意的话,你也叫我公子吧。” “公子,”七子端了水来。 “先喝点水,”罗维对卫岚说。 卫岚想坐起身来,可是稍一动,就觉得全身一阵剧痛,根本坐不起来。 “躺着别动,”罗维已经把水碗送到了卫岚的嘴边,“来喝点水。” 卫岚就着罗维的手慢慢喝着水。 七子在一旁问卫岚:“你身上还疼吗?” 卫岚看看罗维。 “他叫七子,我身边的人,”罗维说:“脾气不好,嘴也臭,你不理他也行。” 七子望天翻白眼。 罗维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卫岚喝了水,让七子出去看看粥热得怎么样了,见七子出去了,才对卫岚说:“你身子我都替你清洗干净了,只是后面裂得厉害,我替你缝了针,所以你要有段日子只能喝点粥了。” “是公子?”卫岚不敢想是罗维替他清理了身子里的那些yin器、污物,这得多脏啊! 罗维不在乎,上一世他人生最后的十年里哪日不做这事?他宽慰卫岚地笑道:“龙十他们为你输了些内力,你身上的毒他们也说宫中的药可以解,所以你不用担心。” “宫,宫中?”卫岚如在梦中一样。 “哦,我叫罗维,左相府的老三,七子是我左相府的侍从,龙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是皇帝陛下的龙骑卫,”罗维向卫岚介绍自己这帮人。 卫岚显得很惊慌,他没想到这少年竟是这样尊贵的公子。 “那你叫什么?”罗维问卫岚。 卫岚老实地道:“奴才二十九。”麒麟影卫哪里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罢了。 罗维说:“我是说名字,做影卫之前你总有名字吧?” 卫岚犹豫了半天才说:“六岁以前,奴才叫卫岚。” 罗维说:“是哪个岚?” 卫岚说:“奴才不知道,奴才不识字。” “你不是奴才,”罗维纠正卫岚道:“以后就自称‘我’就行了。” 卫岚哪里敢?忙说:“奴才不敢。” 罗维说:“这你得听我的,听话!” 麒麟影卫向来唯主人命令是从,罗维说的话卫岚当然是都会听的,只是这人对他的要求,让卫岚觉得自己好像又是个人了。 罗维却在那边想着,然后走到桌边写了个“岚”字拿来给卫岚看,说:“卫岚,你就用这个‘岚’字吧,山风为岚,你可喜欢?” 41.从此你命由我不由己 卫岚不识字,也不知这字为何意,只下意识地相信罗维所做的都是为他好,说了声:“我听公子的。”虽然这个“我”字说的极不自然,但总算是说出口了。 罗维又在这张纸上写了个“卫”字,对卫岚说:“卫岚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想了想又写了“罗维”两字,说:“这是罗维,是我的名字。卫岚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教你识字可好?” 卫岚用心记下了纸上的四个字,冲罗维点着头,但马上又黯淡了神色,对罗维说:“公子,我的身子不中用了,公子还要留我吗?” “我会治好你的,”罗维隔着被子拍了拍卫岚的右肩,“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辛苦,以后不会了。” 卫岚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贵公子做些什么,武功快没了,身子又肮脏,他根本已一无是处,为何还要活着?他倒宁愿罗维让他去死,他所求的只不过是能死的不痛苦就行了。 “卫岚,”罗维附下身子,看着卫岚无神的双眼,“你的命可是我的,我要你活着,听清楚了?” 过了好半天,卫岚才说:“是。” 罗维替卫岚把几缕乱发理了理,看着卫岚这双深邃的眼睛。那日在车中替这人清理,就发现这是个很俊朗的人,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偏薄却形状很美的唇,长年练武的紧实身材,虽然伤痕累累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罗维叹了口气,一个影卫,有这样一副好相貌却不是一件好事,这只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折磨罢了。 七子这时端了热粥进来,“公子,”他对罗维说:“我喂他吃粥。” “他叫卫岚,”罗维往卫岚的头颈下塞了个枕头,好让卫岚的头抬高,口中对七子道:“他比你大,以后要叫人家卫大哥。” 七子马上改口,“卫大哥,我喂你吃粥。”七子不知江湖事,麒麟影卫他更是听都没听过,当日马车里这个人的惨状让七子不知该怎么办,还是罗维再次让他刮目相看的充当了一回医生。一个男子竟受这样的耻辱,七子对卫岚是同情的。 卫岚很配合的吃下了一碗粥,十二又送了药来,凉了一会儿后,七子喂卫岚吃了药。 “好好再睡一觉,”罗维看着卫岚把药喝下去后,对卫岚说:“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卫岚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公子不会丢下他,这个认知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龙十见罗维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迎上来说:“公子要休息吗?” 他们现在宿在林中的一处猎人营地里,并排的三间木屋,供进山的猎人们休息之用。罗维一路行来,从不住客栈旅舍,都是风餐露宿,只为了能避开龙玄的耳目。 “不早了,你们也休息吧,”罗维对龙十道。 龙十几个人对罗维的印象都很好,这个贵公子得圣宠不假,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架子,一路上与他们相处融洽,时常还说些小笑话,与七子斗两句嘴,让他们这些跟着兴武帝过惯了不苟言笑日子的龙骑卫,也能时常给开怀一笑,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开心的。龙十他们对罗维收下卫岚没说什么,甚至于在卫岚危机的时候,还传了内力给卫岚。在内心,龙骑卫们是看不起卫岚的,这样一个人他们不理解为何还要活着,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罗维的安全,对罗维的决定他们不会干涉。 42.疗伤 龙十对罗维说:“公子,如果我们还带着那名影卫,只会拖慢我们的行程的。” 罗维摇摇头,说:“我们若不带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龙十摇头叹气。 “他叫卫岚,”罗维又说:“十,你们不要看不起他,人生在世命各不相同,卫岚本身没有做错什么。” “公子。” “十,麒麟影卫没有一个人是自愿当这个影卫的,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小孩,或者就是街上的乞儿,都是被麒麟山庄强买硬抓去的。” 龙十沉默片刻,然后冲罗维一拱手说:“公子说的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罗维说:“十,你们以后不要给他脸子看,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难堪。卫岚过去的事,我们就都不要提了,就当忘了吧。” 龙十郑重地道:“龙十知道。” 木屋中,卫岚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影卫的觉浅,周围有动静就会醒来,刚刚浅浅一觉,却在罗维与龙十说话时就醒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卫岚还在襁褓中时,就被母亲抱在怀里沿街乞讨过活。四岁时,母亲饥寒而死,他无力让母亲入土为安,只能看着巡街的官兵把母亲扔进了城外河中。六岁时他从街头被麒麟山庄抓入训练营,受训五年,再当庄主影卫九年,卫岚二十年的人生中,除了母亲外再无人对他好过,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死活,他也不曾把自己当过人看。街头乞食,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尊,入了麒麟受训营,他就只是一个物件,连只狗都不如,自尊更是不需要。没想到罗维却怕他难堪,特意让皇帝的龙骑卫对他好一点,这人竟顾着他的自尊,母亲死了后,卫岚又一次有了被人关心在乎的感觉,这感觉太陌生,好像已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卫岚忙把头向里扭去,他此时动作迟缓,还没来得及抬手抹去满面的泪水,已经有一只温热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脸。 罗维在床边坐下,轻轻拭去卫岚的泪水,“怎么了?”他问卫岚,“身上疼得厉害?” “不疼,”卫岚有些哽咽。 “没事了,”罗维轻声道:“哪有人会一直倒霉的?卫岚你把过去的日子都忘了吧。” 卫岚说:“是,我会忘。” “七子去睡了,”罗维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是耳语地问卫岚:“你那里还涨吗?” 卫岚身子就是一僵,他不相信他现在这样的身子还能让罗维感兴趣。 “别误会,”罗维忙解释道:“你那里有血块,不排出来就废了。” 卫岚涨红了脸,“那个东西废掉就废掉吧。” “那你以后怎么小解?”罗维的手已经伸进了被中。 “公子?!”卫岚若是能动一定跳起来。 “我没有恶意,”罗维小声道:“用管子去导你现在的身子受不了。这几天我试过替你弄,只是你一直人事不知,那地方立起来却泄不出来。卫岚这还会有点疼,但你还是怒力试试。” “我太脏,”卫岚忍着疼伸手抓住了罗维的手,“会脏了公子的。” “脏的是害你的那些人,”罗维说道:“还是你觉得我与那些人是一样的?” 卫岚马上说:“公子不是。” “那就放手,”罗维动了动手。 “公子!”卫岚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没事的,”罗维轻声安慰着卫岚。 43.生来就属于他 当罗维的手碰到卫岚的那一处时,卫岚便哼了一声,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别怕,是我,卫岚,是我,”罗维不停安慰着这个恨不得即刻去死的男子,他知道他的难堪,可是不这样卫岚的那处就真废了。“卫岚,你放松一点,这样泄不出来的,放松。” 卫岚尽量让自己放松,罗维的手法很熟练,一般男子很快就会在他的手上泄出来,可是这卫岚却迟迟泄不出来,只疼得浑身汗湿。他又死咬着嘴唇,不肯喊出声来,不一会儿就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罗维也有些急了,手上加快了动作,卫岚的脸却越来越扭曲。半个时辰过去了,罗维的手已经酸了,卫岚仍是泄不出来。 “公,公子,”卫岚颤巍巍地说:“算,算了吧。” 罗维也想放弃了,可是他看着卫岚因疼痛而扭曲了的脸,看着他一嘴的鲜血,就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卫岚见罗维停止了动作,才放开嘴大口喘了几口气,“公子,对不起。” 罗维从卫岚的脑后把枕巾抽了出来,叠了几道,送到卫岚的嘴边,“咬着它。” 卫岚听话地咬住了枕巾。 罗维回身去吧桌上的灯烛给吹灭,返身就上了床。 一片黑暗中,卫岚只感觉到了一处温软含住了自己的那处,卫岚大惊,什么也顾不得了,马上挣扎起来。 “别动,“黑暗中传来罗维闷闷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按住了卫岚,“听话。” 卫岚却不能听这话,他拼命挣扎,却又惊恐地发现随着自己的挣扎,自己的那处就越往罗维的口中深处去了。渐渐地情yu袭上了卫岚,理智一点点离他远去了。 罗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从心理上他觉得自己才是肮脏的那一个,天下最下贱的妓女都要比他干净许多,所以对于他自己,罗维是不在乎的。 卫岚还是发出了呻吟,只是这呻吟却带着欢愉,情事对于他来说从来只是羞耻与痛苦,却没想今晚他感觉到了快乐,连那并没消失的疼痛都似乎是一种催发他情欲的感觉了。卫岚开始自发地在罗维嘴中动了起来,一只手也在不自觉间固住了罗维的头。罗维一边努力地加快了动作,一边伸出手去摸到了卫岚的胸前。 “啊!”卫岚呜咽了一声,若不是口中咬着枕巾,他一定高喊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股热液注入了罗维的喉管中。罗维感觉到了血腥味,松了一口气,血块总算是出来了。 卫岚有那么一瞬间脑中是一片空白的,他觉得疲惫,却又全身舒畅。直到罗维下床,点燃了灯烛,卫岚才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用水漱着嘴的罗维,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跪在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忙过来扶起卫岚,把他漱口的水碗给卫岚看,“你看,血块出来了。” 卫岚看一眼碗中的那一团血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公,公子,你……” “嘘!”罗维捂住了罗维的嘴,“卫岚以后可要对我忠心哦!还有这事别对人说,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嗯?”他笑着对卫岚说。 烛火光晕中,微笑着的罗维有着一种迷人心智的风华,卫岚恍惚地点了点头。他会对罗维忠心,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影卫,不是因为他救了他的命,只是因为他的命好像天生就是这个人的。 第二天,罗维一行人出发。 罗维知道昨天他与卫岚的动静龙骑卫们不可能听不到,所以对龙骑卫们说:“我们卫岚身子里的血块出来了。” 龙骑卫们都一点头,并不多话。 马车中,卫岚的脸埋在臂弯里,脸上发着烧。 44.郁州解迷 郁州。 罗维他们已经到了五天,罗维每天也只是带着龙骑卫们上街闲逛,留七子在客栈里照顾卫岚。 今天已经是到郁州的第六天了,罗维与龙十、龙十一坐在一间临街的茶楼里。 每天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龙十几个当然是没意见,可是他们为罗维担心,这样下去,这位罗三公子怎么回去向皇上交差呢?他们对兴武帝是不敢有所隐瞒的,难道真的要他们向兴武帝报告,罗三公子只是在玩吗? 看着龙十几个每天欲言又止的神情,罗维只是一笑。龙骑卫的心思他都知道,也很感激他们能为他着想,这说明他们是希望他好的。有些话罗维不好对龙骑卫们说,郁州的水是很深,只是对他罗维来说,却一眼可以看到水底的沙粒。 郁州南北交汇之地,矿藏丰富,自古富庶,右相柳双士在此经营多年,也是龙玄的钱仓之一。上一世平章帝的户部尚书此时就在郁州,郑景枫,现在郁州府衙的师爷。郁州案在罗维的上一世里最后不了了之,就是左相一党到最后也没能看明白,这个小小的师爷才是郁州的主人。 “十,”罗维指着楼下一队郁州府衙的衙役,对龙十说:“这是你第几次看到他们了?” 龙十说:“天天都能在这条街上见到他们两次。” 龙十一说:“同样的人,同样的轿子,他们是来这里护送什么人?可这里并没有官员的府坻啊。” 罗维道:“轿中的人叫郑景枫,一个十年科举都不成功的失意书生,现在是郁州府的一个师爷。” “师爷?”龙十说:“一个师爷需要一队衙役每天护送?” “这就说明他不只是一个师爷,”罗维看着楼下那顶藏青小轿越走越远,嘴角带着意味不知明的淡笑。他故意晚几天让龙骑卫们知道郑景枫的特殊,为的是日后不让兴武帝疑他一开始就对郁州之事心知肚明。如果早就知道,还装模作样的带着人跑到郁州,兴武帝只会觉得他罗维心术不正,哗众取宠,甚至会疑到他父亲罗知秋的头上去。 龙十和龙十一好像有点明白,罗维每天带他们来这里转是为了什么了。 “今晚就去这人家里,”罗维对龙十说:“查查看,最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藏起来的帐本这一类的东西。” “是,”龙十和十一领命,这种事对他们龙骑卫来说不是难事,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但不要打草惊蛇,”罗维为两个龙骑卫续了茶,“时间还早,我们再坐一会儿吧。” 当一个世人觉得无解的谜,而你却知道谜底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谜。罗维坐在这间精修精致的茶楼里,听着歌女和着丝竹声棉软的清唱,看着楼下热闹繁华的街市,一脸的怡然自得。没有人会知道,罗维此刻正在想像当天子动怒,这郁州官场倾覆之时,这里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而半个时辰后,正在府衙的郑景枫接到了来自京师上都的密报。 “罗维可能已经到郁州,万事小心。” 郑景枫匆匆走进郁州知府的书房,片刻之后,整个府衙的人员全体出动,去全城的各个酒肆客栈查找从京师上都来的少年公子。 45.抓人 一杯茶凉的工夫,龙十四跑到茶楼,对罗维说:“公子,现在全城都在找从上都来的少年公子,还拿着公子的画像。” “我们又不是从上都来的,”罗维倒是不急。 龙十三人都在心中暗服罗维的先见之明,他们在客栈入住时,报的是从西南上庆而来的客商,这会儿郁州府人找上都来的少年公子,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罗维心里还有一重把握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家客栈是麒麟山庄的产业,那个一脸憨厚,却内里精明的老板是不会出卖他的。 不一会龙十三也跑了来,说:“公子,他们现在拿着公子的画像找人,不问是否是从上都来的了。” 罗维让十三也坐下喝口茶。郑景枫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当然也会想到自己会虚报来处。 “公子,”龙十说:“我们就这么坐下去?” 罗维仍是望着窗外的街市出神,嘴上却道:“十,你们几个今晚去把那个郑景枫给我抓来。” “是,”龙骑卫们马上领命。 “他身边一定有高手护卫,你们要小心,”罗维知道郑景枫身边一定有名剑山庄的高手护卫。 “那我们不如就在路上动手,”十四说:“公子觉得好吗?” 罗维想了想,“如果这样,我们还走的掉吗?” 龙十一说:“这里的街道密集,特别是这里小街小巷纵深密布,抓一个人不是难事。” “那你们兄弟看着办吧,”罗维相信这些龙骑卫们是有这个本事的,当下就放权道。 郑景枫这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罗维的大名他听过很多次,左相的不屑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败家,而最近他又听闻罗维成为了天子门生,随侍在皇帝身边,还宿在了长明殿,深得帝宠,与二皇子已经撇清了一切关系,不再来往。郑景枫直觉就认为这个罗维不简单,如果现在这个深得帝宠的罗维才是真正的罗维,那么以前那个罗维,就只能是为了骗取二皇子信任故意装出来的罗维,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个人可谓多智而近妖了,天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二皇子的事,而这些事里有没有关于他郑景枫的事呢? 快到傍晚的时候,郑家的家人来报,说是家中走了水。 郑景枫心情更是烦燥了,但家中失火,家中老人孩子怎样,他总是要回去看看的。于是郑景枫只得又匆匆从郁州府衙出来,往家中赶。 正值傍晚时分,郁州的夜市之时,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 “快一点,”郑景枫心里着急,不住地催轿夫。 轿夫也想快,可是路上人这么多,道又不宽,他们如何能快得了? 正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在人群中大哭起来,随即一个妇人大叫了起来,这街上出了小偷了。于是看热闹的看热闹,帮忙抓小偷的抓小偷,本已拥挤的街道顿时就乱了。 郑景枫刚想下轿看看出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的轿子一歪,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刚想问外面人怎么回事,轿帘就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郑景枫的面前。 46.人生不过就是一个选择 “你是何人?”郑景枫吓了一跳,忙问,但下一刻他便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龙十把郑景枫拖下了轿,往肩上一扛,扬长而去。 “死人了!”身后是人们惊恐的叫声。 四个轿夫,一队衙役全都倒在了地上,咽喉处一道伤口,血流不多,气管却已断了。 暗中护卫的高手想救,但被龙十一几个挡住,街上人又多,他们根本无法追上龙十。 路人都在逃命,因为这时已经分不清身边的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公子,”这时罗维已经住进了客栈老板给他安排的一处民宅里,听见身后老板喊他,便把视线从面前的鸟笼上移开,转身看着匆匆从外面来的老板。 “孙老板,”罗维冲老板笑着点点头。 孙老板恭恭敬敬地站着,这个小公子是庄主的贵客,他怎敢有半分的不敬。 “这鸟很漂亮,”罗维又转身看笼中的画眉。 孙老板说:“公子喜欢就好。” 罗维一摇头,“笼中鸟罢了,我不喜欢。”罗维打开了笼门,可是笼中的画眉鸟却犹豫着不敢飞出笼来。“你看,”罗维把这只画眉鸟抓在了手中,“连飞都不敢飞了。” 孙老板眼睁睁看着罗维把手中的画眉鸟掼在了地上,顿时一命吾呜。 “明日替我去杀一家人,”罗维一脚把画眉鸟的尸体踢进了草丛里,低声对孙老板说道:“杀人对孙老板来说是难事吗?” 孙老板忙说:“一切听公子的吩咐。” “找一些人,”罗维说道:“穿着郁州府衙役的衣服去,但外面要罩一件平民衣服。” “是,”孙老板应道。 “然后就在这个地方杀人放火吧,”罗维递给孙老板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孙老板想接过纸条,但罗维并不松手,问他:“记住这个地方了?” “记下了,”孙老板说。 罗维把纸条一团,捏在了手心里,“那你去准备吧,”他说了句。 孙老板转身就走。会咬人的狗不叫,其实人也一样,这是孙老板混这么多年江湖得出来的经验。只是,孙老板想着身后那个十三岁的小公子,大周的丞相究竟是如何教子的?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怪物”来?还是说他们这些朝廷勋贵本就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要心狠,把人命不当一回事? 罗维站在空了的鸟笼前,他不会对郑景枫有什么同情之心,这个人为了他的主子龙玄同样也不会对他罗维抱什么同情之心不是吗?人生有时不过就是一个选择,这个主子还是那个主子,所谓朋友,敌人,都只是基于这个选择罢了。 “公子,”卫岚走到了罗维的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罗维关切地看着卫岚,“身上不疼了?” 卫岚说:“不疼了。” “昨天龙十还说你不能下床啊,”罗维往廊下走,顺手扶住了卫岚的臂膀。 卫岚由着罗维扶着他走,“只要不用内力就好了,公子,我已经没事了。” “练了这么多年的武,你就甘心不要了?”罗维马上就道:“放心吧,我已经寻药了。” 卫岚沉默了。 “我不是因为要你的武功才要给你寻药的,”罗维近而又解释道:“有希望,我们就不要放弃。岚,你以后想做什么?” 罗维一声“岚”喊的卫岚就是一愣。 “以后想做什么?”罗维似是无知无觉,还是问道。 “卫岚会追随公子,”卫岚咬一下唇,“如果公子还想要卫岚的话。” “好,”罗维把卫岚扶到了廊下坐下,“我说过,你的命可是我的。” 47.郑宅大火 郑景枫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这昏暗的灯光。 “醒了?”罗维坐在郑景枫对面的太师椅上,见郑景枫睁开了眼,便问了句。 被抓了,郑景枫片刻之间就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他却不认得面前的这个少年。等等,少年,郑景枫毋须多长时间,就知道这少年一定是罗维。 “我叫罗维,”罗维说:“我想郑先生也知道我的身份。” 郑景枫装傻,“你们是何人?为何抓我?!” 罗维笑起来,“白天那么多官府中人找我,郑先生会不知道我是谁吗?” 郑景枫说:“在下只是郁州官衙的一个小小师爷,无权无势,各位是不是抓错人了?” 罗维说:“郑先生,我若是你,现在会担心主子知道我被抓了,会怎么对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郑景枫心中一慌,可是仍是装傻。 “郑先生,我了解你的主子,”罗维却也不气,笑着说:“他爱才,但也绝不会让危胁到他的人活着。” “我再说一遍,”郑景枫叫道:“你们抓错人了!你们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知道你们这是什么罪?!” 罗维看向一旁站着的龙十,“带他去看看什么叫王法吧。” 客栈的上房之内,郑景枫神情狂乱地看着自己的家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惨叫声,他分辨不出这是谁,但此刻他的家人都在那里面。 “真狠啊,”罗维就站在郑景枫的身旁,他也在看,神情却只是淡漠,“连来救火的人也杀。” 郑景枫挣扎,但他被绳捆锁绑着,嘴还被堵上,一介书生哪里挣脱的了? “我也许可以救下你的一些家人,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的话,”罗维这时突然说道。 郑景枫摇着头,这也许是主人做的,可更大的可能就是这罗维做的,自编自导一出戏,只为了让自己出卖主人。 “官兵来了,”罗维示意郑景枫去看。 果然一队官兵匆匆跑了来,却不急着救火,反而把要救人救火的人都拦了下来。 “烧干净了也好,”罗维说:“这样就算先生愿意说,我也没有物证,还是什么也办不了。” 郑景枫这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罗维,似乎是想说话。 罗维看一眼七子,七子上来拿掉了郑景枫嘴中的厚布。 “你去救人,”郑景枫一能张嘴说话,马上就对罗维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罗维问。 “你先救人,”郑景枫坚持道。 “我觉得我没必要留先生了,”罗维说。 郑景枫细长的眉眼间此时俱是愤恨,“你会后悔的,”他一字一句地对罗维说。 罗维不再说话,冲龙十几个一挥手。 龙骑卫们幽灵一般消失在这间客房中。 罗维仍是陪郑景枫站在窗前,“郑先生,当郁州主人的滋味如何?看着那些官员都对自己毕恭毕敬,心情怎样?” 郑景枫咬着牙,不作声。 “哦,还是我应该问先生当一枚棋子的感觉如何?”罗维又问。 48.求生还是求荣华? 郑景枫心中天人交战,不知该对罗维说什么。 不一会儿,郑家的院墙轰然倒塌,大火开始向邻居家蔓延。 “公子,”龙十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回来了。 “这是你家人吗?”罗维接过小婴儿抱在手里,“出了什么大的事,他还能睡的着。” 郑景枫几乎落泪,却只看着龙十。 龙十便说:“抱歉,我们进去,只有他被藏在井台边。” 罗维说:“没别的活人了?” “是,”龙十说。 郑景枫若不是背靠着墙壁,一定已经瘫软到了地上。 罗维冷眼看着,他清楚上一世的郑尚书是个孝子,是个贤夫,是个慈父,还是个好兄长,总之这是个重亲情的人,这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点。“他是你什么人?”罗维抱着婴儿问失了神的郑景枫。 “幼子,”郑景枫吐了两个字。 “公子,”十一几个人这时也回来了,他们带来一具尸体,还冲着罗维摇摇头。 “带着死人回来做什么?”罗维略一皱眉。 十三蹲下身,把死尸身上的外衣一扒,里面赫然是郁州府衙的公服。 “看来他们还很赶啊,”罗维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了,对郑景枫说:“我们的知府大人也是怕了吧?说不定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约好的。” 郑景枫知道龙玄的规矩,出错者杀。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忠诚?这真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罗维做的? 罗维关上了窗户,对郑景枫说:“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主子只信这个。” 窗外不断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人们无助的哭喊声,浓烟滚滚,这条街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罗维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中的小婴儿,“郑先生,他的命就在先生的一念之间了。” 郑景枫生怕罗维出手害他的幼子,这是他郑家唯一的独苗了,“你能让我父子活?”他问罗维。 “我尽力,”罗维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没有物证了,”郑景枫又说。 罗维笑道:“狡兔尚有三窟,先生这么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一处放东西的地方呢?” 郑景枫说:“如果我就只是一个笨人呢?” 罗维走近了郑景枫几步,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温和,“先生可别与我赌命啊,如果先生对我一无是处,那我不介意帮先生的主人一个忙。” 郑景枫冷道:“公子不想破案了?” “想啊,”罗维说:“可是我这人从来不强求。先生帮不了我,我再别人可好了,我能知道先生的存在,自然也知道别人的,不是吗?” “公子不知,我身边还是有人护卫的。” “哦,名剑山庄吗?他们都死了。” 郑景枫无可奈何,这个罗维什么都知晓,让他别无选择。他求得是自己和家人的一世荣华,可是家人除了这还在襁褓中的幼子,都死了,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现在他求得不再是荣华,而只是活命了。 49.郁州愁云 “给他松绑,”罗维见郑景枫已经服了软,才对七子说道。等七子给郑景枫松了绑,罗维把小婴儿放到了郑景枫的怀里,“你们把他养得很好,胖呼呼的很可爱。” 郑景枫机械地抱着幼子,他已不知道未来等着他们父子的是什么了。 郁州知府杨著已经要疯了。郑景枫失踪,他已经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朝廷来查案的御史还在这儿盯着,让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派人去找。现在郑家又失了火,杨著是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人来救。可是郑家在平民街市里,街深巷窄,隔着几条街都站满了张望火情的老百姓,杨著带着人硬是寸步难行。 孙老板看着对面客房的灯灭了,便打了一个响哨。 行凶的人,赶来拦人的官兵都一下子作鸟兽散,转眼都跑没影了。 老百姓们愣怔了一下,但还是自家的财产要紧,眼看着这大火就要烧毁这条街了,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忙着救起火来。 大火烧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火被扑灭后,整整一条街都烧没了。 杨著呆愣愣看着面目全非的街道,倾家荡产的百姓哭倒在他的面前,可杨著却只想着是谁对郑景枫下的手?郑景枫藏得那么深,谁会知道他?左相三子罗维可能已到了郁州,难道是他?不可能,这种事就算他曾是二殿下的伴读,也不可能知晓。那是怎么回事?他们中间出了内奸?那这个内奸又会是谁? 郑家人的尸体一具具被抬了出来。 杨著强忍着恶心,上前一一分辨,他想知道郑景枫是不是在这些尸体中,如果真这样反而好了,那就表明他们郁州还不至于出事。尸体全都呈焦尸状,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面目全非,杨著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谁是谁。 郑家的灭门惨事成了郁州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谈资。 郑家主人只是知府衙门的个师爷,怎会结下如此大的仇怨,硬是招来灭门大祸?还是说这是强盗上门?但一个师爷,又住在那样的陋巷,能有多少财产招来强盗?人们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像力,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却只会让人越听越糊涂。 杨著招集同党商量,却都是一筹莫展,全然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倒是督办此案的御史大夫宋平觉出了什么,命人封了郑府,并把郑景枫办事用的桌案都一并封了,要详查。 “还是尽快报与柳相知晓吧,”杨著最后对同僚们说道,他是要柳双士的门生,一想到恩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怎么样的雷霆大怒,杨著便后脖劲以寒。 “那二殿下那里?” “柳相知晓,二殿下自会知晓,”杨著再一想起龙玄知道此事后的反应,料想他自己的这个郁州知府位是坐不长了。 郁州官场一时间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与罗维碰上面,连罗维来没来过郁州都不能肯定。 50.斩草要除根 郑景枫交出了私藏的帐本。 罗维命龙十一人带着帐本先行,把帐本交给兴武帝。 “公子不看一眼?”龙十问道。 罗维说:“我不看,十你也不要看,这本帐只让陛下一人看就好了。” “是,”龙十对罗维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再有异议。 罗维又命十一、十二、十三带着郑景枫上京。他自己带着郑家的幼子,十四、七子,还有卫岚从另一条道上京。 郑景枫不想与幼子分开,可他也知道罗维把幼子握在手中,就是为了胁迫他,只能接受罗维的安排。 一行人分成三路,在郑家灭门的第二天下午就悄悄离开了郁州。 等龙玄和右相柳双士接到郁州来的消息,知道郑景枫出事时,龙十已经带着郑景枫的帐本入宫面见了兴武帝。 龙十回宫的三日之后的深夜,龙十一三人押着郑景枫入了宫。 罗维几个人却是又迟了五日才回到京师上都。 此时拖了两年之久的郁州矿案已经由兴武帝亲自下旨结了案。爆怒之中的兴武帝把御案上的奏折一分为二,分别砸在了左相罗知秋和右相柳双士的脸上,然后就是下旨抄斩郁州官员。一份名单下来,人们一数,竟达五百人之多,重的抄家灭族,轻的也是收缴家产,全族流放,女为婢男为奴,郁州的大小官员竟无一幸免。 兴武帝诛杀了郁州全部官员,却仍是没有动右相柳双士,对二子龙玄也是一切如常。 罗维回京后,没有先回左相府,而是直接进宫见兴武帝。 最先回宫的龙十已经把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兴武帝,兴武帝见到罗维,满心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一点。“你做的很好,辛苦了,”兴武帝亲手扶起了跪地的罗维,看着又清瘦了的罗维,兴武帝的爱子之情油然而生。 “小臣愿为陛下分忧,”罗维说,他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兴武帝脸上此时慈爱的神情。 “你不问朕什么吗?”兴武帝问。 罗维一摇头,“陛下已经处置了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小臣没有问题要问陛下。” 兴武帝说:“你也不想知道你命龙十带进宫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吗?” 罗维说:“不知陛下怎么处置这罪人的?” 兴武帝看着罗维说:“朕已经把他处死了。” 看到龙玄与右相安然无事,罗维便已知道郑景枫一定会被处死,为了维系一个权力平衡,兴武帝再一次选择了妥协。但这会儿听兴武帝这样说,罗维仍是表情一僵,然后才说:“陛下英明。” 兴武帝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罗维迟疑了一下,说:“那只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陛下能否开恩让他活命?” 兴武帝说:“你要养他?” 罗维说:“小臣愿意抚养。” 兴武帝招手让罗维站到了他的近前,对罗维说:“维儿,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这小儿长大,知道了他的家族全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觉得他会念你的养育之恩,不找你报仇吗?” 51.龙玄的隐忧 罗维听了兴武帝的问,装出了些许的迷惑,望着兴武帝道:“谁会告诉那孩子这些?” 兴武帝摇着头,罗维早慧,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有天真的时候,“维儿,郑氏是有同伙的,你怎么可以保证这一次没有他的同伙逃脱呢?” 罗维似是呆愣住了,“这,陛下是说,那孩子也不能留?” 兴武帝拍拍罗维的肩膀,“你把那小儿交给朕吧。” “陛下,”罗维说:“小臣答应过郑景枫,保这孩子一命的。” “朕知道了,”兴武帝这时又觉得欣慰了,如果罗维连这小婴的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顾,那么他反而会觉得这罗维的心肠太过冷硬。 “陛下!”罗维哀求地看着兴武帝。 “朕来安排,”兴武帝说:“朕不会让你失信于人,也不会让这小儿成为你的威胁。” 罗维退出了长明殿,他也关心郑氏小儿的命运,可是却也不像兴武帝所想的那样迫切,这一世除了家人,能让罗维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没有几个。罗维步出了长明殿,却与龙玄和右相不期而遇。 “三公子回来了啊,”右相柳双士笑着冲罗维打招呼。 “殿下,相爷,”罗维见到这二人忙躬身行礼问好。 龙玄的脸色不是很好,而柳双士却是一如往常,这个人向来性狡如狐,罗维面对他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三公子看石头回来了?”柳双士问。 罗维小声道:“相爷别再说这个石头了,小侄在平南多玩了几日,刚被陛下训斥了一顿,以后小侄也不敢再玩去了。” 柳双士打量着罗维,他到现在也不能肯定郁州之事与罗维究竟有无关系,从罗忠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同样是罗维去了平南奇石会,可是柳双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龙玄开口道:“你这次去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罗维说:“淘了几块石头,但都算不上品。” 若是往年罗维得了什么宝贝是一定要向龙玄献宝的,可是这一次龙玄没有等到。罗维与他和右相又寒喧了几句没用的废话,便告辞走了。看着罗维头也不回地走了,龙玄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个人与他竟真是成陌路了。 “殿下,”柳双士在一旁小声说道:“罗维这个人日后殿下还是少理为妙,此人对殿下怕是不利的。” “你还是觉得他与郁州之事有关?”龙玄问。 “不好说,”柳双士说:“我不相信他罗维有这个本事,可是又觉得这里面有他的影子。” 龙玄说:“他在我身边伴读是没错,可是我的事罗维知道的不多。” 柳双士说道:“殿下对他一直避而远之是对的。” 龙玄往长明殿中走,每次走进这里他便觉得压抑,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他不知道郁州之事兴武帝究竟知道了多少,兴武帝朝堂动怒的那一天,龙玄真得很怕兴武帝会指着他对殿前武士说:“把他给我拖出去,斩!” 52.宁飞,宁子舟 “殿下,”柳双士在龙玄身后轻轻拉了拉龙玄的衣袖,示意脚步有步轻浮的龙玄少安毋躁。 龙玄放缓了脚步。他的父皇是一个性烈如火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在郁州扮演的角色,一定不会饶过自己,龙玄这些天一直在心里这样想着,现在自己还平安无事,那是不是说明兴武帝并没有查到自己的头上? 柳双士在心里想的也是郁州,但是却又与龙玄想的不同,派往郁州的官员名单已经下来了,基本上都是罗知秋提出的人选。郁州辛苦经营这些年,却没想到被兴武帝就这样雷霆一怒,斩杀殆尽。郁州成了罗知秋手中的肥肉,柳双士不甘心,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补救。这不是罗知秋争来的,而是兴武帝给的,这就让他柳双士无从下手了。 罗维回到了家中,这时天色已晚,早过了用晚膳的时间,可罗知秋还没有回府,二公子罗则倒是比罗维先一步回到了家中。 “小维,”罗则见到罗维后,就给了罗维一拳,“你小子行啊!” 罗维却只是笑笑,郁州之事他已不想再提。 “对了,”罗则对罗维道:“你跟我说的那个宁飞在我这儿关着呢。” 罗维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接到麒麟山庄的消息,说他们在宁飞上京途中截杀了宁飞,只是让宁飞带伤逃脱了。罗维刚刚在宫中还特意看了今年春科中举的名单,上面并没有宁飞,宁子舟的名字,他这才放下心来,却没想到宁飞落到了罗则的手里。 罗则说:“这小子受了重伤,却还想进城,被我手下几个兄弟抓着了,就一直关在了我们府里的暗房里。” 罗维马上说:“这事外人知道吗?” 罗则说:“我抓人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不过我已经对外称抓的是我们府上的逃奴,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来找我的麻烦。” “父亲知道这事?” “知道,他说你让做的,我照做就行,”罗则说:“小维,你现在要去看看这小子吗?” 罗维说:“这个不急,二哥陪我去见见母亲吧,我还给二嫂和我那大侄子带了点小玩意儿,见过母亲后,我去二哥那里。” 罗则连声说好。罗维的转变让罗则是心情大好,有个好弟弟,总比有个时刻让自己操心的弟弟要强。为此他连写了几封信给远在云关的大哥罗启,就只是说罗维,最后罗启给他回了封信,说是他要眼见为实,觉得罗则在信上写的那人不是小弟罗维。罗则看看走在自己身侧的罗维,心说大哥此刻回来,怕是走大街上与罗维迎头相撞,也不一定能认出这人是小弟。 罗维心里却想着他该拿宁飞怎么办?第一次没有杀死他,他可以再杀他一次,而且这一次宁飞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脱,只是,罗维想到上一世的宁飞,大周最年轻的大将军,横扫千军,威震诸国,这样的人他真要杀? “走吧,”罗则催促道:“又在想什么?” “好,”罗维加快了脚步。宁飞,罗维念着这个名字,上一世龙玄不好男色,后宫有美女三千,而这个宁飞却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也许对龙玄来说,这只是他笼络大将军的一种手段,但宁飞是爱龙玄的。罗维犹豫着,宁飞杀是不杀?他有办法让这一世的宁飞不爱龙玄吗?他有什么办法来笼络不是池中之物的宁飞? 53.母子缘浅 傅华见到罗维时的态度仍是不冷不淡,除了罗知秋与罗则,再加上七子,罗府中人都以为罗维是去了平南奇石会。罗维像是察觉不到傅华的这种冷淡一样,恭恭敬敬地给傅华行了礼,问了好,儿子对母亲该有的礼节一点都不少都不差。 “用过饭了吗?”傅华问罗维。 “还没有,”罗维说。 “那就快回院里去用饭吧,”傅华马上就说。 这话就是赶罗维走了。 “娘!”罗则叫了一声,他就不明白,别人家里小儿子都是最得宠的,可是母亲为什么对罗维总是生厌呢? “那儿子告退了,”罗维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一世他会孝顺这个母亲,却并不指望能得到这个母亲的疼爱,他不配。 “小维,”罗则追了出来,对罗维道:“我在这儿陪母亲说话,你回去休息,明白再去我那里。” 罗维说:“好,二哥就替我说几句好话吧,看来母亲是又生我气了。” “知道了,”罗则见罗维面色无异,才放心下来。 卫岚躺在床上养伤,身子已经不疼,只是没有力气。这间房间是七子给他安排的,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桌子、凳子、衣橱、书柜,该有的家具都有,真正是一个人住的房间该有的样子。 罗维走进来时,卫岚几乎已经睡着了,但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公子。” “吵醒你了?”罗维往床边上一坐,笑着问卫岚。 “我没有睡着,”卫岚说,顺便上下打量了一下罗维,这已是他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看看出去又回来后的罗维是否完好无损。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罗维笑道:“岚,公子我也是在外头混过的,武功我是不会,不过我还是有另一样本事的!” 卫岚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罗维眨眨眼,“耐打啊!” 卫岚听愣了,随即就“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罗维说:“你别不信,我告诉你哦,当初两个将军打我一个,我在床上躺了个几天,照样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卫岚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公子还出过这种事? “过去的事了,”罗维说:“那时我当街强抢民女来着。” 卫岚说:“我不信。” “这事是真的,”七子端了茶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小拎着点心盒。七子没好气地看罗?维一眼,“卫大哥,你以为我们公子是多好的一个人,他以前没少做坏事。” 小小抿着嘴笑。 罗维冲七子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七子丢了一记白眼给罗维,说:“是哦,挨了这顿打后,我们家公子就学好了。” 罗维不再理七子,又看向卫岚,“岚,你现在是要睡觉,还是我再教你写些字?” 卫岚当然要罗维教他读书识字。卫岚为人随和,但是多年的影卫生涯让他不善言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与他人交往,龙十他们一走,这府里除了罗维,他只认识七子一个。这一天下来,卫岚除了方才,还没开口说过话。 54.卫岚习字 七子把一张小桌放在了床上,小小拿了烛台过来摆上,把笔墨纸砚都摆好,两个人便退了出去。 罗维在纸上写下了“知秋”两个字,对卫岚说:“岚,这是我父亲的名字,知秋。” 卫岚认真地照着写。 “这一撇要这么写,”罗维握住了卫岚的手,带着他写。 卫岚埋头练着字,写满了两张纸后,他才抬头看向罗维,想问问罗维自己这字写得如何,却才发现罗维已经歪到一边睡着了。 “公子?”卫岚推了推罗维。 “嗯?”罗维半睁开眼,忙活了一天,他早就累了。 “您快点去休息吧,”卫岚说。 “就这样睡吧,”罗维却不想起来了,这已经是大半夜,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回自己的卧房,再铺床折腾一下,他今晚就别睡了。 卫岚小心翼翼地小桌放在了地上,回过头看罗维迷迷糊糊地又要睡了。 “岚,”罗维翻了个身,“你也快睡吧。” 卫岚重新躺下,他仍是不懂这个罗维,这个人为何要对他这样好,一点也不嫌弃他。但卫岚喜欢罗维这样待他,叫他“岚”,与他说笑,他不用再忍饥挨饿,受冻忍辱,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体还可以活多久,但卫岚现在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在罗维身边久一点。 天刚一亮,七子就来喊罗维。 罗维揉着眼睛,看看身边睡着没醒的卫岚,悄悄地起了床。 “今天会有太医来看卫岚,”出了屋后,罗维对七子说:“你用点心吧。” 七子说:“我知道了,公子,卫大哥的身子还能好吗?他总是没力气。” “会好的,”罗维说:“龙十他们介绍的太医,说是这林太医有办法。” “我会在旁边盯着的,”七子一听罗维这话就高兴了,“等卫大哥好了,我就让他教我武功。” “好,”罗维说。 罗维先于罗知秋出了府,他得先去长明殿,然后跟随在兴武帝身后去早朝。 等兴武帝退了朝,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回到长明殿后,罗维开始向兴武帝复述今日朝堂之上君臣商议的国事。罗维的记忆力很好,但仍是故意说错了几处,好让兴武帝过一把做师傅的瘾,自己也乘机做一个乖乖学生。 兴武帝细心教导着罗维,到最后却又发现罗维有些走神,便问:“你有心事?” 罗维先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 “一定是有心事了,”兴武帝见罗维这样,好笑道:“说来朕听听。” 罗维便说:“小臣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帮他一个忙,却不知道要怎么帮他。” “朋友?”兴武帝说:“什么朋友?” 罗维说:“陛下知道名剑山庄吧?” 兴武帝说:“知道。” 罗维说:“我这个朋友叫宁飞,是名剑山庄庄主宁疏影的六子,但他的生母只是山庄的舞妓,到现在他那个庄主父亲也没有给他生母一个名份。宁飞在名剑山庄的日子不好过,我想帮帮他。” 55.图谋宁飞 兴武帝知道这种事在大家族里是常有之事,正妻和嫡子才是一个家庭的根本,妾氏和庶子只是从属,而这个罗维口中的宁飞,生母连个名份都没有,那地位就只等同于下人了。“你想怎么帮他?”兴武帝问罗维。 罗维说:“小臣想把他生母和弟弟妹妹都接出来,小臣可以安排他们在外面好好过日子。只是小臣,”罗维说到这里不说了。 兴武帝说:“只是你不知道要如何接那一家人出来?” 罗维马上点头,“是啊,陛下,这是名剑山庄的家事,小臣不好管。” 兴武帝说:“这个叫宁飞的跟你关系很要好?” “不是,”罗维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普通朋友。” 兴武帝说:“那你为何要帮他?” 罗维说:“小臣看不惯他现在过的日子。亲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宁飞是个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拿他当下人看待?特别是他那个父亲,他是宁飞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以不认自己的儿子呢?!” 罗维没有瞎编乱造宁飞的境遇,名剑山庄的六少宁飞真的只是一个舞妓的儿子,如果不是龙玄,他可能一辈子只能过卑贱的生活,罗维想这可能也是宁飞会爱上龙玄的原因之一吧。 兴武帝却被罗维的话剌痛了,他这个亲生父亲不也一样不认自己的儿子吗?“维儿,”兴武帝把罗维拉到了身前,说:“朕竟还没能看出,你也是个打抱不平的人啊!” “陛下?” “这件事对朕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兴武帝说出了罗维想听到的话。 罗维马上就精神一振,说:“陛下可以做什么?” 兴武帝说:“朕可以下旨让当地官府免了他生母的妓籍,你再去接人,名剑山庄就不好再拦你了。” 罗维说:“就这么简单?” 兴武帝说:“就这么简单啊。” 罗维顿时笑容满面,跪下谢恩。 兴武帝忙把罗维搀了起来,笑道:“你这孩子还为这种事烦恼?这种事你父亲就能帮你,怎么,不敢与你父亲说?” 罗维一吐舌头,“陛下,他一定会骂小臣多事的!” 兴武帝笑着摇头,他知道罗知秋对罗维是极好的,“你这小子就吃准了朕不会骂你?”他手指点了点罗维的鼻子。 罗维红了脸,腼腆地笑着。 兴武帝真的就如罗维的意,下了圣旨。 赵福不久之后就被罗维请到了他在长明殿的卧房里,“公子?”他等了罗维半天,却没等到罗维说话,只是看着罗维背着手站在月窗前,望着窗外的小花园出神。 罗维转过身来,“赵公公,”他喊了赵福一声。 “是,公子有什么吩咐?”赵福见罗维喊了他一声后,又没了下文,便问。 赵福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罗维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了许多次。只要让龙玄知道兴武帝为宁飞下的这道圣旨,龙玄就一定会认定宁飞已经背叛,依照龙玄的性子,宁飞的生母和弟妹断无平安来到上都的可能。自己的母亲和弟妹都死于龙玄之手,这一世的宁飞就没有一丝可能再爱上龙玄,就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罗维手中的利刃。罗维想这么做,但那母子三人就真的该死吗?罗维又在犹豫。 56.都尉军营 “公子有话大可直说,”赵福久等不到罗维发话,只道罗维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让自己去办,便对罗维说:“奴才能办到的,一定为公子办到。” 罗维嘴角上扬,面露微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碧绿的玉板指来,递与赵福说:“我是在为一件事发愁。公公,这是我这次在回京的路上得到的,想送给公公,只是不知道公公喜不喜欢。” 赵福的脸上笑开了花,“公子您可真是,唉!”他双手接过了玉板指,“公子看上的东西,奴才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赵福喜欢玉器,罗维送他的这枚玉板指是上品暖玉,价值不菲,赵福连声向罗维道谢。 罗维与赵福又说笑了几句,终是没有让赵福去透露圣旨的事。那个郑氏婴儿昨日已经被罗维连夜送入了宫中,今日从赵福有意无意的口风中,罗维知道那小婴儿已经被兴武帝下令阉割。罗维的心里不好受,他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影响了自己,没有下手去要了那母子三人的性命。 赵福笑咪咪地去了。 罗维趁着兴武帝还在午休,出宫到都尉军营找到二哥罗则,请罗则派好手去名剑山庄,一路护送那母子三人来京。 罗则搞不懂罗维的心思,说:“你怎么又要帮那姓宁的小子了?” 罗维说:“二哥觉得那宁飞怎样?” 罗则想了想,说:“犟种一个。” 罗维笑道:“二哥,我只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收服这个犟种。” “行,”罗则大手一挥,“听你的,我马上派人。” 如果不杀,那就要想办法护那母子三人的平安,罗维心中想着,他已仁至义尽,如果龙玄还是知道了这事,那母子三人没命来京,那就不是他罗维的错了。 “你准备何时去见那个宁飞?”罗则问道。 “等他家人来京后,再说吧,”罗维饶着兴致地看着罗则的这个军营。 “好看吗?”罗则见罗维四下张望,就问道。 “原来军营是这个样子,“罗维笑道,将满心的苦涩都掩在了一派天真好奇之下。 赵氏兄弟带着一队骑兵进了大营,赵二公子君毅更是马到了罗维的跟前才停了马。 罗则将罗维护在了身后,跟赵君毅喊道:“你是又疯了不成?” 赵君毅跳下马来,把罗则就往旁边一推,对罗维说:“小维,你二哥就跟个老母鸡似的,以后你跟着赵哥练练武,把你这小身板练壮实点。” 罗则在一旁好笑道:“小维要练武我不能教他,还要劳烦你吗?” :赵君毅便道:“你让小维自己选,看他选谁。” 罗维跑到了赵大公子的身边,说:“那我还是跟着赵大哥学吧。” 赵君博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搭在了罗维的肩上,说:“小维有眼光!” 罗则和赵君毅都是一愣,然后齐齐冲罗维挥拳道:“你这小子,还看不上我们哥俩?” 赵君博对罗维道:“小维,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成哥俩了?” 罗维笑着刚要说话,就听见了辕门外传来了马蹄声,扭头看去,却是右相柳双士的长子柳悟生,带着麾下的几十兵丁来到了罗则的都尉军辕门外。 57.龙玄也到 罗则看到柳悟生就变了脸色。 “这小子来做什么?”赵君毅小声问罗则道。 “不知道啊,”罗则道。 赵君博上前了一步,站在了罗维的身前,他为人向来稳重,说道:“小维在这里,你们一会儿不可莽撞。” 罗维看着柳悟生,这人是上一世里害死他大哥罗启的凶手之一,他倒是不记得这人在上一世里有来过都尉军营闹事。 柳悟生来到辕门外也不下马,只是冷眼看着辕门内的四个人。 “你,”罗则要开口。 罗维在后面拉了罗则一下,说:“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我们就等在这里,让他堵着门?”罗则问。 “既然同朝为臣,”罗维道:“二哥就请他进营一叙好了。” 赵君毅道:“怎么能让柳家的小子进都尉军营呢?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没事的,他还敢造反不成?”罗维说:“这都尉军营也不是我罗家的,还是请他进来吧。” 罗则不放心道:“真的没事?” 罗维望着罗则淡淡一笑,“有三位兄长在,一个柳悟生何足为惧?” 柳悟生看见罗则和赵君毅向他走了过来,摆出了一脸的防备。 “柳大公子来都尉军营可是有事?”罗则问柳悟生道。 柳悟生道:“自然是有事。” 罗则身子一侧,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说:“那就营中说话吧。” 柳悟生没想到罗则会邀他进营,一下子愣在了马上。 赵君毅着柳悟生这个样子,好笑道:“怎么?你柳大公子还怕我们害了你不成?这都尉军营你是敢来不敢进?” 柳悟生被赵君毅这一激,当真就下马,带着他的人进了都尉军营。 “请吧,”罗则请柳悟生进他的中军大帐。 “你不走?”赵君博问还站在原地的罗维。 “我想看看后面还有谁来,”罗维说:“赵大哥还是去看看我二哥他们吧,别让他们和柳大公子打起来。” “那你自己小心,”这里是罗则的都尉军营,赵君博是放心罗维一个人待着的,当下拍一下罗维的肩膀,也往中军帐去了。 罗维等了约半柱香的工夫,两顶官轿落在了辕门外。 “去请将军,”罗维对身后站着的罗则亲兵道:“告诉他刑部顾均到了。” 刑部尚书顾均下了官轿后,跟在他身后的上都府尹蒋允司也随后下了轿。 “两位大人怎么会一起来都尉军营?”罗维迎上前道,目光却落在了一名走在一队上都府衙役中间的布衣女子身上。 “原来罗三公子今日也在军营,”顾均看到罗维后,有些意外。 “你们带女人来我这里?”赶到辕门口听罗则同样看到了那名女子,顿时冒了火,也想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 “二哥,”罗维拦住了罗则,“还是请二位大人进营说话吧。”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龙玄和他的一队侍卫出现在了罗维的眼前。 罗维看到龙玄跨下骏马的颈下挂着一些山间的野物,便笑道:“二殿下这是狩猎归来?” 营中众人一起给龙玄行礼。 “看来罗将军这里今天很是热闹啊,”龙玄让众人免礼后,就对罗则说道。 罗则道:“末将也不知今天这都尉军营会这么热闹。” “二殿下也可来看看,”顾均却在此时说道。 龙玄便看罗则。 罗维在后面拉了罗则一下。 “二殿下,请!”罗则请龙玄进营。 58.王宁氏的冤屈 都尉军营的中军大帐,说是大帐,其实是一座威峨宽敞的厅堂,分前厅和后厅。 龙玄理所当然地坐了正座,罗则这个一军之主,坐在了龙玄的下手处。 罗维坐在了赵君毅的身旁。顾尚书是柳右相的儿女亲家,只不过上都府尹蒋允司可是左相一党,这两人今天怎么会走一起?罗维看一眼高坐在上的龙玄,这人也不可能会是狩猎途经此处,郁州失了手,龙玄这是要在二哥的身上找回来? 顾尚书看人都落了座,开口对罗则道:“将军,本官今日和蒋大人前来,是为了一件案子。” 罗则说:“是与大人带来的那位女子有关?” “带上来,”顾尚书命手下的衙役道。 那名布衣女子被带了进来。 “王宁氏,”顾尚书对这位跪在地上的女子道:“现在你已在都尉军营,”顾尚书一指罗则,“这位就是都尉大将军,你有何冤屈可说与将军听。” 王宁氏抬头看了罗则一眼,随即就把头又低下,边磕头边说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过轻微,在场的人都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你大声点,”赵君毅道:“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大周的二殿下也在这里,”顾尚书把龙玄也给抬了出来,对王宁氏道:“你有话尽管说吧。” “奴家王宁氏,青州人士,”这女子跪在地上,声音也仅是将将能让人听清的高度。 罗维有些费力地听着这女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原来是这女子与相公进京投亲,没想到亲戚远走他乡,他夫妻二人本想再转回故里,却不料丈夫因得罪了几名都尉军营的军士,她看着那几名都尉军将她丈夫抓走。 “你说是我都尉军抓走你相公的?”罗则问,这事他是闻所未闻啊,这怎么可能呢? “都尉军平日里没有将命,是不可私自出营的,”赵大公子道:“你们夫妇二人是在哪里遇上他们的?” 柳悟生道:“你们容她说话。” 王宁氏又说出一个兵士欺男霸女的故事,就如同戏文里演得一样。 罗则有些拿不准了,这还真是他营中的军士出去闯下了这等祸事?“那几个军士是谁,你可认得?”他问这王宁氏。 “奴家不知几位军爷的名字。” “长相呢?” “奴家记不清了。” “将军,”顾尚书道:“如今就只能让王宁氏在这营里走上一走了。” 赵君毅马上说道:“她不记得人名,不记得长相,就算让她在军营找,这妇人又能找出什么来?” 龙玄这时开口了,“顾大人的意思,是让这妇人寻一寻她的相公吧?” “下官正是此意,”顾尚书道。 王宁氏在下面哭道:“奴家只求相公无事,还望诸位大人成全!” “你们要搜营?”罗则问,什么时候他这都尉营也是可以让人搜得了? “军机重地,”顾尚书道:“本不该外人进入,不过罗将军,这本也是你治军不严之过。王宁氏异乡妇人,来上都本就是不易,将军也该行她一个方便。” 龙玄此时问一直不说话的上都府尹蒋允司:“蒋大人有何主意?” 蒋允司冲龙玄一拱手道:“既然二殿下在此,那就由二殿下定夺,下官无异议。” “你说你是青州人?”罗维这时也开口了,看着这王宁氏一脸和煦的微笑。 59.争锋相对 相公失踪,只求相公无事,给异乡女子行一个方便,罗维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龙玄也会使出这么拙劣的伎量。青州就是名剑山庄所在,这女人又叫王宁氏,为了一个宁飞,这人还真是费了一番脑筋。看来罗则当街把宁飞抓走这事,还是被龙玄盯上了。 “是,”王宁氏听见罗维问话,抬头看一眼罗维,被罗维脸上的笑容晃得走了一下神。 “青州是个好地方,”罗维道:“你们王氏在那里以何为生?” 顾尚书在上面咳嗽了一声。 王宁氏才回过神来,说:“奴家平日与相公种田为生。” “是青州哪里的?”罗维问。 “青州渔阳。” “渔阳啊,”罗维轻拍了一下手,说:“我记得那里有个道观很是出名的,叫真君观,你去过吗?” “去过,”王宁氏点头道。 “王宁氏,你想好了再回三公子的话!”顾尚书说道:“不要胡言。” “你何时去过渔阳?”龙玄问罗维道:“我不记你去过。” “去找奇石啊,”罗维对龙玄道:“二殿下何时关心过罗维的行踪?” “你说话啊,”赵君毅问王宁氏道:“究竟去没去过?” “王夫人许是不记得了,”罗维道:“那可是一座只有男人可进的道观,正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才出名啊。” 王宁氏忙道:“是奴家话没能说清,每次都是奴家相公进观,奴家只在观外等候。” “看来你们还真是一对伉侣,”赵君博看不出真假地赞了一句。 王宁氏又要哭求,却听罗维对她道:“王夫人,就算你离开青州渔阳日久,不过渔阳是只尊佛祖之地,那里怎么会有道观呢?” 王宁氏一下子瘫软了身子,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尚书。 罗维也看向了顾均,“顾大人,这妇人满嘴的谎言,您都觉察不出吗?都尉军士既是贪图她的美色,怎么会不抢她而抢她相公?他们抢一个男人做什么?求美色还是求财?” 罗则一拍帅案,怒声对王宁氏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王宁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顾均。 “农妇能有夫人这一身细皮嫩肉,也是一件奇事了,“罗维把目光移向了龙玄。 龙玄面色一片冰冷,道“押回去重审!” 顾均刚要起身领命,罗维道:“都尉军营乃是京畿的军机重地,这妇人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可见其用心险恶,刑部一部怕是不足以审此案吧?” 龙玄说:“那按你的意思,还要将她三司会审不成?” “正常百姓哪里会想跑进军营的?”罗维道:“她说不定都不是我大周子民。” “大人!”王宁氏看着顾均,这会儿是真正的泪流满面了。 “王宁氏,”罗维道:“你以为到了此刻顾大人还会再护着你?” “罗维,”龙玄道:“你这么说就是疑顾大人了?” “顾大人是朝中重臣,”罗维道:“我怎敢乱疑?” “那你何必说这些让人生疑的话?” “我的话让谁生疑了?顾大人心里无鬼,何必在乎罗维怎么说?” 这还是罗维与龙玄第一次这样争锋相对,在场的众人心中感受各异。罗则三人自是高兴,柳悟生心中不屑,顾均心中发愁,蒋允司心中则是暗自吃惊。 “把这女人抓起来!”罗则命手下道。 王宁氏此时却突然起身,不等两个来抓她的军士上前,冲向了厅堂中的一根圆柱,一撞之下,顿时脑浆崩裂。 柳悟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在龙玄的示意下,又坐了回去。 60.人贵在知足 王宁氏一死,顾均松了一口气。 “还是要查,”龙玄却道:“看这妇人是否有同党。” 顾均起身道:“下官必定详查。” 赵君毅道:“那你们带这么多人来都尉军营,这事怎么算?这脏水泼了就泼了?” “本官会自请惩处的,”顾均道:“是本官一时不查,还望罗将军见谅。” 罗则吃不准是不是要抓着顾均不放,这人跟着柳双士,这些年没少跟他们罗家作对,这是不是就是一个除去顾均的机会?罗则下意识地看向了罗维。 罗维冲罗则摇了一下头。 罗则便强咽下一口气,不再说话。 赵君毅问柳悟生道:“你又是来干什么的?二位大人是来查案,你也来查案? 柳悟生说:“你们这里平日里谁敢来?我自是护送两位大人前来的。” “你什么意思?”赵君毅手指着柳大公子道:“都尉军还会害朝廷官员不成?你会说人话吗?” “赵哥,”罗维出声道:“算了。” 龙玄起身道:“顾大人还是尽快去我父皇处请罪吧。” “殿下这是要走?”罗维跟着众人一起起身,问龙玄道。 “你们今天让我看了一场好戏,”龙玄话是对众人说,看却是只看着罗维。 “这个妇人是污了殿下的眼,”罗维又摆出了一副恭敬的姿态,“扫了殿下的兴致,这世上怎么会就有如此巧事?” “是啊,”龙玄从王宁氏的尸身旁走过,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脑浆崩裂而死的妇人,“这妇人若是安心当一个农妇,也不会是今日这种下场。” 罗维轻笑两声,“总有人是不知足的,罗维是不知道她求什么,不过也不外乎荣华富贵,不知道这妇人死时,是不是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不得这个道理。殿下狩猎,本应尽兴,不必为这种蠢人感怀。” “是啊,”龙玄嘴角上挑,“世事强求不得,你这话说的不错。”龙玄说完此话后,带着没有出上半点力的柳悟生,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去。 “这尸体该怎么办?”赵君博问罗则。 赵君毅道:“扔出去喂狗好了。” “埋了吧,”罗维却:“人死债了,让她入土为安好了。” 顾均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我晚上会去见相爷,”蒋允司丢下这句话后,也在顾均之后告辞而去。 有兵士过来,把王宁氏抬了出去,去往后山安葬。 “就这么完了?”赵君毅还有点回不神来,“我们是不是太轻易放过那帮人了?” “那你还想怎样?”罗则问道。 “告死那个姓顾的啊!”赵君毅道:“我们不该放那个老头子走!” “王宁氏已死,”罗维坐着道:“顾大人最多是失查,二哥这里也没有折损,罚掉顾大人一点俸禄,我想顾大人不会在意这点钱财的。” 赵君毅恨道:“真是憋气!” “总之你们这些天要多加小心,”赵君博对罗则和罗维道:“我看这事不简单。” “放心,我身正不怕影斜,”罗则道:“就算他们今天搜营,我也不怕他们搜。” “时候不早了,”罗维起身说:“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罗则忙就道。 赵君毅要起身,被兄长拦住。 “他们是为了宁飞,”出营的路上,罗维就对罗则道。 “一个江湖中人,二皇子这么看重?”罗则问。 “谁说不是呢,”罗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宁飞的事还是尽快解决吧。” “等他的家人来京吧,二哥尽快办妥此事,”罗维这时又觉得自己不杀宁飞是对的,他倒要看看这一世,再没有知遇之恩,宁飞是否还是会爱上。 61.龙玄的感伤 这天夜里的右相府为右相夫人的整寿大摆宴席。宾客满堂,连二皇子龙玄也被兴武帝恩准,前来贺嫡亲舅母的寿。 柳双士为同僚们在府中正厅摆下了酒宴,在内室又为自家族人摆下了另一桌酒宴。一时之间,右相府欢声笑语,台上伶人演着才子佳人,台下宾客享着美酒丰食,具都开颜。 而右相府的静斋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这种办法你也能想的出来?”柳双士高声问顾均道,他直到此时,才知道龙玄在这天午间做出的事。柳双士不好说龙玄什么,就只得冲自己的儿女亲家顾均发难了。 “这与顾大人无关,”坐在正坐的龙玄道:“是我想简单了。” “都是那个罗三!”柳悟生在一旁气道:“如果不是他,今天这都尉营我们就搜了!罗二没这个脑子!” “是罗维?”柳双士向龙玄求证。 “是他,”龙玄道:“如果知道他今日会在,我不会让顾大人冒这个险了。” “宁飞现在是不是在罗家的手里还不好说,”柳双士道:“如果罗维在陛下面前再进谗言,这事就不好了结了。” “那女人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埋了,”龙玄淡然道:“看来罗维是不想再说这事了。” “他们就这么算了?”柳悟生不相信道:“罗则和赵家那两个都能听罗三的?” 龙玄看一眼柳悟生,“如果他们不听他的,表哥你如何能毫发无损地出都尉军营?” 柳悟生被龙玄一眼看得把头一低,他一点也不怕与罗则和赵氏兄弟打一场,只是没想到他会被罗维弄得心中着火,却又无法排解。只是几句话而已,怎么会就这样伤人呢? “为防万一,明日顾大人还是去向我父皇请罪,”龙玄现在已经有了打算,对顾均道:“我父皇就算要责罚,也不会太重,顾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顾均忙道:“下官为殿下做事,自当肝脑涂地。” “表哥你陪顾大人去酒席上吧,”龙玄又对柳悟生道。 柳悟生本想问问龙玄,这个宁飞究竟有多大本事,让他这么看重,不惜设计去闯罗则的都尉军营。但柳悟生在龙玄面前,却又是一直不敢多言的人,听龙玄让他走,竟是不敢再多问,陪着顾均往府中正厅去了。 “舅舅,”龙玄等静斋中只剩下他和柳双士两人了,才说道:“我以前真的以为他罗家出了一个向着我的人,看来我错的厉害。今日罗维教我人要知足,可笑吗?” 柳双士看着龙玄难得的伤感,心下诧异,何时开始,罗维已经可以影响龙玄的心境了?“殿下,”柳双士劝说道:“罗家最重要的还是长子和次子,罗启和罗则手中都握有兵权,特别是罗启,手中有云关的三十万精锐。至于罗维,殿下远离即可,他对殿下造不成威胁。” “今日罗相可有送礼来?”龙玄突然又问道。 “左相府的礼,三日之前就已经送到,”柳双士道:“罗知秋这人,失礼的事倒是绝不会做。” “那名剑山庄那里你要怎么回信?” “宁飞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宁疏影也不会太计较,殿下不必太过在意。” 龙玄摇头,“这样的人才好把握,换个受宠的来,我对他再好,又有何用?只会被当成理所当然。” “相爷,”屋外传来静斋书僮的声音.。 “何事?”柳双士问。 “益州急报。” 龙玄和柳双士都是一愣,益州也出事了? 62.朝堂与江湖 郁州地上的血还没有干透,益州盐矿的事便又在大周朝廷里掀起了一场风浪。 右相柳双士本以为新任益州知府陈榆虽是出身益州陈氏,但却不是出自陈氏嫡系,与家族关系多年不洽,陈榆在益州又毫无根基,只要益州官员抱成团,一个陈榆变不了益州的天。可是右相明显小看了这位左相门生,对陈榆调任益州知府的后果估计不足。 龙玄是在知道陈榆要调任益州后,就对陈榆起了杀心。龙玄没有右相那么乐观,他认为陈榆调任之事很可能就是左相罗知秋运作的结果,陈榆身后站着太子一党,这个人到了益州,就意味着太子龙玉的手也伸到了益州。龙玄下了暗杀陈榆的命令,只是先前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不曾出过差错的名剑山庄这一次让龙玄失望了。陈榆身边明处、暗处竟都有高手保护,一路上虽然有惊,但依旧以最快速度无险的到达了益州,继任了益州知府。 就在龙玄命右相想办法把陈榆从益州知州任上排挤走时,陈榆已经在想尽办法要让益州变天了。陈榆到了益州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兴武帝,陈述益州盐业之乱,这道奏折叙述详尽,还附着财本若干。兴武帝对郁州之事还心有余悸,看到陈榆的这道折子,马上命陈榆整顿益州盐业,并命原益州知府许继昌回京待查。 右相柳双士马上命益州当地官员参陈榆,可是陈榆此时在朝中得到了恩师罗知秋的支持,在益州当地得到了其儿女亲家,益州护军总管史荣的支持,在与益州当地官员的互斗中占到了上风。益州官场本就不是无缝的鸡蛋,陈榆在益州几乎就是一查一个准,查办的官员之多,让人想到了郁州矿案,于是乎益州的事情,又被人们称为了益州盐案。 柳双士失了郁州,益州他是不能再失了,全力反击。朝堂之上,党派之争已经到了刀光剑影的地步。 而此时江湖也开始了新一轮的纷争,但这一次的开始却透着古怪。名剑山庄运盐的差事落到了麒麟山庄的手中,江湖中人虽然看不到这里面的内幕,可是他们也都能看出麒麟山庄有了朝廷力量的支持。 麒麟山庄宣布不再训练影卫,所有的麒麟影卫一夜之间消失于江湖。在人们都以为这些影卫都被杀时,从江湖最大的药庄晓义药庄传出了消息,一百五十余名麒麟影卫都被送进了药庄医治。随后有人在云关的几处军营看到了麒麟山庄的人在操练士兵,这个消息很快就疯传开来,麒麟山庄的地位短短时间内俨然已经与名剑山庄平起平坐。 当庙堂上为了益州盐案风起云涌的时候,江湖上最大的传言便是名剑山庄背后站着右相柳双士,而麒麟山庄背后站着左相罗知秋。江湖中人不问朝堂之事,但当这传言没有被名剑、麒麟两家否认的时候,江湖的格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如果以政治来做为一个选择的标准,那么大周的江湖也就不那么黑白分明了。 63.家人团聚 失去了自由的宁飞却对朝堂与江湖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抓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现在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这个地牢很安静,虽有不少牢室,可是好像只关着他宁飞一个人。每日有大夫来为自己看病治伤,每日送来的饭菜也都可口,只是没人来审,也没有人来让自己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宁飞心中焦虑,这一次他没能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考中武举。宁飞不知道自己失败的消息传到名剑山庄后,宁疏影会怎样对待母亲、小弟和小妹。一想到母亲和弟妹可能因自己而受到宁疏影责罚,宁飞就对自己恨上一分。宁飞无时无刻不想逃出这个牢笼,却没有机会逃出去。 “飞儿!”当母亲带着小弟宁远、小妹宁玲出现在宁飞面前的时候,宁飞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哥!”两个小身影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宁飞,哇哇大哭。 “娘?”宁飞被弟弟妹妹拥抱着,听到了弟妹的哭声后,才像梦醒了一样,他看着母亲王氏,声音和身体都发着抖,“你们怎么会来?” 王氏夫人抹着眼泪,告诉宁飞自己被官府免了妓籍,怎么被左相府人接出名剑山庄,一路护送来到京师上都的。王氏夫人很激动,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听得宁飞仿佛又回到了梦中。 罗维在拐角处耐心地听着。一路上这母子三人遭到了名剑山庄的截杀,显然左相府三个字还没剌激到龙玄,就已经把名剑山庄剌激到了。罗维自己还安排了几场暗杀,冒得都是龙玄和右相的名头,他相信这几次凶险万分的暗杀一定会给这母子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那母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向宁飞讲述起了一路上的被追杀经历。 罗维转身离去,他会给地牢中的一家人一整晚的时间来叙家常。 第二天一早,宁飞一家四口被带到了罗维的书房中。 “三公子,”已经被罗维热情接待过的王氏夫人,见到罗维便恭敬的行礼。 “公子哥哥,”两个小孩子则一脸天真烂漫地冲罗维笑,一个漂亮、亲切的人很容易得到小孩子的喜欢,罗维就是这样。 宁飞却僵立在母亲的身旁。 “还没吃早饭吧?”罗维温和地笑着,摸摸两个小孩儿的头,“跟母亲去吃饭,好不好?” “公子,”王氏夫人喊着罗维,拉了拉宁飞,想让宁飞给罗维行礼。 “夫人带这两个小东西去吃早饭吧,”罗维笑着说:“我想与宁公子说几句话。” 王氏夫人带着两个小孩儿跟着小小出去了。 罗维看着宁飞,想起了上一世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突然就又有了隔世之感。罗维对宁飞没有大恨,这个人只是奉旨查抄了左相罗府,并没有折辱过他,相反在罗维在宫中受辱的那三个月间,只有宁飞为他向龙玄求过情。 宁飞静静地站着,母亲、弟妹平安无事,他的心也就安了。他也看着罗维,左相三公子,人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温和漂亮的少年。 64.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救你的人是我二哥,”片刻之后,罗维收起了复杂的心情,请宁飞坐下后,说道:“当时我们得到消息,京师有人要杀名剑山庄的宁飞,所以抢先了一步救下了你。” 宁飞说:“谁要杀我?” 罗维笑道:“宁公子武艺高强,若是此次高中武举,我想会让不少人嫉恨吧?” 宁飞神情一冷,他不怀疑罗维的话,自己上京应试本就没有几人知道,除了自己的那几个兄弟还能有谁?“那三公子为何要救我?” 罗维说:“我左相府与宁公子非亲非故,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帮公子的忙。我们看重公子的一身本领,宁庄主不太识才,我们却是识的。” 罗维这话说的很直白,宁飞便也不再废话,说:“公子希望在下做什么?” 罗维一指自己书案上的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对宁飞说:“这是家父亲笔所书的推荐信,宁公子如果愿意可以拿着这封信去云关我大哥罗启,罗世宜处为副将。” “你们让我从军,去追随罗大公子?”宁飞本以为罗家要让他为奴,却没想到罗家竟要让他从军为将。 罗维说道:“宁公子不愿从军吗?” 投身军伍一直就是宁飞的梦想,他怎会不愿意?只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宁飞狐疑地看着一脸无害微笑的罗维。 “我大哥一直驻守边关重地,”罗维说道:“他的身边需要宁公子这样的人才,我想那里也是最适合宁公子的地方。” 宁飞说:“你们根本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罗维说:“名剑山庄的主子是谁,我们很清楚,所以我们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名剑山庄。不光是宁公子你,就是其他的几位公子我们也都了解的很清楚。” “那你们又怎么能相信我?” “我们为何不相信公子?”罗维笑道:“公子已经回不去名剑山庄了,不是吗?” 宁飞走到了书案的跟前。 罗维把信递给宁飞,“宁公子,我们初识,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但我真无害公子之心。我大哥是个惜才重才之人,虽然他少年成名,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 宁飞接过了信,他不会回名剑山庄,从小他就希望自己不是宁疏影的儿子,不是名剑山庄的人。现在罗家给了他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王夫人和那两个小东西就先留在我这里吧,”罗维说,他看宁飞的神情又冷了下来,马上又说:“等公子在云关安顿下来后,我会派人送他们去云关与公子汇合。” 宁飞的神情这才又和缓下来,这人不是要拿母亲和弟妹做控制他的人质。 “宁公子就在这里再住上几天,好好陪陪家人,”罗维关切地道:“只是不要出府,以防万一,名剑山庄背后的主人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们这府里的花园景致也还不错,公子可以随便逛逛。” 宁飞点了一下头,这个人为他想的很周道,“多谢,”他对罗维说。 罗维笑道:“不用谢。” 宁飞终于是笑了起来,与罗维相处是愉快的,虽然这人是相府公子,天子门生,但宁飞突然觉得他与这罗维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65.恩情难还 就在罗维与宁飞相谈甚欢的时候,谢语走了进来。 “谢语哥,”罗维见谢语进来,忙就站起身。 罗维去郁州时,谢望北外派为官,谢语就住进了罗府,这个罗知秋的小弟子现在俨然已经是罗家自己家人了。“老师催你了,”谢语对罗维说:“你今天不早朝了?” 罗维指着站在一旁的宁飞对谢语道:“哥,这是宁飞,我大哥还没到任的副将,我们大周朝未来的大将军,”又对宁飞说:“宁公子,这是谢语,我父亲的学生,我们大周朝未来的栋梁。” 谢语老实不客气地给了罗维一下,“又胡说了!” 宁飞抿嘴一笑,给谢语见礼,“宁飞见过谢公子。” 谢语打量了一番这宁飞,长身玉立,少年英俊,面对罗维这个相府公子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暗自点了点头,罗维识人果然还是不错的,当下笑着对宁飞说:“小维没对你说什么胡话吧?这人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的,宁副将不要见怪。” “喂!”罗维叫了起来,“哥,你让宁飞自己说,我有跟他说过一句胡话吗?” 两个人都看着宁飞,宁飞是个生性严谨的人,不习惯罗维与谢语这样的闹法,忙就摇了摇头。 罗维立马得意起来,对谢语说:“看吧,我,罗维哎!我这人从来连废话都不说的,怎么可能说胡话?哦,也不对,哥能不能成栋梁还得另说,不过宁飞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走吧你!”谢语笑着照着罗维的脑袋打了一巴掌,“这家里就你废话最多!你再不走,就真迟到了!陪王伴驾的人,你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宁飞兄我就不陪你了,”罗维摸着被打的脑袋,冲宁飞打了招呼后,走了出去。 谢语临出门前,回过头来对宁飞说:“我们晚上再聊,”然后见宁飞点了头后,才走了出去。 宁飞来到王氏夫人这边,夫人已经照看着两个小的吃完了早饭。 一旁伺侯的小小见宁飞走了来,便说:“你们说话吧,有事就叫我一声,”说着就走了。 王氏夫人拉住宁飞问:“三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宁飞说:“他们安排我去云关给大公子当副将。” 王氏夫人全身就一颤,“你要去从军?” 宁飞点头。 夫人说:“不去行吗?我们就当老百姓,娘可以去找活干,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守在一起。娘去求三公子,让他放过你。” “娘,”宁飞握住了王氏夫人发凉的手,“三公子是好意,我们如果只是老百姓,庄主怎么会放过我们?名剑山庄有多大的本事,娘也是清楚的。” 王氏夫人愣怔了半天,掉下泪来,“这都怨娘,是娘没用,讨不得庄主的欢喜,让你们也跟着娘卑贱。” “娘!”宁飞就看不得母亲这样,“你怎么又说这话!从军也是子舟的志愿,你信我,我一定会成人上人的!” 王氏夫人泪眼看着长子,“飞儿,都说刀剑无眼,娘是担心你。” 宁飞笑着摇头,“三公子刚说我会成为大周朝的大将军,娘对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三公子吗?不用担心,三公子会暂时照看你们,等我在云关安顿下来,他会送你们过去。” 王氏叹了口气,“三公子可是我们的恩人啊。” 宁飞郑重地说:“欠他的大恩,儿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 王氏夫人说:“我们一家四口一起还吧,这辈子还不完,我们还有下辈子。” 66.五皇子龙翔 朝堂之上,大臣们依旧为了益州的事吵架。 罗维站在兴武帝身旁,冷眼看着这个闹哄哄的朝堂,百姓们都觉得这里高不可攀,这里其实跟市井间的集市也没什么分别。再看看兴武帝冰封了一样的脸,谁又能说皇帝是这天下最享福的人? 兴武帝一句“再议”,结束了这场从头吵到尾的朝会。 罗维照例跟着兴武帝回长明殿,却在长明殿的殿前看见了五皇子龙翔。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龙翔跪地给兴武帝行礼问安。 “平身,”兴武帝冷淡地说了一声。 龙翔从地上起来,看向兴武帝身后的罗维,两个人相视而笑。龙翔与罗维同年,虽然五皇子龙翔是柳妃亲子,但他与罗维却是童年时的玩伴。这是个尚武的皇子,刚跟随皇叔信王爷龙怡出使南诏,今日刚刚回京。 “小臣见过殿下,”罗维给龙翔行礼。 “小维,”龙翔上下看着罗维,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我听说你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没想到真的是变了。” 罗维笑道:“只是瘦了一点,小臣还是罗维啊。” 罗维与龙翔的关系一直就很好,上一世龙玄称帝之后,他唯一的同母弟弟就被他派去云关为帅,成为战死的罗启之后,又一任云关大帅,并被封为了裕王。也正因为这样,成为裕王的龙翔无法护卫家破人亡的罗维,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上书平章帝龙玄,请他把罗维贬到云关为奴,只是这些上书都如同石沉大海,而龙翔也一直没能回到京师上都。如果说皇室中还能有一个人让罗维心无芥蒂,那这个人无疑就是龙翔了。 “你们俩去说会儿话吧,”兴武帝知道这俩人是发小,自己在场的话,这两个人都说不出什么贴己的话来,便干脆放了罗维的假。他与这时才来到长明殿的信王一起步入殿中,听信王向他汇报出使南诏国的事情。 罗维本想与龙翔单独说说话,以他的感觉来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龙翔了,可是罗维却没想到龙翔竟一路把他拉到了龙玄的倾文殿里。 “哥,”龙翔一进殿就喊龙玄:“你看我带谁来了!” 正埋头写着什么的龙玄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罗维的身上便不再离开。 “小臣见过殿下,”罗维忙给龙玄行礼。 “咦?”龙翔在一旁好笑道:“小维,你现在对我哥这么客气啊!” 罗维说:“以前是小臣不懂事。” 龙玄看向了龙翔,“什么时候回来的?” 龙翔说:“刚刚,我才去见了父皇,就到哥你这儿来了。” 龙玄说:“胡闹,你怎么不去见母妃?” “我想与哥一起去啊,”龙翔大大咧咧地说。这时龙翔注意到了龙玄书桌上放着的一件小玩意,“哥,这是什么?”他指着那木船问龙玄。 罗维看到了这木船一愣,那木船是他去年亲手做了送与龙玄的生日贺礼,没想到龙玄没扔反而还拿出来摆上了。 龙玄却又在看罗维。 67.木船 罗维看着桌上的木船,微笑着说:“这是小臣去年送与殿下的,小臣有罪,这么粗俗的东西竟然拿来送与殿下。” 龙玄说:“这不是你亲手做的吗?” 罗维说:“小臣的手艺怎么看怎么差。” “不会啊,”龙翔说道:“我觉得做得很好,我哥应该也喜欢,不然怎么会摆出来?” 罗维心中冷笑,他罗维的东西在龙玄眼里全都是垃圾罢了,他会喜欢?罗维是有点想不通龙玄怎么会把这小船拿出来摆上,但一定不是因为喜欢。“小臣不打扰二位殿下了,”看着龙玄,罗维连跟龙翔说几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行礼告辞道:“小臣告退。” 看着罗维头也不回地走了,龙翔惊讶道:“哥,小维就这么走了?他不记得今日是哥的生日吗?” 每年为龙玄过生日最积极的就是罗维,不过龙玄想着罗维满脸笑容,却眼神冰冷的样子,神情淡然地对龙翔道:“他已经跟我们生分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龙翔也觉得不对劲,哪一次罗维见到龙玄不是喜笑颜开,腻着龙玄不肯走的?今日却只是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一刻也不想多留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龙玄看着桌案上摆着的木船,一年之前,罗维献宝邀功一般把这木船送来给他,直说是他亲手做的,却没想到一年之后,这人看这木船就像看垃圾一般。今日是龙玄的生日,龙玄还幻想罗维会像往年那样跑来给他过生日,他摆上这木船,其实是想让罗维知道,自己对他所送的这些东西还是重视的,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听罗维的意思,他龙玄把这东西赶紧扔了才好。 “哥?”看着龙玄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龙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我陪你去见母妃,”龙玄回转过颜色来,起身说道。 柳妃流产之后,兴武帝就以让柳妃安心养病为由,让李贵妃接掌了管理后宫事务的大权。现在柳妃的身体好转了,但兴武帝却没有让她再掌权的意思。李妃是定淮侯之女,李家是开国之臣,一门功勋,若论在朝中的势力,也不比罗、柳两家差,李妃管理后宫,倒也无人敢不服。柳妃心中怒火中烧,可也不敢流露出半分来。 龙翔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见到亲母之后,就开开心心地说起去南诏的一路见闻,丝毫没有察觉到柳妃的憔悴和神情中隐隐的不安。 “那是父皇赏的?”龙玄一指堆放在圆桌上的绫罗绸缎。 “是啊,”柳妃点点头,“你父皇刚赏下来的。” 龙玄眉头皱皱,却不再说话。兴武帝自从上次来这娥英殿看过流产的柳妃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只是时常给些赏赐,表明自己还没忘了柳妃,可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后宫之人的眼都毒,柳妃失宠现在已是公认的事实,平日人流往来不断的娥英殿,如今门可罗雀。 柳妃和龙玄母子俩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借流产嫁祸皇后的事,兴武帝是知道内情的,可母子二人又不肯相信,或者说是根本不敢相信。兴武帝的性情暴烈,如果他知道内情,那么他怎么还会让他们活着?但是如果他不知道,那么这突如其来的失宠又是为何?是因为皇后受了辱?眼睛好像总笼着一层雾,让这母子二人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前路。 68.皇家夫妻 把龙翔的近况都问了一遍后,柳妃问龙玄道:“你舅舅去看你了吗?” 李贵妃掌管后宫之后,柳双士就无法像以前那样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来见自己的这个贵妃妹妹了。 “是,见了,”龙玄说。 “你舅舅有说什么吗?”柳妃问。 “也没说什么,”龙玄说话的工夫,柳妃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母妃?”龙翔这才看出柳妃身体不佳来,一叠声地问“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龙玄替生母拍着背,一旁有宫女上来,端水送药,一阵忙活。 “这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柳妃好半天才止住了咳,说:“这咳嗽总也不好!” 龙玄说:“再找太医来看看吧。” “看了,”柳妃说:“昨天刚换了太医来瞧,又给开了方子,娘只是觉得没多大的用。” “母妃,”龙玄说:“把药方给儿臣。” 柳妃服药的药方,龙玄都会交与柳双士去找宫外的大夫再看一遍。 “母妃,”龙翔在一旁问:“父皇知道你病了吗?” 柳妃说:“你父皇忙。” “父皇没来看你?”龙翔叫了起来。 “闭嘴!”龙玄喝止了龙翔,小声道:“这是什么地方,能乱说吗?” “这到底出什么事了?”龙翔想不通,自己去了一趟南诏,怎么回来后好多事都变了呢? 龙玄只是让龙翔不要再说话了。事情是不对劲,龙玄早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像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他往万丈悬崖下推。 赵福这时领着太医来了。 “娘娘身子可好一点了?”赵福毕恭毕敬地问柳妃。 “好一点了,”柳妃对这位长明殿的总管太监向来都是客气的,“公公伺候陛下着实辛苦了。” 赵福忙笑道:“奴才伺候陛下是份内之事。” 赵福看着柳妃喝了药,这段日子每隔个几日,赵福都会来亲眼看着柳妃喝药。这也是一位得到过圣宠的贵妃娘娘,赵福心里想着,只是可惜啊!心太狠,陛下是不想留了。 柳妃喝了药,亲自给了赵福赏钱。兴武帝不来,她只有寄希望于赵福多在兴武帝面前提提自己,好让兴武帝再想起自己以前的好处来。 赵福接了赏钱,便走了。 柳妃对龙玄强笑道:“今天是你生日,翔儿又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一顿饭,可好?” 龙玄点头。 长明殿外,罗维看着赵福一路走来。 “公子,”赵福远远见了罗维便行礼问安。 “公公去看柳妃娘娘了?”罗维笑着问。 “是啊,”赵福说:“柳娘娘一直病着,总也不见好。” 罗维脸上笑容不变,赵福每隔几天就去看着柳妃喝药,看来兴武帝是不准备留柳妃的这条命了。本来么,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忍受一个跟自己耍阴谋诡计的枕边人? “公子,”赵福对罗维说:“今儿可是二殿下的生日。” 罗维一想,是啊,五月的最后一天,可不是龙玄的生日吗?“是啊,”罗维笑笑,说:“我差点就忘了。公公,”罗维走近了赵福几步,小声对赵福道:“你是陛下身边的人,有些事你得提醒着陛下,柳妃娘娘的身后可还站着不少大周兵将呢?有些事弄不好会引火烧身的。” 柳妃还不能死,柳妃跟她的家族应该一举铲灭才行,就像上一世龙玄对他罗家所做的那样。龙玄和柳双士都不傻,柳妃死的莫名,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命拼死挣扎,这不是罗维想要看的场景,如此一来,大周也就乱了。 赵福抬头看向罗维,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这明明是一张微笑着的脸,可是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69.云关急报 入夜,宫门已关。 罗维在长明殿里给兴武帝念奏折。 赵福匆匆赶了进来,跪下说:“陛下,云关来了急报。” “宣,”兴武帝的神情就是一变,云关的急报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罗维静静地坐在一旁,这一年北燕来犯,二皇子龙玄请战,最后得胜还朝,但是大哥罗启人生中的第一场败仗就是这场庆元年间的周燕之战。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只是罗维要改变这一切的结局。 “疯了!”兴武帝骂道:“司马长天疯了!朕与南诏刚签下同盟之约,他就发兵了!这个疯子!疯子!” 其实这不是北燕皇帝司马长天的意思,要打这场仗的是北燕太子司马诛邪。罗维低着头,摆出一副心中焦虑的样子,但心中却在冷笑。这是大周二皇子与北燕太子合演的一出戏罢了,龙玄手中的刀终于开始落在罗家的身上了,从现在开始他要一刀一刀剐尽罗家的血肉,罗启是第一个受刑的人。而司马诛邪要借这场仗除去他父皇最疼爱,也是他成皇之路最大的对手,北燕三皇子司马清沙。上一世这两人都得偿所愿,罗启兵败,右相长子柳悟生成为云关副帅,并在随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吞食尽了罗启的兵权。司马清沙战死,北燕国内再无人是司马诛邪的对手。罗维听着耳边兴武帝的怒骂声,小心收敛着自己心中的杀意,不让旁人看出半分来。 “陛下,”罗维等兴武帝发作完了,起身下跪对兴武帝道:“小臣请命去云关。” 兴武帝意外道:“维儿要去战场?” “陛下,”罗维说:“北燕是我大周最大的敌人,小臣想去亲眼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战祸一起,民不聊生,怎么北燕皇帝,堂堂一国之君竟都不懂!” “你起来说话,”兴武帝哪里能放心罗维一个孩子去云关呢?“维儿,你不是武将,也不曾习武,如何能上沙场?” 罗维仍是跪着道:“陛下,小臣兄长会保小臣平安的。陛下曾对小臣说过,人生在世,总要什么都经历一点才好,小臣此次就去看看征战修罗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不怕?”兴武帝问。 罗维说:“小臣两位兄长皆是从军为将之人,小臣自幼便听他们讲沙场征战之事,小臣没有会害怕的理由。” “维儿,”兴武帝说:“听与看是两回事。你年纪还小,不去也罢。” 罗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陛下,您是觉得罗维不堪大用,是个胆小如鼠之人吗?” 兴武帝看了罗维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罗维对兴武帝来说是一个惊喜,不光是因为他是他与罗知锦之子,还因为这个小人儿心智才识过人,连胆识也是过人的。“维儿,你真不怕?”兴武帝问。 “小臣愿去云关军中历练一番,”罗维跪伏于地说。 “好,”兴武帝不再多想,他有心培养罗维,就会给罗维历练的机会,雄鹰就得展翅而飞,没有放在身边的道理。 70.最大的敌人 罗维得了兴武帝的应允,笑起来,起身给兴武帝倒了一杯热茶,说:“今天小臣随五殿下去看了二殿下,小臣听说柳妃娘娘病的厉害。” 兴武帝喝了一口茶,说:“你不必去管他们的事。” 罗维说:“二殿下倒是也一直想去沙场为陛下分忧,保家卫国来着。只是现在柳妃娘娘病着,二殿下是个至孝之人,这个时候断不会离开的。” 兴武帝“嗯”了一声,只低头喝着茶,想了想,又对罗维说:“维儿,你老实跟朕说,你是不是不愿待在这宫里?” 罗维苦笑一下,说:“小臣想待在陛下身边,只是这宫里的事小臣真的是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怎么说?” “家父从小就教罗维,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罗维在这里分辨不清颜色。” 兴武帝长叹一声,他倒是庆幸罗维不用在他身边长大,不用看到这么多的龌龊之事。 第二日,龙玄果然来长明殿请战。 兴武帝眉头深锁着,“你母妃如今病着,你这个时候去云关?” 罗维知道兴武帝要发作龙玄,忙在一旁道:“陛下,臣先告退。” “你去吧,”兴武帝挥手让罗维走了。 罗维站在了偏殿的走廊上,赵福凑上来悄声说:“公子,昨夜伺候陛下就寝时,奴才把公子提点的话,说与陛下听了。” 罗维说:“公公辛苦了,陛下怎么说?” 赵福说:“陛下也没说什么,不过却赏了奴才。奴才在这里要多谢公子了!” 罗维轻笑,“是公公该得的赏,你谢我何来?” 两个人正说着,右相父子二人走了过来。 赵福小跑着迎了上去,边行礼边说:“相爷,陛下与二殿下正说着话,您容奴才去通禀一声。” 罗维对着这对父子躬身一礼,一脸无害的笑容。 柳双士对着罗维也是一脸微笑,柳悟生却只“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罗维一眼。柳氏一族悟字辈中,只柳悟生是从军之人,习得一身好武艺,比罗启还大上了四岁,只是境遇却远不如左相长子罗启。 不一会儿,赵福出来让柳氏父子俩进殿去。 罗维就在走廊上站着,没等多长时间,就看见龙玄先出了偏殿。 龙玄挨了兴武帝一顿痛骂,心中不甘,却又无法反驳。柳妃病着这是事实,只是自己这次若不去云关,与司马诛邪事先的约定说不定就要事倍功半,想借此机会在军中立威的打算也就此落空。 罗维远远冲龙玄躬身一礼,却并不上前去,也不说话,只垂手而立。 龙玄却走到了罗维的跟前,他看着罗维,这个在他身边痴缠演戏了数年之久的人竟是这样的陌生,“罗维。” “是,殿下,”罗维一副恭听的姿态。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世上最好的戏伶,”龙玄冷冷地说道。 罗维笑,绝美的一个笑容从嘴角荡漾开来,如同清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这个人如果还在身边,该有多好!龙玄心中念着,却又马上狠狠地在心中责骂着自己,留这个人在身边,还要再被骗一次吗?!龙玄转身离去,这个人姓罗,只会站在龙玉的身边,他们今生只能是敌人! 罗维看着龙玄的背影,这个人不管在什么境遇下,腰都会挺的笔直,从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龙玄会是个好皇帝,事实上他也是个好皇帝,但这一生重新来过,罗维不会让他登上帝座,上一世罗维是龙玄最厌恶的人,而这一世罗维会是龙玄最大的敌人。 71.帝后 柳双士静静地站在偏殿门前,他看到了罗维看着龙玄转身离去时,脸上莫名的悲伤,也看到了罗维看着龙玄背影时,眼中令人胆寒的阴冷。罗维恨龙玄?柳双士问自己,如果没有刻骨的恨,十三岁的少年怎么会用这种表情去看龙玄? “父亲,”退出偏殿的柳悟生见柳双士站着发呆,便喊了一声。 罗维听见了柳悟生的声音,转过身来,冲着柳氏父子又是一笑,躬身一礼。 柳双士看着瞬间回转了脸色的罗维,身体有些发僵,刚刚是自己错看了,还是这个人太会演戏? 兴武帝没有放龙玄出京,但柳悟生还是得偿所愿,领朝廷急调的兵马前往云关增缓。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兴武帝没有任命监军,而是派了罗维为监察御使,领了监军命。罗维还没有入仕,但他是天子门生,仅这一条,兴武帝封他怎样的官位都不为过,可是罗维毕竟只有十三岁,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一个十三岁的小儿能担监军之职?御使台很快对兴武帝的这个决定做出反应,反对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到了兴武帝的御案上,但对于向来强势的兴武帝来说,御使台的意见,他愿听就听,不愿就不听,兴武帝只当没看见这些奏折。 倒是皇后罗知意得到这个消息后,为罗维担心了,特意让尚喜来叫罗维去她的凤仪殿。 “姑姑,”殿中没有外人的时候,罗维都会唤罗知意一声姑姑,这一次也不例外。 “维儿,”罗知意把罗维叫到近前,忧心忡忡地道:“打仗那是将军们的事,你自幼就没有习过武,如何上得了战场?这个差事,我们不干也罢。” “姑姑,”罗维往罗知意的身旁一坐,说:“有大哥在,他真让我去上阵杀敌不成?” “不上阵杀敌,我也不放心,”罗知意道:“万一你伤了呢?世宜都无法向家里交待。” “这么说来,姑姑还是比较疼我,不疼大哥啊,”罗维笑道。 “瞎说!”罗知意手指点着罗维的额头,“我怎会不疼世宜?只是你大哥武艺高强,能是你比得上的?” “我不去,陛下会另派人去,”罗维道:“换一个不相干的人,哪里能比得上我跟大哥兄弟同心?姑姑就放宽心,大哥会保我平安,我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的。” “原来你这小子还打了这样的主意!”兴武帝笑着走了进来,“原来是怕朕派一个碍你大哥事的人去啊!” “陛下,”坐着的姑侄二人起身忙行礼。 “都平身吧,”兴武帝扶起了罗知意,说:“皇后,这回知道你这个小侄儿鬼心眼多了吧?” 罗知意好笑道:“臣妾也不知这小儿能有这么多的心思,竟是想着跟他大哥兄弟同心了。” 罗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陛下,娘娘,这一次北燕一定会大败而回的。” 帝后二人都笑了起来,罗知意问兴武帝道:“陛下,维儿毕竟年幼,他真的能担监军重任吗?” 兴武帝道:“维儿总要经历练才可成大器,皇后就不要为他担心了,朕也相信维儿会没事的。” 皇帝金口玉言,话说到这份上,罗知意有再多担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陛下,”赵福在殿外禀道:“娥英殿柳妃娘娘处来人求见陛下。” “何事?”兴武帝也不宣来人进殿,只是问了一句。 赵福在外面高声道:“陛下,柳妃娘娘病情有了起伏。” “那就宣太医去看,”兴武帝道:“让她好生将养。” “陛下?”罗知意要说话。 “好了皇后,”兴武帝却道:“朕和维儿今日就在你这里用膳吧。” 72.谁家女子可相配? 罗府。 罗知秋的书房。 罗氏父子三人,谢语坐在一起议事,他们没有说罗维将去云关的事,而是商议着益州之事。对政事不精通的罗则只能又坐在一旁当听众,罗知秋与罗维、谢语商谈着。 谢语的意见是,现在起了战事,是时候往后退上几步,“太咄咄逼人也不好,”谢语说道:“陈榆大人不可能把益州的旧官员全部杀死或赶走,打了几鞭子,也应该给人揉一揉了。” 罗维说:“只怕我们想缓,右相那边却步步紧逼啊。” 谢语说:“我们若缓了,右相再步步紧逼,只会引起陛下的震怒,陛下不会喜欢一个不识时务的下属。” 罗维一笑,“右相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脸色了,他向来识事务的很。” 谢语说:“那这样就最好了,陈大人就有时间来好好整顿益州之事。可以拉拢的拉拢,该排挤的想办法排挤。” 罗维点着头,“最重要的是陈榆得想办法把盐务全接管过来。” 谢语说:“这说难也不难。” 罗维冲着谢语笑,对罗知秋说:“父亲,你能不能让谢语哥去益州帮帮陈榆大哥呢?谢语哥的书已经读的够多了,人要老坐在屋子里读书,会傻的!” 谢语笑骂罗维道:“你也没少读书,难不成你也是傻子一个?” 罗知秋开口道:“难得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嘴!”在罗知秋看来,罗维和谢语都是心机很深,又惯于把这份心机深藏不露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同道之人,也很难成为朋友,因为太像,所以相克,不一世为敌已是万幸了。没有多加考虑就收了谢语为徒,罗知秋觉得自己是英明的,而罗维与谢语能像兄弟一般相处,罗知秋就只能道一声缘份这东西,有时候的确说不清也道不明。 “那父亲是准了?”罗维问罗知秋。 罗知秋便问谢语:“语儿愿去?” 谢语站起身,道:“老师若允,谢语即刻前往益州。” 罗则看看谢语,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说:“语弟去行吗?” 谢语对于罗则的不信任也不恼,他知道罗则没有恶意,“二哥放心,”谢语对罗则道:“小弟有分寸。” “二哥,”罗维笑道:“你跟谢语哥一般大时,已经去上阵杀敌了,你担心他什么?” “你还笑?”罗则看着罗维道:“大哥那里是打仗,你以为你是去玩吗?” 罗维说:“大哥还真能让我这个不会武的弟弟上阵杀敌吗?二哥担心我,那还不如担心谢语哥算了。” 谢语说:“二哥要担心我什么?” 罗维“嘿嘿”一阵坏笑,说:“谢语哥英俊少年,风流潇洒,却还小生未娶,去了益州,可别惹得益州闺中女都得了相思病啊!” 罗维一语言罢,罗则大笑了起来,罗则秋也笑着摇头,谢语红了脸。在男女之事上,谢语却是腼腆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谢语骂罗维,想了想又不甘心这场嘴仗落了罗维下风,对罗维说:“你自己小心不要惹下情债才好!” 罗则马上接过谢语的话头对罗维道:“小维,你可记好了,我和爹是不介意你带个漂亮媳妇回来,可是阵前娶妻是杀头之罪,你可别让大哥为难啊!” 罗维表面上疯笑,可是心里却想自己配得上哪家女子? 73.母凭子贵 笑声过后,罗知秋对谢语道:“你去益州要小心。” 罗则说:“是啊,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急了!” 罗维说:“谢语哥去益州途中顺道去一趟晓义药庄,选几个影卫带去益州。” 罗知秋一直没有过问晓义药庄的事,但他给了罗维一大笔钱投在这晓义药庄上,庄里休养的一百五十七名影卫,实际上已经是罗府所有。“维儿,那些影卫现在怎么样了?”罗知秋问。 “有的已经痊愈,”罗维说:“有的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休养身体这事急不得。” “那语儿就去看看,”罗知秋又对谢语道:“看看药庄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谢语领命。 罗府这里几个人细细筹划,以此同时的娥英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柳妃的病似乎又加重了不少,本还可起身,现在却只能卧床了。 柳双士以探病为由进得宫来,见柳妃病到这般田地,自是心酸。 柳妃拉着龙玄的手说:“玄儿,是娘误了你。” 龙玄强笑道:“母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玄儿就在这里陪着娘不好吗?” 柳妃带着哭音道:“你和舅舅筹谋安排了这么久,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因为娘这不中用的身子!你父皇要一辈子把你困在这皇宫里吗?龙玉十岁便出宫历练,你父皇的心,”柳妃流下泪来,“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娘娘!”柳双士忙近前了两步,站到了柳妃的床榻前,“不可妄言啊!” 柳妃说:“大哥,悟生领兵去云关,那个罗维就跟在他身边,他会坏事吗?” 柳双士说:“罗维的眼睛自然会死盯着悟生不放了。” “那还留他?”柳妃突然厉声道。 “母妃,”龙玄说道:“罗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皇也不会饶过大表哥的。” “罗家,永远是这个罗家!”柳妃恨道:“永远都是这个罗家碍我们的前程!” 柳双士说:“今日定淮侯进京面圣,见过陛下后,随后他就去见了罗知秋。” “李妃那个女人,”柳妃说:“她现在巴着皇后,这个蠢女人就是看不清自己面前的路。她以为巴着皇后,她就能一直统领六宫了?做梦!” “娘娘,”柳双士劝道:“现在你就不要想这些,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要紧的。” 龙玄与柳双士都清楚,定淮候李升与罗知秋接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妃暂理着六宫,曾亲口对身边的人说过,在她眼里柳妃就是一只落水狗,只能痛打,不能让这只狗再从水里出来咬人。不掌权,但得帝宠的皇后显然是李妃一定要拉拢的对象。后宫的钩心斗角往往就牵动着朝中的势力更迭。 “母妃没事的,”心中焦虑归焦虑,龙玄还是安慰着生母:“有大表哥去是一样的,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母妃难道不信玄儿吗?” “娘不信你,还能信何人?”柳妃对龙玄说的是实话。她对兴武帝已经绝了念想,十四岁时她便成了他的侧室,做夫妻这么多年,还生养了两个儿子,兴武帝对她竟是说弃就弃了。现在只有儿子了,无法子凭母贵,那就只有母凭子贵了。 74.院中小聚 龙十这晚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左相罗府。 “十!”迎接龙十的还是罗维的笑脸,“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龙十微笑,他一直可以在暗处看到在长明殿中的罗维,只是罗维看不到他罢了。 “这是宁飞,”罗维把在自己身边站着的宁飞介绍给龙十认识,又冲正对着他书房左窗的房间喊道:“岚!龙十哥来了!” 龙十与宁飞互相见了礼,这时卫岚也走了进来。 “卫岚,”龙十打量着卫岚,卫岚的身子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精神很好,气色也红润,这让龙十也欢喜不已。 “宁飞哥,”罗维亲热地喊着宁飞道:“本来以为你要一个人去云关,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陪你一起走了!” 宁飞正要答话,小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后面还追着一个七子。 “这是怎么了?”罗维问。 “公子!”小小很愤怒地问罗维:“这什么这一次又不带我?!” 罗维好笑道:“你又不会武,我带你去干什么?遇到危险还得我保护你!” 小小说:“小小不会武,可也会拼死保护公子的安全啊!” “得,得,得,”罗维一撇嘴,“上次我挨打的时候,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你!你还保护我?行了啊,我好歹还耐打,你是既不能打又不耐打,你说我带你去干什么?” 小小大叫:“我不是第一个跑的!” 罗维说:“不是第一你也是第二!” “我也不是第二!” “那就是第三!” 在场的另外四个人都在发笑,听这主仆二人吵,真比听笑话还好笑。 罗维与小小还没有吵完,罗则和谢语又走了进来,于是罗维与谢语说了几句之后又以讽刺对方为己任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无比欢快。 下人送来了水果和点心,罗则又命人去他那里拿来了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一帮人移师罗维书房外的小院里坐下,喝酒吃茶,互相斗乐说笑。 正是六月初时,鲜花满地的时节。小院池中的红莲亭亭玉立,两株玉兰树也花满了枝头,院角的月季也在肆意绽放,枝叶遮掩了整座小院的油桐,正在最后的花期,风起之时,雪白的桐花便随风而落,真就如雪一般。 花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小院,罗维看着面前一张张笑脸,也会心地笑着。他曾经只看得见一个人,只想着一个人,以为这样的感情才是纯粹的。现在他关心身边的这些人,看着他们快乐,他竟也是快乐的,原来感情并不存在什么纯粹不纯粹,也不存在什么得失,感情却原是不可必太过计较的东西。 罗则开心,他是个心性简单的人,这样的人本就比一般人活得快乐。 谢语开心,因为他明日就将去益州,在那里他将真正开始施展自己的才华。 龙十开心,龙骑卫的生活紧张辛苦,但在罗维这里,他可以真正的放松。 宁飞开心,这里没有人过问他的出身,他可以与这些人玩笑,不分彼此。这样的与人相处,宁飞从前不曾有过。 卫岚开心,只要与罗维在一起的日子,他都是开心的。 七子与小小同样开心,他们喜欢现在的这个罗维,谦和也风趣。 75.大哥罗启 云关大帅罗启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回过在上都的家了,在他的记忆里,罗维还是那个人憎狗嫌的小胖子,所以当罗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漂亮男孩的时候,都没认出这就是他的小弟罗维来。 罗维看着罗启,心中五味杂陈。他的大哥,被北燕军马踏成泥,尸骨无存的大哥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是那样的高大、英俊,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可以依靠,罗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 “你,是罗维?”终于罗启不确定地发问了。 “大哥,”罗维笑着喊了罗启一声。 罗启再三打量着罗维,原来罗则在信中没有跟他胡说,罗维真的比女孩儿还要漂亮。 罗维笑道:“大哥是不认识我了吗?” 罗启也笑了起来,罗启是个严肃的人,不常笑,可是每当他笑的时候,这笑容必是温暖的,“小维,”罗启大力拍拍罗维的肩膀,“是啊,大哥几乎不认识你了!爹和你二哥都给我来信说你如今懂事了,知道为爹分忧了,大哥高兴!” 罗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是我不懂事。” “这是罗维?”一个惊讶的声音从哥俩的身后传了来。 罗维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盔甲,却仍是一副书生公子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罗维一见此人,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冷。常凌,常路承,云关大帅罗启的知交好友,岭南常氏的嫡长公子,云关副帅之一。岭南常氏最后选择了二皇子龙玄,常凌背叛罗启,留守云关,拒不发兵驰缓,最终导致了罗启的惨死。 “路承,”罗启把手放在罗维的肩头,对常凌说:“我们家小维变了许多吧?” 常凌说:“是全身上下都变了!小维,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罗维微笑道:“也没有啊,常大哥不是叫我罗维吗?” “我们进去说,”罗启转身进屋。 常凌走在了罗维的前面,他没有发觉罗维看到他时那瞬间的异状。罗维跟在常凌的身后,这个人没有等到龙玄称帝的那一天,罗启惨死半年后,常凌就暴病而亡,是天理报应还是这个人逃不过良心的谴责?罗维不想去弄清楚,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知道这个人最终会背叛就足够了。 常凌坐下后就想与罗维话话家常,罗维却说道:“常大哥,大敌当前,现在可不是我们谈天说地,话家常的时候。” 常凌摸摸鼻子,掩去了自己的尴尬。 “去请柳将军来,”罗维对站在一旁的军士说,然后又问罗维道:“小维,你离京时陛下可有话让你带来?” 罗维说:“陛下相信有大哥镇守云关,北燕大军不足为惧。” 罗启站起身,冲着上都方向遥拜,谢过皇恩。 常凌说:“我只是没想到这次的监军会是小维你啊。”常凌把罗维当弟弟看,对罗维他是有什么说什么,没有顾忌。 罗维笑道:“小弟不会武,也不会打仗,只会当一个看客。不过小弟回京之后,会如实向陛下陈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常大哥可要小心了,小弟的眼很尖,你可别做错了什么事,让小弟看到了,可就不好了。” 常凌看看罗启,罗维的话似是正经,又有点像是开玩笑,竟让他分辨不出来,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76.阴谋 柳悟生带着几员将官这时走了进来。 罗启之前一直坚守云关不出,但柳悟生上来就提出要出关迎敌。罗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看着柳悟生一帮人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心中只觉得好笑。龙玄说他是最好的戏子,其实龙玄手下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演技超群的戏子?剧本已经写好,他们只不过照着剧本演而已,却生生演得这样真实。 柳悟生执意请战,这让罗启无法拒绝。柳悟生虽不是三军主帅,但他是带着皇命来的,他的执意说不定就是兴武帝的执意。罗启多次看向罗维,罗维只是沉默不语,这让罗启相信兴武帝的意愿是出关迎敌。 接下来的三天,罗维一直陪在罗启的身边,看着众将商议战局。柳悟生提出的分兵三路,合而围之的战法,最终得到了众将一致的认同。罗维一直是不说话的,罗启也没多问,只道罗维是不懂。 第四天的清晨,十万大军风卷残云一般出了云关。 行军两日之后,大军穿过乌山狼谷,于落日湖南岸扎下营盘。 罗启坐在寝帐中,刚刚准备命人备饭,就见罗维自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小维,用过饭了吗?”罗启问,这几日他都没时间跟罗维说上一句话。 “大哥跟我去个地方吧,”罗维说。 罗启就一愣,此时已是三更天,“你要去哪里?” “有件好玩的事要发生,”罗维笑着拉罗启的衣袖说:“我请大哥一起去看啊,”在家中时,他对二哥罗则用过这一招,没想到现在对大哥罗启又要用上一次。 罗启莫明其妙地就被罗维拉了出来。 深夜的军营,燃着篝火,不时传来马的嘶鸣,却听不到人声。 “那是柳悟生的寝帐,”罗启被罗维拉到了一处背光处站下,他看看前方的营帐,认出是柳悟生的寝帐。 “我们的柳大将军在会客,”罗维与罗启小声说:“大哥等一下。” 罗启不明白,自己一个三军主帅,为何要躲在这里看下属将官的寝帐,正要训罗维说胡闹,却看见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出了柳悟生的营帐。 “我们回去吧,”罗维这时却说。 “那是何人?”罗启问。 罗维说:“我已派人盯着了,大哥等一下就知道了。” 罗启满心狐疑,又被罗维一路拉回了寝帐。 回到罗启的寝帐后,罗维便命人给罗启送上晚饭,自己捧着一杯茶坐在了一旁。 罗启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问:“这究竟是怎么了?” 罗维说:“我现在说,大哥也不会信。” “那你说说看啊!”罗启说。 罗维笑道:“大哥不饿吗?先吃饭吧。” 宁飞这时走了进来,也是一头雾水。 “是我让他来的,”罗维对罗启说,并招呼宁飞坐下,说:“我们一起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 卫岚一身黑衣消无声息地走进了帐中,也不说话,就递给了罗维一封信。 “大哥看看吧,”罗维也不看信,就把这信递给罗启,“这是卫岚从那黑衣人身上拿到的。” 罗启忙拆信看,却是一封密信,看不懂。再看笔迹,竟就是柳悟生的笔迹。 “这是北燕皇室的《天下策》”罗维又递了一本书给罗启,“据说是北燕皇室的不传禁书,不过陛下的书房里就是有一本,大哥对着看看,看看这信中说了些什么。宁飞哥,你帮我大哥看看。” 77.信他无错 罗启和宁飞拿着这本《天下策》,数着行对着字,一字一字把这密信破解开来,两个人都变了脸色,这分明就是一封通敌卖国的信件! 罗维走上前,把信原样叠好,再原样封好,对卫岚说:“把这信送出去吧。” “等等,”罗启说:“这信怎么送,送到哪里去?!” 卫岚说:“我一直跟着那人,有一处树林,里面有信鸽。” “你去吧,”罗维把信交到了卫岚的手上,“路上要小心。” 卫岚点头。 罗启急道:“这信怎么可以送出去?!” 罗维回过头道:“为什么不能送,大哥将计就计不就行了?” 卫岚退了出去,鬼影一般消失在将明的黑夜里。 罗维看看罗启,又看看宁飞,笑道:“这其实就是两个想当皇帝想疯了的人,共演的一出戏罢了。” 罗启浑身凉透,他在云关为帅,远离政治,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种卖国叛君之事。宁飞却是傻了,始觉得在名剑山庄看到的那些尔虞我诈真的就如小儿戏一般,不值一提。 罗维却是不以为意,说:“大哥觉得,我们现在再按柳悟生的打法,这场仗还用打了吗?” 罗启恨不得现在就去一脚踹死柳悟生,这人竟是要至大军于死地! “大哥,”罗维说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想想下面要怎么办吧。” 罗启低头坐了片刻,冷静下来。“小维,”他问罗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弟自是知道,”罗维说:“不然小弟一个不习武之人跑到这苦寒之地做什么?栽树种花不成?” “陛下知道吗?”罗启问。 “这,”罗维说:“我不能说。” 罗启说:“召常凌来吧。” 罗维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罗启看了罗维一眼,招手让宁飞到了桌案前,铺开地图,宁飞举着灯,两个人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罗维坐在旁边,他不关心罗启与宁飞在说些什么,他相信凭着大哥罗启的本事,必定会反将柳悟生和北燕司马诛邪一军。 罗启与宁飞只能算初识,只是见罗维完全相信这个少年,他也就不疑宁飞,把宁飞当亲信看待。天光眼看大亮,罗启给了宁飞一支令箭,命他带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出营。 罗维送宁飞出帐,“宁飞哥,”他亲热地喊着宁飞道:“保重。” 宁飞却突然郑重其事地冲罗维躬身一礼。 罗维扶住宁飞,小声道:“宁飞哥,你不要再想着名剑山庄了,天下这么大,名剑山庄真的算不上什么。你要做大周的大将军,名剑山庄会匍匐在你脚下,向你摇尾乞怜,这一天总会有的。” “你觉得我未来会如此?”宁飞问。 “我看人从来没有错过,”罗维笑。 宁飞终于在罗维面前开怀一笑,这笑容如天边初升的暖阳一般,飞扬而明亮。“我去了,公子保重,”宁飞别过罗维,转身离去。 罗维转身,才发现罗启站在自己的身后。 “小维,”罗启说:“你为何如此信这个人?” 罗维说:“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样的人我信。再说他的母亲和弟妹还在我们府中住着,他不会不管家人死活的。” 罗启望着罗维,罗维在笑,只是这笑意到达不了他的眼里。这一刻,罗启不再把罗维当孩子看,他开始相信罗知秋在信中对他所说的一切,还有那一句叮咛,罗维心机深沉,听他话从事,无错。 78.司马清沙 罗启一人独断安排了一切,罗维听从他的命令,领了一万兵驻守在了小城邺伽城。前方的战事,似乎跟他已然没有关系了。 三日之后,前方传来大捷,说是北燕军往北一路败去百里。 五日之后,一辆囚车于深夜秘密押进了罗维暂住的护军府中。 司马清沙这一仗败得窝囊,他怎么也想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大周军队就像事先已经知道了他的行军路线一样,设伏地点完美的让他无话可说。 “三皇子,”罗维还是第一次与司马清沙见面,器宇轩昂的一个人,偏又长了一双泛着桃花的凤目,就算沦为阶下囚,仍然玉树临风,这样的人世上难得。 司马清沙也在看罗维,这个人显然是这里的主子,却没想到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乍看之下竟是雌雄难辨,一个男孩竟配得上一句倾国倾城。“你是谁?”司马清沙问。 罗维说:“我叫罗维,字云起。” 司马清沙马上说道:“天子门生,左相三子?” 罗维笑道:“没想到三皇子竟是知道我。” 司马清沙却是冷着一张脸,“你要如何处置我?” 罗维说:“现在北燕军已经为三皇子三军戴孝,三皇子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司马清沙冷哼一声,“要杀就杀,不必多言相欺。” 罗维笑道:“三皇子倒是不惜命,只是三皇子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吗?” 司马清沙说:“你说我为何会败?” 罗维说:“自然是有人比我们还希望三皇子死啊。” 这是司马清沙最怕听到的答案,司马诛邪那一路军是明,他这一路军是暗,大周军就算设伏也应该是对上司马诛邪的那一路才对,怎么就会对上自己? 罗维看着司马清沙脸上的诸多变化,他自己是笑容不变,说:“三皇子不如听听我军原先的计划吧。” 司马清沙听着罗维语调平缓的陈述,瞠目结舌,这样打下去,大周也会损失惨重,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个和局。 “所以有人同样希望我大哥死,”罗维最后说道。 “那两个人是谁?”司马清沙问。 罗维说:“是两个都想当皇帝的人。” “龙玄?”司马清沙只略略一想便已经知晓了答案。 罗维为司马清沙倒了茶,“诛邪太子怕是想太多,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只要他不出大错,从太子到皇帝只是一个‘等’字罢了。” 司马清沙漠然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清茶。 罗维说道:“三皇子想当皇帝吗?” 司马清沙没有斥罗维胡言乱语,他已经知道前面坐着的这个少年怕就是他夺北燕帝位的盟友了。就像司马诛邪与龙玄成为盟友一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罗维看司马光清沙的神情也知道这人是要与他为友了,当下笑道:“诛邪太子畏殿下如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殿下至于死地,看来是有他不得以而为之的道理的。” 司马清沙道:“我北燕早就注意到你这个十三岁的天子门生,龙玄竟不除你,可见他也不过如此。” 罗维大笑,对司马清沙道:“我可以让殿下得胜而回。” 司马清沙说:“我洗耳恭听。” 79.兵临城下 “距此城一百里有一商镇名为黄沙,”罗维亲手展开了一卷地图,指点给司马清沙看,“殿下带着兵去灭了此镇,带些金银珠宝,女人战俘回去好了。” 司马清沙说:“我为公子阶下之囚,哪有兵?” 罗维说:“殿下的忠随一直在尾随殿下,想救殿下,殿下不知?” 司马清沙盯着罗维,“你舍得你大周的一个商镇?” “我们的平南大将军徐豁现在就驻在黄沙,”罗维说道。 “徐豁?”司马清沙说:“素有威名,我无全胜把握。” 罗维说:“一条龙玄的狗私自带兵出关,为的就是我大哥兵败之时,以救援为由抢一个可以加官进爵的功劳罢了。殿下不必多虑,我会帮殿下,攻其不备就是。” “那镇里的大周百姓呢?”司马清沙问。 “事成之后,那里的人都会被徐豁灭口,”罗维说:“注定要死的人,我要多想吗?殿下如果有心,就少杀一些就是。” 司马清沙终于是一笑,够格与司马清沙联手的人不多,罗维却是够格。“那我回到军中之后呢?公子怕是已经为我想好了吧?” 罗维说:“在下自然是要助殿下与那诛邪一争高下了。” 庆元六年初雪,邺伽城中大雪纷飞。 司马清沙立于风雪中回身望去,城楼之上,锦衣少年笑如春风。 一日之后,黄沙镇被北燕司马清沙领兵攻破。 无令而出关的平南大将军徐豁兵败后自裁。三月之后,徐豁五子俱被兴武帝斩杀于午门之外,开国功臣上杭徐氏一族至此步入没落。 罗维在得到黄沙镇被破的消息后,便准备领兵退出邺伽城,可当日邺伽下起了暴风雪,兵马无法前进,只得把行程暂缓。 “公子!”就在这在晚上,总兵官彭虎冲进了罗维的卧房。 司马诛邪的一支三万余人的军队兵临邺伽城下。 罗维看着城下的北燕军,此时龙玄还不可能知道战局的变化,看来是柳悟生要杀他。 “公子,末将等拼死一战,”将军许川对罗维说:“护卫公子出城去。” 罗维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邺伽城就不保了。这里的万余百姓怎么办?” 几名将军都哑然沉默了。 “我看这城池坚固,”罗维说:“我们死守数日不是问题。” 将军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城中只有一万兵丁,而城外是三万北燕精锐,这战怎么打? 罗维看看这几员大哥罗启手下的战将,一笑,“三万军队的调动是瞒不住人的,我大哥若知道邺伽城被围,一定会发兵来救的。” 罗维不是武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这邺伽城中众人的主心骨,众人看他一面平静毫无惧色,慌乱的心也就慢慢平缓下来。一万人对三万人,出去对阵他们必死无疑,可是若是死守城池,等待救援,那么死路便有五成把握变成了活路。 “从军之人哪里会畏惧生死,”罗维的声音隔着风雪传出了很远,“马革裹尸换一城百姓平安,换家人几代富贵,也不枉一世为人了!” 80.风雪相依 罗维的话音刚落,城下战鼓雷鸣,北燕军攻城了。 卫岚几步上前把罗维护在了身后,“公子还是先下城吧。” “不必,”罗维笑着对将军们道:“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战场撕杀,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罗维默然站立一旁。重活这一世他已改变了许多事情,所以就算死在了这邺伽城,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公子!”卫岚挡在罗维的身前,生怕城下飞来的箭雨伤到罗维。 “对不起,”罗维却说。 卫岚一愣,转身看罗维。 罗维看着卫岚道:“是我连累你了。” 卫岚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维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公子不会有事的!” 罗维说:“我希望你无事就好。” 卫岚手起刀落,一只飞箭断成了两截掉在二人的脚下,“卫岚贱命一条,公子放心,卫岚拼得一死,也要保公子周全。” “人命哪有贵贱之分?”罗维在卫岚身后轻笑,“我们俩死在一起也好,这样黄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风雪越发狂乱,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卫岚的心却是暖的,有身后那个人陪着,黄泉路上必定是不会寂寞的。 罗维看着护卫在自己身前的卫岚,却心中有了愧欠,如果这一关他们过不去,那他岂不是害了卫岚? 北燕军攻城一夜,至天光大亮时,才鸣金收兵。 “公子,”卫岚身上的衣裤具被人血染红,跑到了罗维的面前:“您是否受伤?” 罗维摇一下头,“你呢?可有受伤?”这人竟是先顾着他的。 “没有,”卫岚站得离罗维远了一点,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让罗维不舒服。 “这里不是伤了吗?”罗维却看到了卫岚左腿上有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不疼吗?”罗维马上伸手去扶卫岚。 “公子,我身上脏,”卫岚却躲了过去,说:“我自己一会儿去找大夫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公子,”这时未受重伤,还能动弹的将官们都聚了过来。 “诸位我罗云起一介书生,对守城之事并不精通,”罗维对众人说道:“还请诸位兄长多费心力,小弟这里先行谢过,”罗维说着冲众人一一拱手作揖行礼。 众将官忙纷纷躲闪,避开罗维的行礼,这位天子门生的礼他们这些武人可是生受不起。 “三公子放心,”罗启的亲信将领之一的许川对罗维道:“我等活一日,定要保这邺伽城一日的平安!” “好,”罗维此时还是一派的云淡风清,道:“我人就在城下,有事尽管命人前去唤我。” “三公子还是回去歇息,”许川道:“这里有我等镇守即可。” “风雪太大,”罗维道:“诸兄长在此,不能并肩杀敌已是憾事,我怎可再去暖房待着?” 众将不再多言,只是都冲罗维一礼,这三公子年纪虽轻,但有其兄的风采,就算是为了大帅罗启,他们也要保罗维的平安。 城墙下的一堆篝火旁,罗维专心替卫岚包扎着伤口。 “公子也学过医吗?”卫岚问。 罗维苦笑,道:“看过一点医书。”上一世里,如果不会自己疗伤,他如何熬过那十年的岁月? 卫岚看罗维的嘴角有飞溅上的血迹,遂用手去擦,手指碰到了罗维的唇上,才惊觉不对,忙又将手拿开,讪讪地看着罗维。 罗维却只是一笑,把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说了句:“岚,今天好冷啊。” 卫岚用兽皮的披风将他与罗维一起围了起来,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好多了。” 风雪中两个相依在一起的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慢慢睡去。 81.援兵 三日之后,邺伽北城已经被北燕的重炮轰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脚下是堆成山的尸体,大周军堵在这方寸之地与北燕军死死咬在了一起。城楼坍塌,邺伽城是守不住了,明知是必死,那就不如多带几个北燕军一起下地狱!血战了三天,再懦弱的人也会激发出血性,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从军之人。 眼看日落西山,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大周的援军终于是到了。 常凌一路杀到城下,放眼望处,地上一层层堆着的是死人,站着的人全身浴血,如同活鬼。“小维!”常凌在这些活鬼中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只能大喊罗维的名字。 罗维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连城中的青壮年都被他征调来守城,他又岂能只在一旁站着?真正挥刀杀了人后,罗维才发现杀人一点也不难,掉在地上的刀已经卷了边,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刀下,罗维在数到二十后,就不再数了。 “小维!罗维!”常凌坐在马上大喊,他不敢想如果罗维死在邺伽城,罗启会做出什么事来。 “常大哥,”罗维提了一口气,冲常凌一挥手。 常凌下马几步跑到了罗维的身边,罗维全身上下都是血迹,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受伤了?”常凌双手扶住了罗维。 “都是小伤,”罗维一张嘴,连牙齿上都沾着灰尘。 喊杀声停歇了,担惊受怕了三天的邺伽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冲着回城来的军队欢呼雀跃。 年已七旬的老族长由两个小孙儿搀扶着站在护军府前。 罗维下马,快步走到老族长面前。 “公子!”老族长颤声唤了罗维一声,劫后余生,有很多话要讲,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罗维却双膝跪倒到老族长的面前,“是我无能,没能让去的人回来。” “公子!”老族长老泪长流,双手扶起了罗维,“公子是我邺伽百姓的救命恩人,何来自责之理啊!请公子受老夫一拜,”说着老族长就要下跪。 “老人家!”罗维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想扶却没有扶住,最后跟老族长一起又跪到了地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 “公子!”老族长哭道:“邺伽边陲小城,历经兵祸,愿与我邺伽城共存亡的朝廷官员只有公子一人而已!” 一片恫哭声中,罗维握着老族长的手,“老人家,我当日说过,北燕军想要进城,除非是踏着我的尸体进来!人不可言而无信,只是罗维无能,不能保全城中所有人。” 天已于一天前放晴,只是塞外的寒风依旧冷冽, 邺伽城中哀乐盘旋,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在一场搏命的撕杀后活下来。死去的人命归黄泉,留给活着的人无尽伤痛。 卫岚上前,把罗维和老族长一起扶起。 老族长却倒退了三步,再次冲罗维跪倒在地,四周的邺伽百姓皆跪在了地上。 老族长对罗维说:“我邺伽百姓,叩谢公子救命大恩!” 常凌站在罗维身后,罗维很狼狈,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血污,却让人动容。难道罗家六代为相,到了罗启他们这一代却全都是开疆辟土,不愿安守朝堂,宁愿马革裹尸的性子吗? 82.名扬诸国 罗维强撑着安抚完城中百姓,已经又是一夜过去。 “小维,你是不是先去睡一觉?”常凌问罗维。 罗维却问:“我大哥那里的战事如何?” 常凌激动起来,说:“我们幸亏没听柳悟生那个废物的话!不然我们这次就真全军覆没了!姓柳的那个废物也配为将,真是个笑话!” 宁飞带着五千兵马占了飞燕峡,断了司马诛邪的粮道与后路。罗启不再兵分三路,而是倾三军之力,与司马诛邪于落日湖西岸决一死战,将司马诛邪逼退至乌山南麓。司马诛邪退无可退,又无力再进,竟是进退维谷。 罗维抚着眉心道:“如果他们能拿下邺伽,就可以借乌山古道退走了。” “是啊,”常凌说:“你大哥还怕你守不住邺伽呢!” 罗维说:“我没攻城掠地的本事,守住个城池还是行的。” 常凌忍不住问:“小维,你就一点也不怕?” 罗维看看常凌,“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好小子!”常凌冲罗维一竖大姆指,“不愧是罗世宜的弟弟!” 罗维一脸的疲惫,对常凌的夸讲没什么反应,只说:“看来常大哥要守在邺伽城这里了。” 常凌说:“是,你大哥命我守住邺伽。” 罗维说:“那我就可以去见我大哥了。” 常凌说:“司马诛邪已经没办法再分兵来打邺伽,小维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罗维说:“我大哥临时变阵,柳悟生是何反应?” 常凌说:“那废物差点跟你大哥拼命!不过现在老实了。” “我想回去看看柳悟生的笑话,”罗维半似玩笑地对常凌说。 “那黄沙镇那里呢?”常凌问。 “我听说徐豁已经于阵前自刎,”罗维说起黄沙镇,神情又变得沉重,“司马清沙倒是没有为难镇中的百姓,只抢了财物走。常大哥派兵去重新驻防就可。” “徐豁死了?!”常凌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罗维说:“私自出关又兵败,他不死还等着陛下把他千刀万剐吗?” 常凌愣怔着,罗维说的话没有错,他只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话是从罗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罗维没有在邺伽城再做停留,天亮之后,他便领着一队轻骑离城而去。等老族长得到消息,带着城中百姓赶出城来送,只看见往北方向一骑烟尘。众人只得望北遥拜,知道罗维此去,今生想再见面,除非兵祸再去,否则绝无可能了。 邺伽一战,一万周军战死大半,城中百姓更是死伤无数,而罗维,罗云起的名字从此传遍诸国 常凌站在城楼,看着罗维的那一队轻骑渐行渐远。 “大公子,”常府的家将站在了常凌的身后。 常凌回过头,脸上时常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不见,“你回一趟岭南,跟家里说,二殿下相约之事,最好当作没有发生过。” 家将听了常凌此话后就是一惊,“可是老太爷那里?” “你就跟老太爷说,”常凌低声道:“罗家日后在朝中恐怕会更为势大,再与二殿下相交,只怕我们反累其身。” “是,”家将领命。 常凌深吸一口邺伽城楼上冰冷的空气,此刻他的脑中一片清明,岭南常氏现在收手,应该还来得及。 83.绝不原谅 当罗维回到罗启军中时,司马诛邪已经派人前来罗启军中要求和谈。 “跟他谈啊,”罗维对罗启道:“我们也没有能力将诛邪太子困死在乌山。” 罗启说:“柳悟生要去。” “柳悟生?”罗维笑,“他现在恨不得飞过去向司马诛邪好好解释一下呢。” 罗启这些天忍柳悟生忍得着实痛苦,对罗维说:“我们还是把柳悟生抓起来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罗维说:“我与我们的柳大将军一起去与诛邪太子谈谈。” 罗维在邺伽守城已经几乎把罗启担心死,现在这人还要去与司马诛邪和谈,罗启怎么能放心罗维去?当下就摇头。 罗维举起双手给罗启看,“大哥,我杀了人了。” “小维?”罗启眉头紧锁,面带疚色。 罗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怎么洗这双手,都觉得有血腥味。” 罗启走到了罗维的身前,半蹲下身,把罗维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小维,打仗就是这样的,没人能手不沾血的。” 罗维说:“邺伽城,黄沙镇,很多百姓也死了。不打仗他们就不会死,那些为了自己不惜燃起战火的人,我不会原谅!” 罗启说:“那你要怎么做?” 罗维说:“我要让他们自食其果。” 罗启的眉头几乎打了结,罗维明明是自家兄弟,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明白小弟心里在想些什么。“小维,”罗启问罗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徐豁会出关驻兵黄沙镇?” 罗维道:“柳悟生的安排不就放在那里吗?大哥兵败,徐豁就是力挽战局的英雄了。放眼云关,这个英雄也只能让徐豁来当啊。” 罗启不懂,说:“为什么一定是徐豁?” 罗维压低了声音,“徐豁的独生女儿可是二殿下的侧室,大哥不记得?” 罗启呆了半晌,看着脸上尤带微笑的罗维道:“你还笑得出来?!” 罗维笑着说:“大哥就不觉得这些人可笑吗?” 罗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可恨!但对着罗维,他又觉得心安,再想想罗启又真觉得自己可笑了,自己竟然要从小弟这里得到心安,这不可笑吗? 罗维却在这时问道:“大哥,龙十在你身边怎么样?”罗维去邺伽城时,特意把龙十留在了罗启的身边,与司马清沙联手的事,他并不想让龙十知道。 罗启说:“他很好,只是担心你。” 罗维说:“他是龙骑卫,大哥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一五一十告诉陛下的。” “这就是你把他留下的原因?” “大哥身在其位可能还感觉不到,云关大帅这个位置很多人都想坐的。” 罗启双手抚额。 罗维说:“大哥的英明神武相信龙十已经都看到了,陛下也会对大哥更了解,更放心了。” “小维,”罗启喊了罗维一声后,却又跟着叹了一口气,说:“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罗维身上的伤有好几处,其中以左小腿上的一处刀伤最为严重,被布一层层包裹着,却仍是有血渗出来。 “疼吗?”罗启心疼地问。 罗维满不在乎,“比起那些死了的人,我这点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腿伤这么重,你还骑马?”罗启此刻真后悔自己一开始没看罗维的伤,而是跟这个弟弟说了半天的话,“你这样不行,这伤还得重包扎一下。” “好,”罗维痛快地答应,虽然这是刚刚才由军医包扎过的,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罗维了,他知道罗启这是在为他好,这样的心意他不能拒绝。 84.和谈 柳悟生这些天的日子让他如同身陷烈火之中,备受煎熬。罗启一定知道了他们事先与司马诛邪的约定,要不然这场仗不会变成这种样子。罗启如何会知道?柳悟生无法查清楚,但他认为这事坏在罗维手中的可能性非常大。离京之前,父亲柳双士就特地提醒他要提防罗维,这个人在龙玄身边装疯卖傻数年,天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龙玄的事!柳悟生把罗维在邺伽的事通知了司马诛邪,一是让司马诛邪取道邺伽城,从乌山古道撤走,二是想借司马诛邪之手除去罗维。 让柳悟生没想到的是,罗维竟守住了邺伽城,这让本已是惊弓之鸟的柳悟生更加坐立不安了。罗维活着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柳将军在想什么?”一个清润的声音让柳悟生从混乱的思索中回到现实中来。 “三公子,”柳悟生看着眼前的罗维,寒风凛冽,这个人却怡然自得的很。 罗维笑道:“我们这里说了半天,柳将军就没话说?” 柳悟生僵硬着一张脸,看看对面的司马诛邪与司马清沙,他有何话可说。 司马诛邪的一张脸不比柳悟生的好看到哪里去。他与司马清沙在长相上有些相似,但却要粗犷一些,有着北国人特有的高大身材。 司马清沙一张脸却是不喜不悲,看不出这人在想些什么。 罗维扭头看看一旁已经烧开的水,对柳悟生说:“柳将军为两位殿下斟茶吧,这水已经开了。” 柳悟生低头斟了四杯茶,放了两杯在罗维面前的小桌上,又要端另两杯去给司马诛邪和司马清沙。 “等一下,”罗维却叫住柳悟生,伸手,左手中指指尖轻挑了一下其中一只茶杯,说:“有小虫。” 司马清沙冷声说道:“看来这乌山的虫子也是知文雅的,竟爱饮茶。” 罗维举起茶杯,先自浅尝了一口,“我常听人说乌山是座荒山,不过现在看看这千里冰封的雪景,在下觉得乌山的景致还是值得一看。” 司马清沙冷冷地看了一眼罗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然后对司马诛邪说:“皇兄也尝尝这大周的茶水,远比不上我们北燕的清茶。” 司马诛邪看看柳悟生,后者一脸的惶急,龙玄怎么会派这么一个废物来?司马诛邪心中骂着,也学司马清沙,一口饮尽了柳悟生送来的茶水。 罗维在对面笑道:“行军之人怎么会带好茶呢?他日若是你我两国重归于好,罗维倒是愿意向两位皇子奉上好茶。” 司马诛邪说:“罗三公子提的条件我们都知道了,三日后给你们答复。” 罗维说:“我们提的要求并不过分,诛邪太子务必好好思量。” 司马诛邪起身离座,他还未曾陷入过像如今这般窝囊的境地,心中把龙玄骂了个半死,却半句也不能骂出口来。 司马清沙紧跟着司马诛邪起身,看了一眼坐着不动的罗维,跟在司马诛邪身后走了。 85.断指 柳悟生在司马兄弟走了后,才对罗维说:“大帅为何要和谈?这正是一个全歼北燕军的机会!” 罗维说:“柳兄长真这么想?大雪封路,我们纵使把北燕军围困在这里,我们自己的粮草供应不上来,这仗怎么继续?乌山南麓山形险峻,易守难攻,我军有必胜的把握吗?”罗维说到这里,突然又笑了起来,说:“兄长莫不是看罗维第一次从军,故意寻罗维开心吧?这样的道理,兄长为将多年,怎么会不知呢?” 柳悟生也笑了笑,罗维这人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真真假假,竟是让人看不懂的。柳悟生恨不得一刀下去结果了这罗维,却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罗维把面前的茶具一推,起身说:“我们也回去复命吧。” 一行人回到了军营,罗维对柳悟生说:“兄长先去见大帅,小弟的衣服沾了雪,湿得厉害,换件衣服便来。” 卫岚在罗维后一步进到罗维的寝帐中,却只见罗维手起刀落,斩去了自己左手中指的上半截。 “公子!”卫岚大惊失色,几步上前来看。 “没事,”罗维苍白着脸,十指连心,他一刀断指,也疼得冷汗直流。 卫岚惊惧地看着地上那截断指,竟是乌黑色的。 “我在上面涂了毒,”罗维这才对卫岚说了实话。 卫岚猛地就想起,方才罗维用这手指碰过送去给北燕皇子们的茶杯。 “替我包一下,”罗维忍着痛说。 卫岚回过神来,扶罗维坐下,又翻出药箱来,手脚麻利地替罗维挤尽毒血,把伤指包扎起来。忙完了这一切之后,卫岚就看着罗维的伤指发呆。罗维的手白皙纤长,现在竟残了,卫岚想着就全身发抖,他宁愿是他伤残一指。 罗维吞了止痛的药丸,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冲卫岚笑道:“怎么我觉得你很疼的样子?” 卫岚说:“公子怎么可以自伤身体呢?这种事何需公子亲自做?” 罗维仰头看着卫岚,“办法是我自己想的,我不做叫谁去做?” 卫岚说:“我可以啊!” 罗维说:“我怎么可以让你再受伤呢?” 卫岚现在对着罗维就有一种无力感,邺伽一战,他没受大伤,可这人身上却大大小小多了十来道血口子,现在更是又残了一指,这人竟是要给他卫岚当护卫吗? “一小截指头罢了,”罗维见卫岚仍在发着抖,便反过来劝慰卫岚道:“没了就没了,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卫岚说“公子的琴不弹了?” 罗维说:“弹琴?我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做的事而已,以后再找别的乐子就是了。” 卫岚见罗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终于是来了气,“公子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就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句话说出口后,卫岚先自后悔了,他这是找死了,他竟教训起自己的主子来了! 罗维听了卫岚这话倒是高兴,这表明卫岚在他面前是再不拘束了,“好,”他一边放下袖口,遮住自己的伤手,一边对卫岚说:“是我错了,应该先跟岚商量一下的,下次不这样了。岚就原谅我这一次失德吧,行不行?” 卫岚张张嘴,不再说话。终于这世上有一个人会为他着想,不舍得他受伤,卫岚是高兴的,可是罗维受伤却又让他心疼不已。卫岚没当影卫的时候,成天想的是怎么活下来,成了影卫后,每天只为主人洛听潮活,无喜也无悲。来到罗维身边后,罗维对他就没提过什么要求,卫岚却是心甘情愿为罗维去死的,他想一世护罗维周全,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护不了,这个发现让卫岚的心跌到了谷底。 86.出营 罗维又歇了一会儿后,才去见了罗启,谈笑风生,没有人再发现他已残了一指。 到了晚上,罗维把龙十叫到寝帐,把一封信交与龙十,请龙十连夜送信回京交给兴武帝。 龙十却不放心罗维,罗维回来后身上的伤把龙十也给吓到了,他真怕罗维再受什么伤。 “这仗是打到头了,”罗维安抚龙十道:“十你放心,我不会再去跟人拼命了。这信很重要,你一定要亲手交到陛下手里。” 龙十这才领命连夜回京去了。 第二天一早,司马诛邪便派了人来,说是同意大周提出的条件。 罗启没想到司马诛邪这么痛快就同意了所有的条件,他看向下首坐着的罗维。 “这再好不过了,”罗维看看来使,“互交文书后,我们就都撤吧。” 结果当天下午,北燕军便留下了所有的军械物资,匆匆撤走了。 “北燕军中怕是出了什么事吧?”罗启自言自语道。 罗维在旁边说:“谁知道呢。” 柳悟生在一旁忐忑不安,司马诛邪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他与龙玄要怎么计较呢!这一次他带兵到云关来,一件事也没办成,这回去后要怎么向龙玄和父亲交待? 罗维笑着说:“我还以为这仗要打上一段日子,没想到还是大哥厉害,这么快北燕就丢盔卸甲地撤兵了。” 柳悟生也跟着说了一些恭维罗启的话。 罗启也只得甩给柳悟生一个笑脸。 罗维却又说道:“大哥,我想出营去走走,可以吗?” 罗启说:“你又要去哪里?” 罗维道:“我对大军收缴军械物质没兴趣,只是看这乌山的雪景不错,想出去看看。” “雪景?”柳悟生道:“三公子还真的心情去看雪景?” “此仗虽然是我们两国和谈收场,”罗维道:“可好像我们大周应该占了上风,小弟这心下高兴,去看一下营外的景色,这也不违军纪吧?” “你要去自是没有拦你,”罗启说道:“只是此刻北燕军刚刚撤走,你此刻出营,大哥不放心。小维,等过几日,大哥陪你一起去可好?” 柳悟生似笑非笑道:“罗帅与云起弟还真是兄弟情深,只是罗帅为一军之帅,可以因私务出营吗?” 柳悟生一句话说完,罗启的部下都冲柳悟生瞪起了眼睛,这人分明是在说他们大帅因私忘公啊!柳悟生带来的部下,心情也不好,跟着柳大公子从上都到这里,一场仗打下来,他们大多数人寸功未立,等于是白来了这一趟。这伙人正愁心中的这份郁闷无处发泄呢。看罗启的人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他们自然也回瞪回去, 罗维哈哈一笑,“柳兄长,小弟是监察御使,到处走走看看,也是职责所在。柳兄长如果有兴致,也可跟小弟一起营外看一看啊。” 柳悟生再次吃憋,这时候这个罗家小儿把监察御使的身份抬出来,他还有何话可说?他只需说去外面看看驻防工事,你就无话可说。 “大哥,”罗维起身对罗则道:“我只在营外,不走远,天黑前一定归营。” 罗启挥手放行,这个时候他要再不让罗维出营,那就跟柳悟生是一国的了。“不可走远,”想想罗启又不放心,亲自送了罗维出营,再三叮嘱罗维要多加小心。 “大哥放心,我去去就回,”罗维上了马,冲罗启抱拳一礼之后,就带着卫岚和一队待卫出了军营。 87.未来大嫂 罗维出营往东走,直走到了一处山口,才停下来。 卫岚问:“公子是要等什么人?” 罗维说:“嗯,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半个时辰之后,一队跑马帮模样的人走到了罗维一行人的面前。 罗维开口问这帮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姑娘是叶秀?” 叫叶秀的女子看看罗维,这人叫她的名字叫得如此顺口,可她却不认得这人。 罗维笑道:“在下罗维,罗启是我大哥。” 听到这小公子竟是罗启的弟弟,叶秀的脸有些发红,坐在马背上说:“是罗启叫你来的?” 罗维一指山路边的一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石亭,说:“我们还是坐下谈吧。” 叶秀下马,不疑有他地跟着罗维走进石亭,面对面坐了下来。 罗维是第一次见到叶秀,但是上一世这个名字他记了十年。叶秀,一个逃奴的女儿,乌山疾风寨的大当家,一群马匪的老大,却也是大哥罗启终身未娶的根缘。罗维看着面前的叶秀,一身红衣的叶秀算不上多漂亮,皮肤还有些黑,却有着一般女子少有的飒爽和干练,身材高挑,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上一世罗启至死也没有让家人知道叶秀的存在,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关头,众叛亲离,是这女子单人独骑冲进万马军中,最后两个人死在了一起,血肉混在一起,浸入身下的这片黄沙,再无人可将这两人分开。 叶秀也在打量着罗维,从年纪上看,这人应该就是罗启口中的三弟了,竟是这样的漂亮。 “我大哥一直不让我们知道你,”罗维开口道。上一世直到叶秀死了,他才知道这人的存在,这一世这种遗憾再也不要发生了。 叶秀无奈地一笑,“那三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的?” 罗维笑着说:“我二哥的孩子都满地走了,大哥却一直不肯成家,我这个弟弟当然要留心了。我大哥很小心,不过要知道叶姑娘的存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秀说:“三公子知道我多少?” 罗维说:“叶姑娘的身份的确很尴尬。” 叶秀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她是逃奴之女,光就这个身份,想与罗启在一起就是痴心妄想,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罗维说:“我想劝叶姑娘离开我大哥,姑娘可愿?” 叶秀把头一摇,“我不惜罕名分。” 罗维说:“这世上哪有女子不想要一个名分的。” 叶秀正色对罗维道:“我不要,只要能陪着他就行。” “拼得一生休,尽君一夜欢?”罗维望着叶秀笑。 “什么?”叶秀是草莽女子,听不懂罗维的话。 如果不是知道最后的结局,罗维真是想不到罗启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子,她与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与他们周遭的女子们没有一点相同之处。二嫂许月妙虽是猎户之女,但谁也不可否认许月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性子也和顺,做得一手好女红,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既是贤妻也是良母。这叶秀又是哪里吸引了大哥罗启呢? 88.劝说 “三公子不用担心,”叶秀见罗维迟迟不说话,便说道:“我不会缠着你大哥的。” 罗维忙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要折散你们的。” “是吗?”叶秀不相信,说实话她与罗维面对面坐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罗维说:“我大哥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一旦喜欢上什么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哪里有能力可以拆散你们。” 罗维此话一出,叶秀看罗维的眼神就带着欣喜了,但马上又说:“我不会碍着罗启的,他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我也不会怪他,我只想陪着他就好。” 罗维说道:“我有办法让你们结为夫妻,只是我不知道叶姑娘愿不愿信我。” 叶秀说:“三公子有什么办法?” 罗维说:“不过就是一个身份问题,只要耍些手段一点也不难解决。” 叶秀一听罗维说要耍些手段,马上摇头道:“不行,你大哥会不同意的。” 罗维笑着摇头,罗启就是太过刚正,才在上一世错过了这段姻缘,“叶姑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做有违国法的事。” 叶秀疑惑地看着罗维。 “这场仗已经结束,”罗维说道:“叶姑娘可去云关找我,我会带姑娘回京。我大哥不日也将回京面圣,就剩这个机会,我会让叶姑娘成为我的大嫂的。” 一句“大嫂”让叶秀的脸又泛了红,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名分,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现在罗维却告诉她,她要的这个名分可以要到,说叶秀不动心那是假的。“跟你上京?”叶秀却又在此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群兄弟,她走了,他们这些莽汉子该怎么办? “姑娘想让他们一辈子为匪?”罗维问。 “不是,”叶秀马上说。 “那就把他们交给我吧,”罗维一点也不客气地道。 “什么?”叶秀再次呆住,他一个相府公子要一群马匪做什么? “自古兵匪不分家,”罗维笑道:“今天他们是匪,明天就可以是兵。”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叶秀老实地说道。 罗维说:“这里是边关,也是我大周与北燕的通商之道,不打仗时,每日来往于这片大漠的商队不计其楼,所以这里的马匪也很多,不止叶姑娘这一家。” “所以呢?”叶秀问。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当匪呢?当保镖不行吗?”罗维说。 叶秀的双眼一亮,“你是说我们改行开个镖局?” “我有钱,叶姑娘有人,钱和人都有了,开个镖局能有多难?”罗维笑。 “可是你人在京城,怎么管这里的事?”叶秀又问。 罗维说:“我自会让人来打理,如何,未来大嫂,这个生意你做不做?” “未来大嫂?”叶秀的脸彻底红了。 罗维开怀一笑,叶秀这样的女子他还从没接触过,不过既然是他大哥喜欢的人,他也一定会接受。 “姑娘,”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走到了石亭前。 “这是洪叔,”叶秀把老者介绍给罗维认识,“我们帮里的事,都是洪叔管着的。” 罗维看看这洪叔,一副很平庸的长相,但一双小豆子眼精光外露,看来这个洪叔就是叶秀这帮人里管拿主意的军师了。“洪叔,”罗维笑站起身来,“进来坐。” 洪叔也不客气,进到亭中一屁股坐在了叶秀的身旁。 89.洪叔识人 罗维把自己对疾风寨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与洪叔听,洪叔认真地听着,不时点一下头。 叶秀在一旁观察着洪叔的神情,她是洪叔一手带大的。这次罗维写信约她见面,洪叔就是怕她吃亏,才执意跟来。现在看来洪叔跟来是跟对了,如果洪叔认可罗维的主意,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叶秀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是多么渴望洪叔能认可罗维的主意。 “罗元帅若娶了秀儿,”洪叔认真听完了罗维的话后,对罗维说:“对你罗家毫无帮助,三公子怎么会想帮这个忙呢?” 罗维一笑,“我罗家富贵已极,我想皇帝陛下也不希望我们罗家再结什么豪门亲戚了。” 洪叔看了罗维好一会儿,富贵已极,若不藏拙,必定盛极而衰,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郎竟能懂得这个道理。 “洪叔?”叶秀扯扯洪叔的袍袖。 洪叔对罗维说:“我们为何要信三公子?” 罗维说:“我大哥此生不负人,若品行有亏,我大哥会拿命偿,我怎会拿亲兄的命开玩笑?” 洪叔说:“那三公子呢?” “我?”罗维笑道:“我不是君子,但我做事对得起良心。” 洪叔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好,我信公子。” 叶秀喜笑颜开。 罗维就对叶秀笑道:“未来大嫂,你不能太顺着我大哥的心意了。” “啊?”叶秀仍是听不懂。 罗维说:“我们就不如告诉我大哥,叶姑娘跟着一个北燕商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让我大哥后悔一段日子,也让他知道自己没叶姑娘不行。” 洪叔说:“没错,一直都是秀儿追着罗元帅跑,也该让元帅急上一阵子了。” 罗维抬头看看亭外的天色已晚,起身道:“未来大嫂那小弟就在云关等你了,洪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营去了。” 看着罗维一行人打马扬鞭远去,洪叔对叶秀说:“罗相三子,看来是这第三子最厉害。” “他比他大哥厉害?”叶秀问,她心向着罗启,对洪叔的评价很不服气。 洪叔道:“他在发烧。” “是吗?”叶秀却是没看出来罗维的身体不适。 洪叔说:“看他行动稍显迟缓,他身上的伤应该不轻。” 叶秀说:“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洪叔说:“说明这个小公子是个对自己也狠心的人,罗元帅杀敌无数,但若论心狠,怕是还不及他这个弟弟。” “罗维狠?”叶秀说:“我觉得他很好啊。” 洪叔轻声对叶秀道:“秀儿,你若真嫁入罗府,千万记住不要得罪这个三公子。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就更狠,你洪叔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 叶秀点了头,她对洪叔的话从来深信不疑,虽然她是没看出来这个跟她谈笑风声的罗维心狠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伤要不要紧,”叶秀想想又担心起罗维来,“这么冷的天,他跟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罗维是不舒服,身子在发热,手上的断指处也是一阵阵的发疼,不过这些还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要安排,现在可不是他躺到床上去养病的时候。 90.风云再变 北燕撤军,云关大捷。 捷报传入京师上都之后,朝野皆喜。 兴武帝重赏有功之臣,其中柳悟生更是被推为了首功之臣。 柳悟生对此是茫然不知所措,他怎么就成了首功之臣了?而龙玄与柳双士更是心中忐忑不安,却也猜不透兴武帝的用意。 罗维回京之后,就住进了长明殿。 兴武帝看着罗维少了一截的手指心疼不已,“还疼吗?”他问罗维。 “伤口都长好了,”罗维对兴武帝笑道:“小臣一点也不疼。” 兴武帝叹气道:“维儿,你是不是怪朕?” 罗维说:“小臣不敢,陛下不动柳家一定有陛下的理由。” 兴武帝摸摸罗维的头,“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罗维望着兴武帝,“陛下?” 兴武帝却又低头看罗维的断指,伤口已经结疤,边缘还可看到新长的红肉。“维儿,”兴武帝对罗维说:“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吗?” 罗维的目光清冷,兴武帝的发间竟又多了大片的白发,想必这些天这位皇帝也是备受煎熬。“陛下,小臣愿为陛下解忧,”罗维说道:“小臣的命不算什么。” 兴武帝长叹着,把罗维揽进了怀里。罗维身子一僵,他不喜与人亲近,但这是皇帝,迟疑一下,他还是乖巧地把头靠在了兴武帝的怀中。 “朕不想杀人,”兴武帝揽着罗维道:“可是就有些人逼着朕不得不举屠刀啊。” 罗维说:“小臣也杀过人了,原来一个人长大那么难,死却那么容易。” 兴武帝揽紧了罗维,“朕很担心你。” “臣谢陛下,”罗维轻声道。 一月之后。 北燕使臣来到大周,当着大周文武众臣的面呈给了兴武帝一个锦盒,说是北燕皇帝特意送与兴武帝的礼物。 兴武帝命人开盒,盒中竟是一叠书信。 罗维站在兴武帝的身旁,当他看到锦盒中的书信时,就知道柳氏一族的命已经不保了。 兴武帝简单看了几封,便连盒带信全扔到了右相柳双士的脚下。 柳双士只低头看了几张信封,便双眼发黑,当场晕了过去。 一夕之间,朝堂之上再次风云变色。 罗维在茶中下毒,司马清沙直接从柳悟生端来的茶盘中,拿走罗维事先标记好的一杯无毒的茶。司马诛邪回营后不久即与司马清沙一起毒发,北燕军不得不匆匆退走。兴武帝推柳悟生为首功之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北燕国内,此时侥幸不死的司马诛邪双眼已盲,并被司马清沙一状告到父皇司马长天那里,太子之位也失去,软禁于东宫之中。司马诛邪不知道司马清沙与他一起中毒,是因为他自己事先服了毒的缘故。在他想来,当时罗维手碰茶杯,但只是碰了其中一只茶杯,他兄弟二人都中毒,就说明罗维不是下毒之人,那么有机会下毒的人就只有送茶过来的柳悟生,而柳悟生是有杀他的理由的。云关一战,他与龙玄都失了算,只要他死,龙玄与他勾结的事就无人再知晓,这样一来龙玄就可高枕无忧。柳悟生成了首功之臣,这消息对司马诛邪而言是极大的剌激,这就说明大周皇帝是在表彰柳悟生的下毒之功! 司马诛邪盲了双眼,失了太子之位,失了父皇司马长天的信任,等同于一个死人,他没有理由让龙玄安心做他的大周二皇子,于是司马诛邪交出了他与龙玄勾结的那些秘信。 这就是邺伽城罗维与司马清沙一夜商谈定下的计划,将计就计,各取所需。 91.渔翁得利 兴武帝这一次没有暴怒,他很冷静,却比他暴怒的时候更让人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知道栖源柳氏一族走到末路了。 至于龙玄,与司马诛邪的通信全都是柳双士手书,在柳双士的特别留意下,这些信中并没有明写龙玄的名字,也没有明显可以让人治罪龙玄的内容,所以龙玄算是逃过了一劫。 罗维回到了家中,刚刚在府门前站下,就被伺候罗知秋的书僮直接叫到了罗知秋的书房。 “这一切是你做的?”罗知秋见到罗维后开口就问。 罗维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罗知秋与柳双士缠斗半生,最后没想到柳双士竟是栽到了罗维的手里。 “父亲,”罗维问罗知秋:“这一次陛下还会对右相手下留情吗?” 罗知秋道:“通敌卖国,柳双士这是自寻死路。” 罗维说:“柳氏掌握的军队现在基本上都在云关,被我大哥监管着,剩下的就是些文臣,陛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顾虑。” 罗知秋没有表现出高兴的神情,只是招手让罗维走到了他的身前,说:“让我看看你的手,身上的伤都长好了?” 罗维伸出手给罗知秋看,边问罗知秋:“父亲不高兴?” 罗知秋如同先前的兴武帝一样,仔细看着罗维的伤指,边说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倒了一个柳双士,还会有别的柳双士被陛下提拔起来,维儿,你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度日了?” 罗维说:“谁会是下一任的右相?” 罗知秋说:“陛下半月之前传诏宁虞侯邱澈入京,邱澈曾是陛下的伴读,为父想这邱侯就是下一任的右相了。” 邱澈?罗维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 罗知秋放开了罗维的手,“邱侯的五妹就是宫中的邱宜妃,他是九皇子的舅舅。” 九皇子?九皇子龙毅,兴武帝最小的儿子,罗维努力回忆着,回忆了半天,只想起上一世里这个皇子也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 罗知秋接着说道:“宫中李妃又有了身孕,就算二皇子已无机会,太子殿下的位子你觉得没人再掂记了?” 罗维愣着神。 罗知秋说:“柳氏一族就算灭门,柳双士的门生故吏还在,二皇子不孤单啊。” 罗维瞬间变了脸色,“父亲是说这次我做事急了,这把火只烧到了右相的身上并不能打消二皇子的夺位之心?” 罗知秋拉罗维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次的机会难得,若是放过,怕再想除柳氏就不可能了。柳氏一倒,二皇子元气大伤,世人都知道柳双士是二皇子的亲舅,柳双士为了谁犯下如此大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罗维眼珠转转,“父亲是说查二皇子?” “当然要查,”罗知秋说道:“只是不用我们去查。墙倒众人倒,不差我们这一手。” 罗维说:“右相的门生故吏不救他们的主子吗?” 罗知秋说:“现在最希望柳双士死的怕就是这些人了,”他见罗维有些转不过弯的样子,便又说:“柳双士通敌卖国,越是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越是怕被他牵连。” 罗维说道:“所以最想右相死的人就是二皇子?” 罗知秋点了一下头。 罗维突然就觉得好笑,如此一来,柳氏一族人丢了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孩儿知道了,”罗维对罗知秋说:“在陛下面前,孩儿不会再说什么了。” 92.为何偏偏是他? 父子俩正说着话,门人来报,宁虞侯邱澈来访。 罗维说:“孩儿还是回避吧。” 罗知秋点头道:“你去见见你母亲。” 罗维站在角门里,看着罗知秋把宁虞侯迎入会客花厅。没想到他扳倒了柳双士,这个邱澈竟然占到了便宜,偏偏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公子,”罗维正出神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门人的声音。 “怎么了?”罗维回身问。 门人说:“五殿下来了,说是在大门见你。” 龙翔找来并不出罗维的意料,“那我去迎他,”罗维说着就往大门走。 门人说:“五殿下说他不进府,只想与公子说几句话。” “嗯,”罗维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龙翔一个人站在罗府的大门前,像是已等了罗维很久的样子。 “怎么不进来呢?”罗维走下了台阶,站在龙翔面前问。 龙翔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罗维,说:“我去看过我舅舅了。” 罗维叹一口气,“殿下,右相犯下如此大罪,你还是远离他的好。” 龙翔说:“我舅舅说害他的人是你。” 罗维静静地看着龙翔,“什么?这可能吗?” 龙翔说:“舅舅说你不会承认。” 罗维说道:“怎么,右相到现在还要说他是冤枉的?” 龙翔说:“他说他罪有应得,让我不要再去看他。” 罗维说:“那就没人害他,是右相自食其果。” 龙翔只看着罗维说:“我只想要你一句实话,是你害的他吗?” 罗维想也不想,说:“不是。” “舅舅说是你,悟生表哥也说是你,”龙翔倒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定,说:“难道两个快死的人都还要骗我?” “殿下既然已经相信了右相和柳将军,”罗维说道:“那又何必来问我?” 龙翔说:“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 “这种事由不得你不想,”龙玄从龙翔的身后走来。 “哥,”龙翔没想到龙玄也会来,一惊。 龙玄在龙翔身边站下,“我就知道你要来找他,”他看着罗维对龙翔道。 罗维冲龙玄行礼。 龙玄冷冷地看着罗维。 罗维也看着龙玄,龙玄的眉宇之间俱是疲惫,在罗维的记忆中,龙玄好像还从没像今天这样憔悴过。看着一个自己恨的人陷入困境,焦头烂额,罗维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心依然是空的,怎么会这样? 龙玄手握成拳,指甲死死的戳着掌心。数年的谋画竟是黄粱一梦,柳氏百年世族就这样毁于一旦,龙玄真希望这只是恶梦一场。罗维就站在那里,看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神色平静,双眼却冰冷,龙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恨这个人,此刻却只觉得悲伤。为什么会是罗维,为什么偏偏是罗维? 龙翔看看龙玄,又看看罗维,去南诏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当他回来后一切就都变了?龙玄也好,罗维也好,都让他不认识了。 罗维终于开口道:“两位殿下,夜已深了,请回吧。” “你能救他们吗?”龙翔却突然问道。 罗维想笑,永远不知世间疾苦的龙翔啊! 龙玄却对龙翔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柳双士父子通敌卖国,罪无可恕,我说几遍你才能清醒?” 93.是谁无情 龙翔喊了起来:“你真希望舅舅他们死?” 龙玄厉声说道:“闭嘴!什么舅舅?我们没有这种罪该万死的舅舅!” “您还真是无情啊,”身后传来罗维叹息般地声音。 龙玄猛地转身,却对上了一脸惆怅悲伤的罗维,龙玄愣了,这人哪里来的悲伤?无情?这个杀人不见血的人就有情了? 罗维一躬身,“臣不远送了。” 夜雾渐渐浓了起来,大片的乌云遮住了上都的天空。 罗维转身,就看到卫岚站在台阶上的门槛外静静地等着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微笑,“欺负我不会武功?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卫岚也露出笑容,“公子想学吗?” 罗维走上台阶,竟冲卫岚做了一个鬼脸,“有本事别叫我教你识字!” 卫岚把头扭到一边,脸上笑容越发深了。 “走吧,”罗维招呼卫岚:“等我见过了母亲,二哥、二嫂后,我再教你些。” 书房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罗维一笔一划地教着卫岚写字,神情认真,边写还边跟卫岚说文解字。 “公子哥哥,”屋外传来了两个小娃儿的喊声。 “进来吧,”罗维听声音便知是宁飞的弟妹找了来,笑着应声道。 跟着宁远和宁玲一起进屋的,还有王氏夫人。 “王夫人也来啦?”罗维见王氏夫人也走了进来,忙就与卫岚一起起身,抢上前几步,拦下了王氏夫人的行礼。 “公子哥哥,”宁远和宁丽在罗维的腿边转着圈,“我们大哥何时回来?” “公子身上有伤,你们别碰到公子的伤!”王氏夫人见这一儿一女就要往罗维身上爬的样子,忙出声阻止。 卫岚也怕这两个小娃儿碰到罗维的伤处,走过来一手一个,把这两个娃娃抱了进来。 “岚哥哥也是去云关的,”两个小娃儿就抱着卫岚的脖子问:“岚哥哥,我们大哥何时回来看我们啊?” 卫岚看罗维,见罗维只是站在那里笑,便只得跟两个小娃娃说道:“宁将军会跟大公子一起回来,很快就会回来。” “宁将军?”比宁玲大了一岁的宁远说:“岚哥哥,大哥他是将军了?” 卫岚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玲又在那边问道:“岚哥哥,将军是干什么的?” 罗维也不管卫岚是不是能应付得过来这两个小鬼头,他把王氏夫人让坐下来后,对王氏夫人说道:“子舟这次立了大功,也没有受伤,我大哥回来后,还要为他向圣上请功,王夫人不必为他担心。” 王氏夫人口中念佛,这才算放下心来,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宁飞是去上了战场。 “以后子舟加官进爵,”罗维近而又道:“王夫人就可以跟着他享福了,远儿可以有个好前程,玲儿大了后,也可以有个好归宿。” 王氏夫人含笑点头,突然又想起罗维的大恩来,口中说着感激的话,又要向罗维跪谢。 “这是子舟自己的本事,”罗维下了死力才拦住了王氏夫人,说道:“我视子舟为兄长一般,您可千万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娘,”宁远在那边喊:“以后我要跟岚哥哥习武,跟大哥一样去当将军去。” 罗维笑道:“你岚哥哥以后在上都,你要跟你大哥去云关,你要怎么跟你岚哥哥习武啊?” 宁远没想到这一点,挠着小脑袋发愁了。 “你真傻!”宁玲在一旁说:“让大哥教你不就行了?” 宁远虽还是黄口小儿,可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失了面子,看屋里的三个大人都在发笑,便跟宁玲追打起来。 一时间,罗维的这间书房里,一片欢笑之声。 94.醉酒街头 深夜的上都街头,龙玄跌跌撞撞地走着,龙翔每每要扶,都被他推到了一旁。 刚刚兄弟二人随意找了一家酒坊,叫了好酒,几碟下酒的小菜,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起来。龙玄的酒量向来在龙翔之上,只是没想到,今晚却是借酒销愁愁更愁,龙玄一壶酒下肚后,就已经醉了。 “哥!”眼看着龙玄就要跌倒在地,龙翔紧走了几步,终于扶住了龙玄的臂膀,“你这是去哪里啊?这时候宫门已经落了锁,我们还怎么回去?” 龙玄看看自己的四周,说:“我们当然回家啊。” “那回宫也不是这条路啊!”龙翔道。 “回宫?”龙玄说:“那又不是我们的家,回去做什么?” “哥,你这是喝醉了,你跟我走,好不好?”龙翔还是第一次看到醉酒的龙玄,没想这个一向自侓的人,喝醉了酒后,竟是不讲理的。 “这是去,去哪里的路?”龙玄指着他们的前方问。 龙翔看看前路,说:“这是去左相府的路。” “左相,府?”龙玄迈步还是要往前去。 “这么晚了,你去左相府要做什么?”龙翔下死劲拉着龙玄道:“那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啊!” “我,”龙玄似乎是想了一下,“我要去找罗,去找罗维。” “你不刚刚说过,罗维跟我们是对头了吗?!”龙翔死也不放手,拉着龙玄要往回走,“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我要问问他,”龙玄却是不肯走,与龙翔在街头拉扯着。 “你问他什么?” “我要问问他,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哥!”龙翔真恨不得把龙玄就这么敲昏过去算了,“你对他也没好过啊!”龙翔对龙玄道:“罗维应该怎么对你?我早就跟你说过,要你不要看不起他,对他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就给他难看,可是你没听过我的话啊!” 龙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在这深夜无人的街头,这笑声显得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你别吓我啊,哥!”龙翔真怕龙玄这样,能把巡夜的官兵招来,那他们就不只是夜不归宿这一个错处了。 “是我的错,”龙玄把龙翔狠狠地往旁边一推,踉跄着还是要往左相府的方向走,“我去跟他认错,他就能放,放过舅父他们?” “算我求你了哥,”龙翔哪敢让龙玄就这么醉醺醺地跑去左相府?“我们回宫去,你睡一觉,到了明天就没事了!” 就这样一个要往前走,一个要回头,这对皇家的同母兄弟就几乎在这街头打了起来。 “原来是两位殿下,”一个苍老却平和的声音突然在龙翔的身后响起。 “和尚,”龙玄是正对着来人了,指着龙翔身后笑道。 龙翔却是吓出了一身的汗出来,他也是习武耳聪目明之人,怎么可能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还不知道的?这是人还是鬼? “殿下看似醉了?”来人轻笑了两声。 龙翔回头,身后站着的竟是大周的国师,护国禅寺的主持拂衣大师。 95.心醉还是身醉? 护国禅寺是大周皇家的寺院,历代的主持都被龙氏皇族尊为国师。禅寺位于上都城北,面南背北,与皇宫的格局相同,寺中甚至雕有皇宫方有的五爪金龙,只是未点龙晴而已。寺内有一座秘不示人的九重宝塔,除了龙氏帝王,和国师长年驻守之外,再无人可进。相传,这塔下就是大周的龙脉所在。 除了龙氏皇宫,护国禅寺应是大周最尊贵的地方。 龙翔身为皇子,也只是出生满月之时,被宫人抱到这里来受佛礼,之后再也没机会进到这禅寺中来。此刻坐在护国禅寺的禅房里,看着白净空无一物的墙壁,龙翔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喝醉了,这是在梦中? “五殿下休息吧,”拂衣大师对龙翔道,“明日一早再回宫中,也无妨的。” “可是我皇兄?”龙翔不放心被拂衣大师留在了小佛堂里的龙玄。 “无碍,”拂衣大师道:“二皇子心绪不宁,让他好好静一静。” “可是他喝醉了。” “心醉还是身醉,这就只有二殿下自己知道了,”拂衣大师说完此话后,就走了出去,有小沙弥过来,伺侯龙翔歇息。 龙翔想去看龙玄。可这里是护国禅寺,禁地比皇宫还要多,就算龙翔是皇子,也不敢在这寺中多走一步。只得由着小沙弥伺候着睡下,闭着眼听着小沙弥出去了,才又把眼睁开。这一夜,他是无法闭眼安睡了。柳氏一族的满门抄斩,龙玄的大醉,罗维的由友变敌,这些事都让龙翔无法安睡。 小佛堂里,龙玄已经喝下了醒酒汤,坐在一尊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佛前发着呆。 “二殿下,”拂衣大师进到佛堂来,亲手点燃了佛前的油灯,光亮由佛龛开始,先慢后快地照亮了这座小小的佛堂。 “这佛为什么会笑得如此开心?”龙玄突然开口问道。 “心中无执念,自然可以笑,”拂衣大师道:“二殿下如今笑不出来了?” 龙玄想起身,却站不起来,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国师,这人与他从没有说过话,今日为何要把他带到这护国禅寺中? “殿下休息吧,”拂衣大师面对龙玄探究的目光,只是一笑。 “都说国师已开天眼,”龙玄却道:“国师今日可是有话要对龙玄说?” “有话也无话,”拂衣大师说:“堂堂帝王之子,当街醉酒,传出去总不是好事。柳相一生精于算计,没想到最后反算了卿卿性命,二殿下可觉得柳相此生不值?” “不值?”龙玄道:“败了自然是不值,他通敌卖国,死不也是活该?” “殿下这么想也对,”拂衣大师仍只是一笑,也没说龙玄的对错,但似乎也没有了再与龙玄再说下去的兴趣,道:“殿下还是去禅房休息吧。” “我在这里坐一晚好了,”龙玄道:“青灯古佛倒也不错,夏川皇陵里的佛寺,应该比国师这里还要清静。”龙玄话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灰心,柳氏一倒,他与龙翔,还有母妃的未来会怎样?也许夏川深山里的皇陵,就是他们三人的归宿了。 拂衣大师微微叹息了一声,“殿下,佛曰破执,您好自为之。” 破执?龙玄坐在燃着一盏油灯的佛堂里,他要如何破执?弥勒佛笑而不语,禅寺的钟声幽远宁静,龙玄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96.国师拂衣 罗维第二日一早,在宫门口见到了龙玄和龙翔,还有几个僧侣,正在奇怪这兄弟二人怎么会跟和尚走在一起,就听龙玄身边的那个老僧笑着喊他:“三公子。” “你是?”罗维看着这老僧,神情安详,笑容温和,留着短须,面容虽有岁月风霜,但仍能看出这人年轻时必是一位俊雅之人。 “他是拂衣国师,”龙翔言语中还带着怒气,对罗维道:“你连国师也不认得?” 国师拂衣?罗维却是真没见过这个在大周据说上可通神的人。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一个大名鼎鼎的国师,一袭灰色的僧衣,简朴无华,与普通僧人也没什么区别。 “贫僧与三公子未曾见过面,”拂衣大师对龙翔道:“不认识,不奇怪。” “罗维见过大师,”罗维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样打量国师是失礼了,忙给拂衣大师行礼。 “不早了,我们快些进去吧,”龙玄在佛堂坐了一夜,心已经平静了下来,看着罗维对他行礼,便说道:“罗维,你要随父皇上朝的,迟了不好。” 罗维点头称是,刚要走,就听拂衣大师说:“贫僧也要去见陛下,三公子,贫僧与您同行吧。” “我们去给母后请安,”龙玄对拂衣大师道:“日后再与国师相谈。” “二殿下与五殿下昨日是在护国禅寺与国师相谈的?”罗维不记得上一世里,龙玄登基之前与这拂衣国师有什么来往。 “宫门已关,”拂衣大师道:“两位殿下还是少年心性,夜晚街头总不是个休息之所,所以贫僧就请他们去了寺中歇息一宿。” 罗维不知道这拂衣国师与龙玄接近是为了什么,从罗维的内心来说,他不相信这位国师是夜晚街头巧遇这两个失意皇子的。“难怪二位殿下要急着去见皇后娘娘,一夜未归,皇后娘娘是要着急的,再惊动了陛下就更不好了。” 拂衣大师说:“三公子是个通透人,二殿下的确是这个意思。” 罗维低头走路,他还弄不清国师与龙玄是何关系,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拂衣大师却道:“三公子,贫僧昨夜让二殿下破执,可二殿下做不到,三公子心中可有何执念?” “执念?”罗维莫名其妙地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国师,“什么执念?” 拂衣大师一指罗维的心口,“公子尚且年幼,心中为何有如此多的恨?” 罗维在这一刻,真的怀疑这国师知道为何他会重活一世,站下来,愣愣地看着拂衣大师。 “三公子人活一世,你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维说:“大师究竟想跟我说什么?罗维心中能有什么恨?” 拂衣大师从罗维的身边走过,空气中留下了佛前的檀香味。 “等一下,”罗维几步追上了拂衣大师,“大师知道我从何处来?” “从前世来,往来世去,”拂衣大师道:“世人皆如此。”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种佛家语?”罗维急道,一把抓住了拂衣大师的僧袍,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维儿!”兴武帝远远看见罗维在与拂衣大师拉扯着,忙就出声阻止,“不可对大师无礼!” 97.命格 罗维放开了手,看见了兴武帝走了过来,跪倒在地,心里却还是不甘,这国师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怎么也要问个明白。 “陛下,”拂衣大师见到圣驾却是不跪的,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道:“贫僧只是与三公子说了几句佛理,看来三公子与我佛无缘啊。” 兴武帝一边让罗维平身,一边与拂衣大师玩笑道:“难不成国师还要渡化这小子?”兴武帝也尊佛,可是做为父亲,听到罗维与佛无缘他还是很高兴的,没人希望自己的子女入空门,兴武帝也一样,他可是要给罗维一世荣华富贵的。 “三公子,”拂衣大师对罗维道:“有些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罗维气恼了,既然不可说,那你之前的那些话又何必说?还是说,罗维想起了刚刚这国师与龙玄站在一起的样子,还是说这人是在为龙玄说情?龙玄现在势败,这国师反而要帮他了?要雪中送炭? “维儿,你先回长明殿,”兴武帝看罗维似是心绪不宁的样子,就道:“朕与国师还有话说。” 罗维只得先去长明殿,现在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兴武帝与这国师要说些什么。 长明殿里,赵福见罗维进来了,忙就迎了上来,说:“公子,陛下在公子的桌案上留了一封书信,说是让公子来后就看。” 罗维走到桌案后坐下,桌上是放着一封信,拆开来一看,竟然是龙玉写来的。罗维再一看信的内容,顿时更觉苦闷。龙玉在信中说,柳氏毕竟曾经于国有功,他求兴武帝还是让柳氏留后为好。这种人,这种人真的是在皇宫长大的?罗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兴武帝与拂衣大师走在御花园里,天气已经阴冷数日,却无雨也无雪,万物萧条,只让人觉得压抑。 “大师为何进宫?”兴武帝直到林中小径里只有他与拂衣大师两人了,才问道。 “昨夜二殿下醉酒,贫僧邀他去寺中歇息了一晚,”拂衣大师道:“还望陛下不要责怪他。” 兴武帝冷哼了一声,“他是朕的亲子,朕能拿他如何?” 拂衣大师又道:“陛下自己也要放宽心才好。” “刚刚那个孩子,”兴武帝却站下来道:“就是罗维,大师看了他后,觉得如何?” 拂衣大师说:“陛下要问他什么?” “朕要问他的命格。” “三公子的命格自是富贵的。” “能有多富贵?” “陛下,那日陛下送去一个人的八字与贫僧,想来这人就是罗三公子吧?” 兴武帝看向拂衣大师,这人有一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你上次说此子一生悲苦,如在朝中,让朕不如放他归去。今日却又说此子自是富贵,大师,朕该信你的哪一句?” “陛下,”拂衣大师道:“三公子姓罗比姓龙好,在乡野比在朝堂好。锦衣玉食,自就是富贵,所谓悲苦是指心。” “罗家不曾亏待过他,”兴武帝道:“他的心怎么会悲苦?罗知秋是慈父,他那个母亲只是与他不亲近,但也不曾苛待他,就是那两个兄长,对他也都是很好。” “日后会发生何事,贫僧也不知道,”拂衣大师说道:“只是觉得三公子自此离开,或许可以安乐一生。” 98.太子仁德 兴武帝回到长明殿时,罗维正站在殿中的内院里抬头看着天空,似是在想着什么,想得出神,连兴武帝走到了他的身后,都没有察觉到。 “维儿,”兴武帝喊了罗维一声。 “陛下,”罗维回头看到兴武帝,脸上才又挂上了笑容,膝盖一弯就要给兴武帝下跪行礼。 “好了,”兴武帝伸手扶了罗维一把,“朕不是说过,私下里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国师回去了?”罗维问。 “回去了,”兴武帝一摸罗维的手,冰冷,“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站在外面吹风?快些进殿去吧。” “陛下,国师真的是开了天眼的?”罗维又问。 “怎么?”兴武帝道:“他就与你说了几句佛语,你就对这个出家人有兴趣了?” “那些话小臣听不懂,”罗维说:“所以想去问个明白。”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小臣心中有恨,”罗维道:“可小臣心中没什么恨啊。” 如果你知道你也是皇子,是不是就会恨朕这个父亲?兴武帝听了罗维的话后,对这个“恨”字马上就有了自己的理解。“国师的话你听听便罢,”兴武帝拍了拍罗维的手背,“听不懂,就说明你与佛无缘,日后就好好做你的贤臣吧。” “陛下,”赵福这时又跑来报:“二殿下和五殿下来求见陛下。” “宣,”兴武帝放开了罗维的手,“维儿跟朕走吧。” “陛下不进殿了?”罗维看兴武帝不往正殿去,便问道。 “用一点茶点后,你就随朕去上朝吧,”兴武帝道。 “那两位殿下呢?”罗维问。 “让那两个混帐去殿里跪着去!”兴武帝对赵福道:“一切都等朕下了朝后再说。” “陛下,”罗维就算是装样子,这时也要为龙玄和龙翔求一下情了。 “维儿不必多言,”兴武帝快步往偏殿走去,“那两个该罚。” 罗维坐在了偏殿里吃着兴武帝送到他手上的小点心,这种发着奶味的小糕点很合他的胃口,虽然也不饿,但还是吃了两块下肚。 “太子的信你看过了?”兴武帝这时才问罗维道。 “太子仁德,”罗维心中再恼,也只能说着太子的好话,生怕兴武帝对太子有所不满。 “仁德?”兴武帝道:“朕与你手上都沾了血,却原来仁德这个名号要落在他的头上了,维儿,你不要因为那是太子,就说这种违心的话!” 罗维直接就往地上一跪,“小臣不敢。” “你,”兴武帝又起身来扶罗维,到了今日罗维还是如此怕他,这让兴武帝很是挫败,“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就这么怕朕?” “陛下,”罗维抓着兴武帝的双手道:“太子殿下为人宽厚,不忍看柳氏亡族,才会给陛下上书为柳氏求情。都道仁心治国,小臣以为太子殿下仁德,是真心话,不敢有假。” “所以你宁愿是你来杀人,让太子做这个仁君?”兴武帝问罗维。 “杀柳双士的不是小臣,是他自己,”罗维马上就说道:“陛下觉得这是小臣在杀人?” 99.龙玄病倒 兴武帝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一次真的是因为罗维他们偶然抓住了,往北燕军中送信的人,才将计就计胜了这场仗?但面对罗维,这个问题兴武帝又问不出口,生怕这么一问,让罗维从此以后离他就更远了。如果没有信任,君臣之间就没办法相处,父子之间就更别提了。 罗维被兴武帝从地上拉了起来,柳氏的倒台,他没有感觉到想像中的高兴,更不觉得难过,心就像死了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 “自作孽不可活,”兴武帝最后道:“维儿说的对,没人杀他,是柳双士自寻死路。” 罗维低低“嗯”了一声。 “维儿,你可有什么想到的地方?”兴武帝这时又试探着问罗维。 罗维说:“小臣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大周的江山就没有一处是你想去的?” 罗维不明白兴武帝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自己这个问题,大周有什么风景名胜,他知道一些,但都没有去关心过啊。 “不急,你慢慢想,”兴武帝现在对拂衣大师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他有些不信,有他护着的罗维会是悲苦一生的命?“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朕一声。” “臣遵旨,”罗维不明白,但还是领了旨。 “陛下,”赵福这时匆匆从正殿那里赶了过来。 “何事?”兴武帝问。 “二殿下刚刚晕倒了,”赵福语气急切地禀道。 “晕倒?”兴武帝抬腿就要往正殿去,可是走了两步后,就又停下来道:“让他回倾文殿去,找太医过去。” 赵福领了旨就又匆匆去了。 “维儿去看看吧,”兴武帝对罗维道::“今日就不必随朕上朝了,”说完这话,兴武帝便去上朝了。 罗维走进倾文殿龙玄的寝室时,太医正在给龙玄施针。 “公子,”福运见罗维进来,抹一把脸上的眼泪,跑过来给罗维行礼。 “陛下命我来看看,”罗维轻声对福运道:“你去伺候殿下,不必管我。” 福运忙就点头,侧着身子请罗维过去。 罗维走到龙玄的床榻前,问一旁站着的太医:“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公子的话,”这太医忙回罗维的话道:“殿下昨日受了风寒,刚刚可能是体力不支才晕厥的。” 罗维看龙玄还是双目紧闭,“怎么还是没有醒?” “已经施针,”太医说:“殿下稍适休息后就会醒的。公子,”太医走近了罗维两步,小声对罗维道:“这里人太多,可否让他们都先退出去?” 罗维看看龙玄的寝室里,一大帮伺候的人都站在那里,便招手让福运过来,说:“你带着人在外殿等吧。” 罗维是奉旨前来,福运不放心让罗维在这里,可也只能听罗维的话。他的主子现在已经就差走到圈禁这条路上去了,他这个当奴才的更是不敢得罪皇帝面前的红人。 人都退了下去,太医走到窗前,开了一扇窗,让寝室里透一些气。 太医正在施针的时候,龙玄醒了过来。 “殿下现在头还发晕吗?”一旁站着的太医忙探头过来问, 龙玄的视线越过太医的身体落到了罗维的身上,他怎么会在这儿? “殿下?”看龙玄不答,太医只得再问一句。 100.烟雾 “陛下命小臣来看看,”罗维看龙玄盯着自己不理会太医的问话,便开口道:“殿下的身子现在可好一点了?” “没事了,”龙玄收回了目光,对太医道:“我这是怎么了?” “殿下受了风寒,”太医道:“需要休养几日。” 龙玄点头。 “臣等下去为殿下开药,”两个太医对龙玄行了一礼,又对罗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殿下无事了,那小臣就去回禀陛下一声了,”罗维也想走了,跟龙玄单独待在一起,还真是让他难受。 “翔呢?”龙玄问。 “他还在长明殿。” “翔没有做错事,”龙玄道:“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罗维说:“我会为他说情。” 半开的窗,突然被一阵大风吹的大开,冷风一下子灌进寝室里。罗维忙走到窗前去关窗,却被迎面吹来的一把沙尘迷了双眼,正在他一手揉着眼,一手胡乱摸着,准备关窗的时候,一只手把他拉退了几步。 龙玄把罗维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伸手关窗。他何曾做过这等事,只是一扇小小的窗,他就是一推不上,再推还是推不上,使劲一推之下,这扇窗差点被他扯落下地。 “这底下有窗销,”罗维揉出了眼泪来,将眼中的沙尘都洗尽后,睁开眼却看到龙玄如此滑稽的举动。 龙玄看着罗维拿开窗下的窗销,轻推上了这扇他怎么也关不上的窗。原来关窗是要这样关的,龙玄恍然的同时,也看到了罗维残了一指的手,目光就是一沉。 罗维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龙玄光着脚站在地上的样子,马上便道:“殿下还是快些去床上躺着吧,再受了凉就不好了。” “你还会关心我受不受凉?”龙玄往床榻那边走,“罗维,这里没有第三人,有些话明明是假话,你何必再说?” 罗维跟在龙玄身后走了几步,说:“要我喊福来进来伺候你躺下吗?” “不用了,”龙玄往床上一躺,“现在这些人怕都是想另找主子的。” “殿下这话,外面的那帮奴才怕是担不起。” “我说过,在这里你不必说这些假话,”龙玄突然怒声道。 “殿下这脾气冲我发发即可,到了陛下面前,可要记得千万不可发怒,”罗维说着走上前来,想替龙玄把身上的被子盖盖好。 “你的手,”龙玄握住了罗维的手。 罗维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龙玄的手一空。 “殿下歇息吧,”罗维又伸手替龙玄把被子盖好,“小臣告退。” 在罗维转身后,龙玄才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手残了可惜。” “不妨碍吃饭穿衣写字,”罗维也不转身,背对着龙玄道:“残了就残了吧,比起那些死地沙场上的人,我已是幸运。” “只是无法再弹琴了,”龙玄低声道:“那日上书房听你弹过一曲后,我命人为你去寻了一把好琴,准备你生辰那日送你。” 罗维笑了起来,道:“殿下,这里无第三人,你又何必说这种哄我开心的话?罗维本就不喜音侓,弹得什么琴?殿下放心,您是皇子,陛下斩柳氏满门,也不会动殿下母子三人的。” 寝室里只剩下了龙玄一人,“我是真的可惜你残了一指,”看着薰香炉的洞孔里飘出的烟雾,龙玄喃喃自语道。烟雾就在眼前,只是龙玄伸出手,却一丝一缕也抓不到。 101.好人 罗维想为龙翔说情,但也只能等到兴武帝下了早朝。 “平身吧,”兴武帝只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龙翔,“这次是维儿替你说情,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龙翔磕头谢恩,跪得太久,站不起来,还是赵福上前去把他扶了起来。 “你回去吧,”兴武帝挥手让龙翔走,“这些天你就待在宫里,不要出去了,给朕在上书房好好读点圣贤书!” 龙翔摇摇晃晃地往殿外退,赵福的手上已经用了全力,可还是一个没留神,让龙翔腿一软,整个人就往旁边一歪。 罗维忙上前要扶。 “走开!”龙翔看罗维的手过来了,就往后一推罗维。 罗维没有防备,被龙翔这一推竟是跌到了地上。 “放肆!”兴武帝看罗维跌到地上去了,一下子就站起身来,嘴里骂了龙翔一句,绕过御书案,下来看罗维。 “是小臣没站好,”罗维看兴武帝要发作龙翔,忙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到了自己跟前的兴武帝道。 “不用你假好心!”龙翔却不需要罗维为他说好话,不屑地看了罗维一眼。 “混帐东西!”兴武帝抬手就要打。 “父皇还要怎样罚儿臣?!”龙翔抬起头,做出一个让你打的姿式,一脸不驯地看着兴武帝:“儿臣领罚就是!” “好,朕就成全你!”兴武帝指着龙翔道。 “五殿下,”罗维不能看着龙翔这样与兴武帝硬碰硬,对龙翔他是有歉意的,“您与陛下就算是父子,也有君臣之别。” “你!” “您还要想想二殿下,柳妃娘娘,”罗维没让龙翔再把话说下去,龙翔可以不怕兴武帝这个皇父,但总不会不顾及柳妃与龙玄。 果然当罗维说出这两个人后,龙翔脸上的不驯消失了,低下头,不再让人看他的脸,跪倒在兴武帝的面前,说:“儿臣知错。” “维儿先回去吧,”兴武帝对罗维道。罗维刚从云关归来不久,他也不好让罗维在长明殿久住。至于兴武帝要教训龙翔的场面,他更是不想让罗维看到。 罗维退出了长明殿,兴武帝还要如何教训龙翔他不知道,只知道龙翔的一顿板子是逃不过了。 长明殿外,尚喜正等着罗维,看到罗维走出来了,忙就迎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娘娘有事要见我?”罗维问。 “公子,”尚喜跟在罗维身后走,轻声道:“柳妃娘娘去见了娘娘。” “去求救?”罗维问。 尚喜点点头,“柳妃娘娘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娘娘答应她了?” “娘娘陪着一起哭,”尚喜道:“公子,娘娘一直都是心软的。” “那你就找个机会跟娘娘说说,后妃不可干政的事,”罗维又想到龙玉的那封求情书,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柳妃的事,她帮不了。” “可是娘娘应下了。” 罗维道:“陛下最近也没什么心情去后宫,公公就抓紧时间与娘娘说说吧。” 尚喜说:“这话不如公子亲自去与娘娘说,奴才的话,娘娘怕是听不进去。” “我的话也不管用,”罗维道:“明日我会让我父亲进宫来见娘娘的,公公不需着急,回去好好伺候娘娘吧,”罗维说着,塞了一张银票在尚喜的腰带里。今天他不想去见罗知意,罗维真怕自己见到皇后后,会忍不住发火。这母子两人倒都是好人,只是太过可笑! 102.想去的地方 迈出宫门的时候,罗维的双腿一软,又跌在了地上。心中憋闷的厉害,是气龙玉和皇后,还是在对龙翔内疚,又或者是对龙玄……,龙玄病在床上的样子,罗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到了今天他还会为那人难过吗? “公子!” 罗维抬头,看到了卫岚。 “公子摔着了?”卫岚看罗维脸色发白,忙上下看着罗维,生怕罗维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罗维借着卫岚手上的力站了起来,“回去吧。” “您这手?”卫岚却看见罗维的右手上破了一块皮。 “今天我运气不好,”罗维不在乎地看看这处伤,“加上刚才这个,我已经跌了两个跟头了。” 卫岚看罗维走路还算轻快,才松了一口气,扶罗维上了马车,用干净的帕子沾着茶水,把罗维手上的伤处洗了一遍。 “没出血,”罗维看卫岚抿着嘴,便哄卫岚道:“以后我走路会看路的。” “公子说话,说到做到才好,”卫岚又细细看了罗维手上的伤处,生怕没洗干净,“破了皮再沾上地上的脏东西,伤口会长不好的。” “岚,你现在就跟老妈子一样,”卫岚紧张的样子,让罗维的心头一暖,嘴角也带了笑意,说:“我只是跌破了一点皮,要是我手断了你要怎么办?” “公子刚说以后会小心的,”卫岚明知罗维是在开玩笑,可还是不高兴,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公子,你不疼吗?”这伤口可不是一点皮而已啊,而是一大块啊。 “小伤,能有多疼?”罗维从卫岚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别担心了,我们也是打过仗回来的人,你这样子是要让人笑话的。” “还是包起来吧,”卫岚说。 “你还有干净的帕子?”罗维看看小桌上湿了的巾帕,问卫岚,这巾帕还是罗维自己带在身上的, 卫岚犹豫了一下,说:“我身上有,公子若不嫌弃……” “好吧,包,”罗维又把伤手伸了出去。 卫岚忙拿出自己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替罗维包着伤手。 罗维看着卫岚,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对卫岚说:“岚,今天陛下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卫岚说:“陛下为何要问公子这个?” “不知道啊。” “那公子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很少离开上都的,”罗维一只手托着腮,歪着头想了想,“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卫岚摇摇头,“我跟着洛庄主过去很多地方。” “提他做什么,”罗维说:“我是问你想去哪里。” “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岚的家乡是哪里?”罗维又问。 “宣州。” “那里离上都很远啊。” “那里是边城,很小。” “我听说宣州的玉石很出名,岚,宣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卫岚手指灵巧地在罗维的伤手上打了一个结,一边努力回忆着宣州的模样,只是他离开故里已经很久,只记得宣州是一座很小的城,城外就是无尽的风沙。 “岚,我想去宣州了,”罗维这时说道。 卫岚抬头,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遛进了这马车里,在他与罗维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晕,小桌上烧开了水的茶壶正在咕噜噜地响着,卫岚看不分明罗维的脸,他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103.喜糖 “公子!”马车停了下来,七子在车外对罗维说:“前面有回门的花轿,我们要让路吗?” 罗维推开了车门,“让吧,这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我们回家有什么好急的。” 罗维和卫岚下了车,七子几个人把马车赶到了街边。 “上都的规矩,”罗维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跟卫岚说:“新媳妇当天回门,从此以后,除非娘家有红白喜事,是不再回门了。” 卫岚说:“平时都不可以回家了?” “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罗维拉卫岚往前面挤,“上都的花轿可是大周最漂亮的花轿了,我带你去看看。” “新娘子来了!”街口那里一帮小孩子拍着手叫了起来。 卫岚看着一顶大红的花轿打自己的眼前走过,轿身还描绘着百花,栩栩如生。卫岚也曾在街市和乡野见过几回花轿,只是真的都没有这一顶漂亮。 “有喜糖哎,”罗维用胳膊肘撞了卫岚一下。 “抢糖哦!”不知道是谁起了一声哄,看热闹的人群都举着手,去抢新郎族人撒出的喜粮。 “公子!”卫岚就看见罗维跟在几个小孩子的身后,挤到最前面的人群中去了。 “卫大哥,公子人呢?”七子这时带着几个侍卫总算是挤到了人群里,找到了卫岚。 卫岚手指前面,着急道:“他去取喜糖了。” 七子有些发傻,几个相府的侍卫也都跟七子的状态差不多。一个相府的公子,用得着去沾平民百姓的喜气吗?三公子这是又在想什么啊? 卫岚说:“你们等在这里,我去前面找他。” “一起去找吧,”七子说:“也不知道他挤哪去了啊!” 几个人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的工夫,罗维又从前面挤了回来,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跟谁蹭在了一起,污了几处。 “你没事吧?”卫岚忙把罗维拉到了身旁。 “你看,”罗维摊开手心给卫岚看。 卫岚和七子几个人都看向罗维的手心,上面躺着两粒红油纸包着的喜糖。 “这个给你,”罗维给了卫岚一粒喜糖,自己拿了一粒。 七子在旁边哼哼了一声。 “我就抢到了两颗,”罗维瞅了七子一眼,“想吃,你自己去抢去。” “那人都走前面去了,”七子说:“我还上哪儿去抢啊?” “地上不还有吗?”罗维一指蹲在地上,正到处找糖的小娃娃们,“你去拣也行啊。” “不用了,”七子揉揉鼻子,“公子,府里的糖多的是呢。” “这是喜糖,”罗维把手上的糖晃给七子看:“跟那糖不一样啊。” 七子只能翻白眼了,都是糖,能有什么不一样? “走吧,”罗维看看还站在街上没有散去的人群,对七子几个人说道:“新娘子回门,得太阳落山才回夫家呢,你们还想去看人家洞房花烛?” 七子带着几个侍卫走在了前面,这个三公子现在是不凶了,可还是一个嘴巴不讨喜的人! “岚,”罗维拉一下走在自己前面的卫岚。 “怎么了?”卫岚问,然后他的嘴里就多了一块甜得有些发腻的硬糖。 “尝尝看,”罗维轻声笑道:“沾沾这对新人的喜气。” 卫岚看看自己手里握着的糖果,剥了糖衣,把乳白色的糖块递给了罗维,“公子,你,也尝尝。” “岚,等我大哥的喜事办完后,我们就去宣州吧,”罗维嘴里吃着糖果,对卫岚道。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卫岚有些木讷地道。 罗维冲卫岚摇了摇手,“我只是想去看看岚的故里罢了。” 104.赐婚 罗启迟了罗维一月回京。 在回京的路上听说柳家被抄的消息后,罗启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原想能治了柳悟生的罪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一次柳氏一族都落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罗启进宫面圣,兴武帝对这位得胜归朝的云关大帅一番奖赏,然后就让罗启归家看看许久未见的父母兄弟。 罗启归家,罗府自是张灯结彩,如同过年一般。 “小维呢?”罗启却第一个问起罗维,家人都在,唯独小弟不在。 罗则说:“小维在长明殿伴驾啊,大哥没见到他?” 罗启摇头。 傅华拉着罗启嘘寒问暖了半天,才起身道:“你们父子说说话,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地如何了。” 父子三人坐在了罗知秋的书房中,罗启才问罗知秋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则倒奇怪了,“大哥,这仗就是你打的,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罗启直摇头。 罗知秋说:“小维残了左手中指,你也不知道?” 罗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知秋摇着头,是这个长子太过粗心,还是说他的小儿子太厉害?罗知秋慢吞吞地把罗维做的这件事一一说给两个儿子听。 罗启和罗则愣愣地听着。 罗知秋最后说道:“你们是武将,一场战下来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你们的这个弟弟不是武将,你们觉得他杀人的手段如何?” “爹?”罗启分不清罗知秋是在夸罗维还是在怪罗维。 罗知秋冲罗启摆摆手,“我不是怪他,我是在后怕,如果这一次柳双士阴谋得逞,那太子和我们罗家,我不敢想。” 罗启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罗知秋说:“万一维儿这么做触了陛下的龙粼,你不知情,所有的罪维儿一个人担着,不会连累我们这一家人。” 书房里一时陷入沉寂。 “相爷!”管家一路小跑跑到了书房门外,“圣旨到了!” 罗知秋带着二子跪接圣旨。 赐婚。 罗启再也想不到这道圣旨竟是恩赐给自己一个妻子。 罗知秋则茫然地想着,好友凤武大将军赵鹤年何时多了一个义女? 罗则倒是高兴,大哥成家,也算了了他的一个心愿。 抗旨是杀头之罪,罗启万般不愿,却也只能领旨谢恩。叶秀跟着一个北燕商人走了,他难过,却也不怪叶秀,他的家族不可能接受叶秀这样的长媳,既然自己给不了叶秀该有的名份,他又有何理由让叶秀空等自己一辈子?这样也好吧?罗启手捧着圣旨,这样一来彼此的念想就都断了,也是一件好事吧? 于是柳家等着杀头,罗家忙着准备长子的婚礼,所谓冰火两重天就是如此吧。 长明殿中,兴武帝对罗维笑道:“你跟朕要的赏赐,朕可是给你了,你可不要后悔啊!” 罗维猛点着头,他自己有什么可求的?大哥的姻缘修成正果,总算他又做成了一件事。求赵鹤年收了叶秀为义女,再讨了兴武帝的圣旨,这桩婚事就不可能再有变数了。叶秀是逃奴之女又怎样?凤武大将军赵鹤年完全有能力更改叶秀的底细,所以当罗维把叶秀的身份具实相告后,赵大将军只是一摆手,说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有些事正人君子的大哥做不出来,他罗维做得出来。 105.太后的杀念 延年殿中,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用来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柳妃坐在太后的左下首垂着泪。 “是罗维?”太后问。 柳妃说:“家兄是这么说的。” 太后说:“他还说什么了?把话一次给哀家说完!” 柳妃面露难色。 “说!”太后喝了一声。 柳妃双膝跪倒在太后的面前,小声说:“家兄说陛下对罗维的态度有异,说此子多智近妖,留不得。” “留不得?” “家兄说母后也看过罗维,此子面像母后十三年前应该已经见过。” 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罗维的长相她当然知道像谁,那个人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罗知锦,若不是这个女子,兴武帝何至于恨她端木一族至此?斩尽杀绝,一点也不念他自己的身上还流着一半的端木一族的血。 “母后,”柳妃小心翼翼地喊着太后。柳双士命人给她带的话只有一句,罗维留不得,借太后之手。 “罗维是左相的儿子,”太后倒是一笑,“你哥哥什么话都敢说啊。” “母后!” “好了,”太后道:“你回去吧。” 柳妃要说的话都已说完,她也知道太后恨罗知锦,就因为这样,皇后、太子、罗家才是太后的眼中钉。现在不管罗维是不是罗知锦的亲生子,只要太后相信他是,就一定不会放过罗维。柳妃默然退出了延年殿,她救不了自己的家族,但也不会放过凶手。 太后枯坐在灯下,罗知锦,罗知锦,入土化为白骨了,却还是阴魂不散! “就是他逼死了知锦!” “就是他逼死了知锦!” 当年兴武帝疯狂的咆哮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太后的脸也变得狰狞。罗维是罗知锦的儿子?那个贱人真的未婚生子?兴武帝就这么大方,深爱的女人跟别人生的儿子,他也能宠恩有加?天子门生,伴驾上朝,留宿长明殿,太后一遍一遍地想着,有哪个皇子享受过兴武帝这样的恩宠?没有,太子龙玉都不曾享受过!除了对罗知锦外,对任何人都寡情的儿子为什么对罗维这样的好?因为罗维像罗知锦?因为他是罗知锦的儿子?不,不对,这都不是理由,除非他就是皇帝的儿子!是罗知锦为兴武帝生的儿子! 所有以前想不通的事似乎一下子都想通了,太后竟笑了起来,那个贱人!害得她与兴武帝母子情分断绝,害了她端木家五百余口人的性命,现在她的儿子也开始在朝廷里覆雨翻云了!柳家倒了,谁还能再护着龙玄?太后想着龙玄又觉得心疼,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子,她不能看着龙玄离那把龙椅越来越远。 罗维留不得,留不得那就除去好了! “娘娘,”贴身的老宫人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太后的身边,“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对张嬷嬷道:“我要除去此子。” 张嬷嬷看了桌面上的名字后,忙就对太后道:“罗维可是皇后的亲侄,陛下还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娘娘您若伤了他的性命,您与陛下不就更……” “他都已经不认哀家这个娘了,”太后恨道:“那哀家还要再求着他吗?” “那,那您想怎么做?”张嬷嬷问。 “让他死,不,”太后想着罗知锦,满腔的恨意似乎在这一刻无法再抑制,“我要让那个贱人之子生不如死!” 张嬷嬷被太后话语中的恨意惊到,把头低垂,不敢再抬头去看自己伺候了大半生的主人。 106.敌人,知己 上都天牢。 罗知秋与柳双士对坐饮酒。 “你竟还记得我喜欢桂花酒,”柳双士对罗知秋叹道。 罗知秋苦笑。 这两人缠斗了大半生,谁能想到他们少时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好友呢? “如果不是我死到临头,”柳双士说道:“我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吧?” 罗知秋说:“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你?”柳双士哂笑,“这事与你有关系吗?是罗三公子吧?” 罗知秋道:“你就这么肯定是他?” 柳双士道:“这么阴毒的事你罗知秋不会做,你会在事发前制止,不会将计就计,眼睁睁看着边关战祸又起,生灵又一番劫难。” 罗知秋饮着杯中的桂花酒,不说话等于默认。 柳双士笑起来,“看吧,我太了解你这个人,所以你永远也斗不过我。” 罗知秋说:“但你就要被处死,而我还能好好活着。” 柳双士吃一口什锦素菜,吃得津津有味,“罗维不错,盛时贤臣,乱世枭雄。” “我罗家的子孙不会是枭雄,”罗知秋很反感柳双士的这句话。 柳双士问罗知秋道:“你是不是庆幸罗维是你罗家的子孙?” “他生来就是我的儿子,我何须庆幸?”罗知秋道:“真没想到你这个人落得这个下场,还能想着别的事,果真看淡了生死?” “看不淡又能怎样?”柳双士说:“你我入仕这些年,多少名门旺族飞灰烟灭?都享过富贵荣华,最后都不过是家破人亡。我是柳家的罪人,可我也无愧,我尽心尽力了,天命不由我,我也没办法。” 罗知秋放下酒杯,认真地对柳双士说:“等再过个几年,我会辞官。” “你有这个打算?”柳双士也不觉意外,说:“去归隐山林?” 罗知秋笑道:“江山如画,我想带着夫人到处走走。” “因为罗维?”柳双士问。 “什么?” “因为有罗维在,有他在可保太子无忧?” 罗知秋点头,“他比我更适合这个朝堂。” 柳双士指节轻敲着桌面,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罗知秋。时光对这个人是仁慈的,已近天命之年,却好像还是当年太学院他们初见面时的样子,俊秀儒雅,只不过两鬓有了白发,眼角多了几道不深的皱纹而已。如果他不姓罗,又或者他不姓柳,他们到今天仍然应该是朋友,命这个东西,真的就是让人无处可逃。“是啊,”柳双士对罗知秋道:“这里一点也不适合你,出去走走也好,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写一本游记的。” 罗知秋叹气,笑道:“现在我最拿手的是写公文,游记?我怕我已经写不出来了。” 柳双士说:“那你说说你最先想去哪里?” 两个恶斗了大半生的政敌讨论起了大好河山,风景名胜,好像都回到了少年时。那时他们还都只是初涉世事的少年,意气风发地一起指点江山,还不知道命中注定他们只能成为敌人。 107.兄长的幸运 罗启的婚礼隆重而盛大。 这一日的罗府,宾客如云,喜宴一直到黎明时分都还没有散去。 罗启半醉地被两个弟弟扶回他的新房。 “大哥你就放心洞房花烛,”罗则拍着胸脯跟罗启保证:“那帮想闹洞房的小子都过不了我这一关。” 罗维一边恭喜着罗启,一边拉着罗则出去替罗启挡人。 罗启在珠帘外站了半天,才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 一身嫁衣的新娘静静地坐在雕花的大床边。 罗启没有再多想,走到新娘的面前,一把就掀开了新娘的大红盖头,嘴上还说着:“抱歉,让你,让你久等了,你……”罗启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看见了新娘的样子,什么赵君秀,她是叶秀! 叶秀看着男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她不是个姿色上等的女子,可这一笑在罗启看来却是这样的百媚千娇。 “秀?”罗启在想自己真是喝醉了,新娘怎么会是叶秀呢? 叶秀站起身来,伸手一捏罗启的脸颊,“傻啦?我的大元帅!” 真实的痛觉告诉罗启这不是梦,她真的是叶秀! “相公,”叶秀红着脸喊了罗启一声。 罗启手一松,手中的红盖头掉在地上,他一把拥叶秀入怀,“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窗外,罗维含笑看着屋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轻轻地替他们关上窗,走出罗启的这个院落。他仍是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相识相恋的,他没问,叶秀也没说。但罗维知道罗启是幸运的,这世上有一个女子,没有血亲羁绊,没有嫁衣花轿,却愿意与他生死相随,这样的女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遇到的。 走廊下,许月妙递了一碗汤给罗则,顺便伸手替罗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天还没热呢,你倒出了一头汗!喝点鸡汤,别光顾着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喝酒,这可是大哥的大喜之日,别出乱子才好。” “爹爹,”三岁的罗优抱着罗则的双膝,“抱!” 罗则几大口喝完了鸡汤,弯腰抱走了儿子,“今天表现不错,”他亲了一口罗优的小脸蛋,“爹要奖励你!” “爹爹,”罗优问罗则:“今天优儿不用去大伯的床上睡了吗?” 罗则大笑起来,“傻儿子,你大伯的床上今天也没你躺的地儿啊!” 许月妙笑着捶了罗则一拳,“说什么呢?没个正经!” “哦!爹爹又挨娘亲打了!”罗优拍着小巴掌也笑了起来。 “幸灾乐祸是不是?”罗则拿头去拱罗优的小胸脯,“看爹今天怎么教训你!” “娘亲救我!”罗优双只小腿在罗则的身上乱踢着,冲许月妙张着小手,“娘亲快救我!” 一家三口闹在了一起,笑成一团。 罗维站在假山石旁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快乐。二哥罗则也是幸运的,明明是生命中最危难狼狈的时候,却遇到了相守一生的女子。如果没有他罗维,上一世他们一定可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一世罗维不再犯错,他们就可以这样相守到老吧?罗维相信会是这样的。 108.被抓 新房里,罗启气红了脸,“小维这个小混蛋!我找他去!” 叶秀一把拉住了罗启,“我谢小弟还来不及呢!你不许去训他!” 罗启气乐了,“怎么,你已经要做大嫂,护着他这个戏弄大哥的小叔子了?” 叶秀眼波一横,“我难道还不是小弟的大嫂?” 罗启搂着叶秀一起躺倒在新床上,“真像梦一样,不要明天我梦醒了,你又不见了。” “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叶秀细细地抚摸索着罗启英俊的脸。她记得与这个男人相识在云关的一条叫乡关的街上,他们一起出手救了一个差点被惊马踩到的小男孩,只是相视一笑,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好看又英挺的男人。第二次她领着兄弟们劫粮,却没想到劫到了他的头上,她打不过他,情急之下张嘴咬了这男人,却没想到这男人红了脸。第三次……,叶秀回想着她与罗启的过去,突然觉得很神奇,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与他怎么就会相爱? 罗启小心地进入了叶秀的身体,身下的这个女子终天成了他罗启的女人了,所有压抑着的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得已渲泻。罗启律动着,听着叶秀似是痛苦,似是欢快地呻吟,他低下头去吻上叶秀的唇。他从来没有告诉她,在乡关街时,他看着一身红衣的她飞身去救那个孩子,怒骂惊马的主人,安抚受惊不住啼哭的男孩,又望着他见牙不见眼地笑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爽朗大气的女子。 罗维往前院的喜堂走,今天连卫岚都在前院帮忙,罗维边走边想他们罗府是不是得买些下人回来了。 “三公子,”一个罗府下人装束的年轻人从后面追上了罗维。 “何事?”罗维停下来问。 “夫人请三公子去她那里一下,”下人说。 “你是夫人院里的?”罗维却不认得这人。 “小人刚到相府不久,”下人低下了头。 罗维不知道傅华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转身往罗府的正院走去。 “三公子,”下人见罗维转过身去了,便又喊了罗维一声。 “嗯?”罗维回头,却马上感觉到后脑一痛,眼前马上就漆黑一片了。 几个同样为罗府下人装束的年轻人从暗处快步跑了出来。罗维已经昏迷,被这帮人装入了一口木箱,放在了一辆推车上,直接从罗府平日里下人走的小门运出了罗府。 天光放了亮,罗知秋还在床上躺着,罗启成了家总算了了他的一桩心事,不过一场婚事下来,也着实把罗府的当家人累的够呛。正躺着呢,就见罗府的管家带着罗维身边的卫岚跑了来。 “相爷,三公子不见了!”管家已经陪着卫岚把罗府找了一个遍,先还怪卫岚没事瞎操心的管家,在确定罗维是不在府中时也慌了,忙就带着卫岚来见罗知秋。 “什么?”罗知秋人还没完全睡醒呢。 “奴才们都上上下下找过了,三公子不见了,门人也没见三公子出府!”管家说。 罗维不见了?罗知秋一下子就梦醒了。 罗府找不着就出去找,于是罗府的人开始满上都的找罗维。 罗启新婚的喜悦也被罗维的失踪搅没了。 109.寻人 “小维也许是出去玩了?”傅华说。 “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罗知秋已经背着手来回在大厅里走了好几圈了,“小维也不是个随便出门的人啊!” 傅华说:“则儿已经出去找了,你就坐下来等吧。” “你就是这么做娘的?”罗知秋平生第一次冲着结发妻子发火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傅华先是愣愣地看着罗知秋,然后就掉了眼泪,这人竟然当着儿子媳妇的面骂她? 许月妙见状忙起身说道:“娘,我陪您去屋里等吧。” 傅华起身就走。 罗启冲叶秀使了个眼色,叶秀忙也跟了上去。 罗知秋现在没心思顾及夫人的心情了,说:“我得去见陛下。” 罗启一想到罗维弄倒了柳双士,不知有多少右相党的人想着罗维死,心里就直发寒,哪里还能在家里坐的住,说:“我也出去找找。” 管家这时带着守小门的门人来了。 “相爷,大公子,”这门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昨天天快亮的时候,有几个下人带了个大木箱出府。” 罗知秋忙问:“什么大木箱?” 门人说:“一只黑色的箱子,那车子是府里平日运柴的车子。” 罗启说:“府里那个时候要运柴?” 门人说:“府里一向是那个时候开小门运柴运菜进府的。” 罗知秋说:“那那箱子是怎么回事?” 门人摇头,“小人不知啊。” 罗知秋想了想,问:“那箱子能装人吗?” 门人把头一点,“能。” 罗知秋一刻也不再耽误了,马上进宫去见兴武帝。 这一天上都的人们还是如常生活,只是觉得街上的衙役比往日里多了些。 一天过去,罗维依然下落不明。 长明殿里的兴武帝一夜未眠,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出宫去找。 罗知秋同样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又入宫告诉兴武帝,罗维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坏消息。 兴武帝这时还能忍着不发火,说:“全城都找了?” 罗知秋叹气,上都这么大,想藏个人容易,但要找个人却是一件难事。 “去查柳双士,”兴武帝一咬牙,说道:“把他原来的那些门生故吏都给朕查一遍,一家一家地查!” 这要怎么查?罗知秋望着兴武帝发愣。 “就说查柳双士的同党,”兴武帝道:“你亲自带人,去一家家的给朕查!” “陛下,”罗知秋急道:“如果是这些官员,他们怎么会把罗维藏于府中呢?”兴武帝这样一大动干戈,这等于是逼着抓走罗维的人,下手杀了罗维啊! 兴武帝一闭眼,冷静一下,“不藏在府中,那会是哪里?”他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摇头,昨天一天,可以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 “那就一条街一条街的给朕查!”兴武帝想到了最后,觉得还是这个笨办法管用,“你也别管是民宅还是官衙,都给朕查!朕把都尉军交给你。” 罗知秋此刻也顾不上这样扰不扰民了,领了旨,出了长明殿,就命人去罗则的都尉军营调兵。 “传朕的旨,”兴武帝在罗知秋走了后,对赵福道:“二皇子龙玄即日起不得出倾文殿一步。”如果是柳双士的旧党掠走了罗维,那么龙玄被禁足的消息传出去后,这帮人也许就不敢真害了罗维的性命。兴武帝焦虑之下,还是想到了这个保罗维性命的办法。 110.落入魔掌 罗维睁开了眼睛,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被成大字形绑缚在了一个石台上。 “小公子可算是醒了,”一个软棉的声音响起。 罗维看着这张突然凑到了自己眼前的脸,一张毫无特色,丢进人群里就不会被人注意的脸,这张脸罗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枯六。上一世被龙玄扔出皇宫后,这个人是他的第一个老板。在这个人手里的三个月,生不如死,最终不再有喜怒哀乐,他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娼奴,躯壳里不再有灵魂。 “这张脸还真是我见犹怜啊!”枯六盯着罗维的双眼看。 罗维想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嘴里被塞了口塞,除了发出呜咽声,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维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那个跟他说傅华要见他的年轻人,一定就是害他的人了,是谁这么狠?杀了他还不解恨,要把他送到枯六的手中?龙玄?不,如果他现在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柳双士,他龙玄也一定逃不掉,龙玄不会干这种傻事。那是谁?是柳双士的同党,他们有这么恨他? 枯六觉得意外,这个少年醒来后就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认识他一样。枯六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得了一大笔银子,一个大人物要他毁了这少年。毁一个人,对枯六来说太容易,他已经记不清多少男少女毁在了他的手上,他只是好奇这少年究竟与那位大人物结了下什么样的怨仇,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罗维很清楚自己落在枯六手里会遭受到什么,他倒不怕,十年都熬下来了,他不怕重来一次。罗维只是后悔,早知道这一世他还是逃不掉,他是不是在安排好大哥的婚事后就自我了断比较好?这样至少这一世他的身子还能是干净的。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枯六笑着对罗维道:“不知道?不要紧,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你这小家伙也不认识我吧?不要紧,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这身子,这心,都是我的。” 罗维仍是冷冷地看着枯六,他应该早一点杀了这人。本想着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枯六这种小人物,迟一点动手也可以,是他懈怠了。 枯六的手从罗维的脸,游走到他的颈,“你不怕吗?看来你这小家伙的骨头很硬啊。” 身上的衣服都被枯六一一脱去,罗维也不挣扎,在枯六手下挣扎只会让自己受更多的苦而已。 眼前的身体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体毛很淡,偏瘦,但是筋骨还算结实,如果不是肩胛处有一道伤疤,这具身体就真称得上白玉无暇了。枯六欢快地笑着,一想到要调弄这具身体,他就兴奋起来。 “爷?”一个壮汉走上前,精赤着上身。 “看看,”枯六一指石床上的罗维,“这么上等的货,我们有多久没有遇到过了?” 壮汉看向罗维,目光中带着淫邪。 “先给他把肠子洗洗,”枯六打了这壮汉一巴掌,“别他娘的作梦,这小家伙的第一个人得是我!” 罗维闭上了眼睛,现在他死也死不了,就只能承受了。当第三盆水顺着插进他身下的竹管灌进他的肚子后,罗维的肚子已经如同怀胎六月的妇人一样高高鼓了起来。枯六一直盯着罗维看,这人已经难受的冷汗直冒了,脸色铁青,却就是一声不啃。如果不是事先确定过这少年还未经人事,枯六真的就怀疑这人已经经过调弄,出师了。 竹管被拨了出去,两个壮汉上前大力按压罗维的腹部。罗维尽量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那天罗启的婚礼,罗维忙前忙后,只是喝了一点水,吃了几口点心,所以倾泄而出的污物并没有多大的气味,水也只是淡黄色。 “没想到你还挺干净,”枯六说道。 接下来仍是灌肠,一遍又一遍。 水已经是清水了,枯六却紧锁了眉头。这少年就像死人一样任他们折腾,这人竟不觉得羞耻?枯六伸手掐起了罗维的胸前,一直掐到罗维的胸前破裂出血。 嘴中戴着口塞,罗维不能大声喊叫,也无法止住本能的呻吟声。 枯六看向罗维的身下,静静地卧着,没有一点要抬头的意思。枯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迟钝的身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泄,”枯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手下说道:“一直到他连尿都尿不出来为止。”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站在了石床旁。 枯六坐到了旁边的一张竹椅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少年能撑到什么时候。 罗维的第一次来的很快,毕竟这一世的身体没有受过调弄。 枯六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是凡人,没有七情六欲呢!” 罗维的呻吟断断续续,口中的涎液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两个壮汉的手上动作并没有因为罗维已经泄了一次而停顿,一个的双手在罗维的全身挑拨着,一个就执拗地弄着罗维的身下。 罗维的身下很疼,火烧一样的疼。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挣扎,理智告诉他挣扎是没用的,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如此,控制不了。 “尿出来了,”壮汉扭头向坐着喝茶的枯六汇报。 “继续,“枯六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罗维,他就知道没人能在他的面前撑得过去。 罗维早就全身无力了,赤裸泛红的身体就像从水里被人捞出来一样,汗水体液浸湿了石床,在地上也积了一大滩。一个小僮就站在他的头前面,一见他有昏过去的迹象,就用烧红了的针剌罗维的胸前,硬把罗维的神智给疼回来。 枯六起身走上前,伸手擦拭着罗维脸上的汗水,“这只是第一步,你得撑下去啊,”他对罗维说。 罗维的身下已经红肿破皮,他不知道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枯六从小僮手里接过了两粒弹丸大小的丸药,塞进了罗维的身体里。 罗维知道进入自己身体的是催情的药,枯六会一直这样折磨他,直到他的身体习惯这一切。 “真是个尤物,”枯六沾了一点罗维流出的肠液在手指上,对罗维说:“你天生就是这行饭的命啊。” 罗维呻吟着,战粟着,却仍是冷冷地看着枯六。 枯六甩手给了罗维一记耳光,“你就是有再硬的骨头,落到我手上都只有一个下场!” 111.帝王后宫谁可称之为人 壮汉们轮流上前调弄着罗维的身体。 罗维终于昏死过去,烧得通红的针连根没进了罗维的胸前,他都没有再醒来。 枯六对手下说:“歇两个时辰再来收拾这小东西吧。” 罗维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醒了?”枯六的脸没有例外地出面在他的眼前。 罗维呜咽着,却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 在罗维还昏迷的时候,枯六就已经用尺寸不同的玉势开拓了罗维的身下,由细到粗,循序渐进。此刻把罗维生生痛醒的这根不是最粗的,但也有小儿臂膀般大小,鲜红的血液,很快把枯六的手都染红了。罗维几乎又要昏死过去,却被枯六大力地一动,迷糊的神智又被拉了回来。 “别怕,”枯六对罗维说:“很快你就舒服了。” 身体一点一点地裂开,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那根粗大的物件挤出自己的身体,但罗维在痛苦的同时,身体里又升出了一股燥热。原来在他还昏迷的时候,枯六又给他下了剂量更大的药物。剧痛渐渐被一种难言的快感代替了,罗维就像溺在汪洋中的枯叶,除了随波逐流,毫无办法。 就在罗维苦苦挣扎的时候,皇宫里因为兴武帝对龙玄所下的禁足令,而又掀起了风浪。 柳妃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倾文殿看龙玄,却被守在倾文殿外的大内侍卫给拦下,没有兴武帝的恩准,谁都不可以进倾文殿看龙玄。 柳妃无法,只得去长明殿外长跪不起。没想到兴武帝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与柳氏有关的人,一声令下,赵福就带着人把柳妃“请”回了娥英殿。 五皇子龙翔不久也来长明殿外长跪苦求,直磕得额头出血。 “让他给朕滚!”长明殿里,兴武帝却是勃然大怒。 “父皇!”龙翔在外面大喊:“您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死,您也要让儿臣们死个明白吧?!” “让他滚!”兴武帝怒喝:“他要死,就让他跟他哥哥死一块儿去!” 几个长明殿的侍卫上前来,把龙翔“请”到龙玄的倾文殿去了。 两个儿子一起被关,柳妃是彻底慌了神,母族已是不保,两个儿子如果也保不住,那她还剩下了什么?柳妃几乎是披头散发地跑到了太后的延年殿,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太后在兴武帝下令禁足龙玄后,就知道自己这一次选错了时机下手。此刻正是柳氏通敌案的时候,现在罗维出事,兴武帝不会疑其他人,只会疑到柳氏的头上,那么龙玄也得跟着受疑。 “母后,求您救救玄儿和翔儿,”柳妃跪在太后的跟前哭求:“他们一点错处也没有啊!” “你放心,”太后手中捻着一串青玉的佛珠,“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对那两个小子怎么样的。” “母后!”柳妃一听太后这话更是心急,父不杀子,但日后那座龙椅,龙玄还有机会了吗?现在连龙翔也被兴武帝疑上,他们日后还有何指望? “所有的错事都由哀家一人承担,”太后又岂能看不出柳妃的心思,说道:“你退下吧。” 柳妃失魂落魄地出了太后的延年殿,宫中此时已点灯,深宫大内,只听得草木随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再无一点人声可闻。柳妃身后跟着的宫人都垂首跟随,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这宫里有谁是活着的?柳妃问自己。 112.救人 卫岚五天来几乎一个人就跑遍了上都大大小小的街道小巷。罗维已经失踪了五天,已经有人在猜测罗维可能已经遭了毒手。卫岚不想去听这些让他再也活不下去的猜测,他只知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罗则和龙十就站在卫岚的身边,跟卫岚一起看着眼前这条上都的花街,全大周最大的销魂窟。 “小维会在这里?”罗则问。罗维失踪了五天,罗家人已经都要疯了。 卫岚说:“这里是藏人的好地方。” “大隐于市,”龙十说:“我们一家一家的查,但不可惊动这里的人。” 罗则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手下,“这个不难,只说是来查籍的。” 卫岚独自一人走开了,他有他自己的方法来找人。 罗则和龙十也分带了两队人步入了花街。 卫岚没有去找那些明面上的房间,在他的经验中,藏一个人就要藏到隐密的地方,所以他只查地下室,暗房。 罗维被捆在一只木箱上,随着木箱的前后晃动,木箱上的那只粗大的铜制圆柱就跟着在罗维的身体里进退着。 “再快一点,”枯六说了一声。 两个汉子加快了动作,木马晃动的速度瞬间又快了许多。 罗维的呜咽声更大了,身下早已血肉模糊,被下了药的身体却越来越敏感,痛苦与快感交杂着,罗维的神智也越发的迷糊。枯六还没有让人真正上了他的身子,不过这具身体已经破败不堪。 枯六的脸色很难看,已经五天了,没日没夜地调弄了这人五天,这人竟然还是没有屈服。这话也许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这些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枯六是知道的,这个人只是痛苦,却没有崩溃。就算在最不堪的时候,这个人看他的双眼中,有怨恨,却没有惊惶。 罗维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这也是枯六脸色难看的原因之一。罗维昏迷的间隔越来越短,这表明他的神智虽还没崩溃,身体却已经受不住了。而为了让这个出奇倔强的少年人屈服,枯六不得不把大量的药物用在罗维的身上,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种虎狼之药,于是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再这样下去,罗维会死,可是如果这时停下了,以后再想收服这个人就只会更难。 天已经黑了,卫岚的心也越来越凉,如果这里再找不到罗维,他还能去哪里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只要沾一点化尸粉,或者燃上一把火,人的身体就会成了一滩水或者一堆灰尘。 这间地下室共分了三层,卫岚悄无声息在走到了第三层。上两层都是关人的地方,关了不少人,要么衣衫褴褛,要么身无寸褛。 罗维的头发披着遮住了脸庞,卫岚看不出这个人是谁,可是他的声音卫岚却是熟悉的。卫岚在认出罗维的那一瞬间手脚冰凉,罗维在卫岚心目中是站在云端的人,是不会沾染俗世半点尘埃的人,可是这个人现在全身赤裸着被绑着,在这十来个人的注视下,被一只铜具玩弄着。 “什么人?!”这时室中的汉子们已经发现了卫岚。 卫岚疯了,现在他只想把这些在场的人都杀了! 木马不再动了。 罗维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身下的铜具固定在木箱上,一动也不动。 “公子?”卫岚杀了所有在场的人后,跑到了罗维的身前。 “岚?”当罗维神智有些清明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卫岚的怀里。 “公子!”卫岚紧紧抱着罗维,“你怎么样?” “别,让人,让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戴了五天的口塞,罗维说话并不利索,结结巴巴地对卫岚说。 卫岚随手捡了一件不知是哪个大汉脱了扔地上的长袍给罗维穿上。 罗维看看一地的尸体,竟然没有枯六的。 卫岚横抱起罗维,一阵风一样就出了这间地下室。 113.怕是子嗣艰难 魏太医被兴武帝派到了罗府,但在看到了罗维身上的伤后,魏太医后悔来这一趟,他真害怕罗维会不会对他这个知情人痛下杀手。 罗维硬撑着对魏太医道:“别诉我家人,但陛下那儿您可以实话实说。” 魏太医这才放下心来,罗三公子愿意让陛下知道,那么杀他灭口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罗维在魏太医为他上药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公子受了刑,”魏太医告诉罗家人,“伤得很重,要调养。” “有多重?”罗知秋问。 “无性命之忧,”魏太医说。 罗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下来。 魏太医有些话却不好讲,那帮歹人对罗维下了太重的虎狼之药,罗维的身子怕是没有完全康复的可能了。刚刚为罗维上药时,魏太医没有发现罗维的肠道里有jing液,这让魏太医的心也好受了一点,这表明罗维并没有真正被人要了去,不幸中的万幸。 罗家人这时心才放了下来。 长明殿的兴武帝在听了回宫复命的魏太医一番实话实说之后,暴跳如雷。竟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的儿子!魏太医甚至觉得罗维不把他灭口,兴武帝也会把他灭口了。 兴武帝冷静下来之后,召来了龙骑卫之首龙一,“去查,”兴武帝对龙一说:“就从那家妓院查起,一定要给朕查出是谁要害罗维!” 龙一领命去了。 兴武帝在长明殿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起驾去罗府探病。 罗维昏睡着,对身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兴武帝在罗维的床边坐下,对罗知秋说:“你先下去吧,朕想陪陪维儿。” 罗知秋带着罗启和罗则退了出去,守在罗维卧房的门口。 兴武帝掀开罗维身上的被子,轻轻褪下罗维的下衣。罗维的身下红肿不堪,垫着的棉布上还有血迹。兴武帝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罗维再过一个月才满十四岁,这孩子能受得了这种屈辱吗? “是朕没能护好你,”兴武帝一遍遍跟昏睡中的罗维说着抱歉的话。 罗维却突然于昏睡之中咳了起来,就在兴武帝以为他要醒的时候,一口血就从罗维的口中被他自己咳了出来。 “太医!”兴武帝忙就叫守在外面的太医。 魏太医跑了进来,罗知秋父子三人也跟了进来。 罗维咳醒了,神智却不清,只大口往外吐着血。 魏太医心知罗维体内那些虎狼之药的后劲上来了,连忙给罗维施针止血,一边喊着罗维的名字,这时候得把人叫醒,不然被这血呛上一口就不得了了。 “维儿,维儿!”兴武帝在明白了魏太医的用意后,也大声喊着罗维,边还用手轻拍着罗维的脸颊。 罗维却只是睁着双眼,目光晦暗地看了一眼兴武帝,随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罗则喃喃地道:“不是说小维无性命之忧吗?” 兴武帝冲正忙着施针的魏太医吼:“这是怎么回事?” 魏太医出了一头的汗,“陛下,三公子体内……” 兴武帝猛地想起魏太医跟他说过,罗维被人下了很重的虎狼之药,“好了,你先替他止血!”兴武帝没让魏太医把话说下去,看来这是罗维体内的虎狼之药发作了。 “我弟弟体内……”罗启却是要问个明白。 罗知秋一抬手,让罗启不要说话。医生施针的时候不能分心,有问题可以迟些再问。虽然魏太医没有说,但罗知秋看过了罗维身上的伤口,受什么样的刑会把下身伤成这样,罗知秋能想得到,所以他没有让罗启和罗则再看罗维的伤。罗维不会愿意让两个哥哥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如果有可能,这孩子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五天里他都遭遇了什么。罗知秋心痛!愤怒!却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罗维的身体和他也许已经崩溃了的神智。 终于等到太医停了手,已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怎么样了?”兴武帝看太医停了针后,马上就问。 魏太医忙回禀道:“陛下,三公子的病情暂缓了。” “那他怎么还不醒?”罗则也顾不上皇帝在场了,着急上火地问魏太医道:“小维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受了什么伤?他……” “宇轩!”罗知秋喝止罗则道:“你住嘴!圣驾在此,你怎可放肆?!” 罗则张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算了,”兴武帝这时也没心情去管罗则在他面前大喊大叫是不是失礼了,转身就往外屋走去。 “你们两个守着小维,”罗知秋对罗启和罗则说了一声后,跟着兴武帝到了外屋。 兴武帝连外屋都没有待,直接就出了屋子,站在了屋外的院子里。 罗知秋跟了出来后,一挥手,管家忙就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你说,”兴武帝面沉似水地问一同跟着出来的魏太医,“维儿日后会怎么样?” 魏太医说:“三公子日后怕是会畏寒。” 兴武帝看了罗知秋一眼,吐字艰难地问道:“那子嗣呢?” 魏太医把头都快埋地上去了,真恨为何是他接了这个诊! “魏大人,”罗知秋的脸上勉强还能带着点笑容,说:“但说无妨。” 魏太医战战兢兢道:“三公子日后可能子嗣艰难。” “艰难,那就是还会有?”魏太医的话,让兴武帝心里好受了一点。 “日后多加调养?”罗知秋追问魏太医道。 “陛下,相爷,”魏太医在这件事上,不敢不说实话,“臣只能说这个希望很小。” 院中的君臣二人都沉默了,罗维日后该怎么办? 兴武帝让魏太医去看护罗维,然后才低声问罗知秋道:“是谁救的维儿?” 罗知秋说:“是小维身边的一个护卫。” “你还留着他?”兴武帝此时起了杀念,知道罗维这事的人越少越好,他看着罗知秋的眼神也充满了责备,怎么还能让一个亲眼看过罗维受刑的人活着? “陛下,小维对这个护卫一向都是爱护有加,”罗知秋却从没想过要动卫岚,罗维平日里对卫岚怎样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事让罗维自己决定吧。” “这人可靠?” “他的命是小维救的,小维深信不疑的人,臣也觉得可靠。” 兴武帝没有再坚持,这个时候,他一点有违罗维心意的事都不想做。 “陛下,”罗知秋劝兴武帝道:“国事繁重,您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小维这里臣守着,不会再出一点意外。如果陛下再在这里守着小维,臣怕外面又会妄自揣测圣意了。” “朕真的想让维儿就此姓了龙!”兴武帝恨道。 114.再回前世 罗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宫殿,这是长明殿没错,可为什么他现在又只是一缕游魂了呢?难道他还是被枯六折磨死了?他记得卫岚救了自己啊,难道那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一间一间的宫室走着,他只是一缕游魂,飘浮在半空,穿墙而过,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当然他也无法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曾经兴武帝的寝室里,宁飞跪在龙榻旁,而龙榻上躺着的正是龙玄。 罗维大惊失色,自己已经这样努力,结果却还是一样的吗?龙玄会成为皇帝,他的家人都还是难逃一死?罗维悬在了龙玄的正上空,这才发现龙玄面如死灰,奄奄一息。 “陛下,”宁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音,“您还是喝药吧!” “子舟”龙玄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气息已经跟不上了。 “陛下!” “太子年幼,今后还是要,劳,劳烦你了。” “陛下,”宁飞端起身旁矮几上放着的药,“喝一口吧,臣求你了!” 龙玄却只摇了摇头,“没用的东西,何必再喝?” 宁飞的手颤抖了,冒着热气的药水也泼了一点到了他的手上,这人竟是浑然不觉。 龙玄看着自己的上空,差点让罗维怀疑这人可以看到他,刚想着要躲,却听龙玄说道:“罗维走了一年了。” “陛下!”宁飞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您不要再说了。” 龙玄也不看宁飞,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对他吗?这世上所有人都去讨好龙玉的时候,只有他一心一意对朕好。可他无才无德,连子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朕……,朕怎么会看中这样的人?朕那时就想彻底毁了这个人,也许一切就都结束了。” 罗维呆愣着。 龙玄看向宁飞,“可是朕就是忘不了他!哪怕他已经是这天下最肮脏的人,最低贱的人,朕还是想着他。知道朕为什么要挖了他的眼睛吗?因为朕在他的眼中看不到过去了,他的眼中除了恨就是恨,什么也没有了。朕骂罗维背祖忘宗,他做所有的一切却都是为了朕,他背祖忘宗,朕忘恩负义,都一样,都是罪人。” 宁飞再也听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提?”龙玄笑了一声,“怎么能不提?朕爱他啊!朕是个疯子,是个疯子!”龙玄的眼泪滴落在枕巾上,“疯子!” 罗维离开,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大街很安静,雪静静地飘落,在罗维的记忆中上都没有过这样寂静的时候。罗维站在一处民宅的屋檐下,偶乐有行人从他面前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没过多久,雪就又把这些脚印给遮盖住。 日落之后,皇宫里传出了丧钟。 龙玄死了。 举国皆哀。 罗维就站在屋檐下,什么也不去想,就只是站着。看着家家户户的门楣上挂上了白幡。看着护国寺的僧侣们匆匆从他面前走过,他们要赶去宫中为逝去的帝王颂经。看着热闹的大街,因为龙玄的离世,一夕之间,变得萧条。 七日后,新皇送他的父皇出宫去皇陵安葬。 罗维看到了谢语,看到了柳双士,看到了郑景枫,看到了平章帝的满朝文武。 宁飞陪在新皇的身边,只是七日而已,宁飞苍老了,两鬓竟已花白。 罗维看着那具巨大的棺椁,龙玄竟只比他多活了一年而已。龙玄说的没错,他罗维是个贱人,他龙玄就是一个疯子。宁飞真是可怜,竟爱上这样一个疯子,这个疯子还要在死前亲口告诉他,他爱一个贱人,却不爱他,哪怕他们已有肌肤之亲。 风雪越发的狂烈了,这让罗维想起自己死时的那场风雪,这只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结局?罗维想哭,却无泪可流。 一块招魂幡被风吹着一路翻卷着落到了罗维的脚下。 宁飞的目光也随着这招魂幡落到了这处屋檐下,那里跪满了送行的百姓,在招魂幡落下的地方,仿佛站着一个人。宁飞猛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为什么罗维会在这里? “将军,”忙就有同僚上前来扶住宁飞。 宁飞只急急地抬头去看刚刚视线的落点,只有那块招魂的幡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罗维,一个人影都没有。宁飞看向前方的棺椁,目光苍老悲凉。 “朕去寻罗维了,”龙玄临终的遗言就是,“只怕他不愿再见我了。” 宁飞从来就不曾知道龙玄在想些什么,肉体的一次次欢愉,带来的只是一波波更大的空虚。宁飞也从来没有看懂过罗维,为什么会爱上龙玄?爱上一个从来就对自己不好的人,不惜放弃一切。或许这只是龙玄与罗维两人的事,他宁飞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将军?”新皇也停下了脚步。 “陛下,臣失礼了,”宁飞忙低头道。 “走吧,”新皇也看向了那处屋檐,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宅,空落落的,只一块招魂幡孤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宁飞只道是自己看错了,罗维如何会来?来送皇帝最后一程?宁飞最后看一眼那处屋檐,招魂的幡旗已经又被风卷往了远方。罗维不会来,在那样的被背弃之后,他如何还会原谅? “世上几多痴儿女,”送葬队伍最后走着的国师此刻喃喃自语道:“孰不知慧极必伤,情深寿浅啊!” “大师?”旁边的僧众们都不解。帝王新丧,这位天眼已开的国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逝者已去,不如归去!”国师的眼中有怜悯,头望苍天,一声长叹。 不如归去?罗维看看天地间苍茫一片,他的归路又在哪里? 颂经声响起,有心的人细细一听,竟是往生咒。一代帝王薨世,,魂归夏川皇陵,颂这往生咒所谓何故? 龙玄的棺椁和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街道两旁跪着送行的百姓也都慢慢散去。 大街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雪地上刚刚还满是杂乱的脚印,片刻之后就被新雪铺平。 115.太后移宫 罗维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他也不出声,只是躺着,如果那不是一场梦,就是上一世恩恩怨怨的最后结局了。龙玄爱他?罗维无声地笑起来,他又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罗维的脸颊。 “岚,”罗维看着卫岚,笑道。 卫岚转身就冲了出去,大喊着:“公子醒了!” 罗维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半月之久,太医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家人已经在安排他的后事,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罗维死去的心理准备。 “公子可觉哪里不舒服?”魏太医问罗维,他的身后站着一排太医,再后面就是罗家所有的成员。 “我没力气,”罗维倒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全身无力。 魏太医为罗维把了脉,马上让位给另一位太医,所有在场的太医都为罗维把了一次脉,然后又聚到一起商量。 罗维看向自己的家人,笑着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第一个哭出来的人竟是傅华,这半月来,她时时都在责备自己竟没有对罗维真正好过。 太医们都是松了一口气,罗维虽然还是在发热,但是神智已经清醒了,这说明他的病情不再恶化,而是在好转了。 “维儿,”傅华走上前几步,轻声问罗维:“饿吗?想吃些什么?” 罗维摇摇头,他一点也不饿。 罗知秋说道:“怎么可能不饿?” 魏太医过来说:“三公子可以喝点粥,但荤腥暂不能碰。” 结果那碗粥还没端过来,罗维又闭上了眼。 “小维!”第一个发现这情况的罗则叫了起来。 罗维又睁开眼,“怎么了?”罗维不知道现在这一屋子的人都在怕他一睡不醒。 “又想睡了?”罗启问罗维。 罗维全身无力,是真的想睡觉。 “等吃点东西后再睡吧,”傅华上前来,用手替罗维梳理了一下罗维有些乱的头发。 温热的粥端了过来。傅华一口一口地喂罗维吃,这对母子两辈子也没有如此亲热过。罗维吃了几口后,就摇头说饱了,不想吃了。 “再吃点,”傅华劝罗维:“再吃几口就好。” 罗维便又吃了几口,却一阵恶心,伏身张嘴,把刚刚吃下去的那点粥都吐了出来。 魏太医冲都变了脸色的罗家人摇了摇头,说:“给三公子用点参汤吧。” 罗维一阵大吐后,身上更加无力,闭着眼不一会儿就昏沉沉地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罗知秋,像是已经坐了很久的样子。 “醒了?“罗知秋见罗维睁开眼来,忙就伸手摸摸罗维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已经退烧了,“还是难受的紧吗?”他问罗维。 罗维摇摇头。 小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碗参汤来。 罗知秋一勺勺喂罗维喝了一碗参汤下去。 热热的一碗参汤下肚后,罗维苍白如纸的脸回缓过一点来,有了一点血色。“父亲,”他问罗知秋:“是谁抓的我?” 罗知秋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身子。” “没查出来吗?”罗维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哪里能听进去罗知秋的劝。 罗知秋忧心忡忡地看着罗维。 罗维心中一动,说:“爹看过我身上的伤了?” “维儿!” 罗知秋眼中明显的痛惜,让罗维已经知道了答案,“父亲放心,我又不是个女人,不用讲什么贞洁。再说那帮人也没来得及真正上了我,孩儿还不到要去寻死的地步。” 罗知秋听罗维这样说,心就越痛。魏太医已经跟他交过底了,罗维被人用了太重的虎狼之药,加上之前受过伤,流血过多却没有调养,伤上加伤,罗维的身体要想完全恢复可能性不大。 “是谁抓的我?”罗维又问了一句。 “是柳双士的余党,”罗知秋说。 罗维说:“他们有这么恨我?” 罗知秋叹气道:“维儿,人心最难猜,我们怎么可能完全知道别人的心思呢?柳氏一门已于五日前满门抄斩了。” 兴武帝命龙一去查,从枯六的身上找到了赏银,再从赏银上划去不彻底的刻印,一直顺藤摸瓜,找到了皇宫,最后找到了太后的身上。罗知秋那一天也在场,一想起那日这对皇家母子的歇斯底里,罗知秋就心有余悸。 兴武帝吼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忍心把他绑到那种地方去?!罗维哪里得罪过你?!” “他是罗知锦的儿子,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孽子!”太后高声怒骂道:“哀家难道要看着这个孽种祸乱朝纲?!” 兴武帝手指着太后,颤抖着,“你,母后,你就这么恨朕吗?” “母后?”太后冷笑,“哀家担不起你这声‘母后’,你说过是端木家逼死了罗知锦,你要让端木一族给那个女人偿命。我端木一族就剩下了哀家一人,那个女人凭什么能留个后,还享尽荣华富贵?!” “你闭嘴!” “贱人的儿子就该活在下贱的地方!哀家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在九泉下也不得安宁!” “朕叫你闭嘴!” “你真有本事就杀了哀家!让天下人看看你这个一国之君是怎么孝顺亲生母亲的!” “你当朕不敢杀?!” 杀母,就是皇帝也担不起这个罪名。罗知秋虽然也深恨太后的恶毒,可他只能死命拉着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兴武帝,生怕兴武帝真的冲上去杀了端木太后。 延年殿的所有宫女太监在那个晚上全部被兴武帝下令诛杀。 在砸光了长明殿所有能砸的器物后,兴武帝又下旨,太后身体抱恙,移往东佛宫养病。东佛宫,名为宫,其实只是宫中一座供佛的小佛堂,位置偏僻,比历代罪妇所住的冷宫掖庭还要冷清。 深宫隐密,外人无从知道太多,不过世人皆知这对皇家母子关系恶劣,只要兴武帝不杀母,大周国人对太后移宫东佛宫并没太大反应。 兴武帝和罗知秋也都达成了一个一致的意见,不能让罗维知道这事的真相,他们相信凭罗维的聪明,他是帝子的这个秘密也许就真让他查了出来。在兴武帝还没做好准备认下罗维之前,这个秘密不能让罗维知道。 116.酒入愁肠愁更愁 “维儿会恨朕,”处置完太后之后,兴武帝对罗知秋说:“朕不想让他恨。” 罗知秋却在担心另一件事,罗维如果知道了自己也是帝子,那罗知秋不敢想罗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帝位是个巨大诱惑,如果罗维也想那个位置,那么罗家要怎么抉择?龙玉还是罗维?罗知锦是妹妹,罗知意同样也是妹妹!在罗维的心机和手段面前,太子龙玉能是他的对手吗?罗知秋宁愿维持现状。 小小又端来了一碗粥,可是罗维却吃不下去,只摇了摇头。 罗知秋替罗维拉拉身上的被子,说:“太医说了你的身体要好好将养,什么事也不会有。维儿你就好好养病,外面的事就不要去管了,一切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再说。” 罗维说:“那家,馆……” “陛下下令,所有人都杀了,”罗知秋没让罗维问完,便说道:“没有人再会知道这件事。” 罗维说:“那个叫枯六的人也杀了?” “谁是枯六?”罗知秋问。 罗维犹豫了一下,说:“对我用刑的那个人。” 罗知秋忙道:“是卫岚领着龙骑卫去的,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龙骑卫?”罗维说:“父亲,陛下为何对我这样好?” 罗知秋勉强一笑,道:“你是他的学生,他能不关心你吗?” 罗维也一笑,说:“是啊,父亲说的是。” 罗启和罗则两兄弟这时走了进来。 罗启忧心忡忡地问:“小维还是不想吃东西吗?” 罗维说:“我刚喝了参汤。” 罗则说:“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样子,光喝参汤怎么能行呢?” 罗维咧嘴一笑,“二哥放心,我一个大活人哪能就饿死呢?” 罗知秋父子三人听了罗维这话都只能叹气,如果不是靠着参汤吊命,罗维可能真就饿死了。 罗启道:“小维,明日我就要回云关去了,只是不放心你。” 罗维说:“和大嫂一起吗?” 罗启点头。 罗维便说:“大哥,对不起,你新婚之日我却闹出事来,坏了你和大嫂的心情。” 罗启眼圈一红,他已经知道是罗维成全了他与叶秀,这个弟弟自己几乎没了性命,却还担心自己坏了他和叶秀心情!“别胡说了,”罗启瞪了罗维一眼,“你没事就好了,还担心我做什么?” “大哥放心,我没事的,”罗维说,他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低了,眼皮也直打架。 罗知秋忙和罗则一起扶着罗维躺平下来,说:“累了就睡一觉,别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罗维身子躺平之后,几乎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罗启看着罗维苍白如纸的脸,摇着头说:“小维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走。” 罗知秋起身视意两个儿子跟他一起走到外屋。 罗则对罗启说:“大哥迟些日子走也行啊。” 罗知秋说:“你们都是朝廷命官,由得了你们任性吗?” 罗启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罗知秋说:“你也不用担心小维,这么多太医守着,他的性命丢不了,养好身子也只是日子长短的问题。” 罗则恨道:“柳老儿死的太便宜了!我真想再好好打他一顿,替小维出口气!” “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罗知秋挥挥手,“我们走吧,让小维休息。” 父子三人正想走,就看见叶秀和王氏夫人,还有宁飞兄妹三人走进了罗维的这个院落。 “相爷,大帅,将军,”宁飞手里还抱着宁玲。 “罗爷爷,”被王氏夫人牵着手的宁远看到罗知秋就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了罗知秋的跟前。 “远儿这是怎么了?”罗知秋半弯下腰来问。 “我们是来看公子哥哥的,听说公子哥哥醒了,”宁远的小脸上竟也是一脸的担忧,对罗知秋道:“罗爷爷,公子哥哥会好起来吗?他会一直这样躺着吗?” “远儿!”王氏夫人听宁远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忙出声制止。 “你公子哥哥会没事的,”罗知秋摸了摸宁远的头,“远儿也担心他吗?” “是,”宁远道:“我娘说过,好人有好报,公子哥哥是好人,他不会有事的。” 罗则鼻子发酸,背过了身去。 “小弟刚刚又睡下了,”罗启对走到自己身边的叶秀道。 叶秀看着罗知秋道:“爹,媳妇明日就跟相公回云关去了,所以想来看看小弟。” “都去看看吧,”罗知秋说,这个时候罗维就是在昏睡,喊都喊不醒,更不会怕人吵了。 叶秀和王氏夫人带着两个小的进屋去了,宁飞留了下来。 “爹,”罗启对罗知秋道:“我准备让子舟多留些日子。陛下给云关兵将的赏赐,我想让子舟护送回去。我也不放心小弟,子舟在这里,我多少放心一点。” “胡闹,”罗知秋的脸一沉,“子舟是我大周的将军,你当他是我罗家的护院?云关一场大捷,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相爷,”宁飞看罗知秋训罗启了,忙道:“三公子是子舟的恩人,不管子舟如今身份如何,子舟都愿为三公子的事出一份力。” 罗知秋走到宁飞的身旁,拍了拍宁飞的肩膀,“子舟将军,你是朝廷的将军,不是我罗家的家将,你对小维的爱护之心,老夫多谢了。” “相爷折煞子舟了,”宁飞忙双手抱拳躬身一礼,他在罗府里一直都是被人尊重的,就是这份尊重,让罗家在宁飞心中的份量是越来越重。 “你去看小维吧,”罗知秋望着宁飞点了点头,又回身问两个儿子:“你们不走?” “我们还是想再陪陪小维,”罗启道。 罗知秋一个人离开了罗维的这个院落,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自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酒入愁肠愁更愁。 罗维的卧房里,宁远和宁玲喊了罗维两声,罗维都没有醒。两个小家伙害怕起来,宁玲先哭了起来,哭问大人们,为什么公子哥哥还不醒。宁远跟在宁玲后面哭,然后就是叶秀。王氏夫人一直在劝着,说病人的床前不能哭,最后自己却也掉了泪。三个带兵为将之人,心中也自是难受。 而在罗维的梦中依然是漫天的大雪,空茫的大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天空高远,大地沧茫,他竟是无路可走。 117.一株寒梅开 卫岚怕罗维累着,他希望罗维多休息,可是他又很怕罗维睡觉,怕深睡中的罗维不再醒来。除了罗家人来看罗维时,卫岚会退到外屋回避,其余的时候他都守在罗维的身边,一步不离。 罗维画了枯六的画像给卫岚看,问卫岚是否处死了这个人。 卫岚仔细看了画像,然后就摇头说没见过这个人。 罗维相信卫岚的记忆力,所以他相信枯六没有死。 次日,枯六的画像便到了麒麟山庄,随后麒麟山庄就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追杀一个叫枯六的人。 罗维的身体在一点点好转,也能吃下东西了,只是对荤腥还是不喜。 兴武帝每天都派人来看罗维,补品送了一大堆,如果不是与礼不合,他是真想让罗维进宫养病,这样他也好日日守着这个他满心亏欠的儿子。 罗知秋、傅华、罗则、许月妙,包括只三岁多一点的小罗优对罗维那都是百依百顺,唯恐罗维不开心。 罗维笑对所有关心他的人,他不想家人再为他担心。这一世他最在乎的就是他们,只是心却冰封着,他开始真正地害怕下雪,前世今生,这雪就像他所有恶梦的背景。 “公子!”小小跑到罗维的床前,“你看!” 罗维看着小小手上的雪球,神情一僵,然后才说:“外面下雪了?” “是啊,”小小没有注意到罗维神情的变化,开心地道:“下了好大的雪,府里还堆了好几个雪人呢!” 罗维说:“那你就在我们院里也堆一个吧。” “好啊!”小小领命就跑了出去。 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罗维的身体却时常反复,始终痊愈不了。 入夜后,雪下得越发大了,罗维躺在床上就能听见外面雪落地的沙沙声。 “公子,冷吗?”卫岚注意到罗维倦缩在被中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罗维摇摇头,只让卫岚去边上的睡榻休息。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罗维的额头,卫岚的脸在罗维的眼中放大,一脸的关切焦虑,“公子又发热了?” “我没事,你去睡吧,”罗维催卫岚去休息。 半夜时分,卫岚被罗维的梦吃声惊醒。 “公子,公子!”卫岚轻拍着梦魇中的罗维,“公子醒一醒,公子!” 罗维猛地睁开眼,惊惶失措地看着卫岚。 “公子?”卫岚问道:“做恶梦了?” 罗维复又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公子,”卫岚对罗维说:“又想起那件事了?不要再想了,再也没人会知道这事了。” 罗维眉头轻皱,说:“陪我躺一会儿吧。” 卫岚不动,他怎么可以躺在罗维的睡榻上? 罗维等了一会,见卫岚没有反应,便说:“怎么,你嫌我?” 卫岚拘紧地躺在了罗维的身边。 罗维半天无话。 卫岚喊他:“公子?” 罗维翻过身来,把头埋在了卫岚的胸前。 “公子?”卫岚下意识地搂住了罗维,却听见罗维沉闷压抑的哭声,卫岚只能抱紧了罗维,不敢松开手。 罗维在卫岚的怀里放声痛哭。龙玄竟是爱他的,原来把他彻底毁掉就是龙玄的爱!罗维不知所措,百感交集,却最终都化为了悲伤,而这悲伤就像他心里的一个洞,越来越大,却又无从填补。他保家人这一世的平安,现在看来他做的很好,可是太过沉重的自责与卑微,让罗维又不敢真正融入家人们的生活中去。卫岚的怀抱是温暖的,让罗维不舍得离开,卫岚就像浮木,而罗维就是困在水中的人。 “公子,”卫岚轻拍着罗维的背,说:“以后我都不会离开公子一步了,没有人可以再来伤害公子了。除非卫岚死,否则没人能……” 罗维吻上了卫岚的唇,上一世他求告无门,这一世他还有卫岚。 卫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罗维,反而张开了嘴,与罗维唇舌交缠。 藤蔓缠绕的长廊外,一株寒梅在风雪中悄然绽放。 当一阵疼痛袭来时,罗维张口咬住了卫岚的肩膀,欢爱总是要夹杂着疼痛。同样是伤痕累累的两个人,交缠在一起,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罗维小声的呻吟着,他这才知道,为何人们要说这是一种欢爱。卫岚沉溺于罗维的温暖紧窒中,仿若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珍宝,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永远不离开?”罗维颤抖着问卫岚。 “不离开,永远也不离开,”卫岚呢喃道。 两个人几乎同时达到了极乐的顶端。 借着烛光,卫岚看见罗维的身下有染了红的白浊。 “别看,”罗维红了脸,拉过被子要遮掩自己的身体。 卫岚说:“好像受伤了。” 罗维似笑非笑地说:“第一次不都得流点血吗?这样卫老爷还不满意?” “你!”卫岚本就语拙,这会儿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得又低头吻上了罗维的唇。 “不要了,”罗维躲闪着。 “真的?”卫岚停下来问罗维。 罗维的腿无声地张开,却回避着卫岚的目光。他的心空落着,需要放进些什么来填补,罗维还分辨不清自己对卫岚是抱着怎样一种感情,他只知道自己不介意与卫岚的欢爱,或许这一世卫岚不会推开他,可以一直陪着他。 再次进入罗维的身体,卫岚的动作就得有些狂烈,看着罗维在自己身下承欢,听着他半是欢愉半是痛苦的呻吟,卫岚就被一种征服的欲望所支配。这个漂亮精致的少年是他的了,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放手! 渐渐的罗维也陷入狂乱,胡乱地喊着:“不要了,岚,岚,慢一点,慢一点,我不行了,慢一点,啊……” “公子!”卫岚再一次把自己的精华深埋进罗维的体内时,低声喊了了一声:“维!” 黎明时分,雪停了,筋疲力尽的两个人相拥而眠。 卫岚虽然一夜欢爱,还是在清晨即起。看看身旁的罗维,沉沉地睡着。卫岚穿衣起床,打来了洗澡水,抱罗维去洗了澡,罗维竟然都没有醒。 118.太子遇剌 罗维醒来时,已经是这天的下午,睁开眼就看见了守在床榻边的卫岚。 “醒了?”卫岚附下身问罗维。 罗维看着卫岚,先是愣愣的,然后才笑起来。 卫岚轻声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罗维摇头。 卫岚顿了一下,说:“身上还疼吗?” 罗维笑道:“我可是被调教过的人,哪里能受伤呢?” “别,”卫岚恨不得去捂罗维的嘴,“别这么说!” 罗维说:“岚,对不起,我害了你。” 卫岚听不懂罗维的话,就像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罗维为什么会把身子给了自己,“公子怎么害我?”卫岚只是认定了罗维不会害他。 “叫我名字就好,什么公子,我算哪门子的公子?”罗维说了一句。 卫岚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端参汤来。” 罗维看着卫岚出门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暖暖的笑容,至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大一会儿工夫,卫岚就从外屋端了参汤进来。 “外面还在下雪?”罗维却突然问道。 “今天早晨停了,”卫岚说着,就在床边坐下,要喂罗维喝参汤。 “不用了,我现在又不是不能动,”罗维从卫岚手里接过了参汤,几口就喝了下去。 卫岚看罗维今天精神好像还好的样子,便对罗维道:“公子,院里的梅花开了。” “岚喜欢梅花?”罗维问。 卫岚不好意思地笑笑,“花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我以为公子会喜欢的。” “梅花啊,”罗维真就好好想了想,他好像跟卫岚是一样的,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也没有特别讨厌的花。 “公子要去看看吗?”卫岚问道,还一脸欢喜地道:“这梅花还有香味。” 罗维真正笑了起来,“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花自然是香的,岚以前没有看过寒梅?” 卫岚说:“麒麟山庄里有,只是我们那时不可以去花园的。” “这样啊,”罗维便道:“那我们就去看看那花吧。” 屋外,风雪果然已经停息,寒梅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廊下的那株寒梅于雪中傲然挺拔,枝头还积着白雪,粉色的寒梅竟似是开在雪中一般。 罗维与卫岚站在廊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花儿一般。 “梅花一开,就要冬去春归了,”罗维对卫岚道:“岚,又要一年过去了。” “府里正在忙着准备过年,”卫岚道:“夫人说要为公子做一场佛事,除一除身上的晦气。” 佛?罗维想到了梦里国师的那名往生咒,和那些似乎是意有所知的语话。逝者已逝,不若归去。世间几多痴儿女,慧极必伤,情深寿浅。这话是对他罗维说的,还是在说死去的龙玄?都道这个国师拂衣知人三生三世,罗维想也许自己应该去见见国师,凭着如今天子门生的身份,应该有缘见这国师一面吧? “公子?”卫岚见罗维再次看着这株寒梅出神,便出声相问。 罗维正要应声,七子却匆匆跑了来,一脸的惊慌。 “怎么了?”罗维忙问。 七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 罗维的脸阴沉了下来,太子龙玉遭袭受伤,随行回京的谢语拼死相护,重伤。 119.暂退 谢语被太子的手下送回了罗府,高烧昏迷不醒。 罗维走进谢语的房中时,太医正在查看谢语腹部的伤口。 “怎么样?”罗维问太医。 太医咂舌说:“刀口太深了。” 罗维看向护送谢语来府的太子侍卫。 侍卫忙告诉罗维,谢语腹部中刀后,肠子都从伤口漏出了体外。 罗维问太医:“他有性命之忧吗?” 太医说:“谢公子的伤口已在愈合,性命倒是无忧。” 罗维松了一口气,说:“任太医,我那里有不少药,你一会儿去看看,只要能给谢公子用的,你尽管取用。” 太医忙点头称是。 罗维又问太子侍卫:“太子殿下伤势如何?” 太子侍卫说:“太子殿下已回东宫,太医们正在为殿下诊治。” 罗维说:“我父亲也在东宫吗?” 太子侍卫说:“小人来时,相爷正在东宫。” 罗维说:“陛下呢?也在东宫吗?” 太子侍卫说:“小人来时,陛下未到东宫” 罗维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长明殿。直到这时,罗维才发现,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对太子龙玉都没有生出多少好感。前世他帮着龙玄作恶,如果那时龙玉可以有用点,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那么罗家也不会家破人亡。今生呢?罗维嘴角挂着冷笑,重生之后他也只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一次。南方的水患当然要治,只不过京师就真的可以不问了吗? 车停了下来,罗维收起了嘴角不敬的冷笑,步入了他已大半年没有踏进的大内皇宫。龙玉的生死他一点都不关心,罗后生有三子,就算龙玉死了,还有两位嫡皇子在,随便保哪一个,罗家的地位都不会有折损。 兴武帝没有去长明殿,而是去了凤仪殿安慰受了惊吓的皇后。 罗维便只能站在长明殿外的游廊下等着。 雪又开始下,整座长明殿银装素裹。游廊下的几株寒梅也于雪中怒放,馨人的暗香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忽有忽无。罗维伸出手,一朵梅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龙玄匆匆赶来,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罗维,一下子愣住,静静地站了下来。不远处的罗维把手中的梅花送到鼻下闻了闻,然后随手一丢,看着这朵白梅轻飘飘地落到了雪地上。龙玄久久地看着罗维,这人又瘦了,大病未愈,面色苍白如纸,那张脸却仍是漂亮。 罗维转身,看见了龙玄,也是一愣,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漫天大雪中,龙玄那具巨大的棺椁,心一滞,罗维的身子就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柳家灭门,柳妃由妃降为嫔,被兴武帝打入冷宫,太后则彻底失去自由。这大半年来,龙玄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就好像从天空坠入了泥沼,人情的冷暖,人世的百态,就在这大半年之间,龙玄已经充分品尝。于是天之骄子的龙玄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低头。 “二殿下,”罗维给龙玄行礼,恭敬而谦逊。 “你身体怎样?”龙玄缓步走向罗维,问道。 “小臣身体已经无大碍,”罗维说:“劳烦殿下挂念,是小臣之罪。” 龙玄点了一下头。 两人都无语可说了,站在一起看着雪花纷飞。罗维暗自惊讶于龙玄眼中的一片沉静,而龙玄则在惊讶于罗维眼中的一片荒凉。 宁虞侯邱澈走进来时,看见龙玄与罗维并肩站在一起,顿时就觉得这场景扎眼。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两人,明明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仇人,却还能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起赏雪观梅,他该说这两人心胸太宽大,还是该说这两人根本无心? 兴武帝从凤仪殿回来,看见罗维竟然就站在雪地里,心疼不已,却又不好让龙玄和邱澈看出来他的这份关爱,只能忍住不表现出现。 龙玄现在被兴武帝派去修史书,今天来是向兴武帝汇报修书进程。正事说完了后,龙玄便向兴武帝提出,想去东宫看看太子。 “你去吧,”兴武帝点头道。 龙玄低头退了出去。他知道龙玉是个心软的人,现在自己和龙翔这般境地,或许还真只能指望这龙玉能给予一时的庇护。皇位只有一个,他龙玄暂时不争,不代表其他的皇子不争,他就不如带着龙翔站在龙玉身后,看看其他人是怎么争这个皇位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龙玄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能是蛰伏着,等待一个时机。 邱澈,现任的大周右相,在龙玄退下后,开始义愤填膺地在兴武帝面前大谈特谈,如何捉拿剌杀太子的凶手归案严惩。 罗维在一旁听着,欣赏着邱澈的演技。这人现在拼命在为九皇子龙毅铺路,是巴不得太子早点死的人,这么为太子打抱不平,还真是难为了这位侯爷。看着邱澈的表演,罗维突然就想,说不定那帮剌客就是这邱侯派去的也说不定。 “维儿,”兴武帝开口问罗维道:“你怎么看?” 罗维说:“此事事关重大,臣听陛下示下,不敢妄言。” 邱澈就道:“臣斗胆请旨,彻查此事,定要将贼人捉命归案。” 兴武帝未置可否,看一眼邱澈,对罗维道:“维儿,跟朕去看看太子吧。” 邱澈没有等到兴武帝的点头,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当他抬头,正对上罗维一双无甚情绪的眼,当下就又是一愣。柳双士人头落地的时候,曾高呼罗维杀吾!如果这不是柳双士临死前的胡言乱语,那这个罗维就是必须要防着的人了。 兴武帝上了步撵,看看下面站着的罗维,实在没办法看着这个大病未愈的人就在雪地里跟着走,对赵福道:“再抬一个软轿来。” 赵福看一眼罗维,马上就明白了兴武帝的用意,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走了。 “维儿的身子不好,”兴武帝又握住了罗维的双手,这双手的温度,让兴武帝又是暗自皱眉,竟是一点温热都感觉不到,“你还是不要再在雪地里走了。” 罗维忙道:“陛下让赵公公去拿软轿,是为了小臣?小臣怎敢在宫中乘轿?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谁说你不能在宫中乘轿的?”兴武帝见赵福带着抬着一顶软轿来了,便往罗维的手中塞了一个手捂子,“你现在只要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好,朕允你今日乘轿,不必多言了。” 罗维见兴武帝一副不容他再多说的样子,只好上了软轿,由两个小太监抬着,跟在兴武帝的步撵后面前往东宫。 120.探视太子 东宫的诸人已经知道兴武帝要来,太子妃带着东宫众人早早就在东宫的正门外候驾。 罗维远远看见东宫众人就想要下轿,没想到兴武帝却道:“你还是坐着吧,你当那些人没有看见你坐轿?” 罗维只好又坐着不动,想要猜一猜,兴武帝的这般恩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一点头绪都没有,让他也无处去想。 “陛下,”东宫众人看见兴武帝的步撵之后,就都跪倒在地。 “平身,”兴武帝说了声,也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妃周氏,只回头看着罗维下了软轿,才又道:“进去说话吧。” 罗维漠视了聚焦到了他身上的目光,只一脸恭顺地跟在兴武帝身后走,一边悄悄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太子的妻妾们都是目中含泪,太子妃周淑君更是双眼红肿,看来都是大哭了一场。皇子中除了年纪还较小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是到了。再后面就是他父亲罗知秋,和太子妃的父亲,中书省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周宁文。三位太子太傅也在,罗维大概看了看,太子党人,基本上都在。 “都不要再哭了,”不知是太子哪个妾氏的哭声再次传到了兴武帝的耳朵里,终于让兴武帝不耐烦了,停下脚步说道:“太子已经步入黄泉了?你们是哭给他听,还是哭给朕听?!” 兴武帝此话一出,无人敢再站着了,跪倒了一片,都跟兴武帝说自己有罪。 兴武帝看罗维也跪在了地上,这才又后悔,刚刚又说了重话,把罗维也吓到了。“平身吧,”兴武帝缓和了声音。 罗维的起身还是显得吃力,赵福很有眼色地过来扶了罗维一把。 龙玉的寝殿里装饰不多,书却是不少,更像是一个扩大了数倍的书房。 “父皇,”龙玉由贴身的内侍扶着,已经半坐起身来。 “躺着吧,”兴武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抬了抬手道:“太医说你的伤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即可。” 罗维在兴武帝身后,看一眼太子龙玉,脸色蜡黄,也许这位的伤没有谢语的重,但一定也不像兴武帝所讲的这样无大碍。 太子看着罗维倒是又笑了一笑,现在全大周都知道,兴武帝是宠罗维的,他又岂能不知。 “你遇剌这事,朕会查,”兴武帝看了身后的诸皇子一眼,才对太子道:“你也不要多想,在朕这里,还没人敢伤你。” 龙玉谢恩,但随即就道:“父皇,这次南方的水患未除,眼看春汛又到,还请父皇尽早派钦差前去督办。只可惜儿臣此次无法为父皇分忧了。” 兴武帝想起南方的水患,也是心烦,问龙玉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龙玉便道:“父皇来之前,二弟跟儿臣谈过,父皇不如就让二弟去吧,二弟也到了可以为父皇办差的年纪。” 兴武帝又回身看龙玄,说:“龙玄,你愿去南方?” 龙玄忙跪倒在地,道:“儿臣愿往。” 以退为进?罗维略一想就猜出龙玄这是要做什么,忙就要开口阻止,怎么可以让龙玄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龙玄这种人遇水便可成龙,怎么这个太子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 “陛下,”太子的岳丈周大学士在罗维开口之前出声了,“南方此时流民遍地,二殿下去怕是太过险恶。” “父皇,”龙玄跪着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不惧什么险恶。” “二殿下,”周大学士就道:“您要是去了,当地的官员可能无法顾及二殿下,这样一来,为臣担心二殿下的安全何人负责?” 龙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竟是自己的岳丈大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当下面上对龙玄就有些过意不去。龙玉刚要开口,太子妃便手急眼快地给龙玉递了一杯茶水。 罗维冷眼看着周宁文与龙玄二人你来我往,周宁文是大周文坛的泰斗级人物,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上一世眼看龙玉势败,便将自己的幼女送到了龙玄的身边,带着身后的周氏家族投到了龙玄的阵营。现在是龙玄势败,这人又要做一个好岳丈了,这世上的人啊,有几个能信的? “再议吧,”最后兴武帝又是这句话。 龙玄和周宁文这才闭了嘴。 “太子歇息吧,朕日后再来看你,”兴武帝的脸色又是冰冷一片了,起身就要走,看众人又在跪送,就又道:“左相与维儿跟朕走。” 罗维冲龙玉行了一礼,走到罗知秋的身后,跟着兴武帝一起往外走。 兴武帝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众人道:“太子伤重,你们也不要再打扰他。” 众人一起领旨,各怀着心思。兴武帝对皇子们的态度,一直就让人摸不清。你说他向来对儿子们冷言冷语吧,有时候他也会关心一下,知冷知热地很贴心。可你要说这位君王是一个好父亲,看他对着儿子们那张千年冰山脸,这话就算是再能违心的人,也说不出来。 出了东宫殿,兴武帝就说:“维儿,你姑姑也担心你,你去见你姑姑,朕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罗维口中应着遵旨,却又不想去凤仪殿,他是真的怕兴武帝允许龙玄离京。 罗知秋握了一下罗维的手,冲罗维点了点头,悄声道:“为父心中有数,你去看皇后娘娘,不必忧心。” 罗维这才躬身站立一旁,躬送帝相二人离开。 “公子?”抬轿的小太监把软轿抬到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心中有事,在凤仪殿与罗知意只说了几名话,便面露疲惫之色。罗知意看罗维现在这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下也着急,命尚喜又包了好些的药材给罗维带回去,也不敢再多留罗维,只吩咐罗维回去后要好好养病。 罗维知道罗知意想去看龙玉,只是没有兴武帝的点头,她这个中宫皇后还就是不能去东宫看亲生子。罗维又把龙玉的情况跟罗知意说了几句,有心想让罗知意劝龙玉远离龙玄,可是一想这话跟罗知意说了等于白说,便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等罗维把罗知意哄好,从凤仪殿出来,天色就已经近黄昏了。正要上轿回长明殿时,却在小太监的提示下,看到了凤仪殿外的游廊下,龙玄正等在那里。 121.廊下一叙 罗维一步步慢慢走近龙玄,上一世里,这人何曾等过他?只是这时,他一步步走近他,心里却在叫嚣着离开,他还是不想与龙玄单独相处。 “你想我死吗?”龙玄却是在罗维到了近前后,开口就问罗维道。 “小臣怎么敢有这种念头?”罗维忙装惶恐道:“殿下是龙子,身份尊贵,小臣只是人臣,殿下这么说是想要小臣死啊。” “你还会怕我?”龙玄道:“现在没人会再怕我,你这个天子近臣,何必再装小?” “殿下……” “我只是离开,从此不再他想,这样也不可以?” “殿下说的话罗维都听不懂,”罗维一点都不相信这是龙玄的心里话,这人只要不死,成皇就永远是他的心中所想,“日后殿下必是亲王爵,殿下要去哪里?” 龙玄说道:“我去南方,远离是非不正是如你所愿?” 罗维挑一下眉,显得很无奈,“只要陛下恩准,谁敢拦着殿下去南方?周大学士?” 龙玄看向游廊外的冰天雪地,自嘲地一笑,“如果我可以去,你又要如何?麒麟影卫你会放着不用?罗维,太子仁德,我不如他,可是你就真认为他能做个好皇帝?” “殿下说这话,就不怕罗维告到陛下面前去?”罗维面色倒是不改,只是心中暗自吃惊,龙玄竟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不怕,”龙玄道:“几句话无法置我于死地,你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事。” “刚刚起风了,殿下说了些什么,小臣还真没听清,”罗维紧了紧身上披风的领绳,只在这游廊下站了这片刻,他就有些受不住寒了,“周大学士说南方如今多流民作乱,殿下若是去,是要施恩得民心吗?原来不光太子殿下仁德,二殿下也有一份仁德之心啊。” 被罗维说中了心事,龙玄也只是撇一撇嘴,“罗维就如你所说,我日后再不济也是个亲王,那你呢?这样殚精竭虑又是为了什么?子承父业?” “没想过,”罗维被龙玄这一问,才在心中略略想了想,家人都平安无忧后,他要去做什么。一念之间,卫岚的身影出现在罗维的眼前,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情愿跟卫岚一起去到处走一走,看看大周的山水。想到这里,罗维面露了微笑,那样的日子想来应该很好。 龙玄愣神地看着罗维脸上这突如其来的微笑,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人真正笑过了?似乎已经很久了,“你,”龙玄迟疑着想问,却又猛地想到,这人的这一笑容也不可能是因为他才流露,再多的言语也就说不出口了。 “殿下无事,小臣就告辞了,”罗维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又冷下一张脸对龙玄道。 “总之你自己小心吧,”龙玄也不留罗维,只是又说了一句。他不争,自然还有人要争,你罗维又能保太子到何时? 罗维本已要走,听到龙玄的这句提醒,意外地扭头看了龙玄一眼,这人还会如此好心?转念一想,龙玄现在还只能是退到龙玉的身后,让龙玉庇护他一时,龙玉出事,龙玄的日子就更加难过,想到这里,罗维冲龙玄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哥,”龙翔却在这时一路找了来,远远地看见龙玄与罗维站在一起说话,生怕这两人要起冲突,忙就一路喊着跑了过来。 “小维,”龙翔跑到兄长和罗维的面前,张嘴还是习惯性地喊了罗维一声小维。 “五殿下,”罗维给龙翔也行了一礼,还是要走。 龙翔却问罗维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罗维说:“多谢五殿下关心。” “你知道吗?”龙翔道:“我舅父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罗维杀吾’,你还要说他是说谎吗?” “下旨抄斩柳氏满门的是陛下,”罗维没想到快一年过去,龙翔还要纠结于这个问题,“五殿下,难道柳双士父子不该死吗?” 龙翔的神情痛苦,自然是该死,可是他忘不了幼时,自己在柳双士怀中撒娇的样子,忘了不这人蹲着身子,在娥英殿前教自己学步的样子。很多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因为这个人的死,一下子鲜明起来。对于龙翔来说,柳双士更像是一个父亲,这样的人他没法去恨。 “殿下还是想想被柳双士害死的人吧,”罗维想起柳双士却只有厌恶,说出的话也就无情,“谁在人世没有亲人?殿下为舅父伤心,伤心的人难道就只有殿下一人?我害了他?这人还真是死不悔改,难不成是我让他去与北燕勾结的?” “维,……” “翔,你真要问谁是凶手,你不如去想想他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为了谁!是谁害他走了死路的!” 龙翔看向了龙玄,罗维的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想,只是他一直都不敢想。 就在三个人僵持着的时候,龙玄的侧室徐氏由两个倾文殿的宫人扶着,走了过来。 罗维看着徐氏高高隆起的肚腹,原来这个女人已经怀有了身孕,龙玄的长子就快要来到人世了。 “你怎么来了?”龙玄问,脸上却不见有多少关切之情。 “妾来给母后娘娘请安,”徐氏小心翼翼地说。她的父亲徐豁阵前自裁,五个兄长都被兴武帝斩于午门之外,上杭徐氏已经败亡,徐氏这个昔日侯门之女,却不敢在龙玄面前表现出一点悲伤之情来。 “小臣告退,”罗维告辞走出了游廊。两个小太监守着软轿就在游廊下等着,罗维上了软轿,直接就往长明殿去了。 “你去吧,”龙玄对徐氏道:“多陪母后说说话。” 徐氏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往凤仪殿去了。 龙玄也不再多留,转身也要走,走了几步,却发现龙翔还站在原地,“你做什么?”他回身问龙翔道。 “哥,”龙翔对龙玄道:“世人都能道舅舅一句罪有应得,可这话你不能说。” “你觉得是我?”龙玄问。 龙翔咬牙,他是个所求不多的人,从小就只喜欢习武,他不明白龙玄,他们已是皇子,生来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们的父皇君临天下,又有几日是真正开怀过?为什么他这聪慧的哥哥就是想不明白?他应该接着去恨罗维,还是恨这个哥哥? 龙玄苦笑,“罗维还真是厉害啊,只一句话,你就恨上我了。” “与罗维无关,”龙翔小声道:“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了?栖源柳氏没了,母妃就在身边,我们也见不到了,还有皇祖母,同样见不到,哥,我们现在还剩下了什么?” 龙玄低头不语,他心中的盘算从不会说与龙翔听,如今就更不能了。失去了一切?也不尽然,至少他还是大周的皇子,他没有被圈禁,龙玉还能把他当兄弟看待,他龙玄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龙翔等了半天也不见龙玄说话,赌气地一跺脚,跑走了。 龙玄轻捶一下游廊的廊柱,收拾了一下心情,他想出宫去走一走,不为别的,只是想散一下心。 122.温药 罗维跟在赵福身后,进到长明殿中,就看见周宁文跪在兴武帝的御案下,而兴武帝则是一脸的怒容,自己的父亲罗知秋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维儿来了,”兴武帝看见罗维进来,神色才缓了下来,问罗维道:“可是累了?” “小臣不累,”罗维忙道,目光在周宁文身上停了一下,忙又移开。 “维儿还是先回去歇息,”兴武帝一点也不想让罗维看到他训斥朝臣的样子,特别这个人还是太子的岳丈,他怕同样身为太子外戚的罗维再被吓到。 皇帝开口让走了,罗维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好看一眼罗知秋。 罗知秋冲罗维笑了笑,点了点头,让罗维不用担心。 “这小子,”兴武帝在御案后好笑道:“你还怕朕不让你父亲归家?” 罗知秋这才对罗维笑道:“快些回府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罗维这才退出了长明殿,心里却还想着,是不是周宁文又是因为反对龙玄去南方的事,触怒了兴武帝。想着想着,又想到太子遇剌的事,这究竟又是什么人做的?能知道龙玉行踪的人,就算是皇家中人,也没几个知道,更别提朝臣了,怎么会就遇剌了呢? 宫门外,卫岚看见罗维坐着软轿出来了,忙就迎上前来。 “岚,”罗维看到卫岚脸上才有了笑意,由着卫岚把他扶下了软轿,问:“你怎么来了?” “公子快些上车吧,”卫岚扶着罗维到了马车旁,掀开轿帘就要扶罗维上去。 “两位公公近前来,”罗维却回身招手让两个为他抬轿的小太监近前来,赏了这两个小太监一些银两。 两个小太监千恩万谢地接了赏钱,看着罗维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到宫内。 马车里,卫岚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壶来,递给罗维道:“公子快喝了吧。” 罗维接到手上,说:“这是什么?” “按魏太医的新方子刚熬的药,”卫岚说道:“太医说过了时辰喝不好,所以小小就熬好让我带来。” 小壶还是温热的,“你出来多久了?”罗维问卫岚,现在这个天,从相府到皇宫这里,再热的东西也应该是冰冷了才对。 “有一会儿了,”卫岚说:“公子快喝了吧,药冷了不好。” “你用内力了?”罗维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人一定是用了这个笨办法。 “没用多少,”卫岚看罗维的脸色不善了,忙就说道:“公子有什么话,喝了药后再说吧。” 罗维几大口喝完了这苦得发涩的药水,“以后不准用了,”他故作不高兴地对卫岚道:“内力用来温药,你也不嫌浪费。” 卫岚就点头说好,下次再送药,卫岚还是一样不会让药凉的,只是现在,罗维说什么都是好的,他不会违他的意。 “用了内力,还难受吗?”罗维的手覆上卫岚的心口,“上次你用了内力后,不是还心口疼吗?” “不疼了,”卫岚忙道:“那位王太医说我已经痊愈了。” “太医的话信一半就好,”罗维摸了摸卫岚身上的衣服,看看这人今天是不是穿得暖,一边说道:“你要再发病,我也不能去找他算帐。” “我会小心的,”卫岚递了一个蜜饯给罗维,“吃吧,那药很苦,我知道。” 罗维嘴里含着蜜饯,听着马车外喧闹的人声,突然道:“就要过年了,卫岚,我想去买些东西。” “公子要买什么?” “小孩子的东西,”罗维数着手指给卫岚听,“优儿的小玩意儿是不能少的,宁飞过完年也要带着家人去云关了,我也要买些给宁远和宁丽,他们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小孩的东西,是玩具?”卫岚从小也没过一件小玩意儿,真是给不了罗维什么建议。 “魏太医还在府里?”罗维又问。 “公子,”卫岚好像有点明白罗维为什么要去买东西了,“您不想让魏太医为您看病了?” “那个魏大人啊,”罗维一脸苦相地摇着头道:“我看到他都怕了,除了开药就是开药,他就不能做点别的事了?” “他是大夫,做的就是这事啊,”卫岚忍不住笑了起来,罗维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啊。 “不管他了,”罗维撩开车窗帘,看看外面的街道:“等车拐到朱雀大街后,我们就下车去逛逛。” “好,”罗维要去哪儿,卫岚自然是不会拦着的。 马车拐上了朱雀大街,这条街是上都最大最热闹的集市,商铺林立,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往往能连成一片。 罗维从车上下来,卫岚又为他披了一件厚袍。 “你们回去吧,”罗维对跟在他身后的七子和侍卫们说。 “这可不行,”七子说:“相爷可是吩咐了,公子,我们得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卫岚不是跟着我吗?”罗维道:“你们就,”罗维四下看看,随手指了一处酒肆说:“你们去里面吃点东西,我和卫岚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相爷……” “我就在这条街上,”罗维却不想这么多人跟着,他们光就是站在这里,就引来不少人侧目了,“你们不跟着我,人家还不知道我是谁,带着你们这么多人,本来没贼都能给你们招了来。” “不行,”七子现在想想罗维被卫岚救回来时的样子,都还在后怕,“公子,我们得跟着你,就算我们让二公子带人来清街都行。” “清街?”罗维看看身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人群,眼角抽了抽。 “这话可是二公子自己说的,”七子还怕罗维不信他的话,又强调了一句。 “是啊,三公子,”后面的侍卫们都说:“二公子跟我们交待过的,一定不能让您落单。” “一起走吧,”罗维没办法了,要是今天只带着卫岚走了,七子这些人回去后一报告,不光他要挨父兄的说,卫岚就得挨罚了。 卫岚跟在罗维的身边,他倒是有些兴奋,对于卫岚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悠闲的心情,走在热闹的人群里。 123.鸳鸯扣 街上卖小孩子玩具的小摊很多,罗维随便买了买,就买了一大堆。 七子却是对满大街的吃食感兴趣,可是他看罗维对这些美味都孰视无睹的样子,还是没胆子开口跟罗维说要买吃的。路走到一半,七子忍不住了,拉拉卫岚的袖子说:“卫大哥,你饿不饿啊?” “什么?”卫岚对生活要求从来就不高,吃饱穿暖他就很满足了,这会儿他一点也不饿,这也没到吃饭的点啊。 “卫大哥你是饿了吧?”七子却冲卫岚挤鼻子弄眼。 “行了,”罗维在一旁看得清楚,拍了七子的脑袋一下,“是你自己想吃吧?” “要不就买一点吧,”卫岚看七子抱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给七子说情道,他是把七子当弟弟看的。 “去买吧,”罗维看一眼七子,好笑道:“女孩子才喜欢吃零嘴,怎么你也喜欢吃这些?” 七子却是不管罗维的讽剌,欢呼一声往一个卖糯米糕的小摊子跑了过去。 “岚,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罗维问卫岚道:“想吃的话,我们就去买点?” “我不用了,”卫岚忙摇头,满大街的吃食里,他吃过的少,没吃过占了大多数,卫岚根本就不知道哪种好吃,哪种不好吃。 罗维看侍卫们的手上都抱了不少东西,再看看天色,却还没到可以让魏太医等不及先回宫的样子,便只得再四下看看。 “公子,”七子捧着几份热气腾腾的糯米糕跑了回来,递到罗维跟前说:“你吃不吃啊?” 罗维拿了一块递给卫岚,说:“岚尝尝吧,我不吃甜食。” “公子,我觉得你现在除了对白粥感兴趣,好像其他的你都不爱吃了,”七子说:“公子,你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净胡扯,”罗维往旁边的一家玉器行走去,嘴里对七子说:“我又不是和尚,还吃斋念佛呢。” “这位公子,请进,”玉器行的老板看罗维带着人往自己家的店走过来了,忙就跑到店门口招呼,“您随便看看,小店的玉器都是上等货。” “你们在外面等我,”罗维对七子和侍卫们说了声,“岚跟我进去看看,”就带着卫岚进了这家玉器行。 罗维在上一世曾经是喜欢过玩奇石玉器的,可现在他对这些是没什么兴趣了,进来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是罗三公子,”柜台后面的内屋里,福运看到罗维进店,马上就慌了,附身小声对坐在桌边的龙玄道。 “嗯,我看到了,”龙玄手里还端着一只茶杯,“他看不到我们,你慌什么?” 福运站在一旁不吱声了。 这里是柳双士留给龙玄的秘密产业之一,龙玄也是在柳双士死前去天牢探监时,才得到了这个产业。龙玄没想到,今天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就能遇上罗维。 卫岚对玉器是一点也不了解,看着一店的大小玉石器物,卫岚看得有点目不暇接,好像每一个都很好看。 “这位爷,这可是宣州的玉石,”老板见卫岚的目光在一件小玉器上停得久了一些,忙就跟卫岚介绍道。 宣州?正在看一尊玉石佛像的罗维走了过来,宣州不就是卫岚的故乡吗?“岚,你看中什么了?”他问卫岚道。 “没什么,”卫岚忙道:“只是这个好像是个钮扣,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罗维看向卫岚手指的这个小玉器,却是一对鸳鸯,一只胸前有扣锁,一只胸前是扣环,“这是鸳鸯扣啊,”罗维笑了起来,“岚,这可是情人间的定情信物哦。” 卫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没看过这个。” 罗维拿起这块鸳鸯扣,宣州的玉石都为墨绿色,质地并不细致,却又通透,在光的照耀下,可以光晕流转,让人如同看着一汪绿水凝在掌心。 “公子,”老板这时却又拿了一个鸳鸯扣出来,对罗维说:“如果是送小姐们的,您可以看看这一个。” 罗维看一眼手上的,再看看老板手上的,才发现,自己手上的这个鸳鸯扣是不分雌雄的,而老板手上的却是一对雌雄的鸳鸯鸟。大周的不少公侯府地,富贵人家都养有男宠,平民百姓,无钱娶妻的,也可男男成对为家,所以如鸳鸯扣这般的定情之物,雕刻成不分雌雄的,也不奇怪。 “这两个是不一样,”卫岚这时也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这个我要了,”罗维一指自己手上这个,问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看罗维把玩手中鸳鸯扣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个懂行的,再看看店外的那些侍卫,真就没敢跟罗维狮子大开口。 “公子要买这个玉?”但卫岚还是被这个上百两白银的价钱给吓到了。 “我喜欢,”罗维对卫岚道:“岚不喜欢?” 卫岚说:“我不懂这个。” “以后我再教你,”罗维冲卫岚笑言了一句后,一边给了老板一张银票,一边就问老板道:“你这儿还收玉石吗?我家里有不少,想卖掉。” 有生意上门,老板马上就应承了下来,让罗维在店中稍等一会儿,他去后屋取些银两。 罗维看了看店中的两个小伙计,都面向外站着,注意不到他与卫岚,便分了一半的鸳鸯扣递给卫岚,道:“岚,这个给你。” 卫岚站着不动,惊讶地看着罗维手中的半枚鸳鸯扣,似是不太明白罗维的用意。 “你不要?”罗维晃了晃手。 “公子真的要给我?”卫岚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岚不要啊,”罗维故作伤心道:“那就算了。” 卫岚伸手飞快地从罗维的手中拿过了那半枚鸳鸯扣,说:“公子给的,我怎么会不要。” “要收好哦,”罗维手指戳一下卫岚的心口,“不可以丢了。” “那这一半?”卫岚指着罗维的另一只手问。 “当然是我收着啊,”罗维笑问:“你希望我给谁?” 卫岚心中喜悦,但也只是抿嘴一笑,将罗维身上披着的厚袍又往上拉了拉,这半枚鸳鸯扣应是他这一生最为珍惜之物了。 124.龙玄的怒火 “公子,小人这就跟公子去府上,”老板带着一个老伙计走了出来,对罗维道。 罗维与卫岚相视一笑,“走吧,”罗维对老板说了一声。 福运一直看到罗维走出了店门,才松了一口气,转眼看龙玄时,马上又被吓到,“殿,殿下?”他看到龙玄手中的茶杯已经被这主子生生捏碎,手上的血流在身上,已经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龙玄直到听到福运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殿下,奴才这就给您去找个大夫来,”福运说着就要往外跑。 “一点小伤而已,”龙玄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口子,深深的一道口子,几乎要将他的这个手掌给划开两半,他却不在乎地对福运道:“你替我包一下。” 福运看看龙玄手上的伤口,说:“殿下,这得上药啊。” “先包起来吧,”龙玄手伸在那里,血流个不注,他自己却是无知无觉一般。 福运手哆嗦着替龙玄抱扎伤口。 “那个与罗维一起进店的人是谁?”龙玄突然又问道。 福运说:“奴才只知道他是三公子的侍卫,叫卫岚。” “卫岚?”龙玄念着这个名字,他到今天才知道罗维的身边还多了这样一个人。刚刚的那一幕深深地剌痛了龙玄的眼。不管是那个鸳鸯扣,还是最后那两个人相视一笑时,罗维笑容中的暖意和无邪,不过就是一个侍卫罢了,值得你这样对待? 鸳鸯扣,龙玄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这是什么?” “这是鸳鸯扣啊。” “你送我这个?罗维你没疯吧?” “玄?” “我说过了,我是皇子殿下,不是什么玄,你要我说几次才能懂?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笨到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那这个……” “你还真是麻烦!”扬手一扔。 龙玄记得那个鸳鸯扣被他扔进了倾文殿后院的深池里,那时罗维一个人在那个深池边站了很久,最后有宫人看到他把另一半鸳鸯扣也扔进了深池中。再后来,龙玄回想着,他听说他在街上被赵氏兄弟打伤,他没有去相府看过他,因为这人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龙玄以为只要这人伤好后,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像以往那样,跟左跟右,赶都赶不走。 “殿下,”福运实在没办法为龙玄把血止住,“这伤口得上药啊。” “去跟店里的人要点金创药,”龙玄不耐烦道:“大惊小怪什么?” 福运忙跑去找店里的人要药。 龙玄颓然地坐着,他没想到等罗维的这次伤好之后,以前的那个罗维就不见了。鸳鸯扣,那种笑容应该都是属于他的,为什么现在却属于了另一个人?龙玄的心开始痛,卫岚?龙玄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竟然在刚刚那一瞬间是如此的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从来他龙玄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江山是如此,人,也一样是如此。 福运拿来了药,还带来了一个大夫,如此深的伤口,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自己给龙玄包扎的。 这大夫对于龙玄这种外伤,诊治起来倒是熟练。 龙玄倒也安静,看着大夫替他包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福运在一旁干看着,插不上手。龙玄会弄伤手,一定跟罗三公子有关,可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敢问原因,总觉得这主子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大夫包好了伤口后,又给龙玄留了药,叮嘱龙玄这段日子这手都不可沾水,这才收了诊金回去。 福运看龙玄坐着不动,他是不敢催龙玄回去,只得站在一旁等着。站着站着,又开始在心里瞎想,要是罗维发现了这家店也是自家主子的产业,那该怎么办?看罗维现在对主子不依不饶的架式,这家店,主子怕是也保不住啊。 龙玄一直在这家店里坐到天黑,以至于这家店的店伙计们都觉得今天的日子分外难熬。 天黑之后,老板才回到店里,还是雇了一辆大车回来的。 龙玄看着老板和伙计一件件把大车里的物件搬到店堂里,冷声问老板道:“这是你多少银两拿回来的?” 老板忙回龙玄的话道:“三公子只是让小人放到店里暂卖。” 龙玄看看地上的这些玉石、珊瑚、假山盆景,这些都曾是罗维喜欢的东西,如今就这样都扔了出来换银子?相府公子不会缺钱,这只能说明这人如今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 “殿下?”看着龙玄隐着怒气的脸,看到罗维病中时,自己替主子送去的玉山石就放在主子的脚下,福运是暗暗叫苦,只怕龙玄迁怒于自己。 龙玄心中的怒火几乎是压抑不住,他送给罗维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他送罗维的东西不多,只是区区几件,都是向罗维发火之后,自己都觉得过分之时,才送去哄哄这人的,所以龙玄都还记得这几件东西。 “主子?”龙玄阴沉的脸色把店老板都吓住了,是自己这笔买卖不该做?这主子当时明明点头的啊,现在又要翻脸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龙玄在一堆物件里,把自己送与罗维的东西都指了出来,对老板说:“这些我都要带走。” 老板忙说:“小人这就替主子包起来。” “你去了三公子的府上,他与你谈得这笔生意?”龙玄又问。 老板说:“三公子说他累了,是相府的大管家与小人谈的生意。” “是管家把这些东西给你的?” “这倒不是,是三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侍从,小人听管家叫他小小。” 原来这还是罗维自己的意思,刚刚才升起的一点希望,一下子又都变成了失望。“拿上东西,我们走,”龙玄命福运道。 福运就跟老板一起,忙着把龙玄指的那几件物件包裹起来。 龙玄就又注意看了看这堆物件,看看有没有他父皇赏下的,不能拿出来卖的物件。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没有一件是宫中御赐之物。龙玄突然又觉得自己好笑,罗维怎么会做这种让人捏住把柄的事?事到如今,他还是要把罗维想成,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讨好卖乖的小胖子吗? 125.说亲 罗知秋这日回到府中,身上带着些酒气。 “你这是和谁一起喝酒了?”傅华忙命人去给罗知秋做醒酒汤,一边就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说:“我与周大学士一起出的宫,他一定要邀我去喝两盅,我推辞不过就去了。” “那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听到罗知秋与周宁文一起喝的酒,傅华就不担心了,又问起太子来,“伤得严重吗?” “外伤倒是没有,”罗知秋道:“就是后心挨了剌客一掌,太医说是要调养。” “又是调养?”傅华如今听这两个字,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了,罗维的病,总不见好,太医是这么说,现在太子的伤,这帮太医还是这样说! 罗知秋摆了摆手,说:“谢语怎么样了?” “一样,”傅华没好气道:“那个任太医也说要调养,明远受得是外伤,内伤倒是没有。” “我去看看他去,”罗知秋就想起身去看谢语。 “你现在一身酒气,再冲了明远那孩子,”傅华道:“还是等这酒气散了再去吧。明远现在应该还睡着呢。你还是要派人去告诉谢大人一声,不能让人家担着心啊。” “嗯,”罗知秋道:“我今晚就写信给谢大人送去。维儿呢?” “回来后来见过我,说是累了,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傅华想着罗维就又是忧心,“他这身子到今天还是不见好,走路都没什么力气,这要怎么办才好?我问了七子,他今天还去街上逛了,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保重呢?他现在是能去逛街的身子?” “维儿在府里关了有大半年了,”罗知秋听傅华这话又要不好听了,忙道:“去街上散散心也好,明日再让魏太医来给他把一下脉,你就不要念他了。” 傅华知道如今在罗知秋的面前,罗维是说不得的人,只得不再提罗维的事,问罗知秋道:“周大学士也没请你喝过酒,怎么今天想起来请你去饮酒了?” “他倒是有一件好事要说与我,”罗知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莫样。 “哦?”傅华忙问:“他还能有好事给相爷?” “周家的那个七小姐,你是见过的吧?”罗知秋问。 傅华说:“那丫头我见过,闺名淑慧,还是正房夫人生的嫡女,相爷怎么想起问她了?” “这丫头与我们维儿同年,小了维儿六个月,”罗知秋说:“周大学士是想与我们结个儿女亲家啊。” 傅华高兴起来,她与这周家七小姐前几日刚刚见过面,“我说这周夫人那日怎么带着七小姐一起去上香呢,在我面前把她家的七丫头夸成了一朵花一样,原来周家是打了这样的心思。” “你觉得这周七小姐的相貌人品可配我家维儿?”罗知秋问。 “那丫头长得不错,但真论漂亮,还是我们维儿胜上一筹。” “哪有拿自家儿子与人家闺女比漂亮的?”罗知秋好笑道:“这话被人听去岂不笑话?” 傅华道:“维儿这样的容貌,给他找个丑的,你就愿意?” “好,好,”罗知秋让步道:“你就说这七小姐能否配上维儿吧。” “这丫头听说琴棋书画都还不错,性子我看也温顺,配维儿是不差,”傅华对这位周家七小姐的印象还不错,“你要是不放心,我再让人打听去。”罗启和罗则的婚事,傅华是一点主也没做上,现在罗维的婚事可由她作主了,傅华的劲头也就上来了。 “还是问问维儿自己的意思吧,”罗知秋却是想着罗维在这次刑罚之后,是否愿意现在就娶妻这都是个问题。 “男大当婚,”傅华说:“他还有什么不愿的,周七小姐有才有貌,周家与我们也是门当户对,这有什么不好的?” “爹,娘,”罗则回府来给二老请安,正好听到傅华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周七小姐?” “今天周大学士跟你爹提亲了,”傅华笑道:“要将他家七小姐嫁给我们小维,我跟你爹正在商量这事。” 罗则对上都的贵族小姐们是一概不知的,他只关心罗维,问道:“那小维知道吗?” 罗知秋说:“还没告诉他。” “那还是问问小维吧,”罗则说:“万一你们这里定下了,他要是不满意,你们还要逼他娶不成?” “我会找机会问问他,”罗知秋说,罗维的婚事,其实这个家里谁说了都不算,这还得看兴武帝的意思。 “你们问你们的,我打听我的,”父子两个都说这话了,傅华便只能是往后退一步了。 “听说明远这次伤得厉害,”罗则又问起谢语来:“太医今天怎么说啊?” 这时管家把醒酒汤端了上来,罗知秋喝了后,就对罗则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罗维这里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后,精神才又好了一点。入夜之后,天气更为寒冷,他如今又格外的耐不住寒,便让小小拿了一个小桌放在床榻上,他就半躺半坐在被窝里吃着饭。 罗则跟罗知秋看完睡着没醒的谢语后,就来罗维这里看罗维。罗则一走进罗维这间遮得密不透风,又烧着炭火取暖的卧房,就觉得又闷又热,几乎透不过气来。再一看床榻上,罗维还裹着被子坐着,就是叹气,如果罗维身体好,何需畏寒到如此地步? 卫岚正劝着罗维多吃些东西,见罗知秋和罗则进屋来了,忙从罗维的床榻边上起身道:“相爷,将军。” 罗则对卫岚道:“岚啊,小维今天吃了多少饭?” 卫岚说:“一碗粥。” 罗则走到床榻前,看看小桌上放着的菜,一口也没动过的样子,就对罗维道:“小维你要吃得下,就多吃一点,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我听说你今天入宫去了,回来就累着了,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罗维笑起来,说:“卫岚已经说了我半天了,二哥也要来说我了?我用过点心了,这会儿吃不下,等我饿了,再吃就是。” 卫岚摇摇头,就那小半块核桃酥,也不知道能在胃里占多大的地方。 126.自己找所爱之人 罗维跟罗则玩笑过后,就问罗知秋道:“爹,陛下对二殿下去南方之事,有决定了吗?” 罗知秋看着卫岚双手端着小桌出去了,才道:“周大学士一力阻拦,陛下现在还在犹豫。” “二殿下要去南方?”罗则道:“那就让他去啊,省得他在上都这里让我们都不得安生。” 罗维马上说道:“他还是待在上都的好,这样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可以看到,去了南方,谁知道二殿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罗知秋道:“维儿,你真的觉得二殿下留在上都会比较好?” 罗维说:“如果去南方对他没有好处,那二殿下何必主动跟太子殿下说他要去南方?” 罗知秋说:“那太子殿下这次遇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罗维想过这个问题,但真的是没想出什么来,“邱相说他要查的,”他对罗知秋和罗则道:“不如我们就看看他能查出些什么来吧。” “邱澈?”罗则叫了起来,“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嚷什么?”罗知秋喝罗则道:“在你眼里还有好人吗?” “这个邱相怎么不是好人了?”罗维问罗则道。 罗则压低了声音说:“你病了这些天,外面的事我们都没说给你听,这个邱澈上京之后,不知道安了多少他自己的人到朝廷里来,爹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罗维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兴武帝当然不会让朝廷里他罗家一家独大的,捧邱澈的势力,是他已预料到的。想到这邱澈,罗维突然心下一动,对罗知秋道:“父亲是不是想让二殿下离京去南方?” 罗知秋坐在罗维的床前,他对朝堂上的一切早已厌恶,只是现在还不是他可以离开的时候,“维儿,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太子殿下一人面对所有的敌意,总是不好。” 罗则是不大懂老爹的意思,但罗维却是听懂了,只是想让龙玄站在龙玉的面前,替龙玉挡去其他皇子对皇位的贪念,这是不可能的事。 “维儿,”罗知秋这时道:“你是不是怕二殿下?” 罗维一愣,他怕龙玄? “我想二殿下去南方之事,邱相也不会同意,”罗知秋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们不用做什么。太子殿下就算是想帮忙,周大学士那里一力反对,太子的心意也会改变的。” “哎呀,”罗则这时不耐烦了,这些朝中帝位的事,他听着就烦,“小维,你还不知道吧?周大学士想收你做他的女婿呢!” “什么?”罗维更是愣神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周家的七小姐,要许给你为妻,”罗则觉得这会儿的罗维看起来有点傻,“娶媳妇你还不高兴?” 罗维这时反应过来了,周宁文这回送女儿送到他这里来了,“这人不知道我身体不好?”当下罗维就没了好脸色,“把女儿嫁给我?他是看中我了,还是看中我们家了?” 罗则本还高兴,听罗维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维,你这身体怎么了?又不是好不了了?你现在不就比过去好?” “这个周宁文不是什么好人,”罗维说道:“爹,二哥,以后你们少理这种人。” 罗则说:“这个周宁文也得罪你了?” “如果我们家有个妹妹,你会舍得把她嫁给一个病秧子?”罗维问道。 “这是什么话?”罗则不高兴了,“你怎么就是病秧子了?你不知道现在上都多少小姐千金想要嫁给你呢!” “二哥是自己找得夫人,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也要自己找一个。” “你跟我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罗知秋见兄弟俩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了,就开口道:“不喜欢就算了,我去回周大学士一声就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罗则不死心地又问罗维。 “我,”罗维一笑,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道:“我也许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你还喜欢男人不成?”罗则又想起了过去,关于罗维喜欢龙玄的那些流言蜚语,现在没人会再说罗维喜欢龙玄这话了,可难不成这小子真的是喜欢男人? “怎么?”罗维问罗则道:“我若是喜欢男子,二哥还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你,”罗则看了罗维半天才问道:“你真的是喜欢男子?” “这事以后再说吧,”罗维突然又笑了起来,“二哥原来这么不经逗的。” “这事也能拿来开玩笑?!”要不是罗维现在还病着,罗则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弟弟了。 卫岚这时端了药进来。 “你喝了药后就休息吧,”罗知秋想跟罗维再说说太子的事,可是看罗维的脸色比白天时,是差了不少,再多的话也只能另找机会说了。 罗维点头,他是累了,脑子想想东西,可身体却在嚷着要睡觉。 “太子的事怎么办?没个说法吗?”出了罗维的卧房,罗则就忍不住问罗知秋道:“陛下派谁查这事了?” “轻声一点,”罗知秋冲罗则摆手,“别吵到你弟弟。” 罗则只得跟着罗知秋出了罗维的院落,才小声问道:“是派谁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谁都没派,”罗知秋站在角门里,低声道:“不知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我想等明远醒来后,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会是太子自己惹的事?”罗则忙问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南方的水患,”罗知秋摇了摇头,“总之很麻烦,还是等明远醒来后,再说吧。” “不行我去问啊,”罗则跟太子龙玉自幼一起玩到大,关系不比常人,听罗知秋这么一说,马上就说道:“我去问,他不会不说实话的。” “你还是劝太子离二殿下远一些吧,”罗知秋道:“这个时候,不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 “这话我说过很多回啊,”罗则道:“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罗知秋只觉头疼,太子龙玉心性宽厚,不喜与人争斗,随了罗知意的性子,只是这样的心性,在皇家就真的是让他们这些太子身后的人为难啊。 127.为何对我这样好? “刚刚我二哥的话你听到了?”卧房内室里,罗维喝了药后,问卫岚道。 “嗯,”卫岚接过空了的药碗。 “我不会娶妻的,”罗维说道:“以前还有可能,不过现在,还是算了,没可能了。” 卫岚把空碗送了出去,回来后就看着罗维出神。 “怎么了?”罗维问。 “公子,”卫岚坐在了床榻边上,问罗维道:“你为什么要对卫岚这样的好?” “为什么啊,”罗维抿嘴一笑,“我也不知道啊。” 卫岚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罗维说些什么,但罗维的这句不知道,还是让卫岚的心情失落。张一下嘴,想说些什么掩饰心情的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罗维伸手摸上卫岚的脸庞,“岚是唯一一个跟我的过去没有关系的人,你可以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你不知道,以前我也对一个人好过,可是却让那个人讨厌,我这个人不够好,是个……” “公子哪里不好了?”卫岚握住了罗维的手,打断了罗维的话,这只手冷的让卫岚心疼,“这个人是谁?”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罗维说:“都过去了。至少岚不会讨厌我,对不对?” “卫岚怎么会讨厌公子?公子不讨厌卫岚就好了,”卫岚急急地说道:“卫岚以前不过是个……” “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说了,”罗维把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过去种种他都不想再去想了,如今看到龙玄,心情还是无法做到平静如水,但那种为了这个人不顾一切的痴已经没有了,“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可以对我好的人,”罗维说话的声音很轻,如梦中细语一般,“岚你的运气不好,遇上我这个自私的人。” 卫岚只能抱紧了依在他肩头的人,罗维终日也是笑脸迎人,但一直跟在罗维身边的卫岚知道,这人一直都活得不开心,心事重重。卫岚看一国之相的罗知秋,都没罗维的心思这么重。“公子,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说这话?” “睡吧,”罗维却不想再说,“明日我们去护国禅寺,我想见见拂衣大师。” “见国师?” “是啊,就不知道他愿不愿见我了,”罗维往床榻上一躺,“睡吧。” 卫岚说:“我去洗一下。” “嗯,”罗维闭上了眼。 等卫岚梳洗回来后,罗维似是已经睡熟。卫岚不知道自己是去睡那张放在窗前的躺椅,还是睡罗维的这张睡榻,正犹豫着,罗维睁开了眼,“公子,”卫岚轻喊了一声。 “怎么还不上来睡?”罗维半睁着眼,有些迷糊地说:“怎么还站着?地上不冷吗?” 卫岚这才躺在了罗维的身边。 罗维嘟囔了一句:“还是你身上暖和。” 卫岚把罗维拥入怀中,两个人相拥着睡了。 到了半夜时分,宫中来了个大太监,敲开了左相府的大门。 罗知秋已经睡下,又被管家叫了起来,匆匆穿了衣后,出来见这位大太监。 “相爷,”这大太监看到罗知秋后,就一脸的堆笑,道:“陛下命奴才来告之相爷一声。” 罗知秋忙肃立道:“公公请讲。” 这大太监道:“今日丑时,李贵妃娘娘生下十皇子。” 罗知秋听到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皇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皇帝无子不行,可是子嗣一多,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还是现在的后宫总管妃子,李氏贵妃所生。太子的将来,又多了一个强敌啊。“公公先行回宫,”罗知秋强笑着对大太监道:“本相稍适准备之后,就会进宫。” “陛下也说了,”这大太监得了罗知秋的赏,更是眉开眼笑地对罗知秋道:“这时天寒地冻,罗三公子身体不好,就不要即时入宫去了。” “臣谢陛下,”罗知秋忙向皇宫方向遥拜。 大太监走了后,罗则才赶了过来,看罗知秋面色不悦,忙就问:“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李妃生下了十皇子,”罗知秋道:“你回去换上官服,随为父入宫贺喜去吧。” “李妃也生了皇子?”就算是罗则这样的不谙政事之人,也知道这个小皇子的出生,对太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你快去吧,”罗知秋催罗则去换官服。 “那小维呢?要喊他?”罗则问。 “陛下恩准他今夜不必入宫,”罗知秋道。 “那爹你等我一下,”罗则快步回房去换官服了。 罗知秋自也回房去换官服。这下傅华和许月妙也睡不成了,管家也得带着府中的下人,为罗知秋备轿,为罗则备马,要跟着出门的侍卫们,也得都准备一下。众人是一阵忙碌,左相府都忙开了。 唯独罗维的院落里,庭院深深,没有人声。 “维儿明日起床了,你再告诉他这事,”罗知秋临出门时,吩咐傅华道:“他若不醒,你也不要去打扰他。” “维儿身子不好,”傅华说:“我怎么会去吵他,你快些去吧。” 罗知秋这才上了轿,罗则骑马跟在一旁,带着一队侍卫往宫里去了。 罗氏父子俩进到宫中,长明殿外已经有不少大臣在候着了。怕这些大臣们受冻,兴武帝还命人在殿外放了炭盆,供这些大臣们取暖。 “相爷,”先到一步的周宁文正在与人说话,看见罗知秋走了进来,忙就走上前来,拱手一礼说:“相爷也到了。” “周大人,”罗则身为晚辈,给周大学士行了一礼。 旁边的大臣们都纷纷与罗知秋见礼,罗知秋好脾性地一一还礼。罗则走到赵君博,赵君毅的面前叙话,远离那帮让他心烦的文臣。 “小维怎么样了?”赵君博开口就问起罗维来。 “还是不吃饭,”罗则小声道,一边还摇摇头,“看着还是不大好。” 赵氏兄弟便只能跟着罗则一起发愁,对于刚出生的小皇子,他们是一点感想也没有,只道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罗维却是他们心忧的对象。 128.李妃产子 周宁文一直等到罗知秋与众大臣都寒暄过了后,才与罗知秋站在了一旁,小声道:“陛下去了李妃娘娘那里。” 罗知秋说:“皇子诞生,如此喜事,可喜可贺啊。” 周宁文说:“是啊,这是我大周之福啊。” 两个人这话都是说与旁人听的,包括太子在内,前面的九位皇子,哪一位出生时,兴武帝亲去产房外守过?这个十皇子看来在兴武帝心中的地位就是不同啊。 “李侯夫妇也去了,”周宁文又小声道。 “那太子殿下也去了?”罗知秋问。 “殿下行动不便未去,太子妃去了,”周宁文道:“皇后娘娘也是去了的。” 罗知秋看看天边的启明星已经若隐若现,若有所指地对周大学士道:“看来我们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见到陛下了。” 另一边,右相邱澈的身边也围着不少大臣,也在小声说着些什么。 罗知秋心知这右相的心里怕是也无喜悦之情,九皇子龙毅还年幼,原本仗着是最小的儿子,还能得到一点兴武帝的关爱,如今十皇子出生,身后还站着常淮李氏一族,九皇子一夜之间,就多了一个劲敌。其实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罗知秋心中感慨了一句。 李妃的琴瑟宫中,兴武帝看着皇后怀中的十皇子,对皇后道:“这小儿还真是稀奇,生下来,看到朕后竟然就会笑了。” 罗知意看着刚出生一个时辰的十皇子,也觉得稀奇,她自己也生了三个儿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生下来,哭了几声,就知道望着人笑的小婴儿。“陛下您看,他也对着臣妾笑了,” 帝后二人一起逗弄起了这个小婴儿。 “跟小维一样,”罗知意突然又说起了罗维。 “维儿怎么了?”兴武帝一听皇后说起罗维了,忙问道。 “听臣妾的兄长说过,小维生下来也是笑的,”罗知意说道:“小维那时候可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说是像仙童一样,只可惜臣妾没能看到小维在襁褓中的样子。” 兴武帝伸手戳了一下小皇子的脸,小皇子张嘴依呀了一声。 “哦,”罗知意笑道:“陛下,小十在喊父皇呢。” 兴武帝大笑起来,笑容中又带着苦涩。罗知意说起罗维的小时候,兴武帝自然而然就又想到了罗知锦,知锦生下的孩子,定然如仙童一般了,只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啊。 李侯夫妇在外殿听到兴武帝的笑声,心中都是一喜,皇帝笑得如此开怀,想来对这十皇子是极喜爱了。 嫔妃们和太子妃的心中却都是不喜,但个个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都是面带笑容,说着些全无真心的好听话,全当是应景。 赵福这时走了进来,向兴武帝禀道:“陛下,大人们都到了长明殿外,等着向陛下贺喜呢。” “维儿来了?”兴武帝问。 赵福忙道:“陛下吩咐不可打扰三公子休息,所以三公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件喜事,奴才只看到罗相爷和都尉大将军到了。” “维儿身体不好,”兴武帝看罗知意看着他,便解释了一句:“朕就想让他多休息,他如今也受不住寒。” “小维的身子,”罗知意听兴武帝说到了罗维的身体,也不禁愁道:“养了这大半年了,还是不见好。臣妾白天里见他,又是瘦了,这药也吃了不少,怎么总是不见好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兴武帝想到罗维的病,心中对十子出生的喜悦一下子就淡了不少,对罗知意道:“皇后在这里吧,朕去见见大臣们。” 罗知意道:“李妹妹醒了后,要见陛下呢?” “有皇后在即可,”兴武帝这时又是一张冷脸了,又看了一眼皇后抱着的十皇子后,便离开琴瑟宫,回长明殿去了。 “娘娘,”兴武帝刚走,龙玄倾文殿的宫人就跑来了,在罗知意面前跪下道:“二殿下的徐侧室肚腹有些不好,想请个太医去看看。” 今晚李贵妃生产,医术好的太医全在这里候着。徐氏如今怀着的可是龙玄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看重的。罗知意忙就点了两个太医,跟着这宫人去倾文殿,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让身边的薛嬷嬷跟着去看看。罗知意再不问宫中事,也知道宫里的人都是惯于高看低踩的,龙玄如今不比从前,罗知意是生怕龙玄此时再遭人刁难。 倾文殿的一间内殿里,徐氏倒在床上不停地轻声呼痛,浑身都汗湿了。龙玄在外间来回踱着步,心下也是着急。虽然徐氏已无母族可言,对龙玄来说已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她腹中的胎儿,却是龙玄的第一个孩子,龙玄对这个孩子是期待的。 龙翔坐在一旁,看着龙玄在面前走来走去,他是坐立不安,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安慰话后,自己都觉得还不如不说,只能是闭上嘴,坐在一旁等着。 太医跟着宫人进来后,“快去看看,”龙玄也不要他们行礼了,直接一指内室说道。 两个太医忙进了内室,龙玄看了龙翔一眼,也跟了进去。龙翔起身也想进去,迈出一步了,才想起那是哥哥妾室的卧室,他这个弟弟还不能进去,只得又坐下来干等。 “五殿下,您喝茶,”福运替龙翔又续了一杯茶。 龙翔烦燥地冲福运一摆手,他现在哪有喝茶的心情? 内室里,两个太医轮流为徐氏把脉,然后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商量。 “我的孩子?”徐氏疼得有些神智不清,但还是关心自己腹中的胎儿,忍着痛问道。 “太医在这儿,”龙玄走上前安慰徐氏道:“你不要担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龙玄此时的温言让徐氏反而是吃了一惊,就算她还是上杭徐氏的大小姐时,龙玄都不曾对她如此和颜悦色过,果然女人还是要有一个孩子傍身啊,徐氏心中黯然,但还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对龙玄道:“妾身省得,让殿下担心了。” 129.何方是出路? 太医把过脉后,随即就开了药方,让人按方去抓药熬药。 “她的情况如何?”等三个人都到了外室后,龙玄便问两个太医。 两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首先开口。 “说话啊,”龙翔急道:“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龙玄看两个太医的样子,就知道徐氏的情况怕是不好,便对一直等在外面的薛嬷嬷说:“嬷嬷回去与我母后说吧,就说徐氏马上就会吃药,没有大碍,请母后不要挂念,”说着话,龙玄便看了福运一眼。 福运马上上前,对薛嬷嬷道:“嬷嬷,小的送您出去。” 薛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龙玄这是不愿让她听徐氏的情况,也不点破龙玄的心思,反正皇后娘娘的心意已经尽到了,这边不领情,就怪不得她们凤仪殿不尽心了,当下就堆起笑脸,对龙玄道:“徐夫人贵人必有大福,没事就好,奴才这就回皇后娘娘去。” “这是我们二殿下赏的,”福运在送薛嬷嬷出门后,塞给了薛嬷嬷几锭份量十足的银子。 殿中,龙玄对太医道:“不要紧,你们有话直说,我不是讳疾忌医之人。” 两个太医又是互看一眼,最后年长的那个说道:“殿下,侧夫人的情况不乐观,心情郁结,肝气犯脾,病情看来已久。” “肝气犯脾?”龙玄自己对医也是懂得一二的,听太医这么一说,便道:“那是要开泄火的药了,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这要如何对症下药?胎儿的情况呢?” 太医开药之时其实也为难,怀孕之人,泄火之药万不能碰,他们也只能开一剂缓解的药,只是这药能止一时之痛,不能治本。 “胎儿呢?”龙翔在一旁也问。 “殿下,”太医似是想了又想之后,才对龙玄道:“侧夫人滑胎之状已显,下官等也只能是尽力保胎,但下官只有两成的把握。” “你呢?”龙玄问另一个太医。 “下官也只有两成,”这太医忙道。 龙玄隐在袖中的手狠狠地一握,两层的把握?这等于是告诉他徐氏的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那你们就尽力吧,”他对太医道。 “下官遵命,”太医应声道。 “你们也知道今日宫中又喜添一个皇子,如此喜庆之日,我想你们还是报喜不报忧吧,”龙玄的脸上此时已是一片冷然,对太医们说道:“上报之时,就说徐氏已经服药,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殿下,这?”太医愣了,这是要他们瞒报? “徐氏只是侧室,那孩子也不是我的嫡子,”龙玄道:“不必为这样一个胎儿,扫了我父皇和母后的兴致。如果徐氏真有不好,我自会去说。” “这怎么行呢?”龙翔叫了起来,“哥,你怎么说这种话?” “有话一会再说,”龙玄看了龙翔一眼,便又对两个太医道:“两位只管尽心医治就好。” “下官明白,”太医们知道龙玄有冷心冷面的名声,如今看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当下便也不多事了,领命从事。 “我就在书房,”龙玄也不再去看徐氏,告诉太医道:“有事你们即遣人去叫我,”说完这话,龙玄便走了出去。 龙翔看看龙玄,又看看两个太医,一跺脚,追着龙玄出去了。 “唉!”一个太医看龙玄出去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慎言!”年长的太医忙就提醒后辈道。这宫里多说一句,多走一步都是错,他们当太医的,主子生病就治病,其他的时候,他们就当瞎子,当聋子就好。 龙玄快步走回自己的书房,“你们都下去,”一进书房他就对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们道。 龙翔追了进来,看着四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把门关上,”龙玄坐在了茶几旁的一张空椅上,对龙翔道。 龙翔大力地甩上了门,冲龙玄道:“你这是到底想干什么?!” “你喊什么?”龙玄说:“你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小皇弟出生吗?” “父皇多一个儿子,其他人就不能生病了?”龙玄的话让龙翔听不懂。 “我们现在是怎样一个境地,你不知道?” “我们现在是失势了,爹不疼,娘也见不着,可我们不是囚犯吧?”龙翔气道:“就算是囚犯,生了病也能说吧?!” “徐氏如果没事,我去说了,不是又落人话柄?”龙玄道:“再看看她的情况吧。” “两成的把握!”龙翔道:“那我还不如去庙里求佛祖保佑呢!你还要看什么情况?看着小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才去说?” “你就不明白我去说了,只会自讨没趣吗?”龙玄说:“你知道我们如今失势,就不要还当总管后宫的是我们的母妃。不到危急之时,我不会去说,你就听我的话吧。” “哥!” “你先回去吧!”龙玄揉着眉心道。 “我回去就能睡着觉了?”龙翔叫道。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龙玄说:“翔,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是不难过。” 龙翔只道这个哥哥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呆站了一会儿后,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小嫂子要是有事,你就派人去喊我。” “嗯。” 龙翔忧心忡忡地走了。 龙玄闭着眼坐着,他不想让龙翔着急上火,也知道这个弟弟帮不上他的忙,所以让龙翔回去休息,龙玄苦笑,他想要个人陪着,只是这个人找不到。 “殿下!”书房外,福运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门。 龙玄没出声。 福运等了一下,书房里没有声音,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徐侧夫人又腹疼了。” “让太医看,”龙玄冷声道:“我是太医吗?” 福运没敢再说话,放轻了脚步跑走了。 龙玄睁开眼,看着对面的烛台发愣。他要怎么走出目前的困境?哄好太子,离开上都,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有离开了上都,他才能再次暗中拉起自己的势力,舅父柳双士虽死,但他的门生旧故还在,这些人中还有他可以拉拢的人,名剑山庄的宁疏影那里,也让人带话,想与他见面谈一次,这一切都必须等他离了上都才可以做。要怎样才可以离开上都?罗氏父子还没有出手,只一个周宁文就可以拦住他的去路,难道他龙玄就只能被困死在这皇城之内吗? 130.相府清晨 天光刚刚放亮,卫岚就醒了过来,依在他怀里的罗维却仍是熟睡着。卫岚轻轻地把罗维放开,起床之后,也不忙着先给自己穿衣,先替罗维把被子盖好,才飞快地把衣服穿好。 卫岚走出卧房,院里此刻还是静无人声,廊下的灯烛也还燃着。卫岚走到廊下,把灯烛一一都吹熄了后,又把炭盆里的木炭烧着了,连盆端到了罗维的卧房内室里,往炭炉里加了炭,让房里的再暖和一点。 等卫岚把炭加好了,七子也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小声地喊了卫岚一声:“卫大哥。” “公子还没醒,”卫岚也轻声说道。 “公子昨天还咳吗?”七子问。 卫岚摇摇头,这些天罗维晚间的咳嗽好像是好了。 “看来公子又能少吃一样药了,”七子跑到床榻边,看看睡梦中的罗维,不咳嗽也是好事一件啊。 卫岚也走了过来,摸摸罗维的额头,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我去端早饭来,”七子看罗维没事,也就放心了,对卫岚说:“卫大哥,你等我一下。” 小小这时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要把罗维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抱去洗,又问卫岚说:“卫大哥,你的衣服呢?我也一起去洗了。” 卫岚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 “反正都是洗啊,”小小说着,把房里放着没叠的衣服都抱起来,也不管是罗维的,还是卫岚的,“卫大哥你天天陪着公子,够你累的了,这点小事就小小来吧。” 卫岚想拦,他是真不习惯让别人洗他的衣服。 “公子醒了,”小小却突然说道,乘卫岚回头看罗维的工夫,小小就窜了出去。 罗维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卫岚探头去看,看罗维还是没醒,把被角又给罗维压压严实,他是牢记太医的话,罗维这时是受不得一点寒凉的。 七子端了早饭回来,跟卫岚一起在外屋吃。 “一会儿我去给公子熬药去,”七子边吃边道:“那药我闻着就苦,太医还说公子的胃口不好,天天喝这种苦药,是我也吃不下饭。” 卫岚深有同感,可生病了不吃药也不行啊,他总不能不信太医吧? 七子接着抱怨太医,他为了罗维始终吃不下东西这事,已经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昨天夜里总算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原因,“卫大哥,今天魏太医要再来,我就跟他说说,求他给我们公子开点不苦的药吃吃吧,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不会开不苦的药啊?” “药都是苦的,”卫岚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不苦的药呢。 “那有没有不那么苦的药呢?”七子问卫岚。 卫岚说:“我不知道啊。”如果有,他也想替罗维寻来。 “那我今天问魏太医,”七子不死心地道:“天天喝药都喝饱了,公子哪还有胃口吃饭。其实公子以前也喜欢吃糯米糕的,昨天我买了,他竟然说不喜欢吃甜的,公子现在真是变了很多。” “公子的过去,”卫岚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公子的过去怎么了?”七子问。 “没什么,”卫岚还是决定不问了,如果罗维愿意说,那他会告诉他的,如果不想说,那他又何必知道? 罗维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时,就看见坐一旁陪着他的卫岚。 “公子醒了?”卫岚见罗维睁眼了,忙去给罗维拿衣服。 “什么时候了?”罗维躺在被窝里不动,问卫岚道。 “午时了,”卫岚说。 “已经中午了啊,”罗维在被窝里连翻了几个身,被窝很暖和,让他舍不得起来。 卫岚把衣服都拿过来了,看罗维还是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就说:“那我去把饭给公子端来?” “不用了,我不饿,”罗维说。 “不吃饭怎么行呢?”卫岚听到罗维说不饿,就发愁。 “又皱眉头,”罗维看了卫岚一眼,笑了一声,“我还能饿死我自己不成?” “那我去端参汤,”卫岚说,他拿罗维是没什么办法。 管家吃过了中饭,第三次来到罗维的院里,正好看见小小在院子里坐着发呆,就问道:“公子醒了?” 小小回神道:“卫大哥在伺候他喝参汤。” “公子还是不想吃东西?” “公子说他不饿。” 管家叹气,这三公子都可以成仙去了。 “您不是有事找公子吗?”小小站起身来说:“公子还没起,您就去他卧房说吧。” 罗维这时已经喝了参汤,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着神,他还是觉得累。 “公子,”管家站在外室喊了一声。 “进来,”罗维听出是管家的声音,就应了一声。 卫岚要站起身来。 “坐着吧,”罗维却把卫岚的手一按。 管家这时已经走了进来,看见卫岚坐在罗维的床榻边上,也没什么反应,只对罗维行了一礼,说:“公子,夫人让小人来看看您醒了没有。” “母亲有事找我?”罗维问。 管家说:“公子不知,昨天夜里宫里的李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相爷和二公子夜里就入宫贺喜去了。陛下说公子身体不好,没让人打扰公子歇息。” “他们夜里就入宫了,那回来了吗?” “还没有。” 罗维一听李妃生了一个皇子,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上一世里兴武帝就九位皇子,李妃虽也是得恩宠的妃子,但一生也没有子嗣。如果不是这一世柳妃借流产陷害皇后的阴谋败露,失了宠,这李妃怕是也不会在那段时间里怀上龙种。李妃,常淮李氏,这个多出来的十皇子,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人。 “公子?”管家看罗维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屋顶,半天不说话,就又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罗维这才说道:“你去忙吧。” “那公子还进宫去吗?”管家问。 “宫里摆的喜宴我也吃不了,”罗维说:“今天我就不进宫了,一会儿我带卫岚他们出门,你去告诉我母亲一声。” “是,”管家得了罗维的回话,退了出去。 “公子今天真要去护国禅寺?”卫岚问。 “嗯,”罗维坐起身来,“有些事我想去问国师,请他指点我一下。” 131.拜见国师 护国禅寺是不许香客进入烧香的,香客想要进香,只能在禅寺的大门外跪地磕头,所以每日上都护国禅寺的一道风景就是,寺外拜佛的人群。 罗维来到护国禅寺时,寺门照例还是紧闭的。 卫岚上前去敲门,半天之后,一个小沙弥才来开了门上的小窗,看一眼卫岚,问道:“你找谁?上香的话就在寺外。” “我是罗维,罗云起,”罗维走到了卫岚的身后,对这小沙弥道:“想求见拂衣国师,还请小师傅去通禀一声。” 小沙弥看了看罗维,道:“请罗施主稍等片刻,”说着就关上了小窗。 “公子冷吗?”卫岚站在上风处,把罗维护在了身后,“是不是上轿去等?”他问罗维。 罗维还未及说话,就听身后有一个妇人问他:“这是罗三公子吧?” 罗维回头看,喊他的这妇人却是李侯夫人,“李夫人,”罗维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冲李侯夫人行了一礼,说:“云起见过李夫人。” “三公子也是来拜佛的?”李夫人笑问道,她今日来是为新生的十皇子祈福的,以后常淮李氏的满门富贵就都系在这小皇子身上了,不来拜一次佛,李侯夫人总是不能心安。 “云起是来拜见国师的,”罗维道,他知道这李侯夫人一定为了十皇子而来,也就不明知故问了。 李侯夫人听罗维是来见国师的,心中有些吃味了,又有点不相信。她家侯爷也求见过国师多次,只是一次也没能得见这拂衣国师,这罗维小小的人儿,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在这禅寺门前,说一声求见就可以了? 罗维站在禅寺门前,与李侯夫人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他是绝口不提十皇子,李侯夫人也没有提。就在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间,禅寺门开了。 “三公子,”还是刚刚那个小沙弥,走出来对罗维说:“大师有请,请您随小僧来。” 外面的百姓见护国禅寺的门竟然开了,虽然只开了小门,却也足够让他们新奇了,但也无人敢喧哗,只好奇地看着半开的寺门,想看一眼这护国禅寺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李夫人失陪了,”罗维又冲李侯夫人行了一礼,才带着卫岚跟着这小沙弥走进了护国禅寺。 “他就是罗相家的三公子,”这时有来拜佛的百姓认出了罗维,与同伴说道。 “怪不得他能进去了,天子门生啊。” “说不定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的。” …… 李侯夫人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听着人们对罗维的议论,无外乎罗维的长相如何俊美胜于寻常女子,如何得圣宠,近而又说起罗家在朝中的地位如何显赫。这些话李侯夫人听了只觉剌耳,李妃生下十皇子,可是十皇子前面还有九位皇子,太子还是中宫嫡子,这样的拦路石要怎么搬开?还有这个罗家,有这个罗家在,他们常淮李氏要如何出头?要如何小心从事,才能不重蹈柳氏的覆辙?李侯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贵族主妇,她可是李侯身后的女诸葛,从成成为靖远侯李远成的夫人那一天起,她就开始为李氏一族谋画将来了。 罗维,罗云起,李侯夫人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为何能得如此圣宠,连国师拂衣都要另眼相看?十皇子将来若要争位,这个罗维就是敌人,与这样一个人为敌,想着柳双士死前大呼“罗维杀吾”,李侯夫人相信这不是什么幸事。 罗维跟在小沙弥的身后走着,他也在想着李侯夫人,上一世里,李妃无子,所以常淮李氏最后只是投到了龙玄的门下,并没有参与到帝位之争里。这一世,多了一个十皇子,这李氏也不会再甘于给他人做嫁衣了。只是这个十皇子刚刚出生,在深宫之中,能否长大还是一个问题,常淮李氏现在就忙着谋画将来,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求佛保佑十皇子他日成龙,还不如求佛保佑,这小皇子能长大成人吧!罗维就想着这样的心思,站在了拂衣大师的面前。 “公子为何心中有杀念?”拂衣大师看了罗维一眼,马上就问道。 罗维一惊,忙收敛了心神,对着拂衣大师一礼,说:“罗维见过国师。” 拂衣大师看看禅房门外站着的卫岚,对罗维说:“那是公子的侍卫?” “是,”罗维答道。 “命途坎坷,”拂衣大师道:“不过却是儿女双全的命。” “儿女双全?”罗维扭头看向门外的卫岚,声音有些微颤。 “应该是这样,”拂衣大师说:“他命中有,但拿住与否就要看他自己了。” 门外的卫岚正好这时扭头,看见罗维正看着自己,便冲罗维一笑。 罗维也冲卫岚微微一笑,才转身对拂衣大师道:“那我呢?大师能否告诉罗维,罗维的日后会怎样?” 拂衣大师说:“公子先坐吧,坐下说话。” 罗维坐在了拂衣大师的对面,有小沙弥送上清茶,罗维看一眼清绿的茶水,抬眼还是看着拂衣大师道:“那日大师在宫中与罗维说的话,罗维不是很懂,今日前来是想向大师问个明白。” 拂衣大师手捧着茶水,道:“公子刚刚是在想杀谁?” 罗维道:“是在想些不好的事,但罗维没有想杀谁。” “杀伐决断这种事,并不适合公子,”拂衣大师道:“公子既然已经找到可以陪在身边的人,为何不走呢?” 罗维低头,手指碰到了茶杯,却又像烫到了一样,缩了回来,“大师刚刚才说,他这一生会儿女双全。” 拂衣大师对罗维此刻的坦白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是一笑,道:“我也说过,这要看他自己是否愿意。公子如果不放手,这个人必会陪着公子,不离不弃。” “大师就这么肯定?” “他是个所求不多的人,这样的人活得简单,心也会最真,”拂衣大师又扭头去看门外的卫岚,“人心难猜,不过我识人也能识得一二。” 132.七年而已 “那看来,还是我害了他,”罗维看着门外的卫岚道。 “他的幸与不幸不由公子,”拂衣大师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公子不可下此妄断。 罗维心绪烦乱,当下决定不再谈卫岚的事,而是问拂衣大师道:“都道大师知人前世今生,不知罗维的前生大师可否知道?”罗维这话问出口了,就忐忑不安地等着拂衣大师的回答。 拂衣大师就看着罗维,看了很长的时间。 “大师?”罗维被拂衣大师的这双眼看得心里发慌,在这双眼的注视下,他心中所有的阴暗好像都无所遁行一般。 “我没有这个本事,”拂衣大师直到发现罗维已经坐立不安了,才开口说道。 罗维坐在座位上有些呆傻,这人看了他半天,结果就给了他这么一句话?“这不可能!”激动之下,罗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也突然间放大了数倍。 “公子?”卫岚听到禅房里声音不对,也顾不上里面坐着的是国师了,忙就冲了进来。 罗维看到卫岚,怔了怔,才发觉自己刚刚失态了。 “率性而为才是公子的真性情吧?”拂衣大师也站了起来,从嘴角泛开的笑意很是温暖,“公子,相由心生,我那时说公子心中有恨,是因为看到了。” 罗维面色发白,他不记得那日在宫门口,他有对龙玄起过什么恨意。 “人生不过百年,”拂衣大师看了一眼卫岚扶着罗维的手,“三公子,你问前生,前生已经过去,你何不只看今生呢?珍惜眼前人,能离开还是离开吧。” “你要我去哪里?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公子能守着他们一世吗?”拂衣大师问:“公子的家人又何尝不希望公子一生安乐呢?如果公子有事,他们又如何能安心?” “除了要我离开,大师就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吗?”罗维问道。 “公子好自为之吧,”拂衣大师道:“趁还能走时,就远走吧。” “大师怎么知道我日后就走不了?” “人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羁绊就越深,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舍不得放弃。” 罗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就冲拂衣大师一笑,“大师可以拂衣五湖,自是潇洒。罗维只是一个俗人,大师的话我还是听不懂。大师,其实罗维这一世所求的东西也不多,如果心愿达成,那时不管罗维身在何位,罗维都会走。” “公子,”拂衣大师口中念了一声佛号,“只愿公子能记往今日的话,他日不要忘了才好。” “我答应过一人,要去看他的故里,”罗维握住了卫岚的手,“路途虽远,但罗维总会去的。” 卫岚扶着罗维的手又紧了一些。 “罗维告辞,”罗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国师不说,他也不能强求,说来说去都是劝他远走,可是现在他如何能走? “公子不如在我这里住上一日,”拂衣大师却开口相邀道:“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大师也知道十皇子出生,罗维要进宫去道贺,日后再来打扰大师吧,”罗维却拒绝,佛门清静之地,他这样的人似乎不适合久留。 “好,”拂衣大师也不多留,命之前的那个小沙弥送罗维与卫岚二人出寺去。 卫岚走在禅寺里,忍不住好奇,四下东张西望着。 “你在找什么?”罗维问,卫岚这人很少会这样。 卫岚小声道:“公子,这里真的有那座九重宝塔吗?” 罗维也站了下来,他们此刻站在一处佛殿前的空地上,罗维放眼望向四周,都是巍峨的佛殿,重檐飞翘,斗拱交错,传闻中宝塔的身影却是没有看到。 “公子有事?”带路的小沙弥看这两人都停下不走了,便问道。 “小师傅,”罗维问这小沙弥道:“这寺里不是有一座九重宝塔吗?为什么我们都看不到?” “这个小僧也不知道,”小沙弥的样子看起来不想是在说谎。 “你也不知道?”罗维有些不相信。 “小僧五岁就来禅寺了,”小沙弥说:“在这里六年,真的没见过什么九重宝塔。” “原来是这样啊,”罗维笑道:“我们只是好奇,小师傅前面带路吧。” 小沙弥一直把罗维和卫岚送出了禅寺,看着罗维被卫岚扶上了马车,才回到了寺中,将半开的小门又重新关上,阻住了外面的香客们,投入到门后的好奇目光。 坐上了马车后,卫岚就问罗维道:“九重宝塔的事是假的?” 罗维歪在车中的软垫上,说:“那只是一个小沙弥,能知道多少护国禅寺的事?那座禅寺,就算是太子,没有国师的允许也无法进入。” “那就是有了?” “不知道,”罗维说:“那是皇家的事,我们做臣子的管这个做什么?” 卫岚想想罗维的话也对,只有皇帝和国师才能进去的宝塔,就算有,他这个老百姓也进不去,他想它做什么? “岚,”罗维喝一口一直在车中温着的水,对卫岚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可以走的时候,我们就去宣州。” 卫岚点头。 “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 卫岚这才小声问:“是等太子登基之后吗?” 罗维有些吃惊地看着卫岚,说:“我还以为岚不懂这些呢,原来岚也看得明白啊?” 卫岚说:“卫岚也在相府住了这么久,知道只有太子地位稳固,相爷他们才能活得安稳。公子为太子奔忙。其实就是为了相爷他们。” “是啊,”罗维听着卫岚的话,突然发觉自己对卫岚还是不全了解,原以为卫岚不懂这些朝堂帝位的事,却原来他已经看得明了了。 “卫岚等公子,”卫岚郑重其事地道。 “不会那么久啦,”罗维笑了起来,凑到卫岚的耳旁,轻声道:“等到太子登基,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那时候我们都成了老头子,走不动路了,该怎么办?” 卫岚被罗维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他们都成了老头子,那得等多少年啊?“如果真是那样,那公子和我是等不了。” 罗维顺势将头枕在了卫岚的腿上,兴武帝的死期他是知道的,还有七年而已,他等得起。 133.抱子风波 凤仪殿里,帝后二人看着十皇子,都是一脸的笑容。 下座的妃嫔和站着的皇子们,心中想法各有不同,但脸上也都带着笑。 刚刚生子一天的李妃这时也坐在皇后的左下首,她坐的椅子是躺椅,可以让她半躺半坐着,对于刚生产完一天的产妇来说,这样的姿式正好。李妃盯着皇后抱着的十皇子,这明明是她的亲生子,可到现在她自己都没能亲手抱一下。这也是李妃今天不顾身子,一定要来凤仪殿的原因,她听身边的嬷嬷说皇后很喜欢十皇子后,整个人都慌了,如果皇后开口要将十皇子放在身边教养,她这个生母无权拒绝,那这个儿子还能再是她的吗?心惊胆战之下,李妃决定要来凤仪殿盯着,不能让皇后开这个口。 对于李妃的心思,下面的妃嫔里,有聪明的一想就明白,都等着看李妃和皇后抢儿子的好戏。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总管妃子,这场戏应该足够好看。 罗维来到凤仪殿外,听到后宫的妃嫔们大多都在殿中,依礼他要是回避的,所以罗维便想要回长明殿去。 “公子,”赵福在罗维准备走时,从殿里的正厅走了出来,说:“陛下让您进去。”这大太监,远远看见罗维过来,就已经进殿为罗维通禀过了。这也是兴武帝今天已经念叨了罗维好几次,才有赵福的这份勤快。 罗维犹豫道:“娘娘们都在,我进去不好吧?” “公子放心,”赵福笑道:“小主们已经都退去别殿了,您请进吧。” 罗维这才走进正厅,进到正厅后,目光一扫,原来皇子们连同八、九皇子都在,妃嫔中李妃,邱妃,萧妃,郑妃这四位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也都在。 兴武帝看着罗维给他行君臣大礼,又等着罗维给罗知意行完了大礼后,才对罗维笑道:“维儿也是来看十皇子的?” 罗维低头道:“小臣是来恭贺陛下的。” “那你上前来看吧,”兴武帝招手让罗维近前。 罗维走到帝后二人的近前。 “这就是十皇子,”兴武帝一指罗知意怀里的小婴儿。 罗维看向十皇子,这小皇子这时还在睡着,刚出生一天的婴儿,还没长开,小脸还是皱在一起的,不过白白胖胖的,是很招人疼爱。 “维儿,他生下来也是笑哦,”罗知意告诉罗维道:“就跟你出生时一样。” “十皇子是龙子,小臣哪能与十皇子相比,”罗维忙说道,李妃就坐在下面,罗知意这短短一句话,就已经把李妃得罪了。 兴武帝听罗维这话,却是不高兴了,罗维的身份始终是他的心病,“你也不差,”兴武帝说道:“左相家的公子,这身份也是人上人。” 罗维忙望着兴武帝一笑,一朝丞相又怎样,帝王一怒,还不是满门抄斩?这个世上真正的人上人,只有一国之君罢了。 十皇子这时醒了,小嘴一张,又发出了依啊呀的声音。 罗维看过了十皇子,也向兴武帝道过喜了,就想走了,这会儿是帝王家的聚会,他一个外人在这儿,很煞风景。“但愿你能平安长大吧,”罗维临开口告退之前,看着十皇子,心里默念了一句。 罗知意看罗维看着十皇子,误会了罗维的心思,对罗维道:“小维是想抱抱他吗?” 罗维头疼,这个姑姑总是这样,像个不谙世事的人。贵妃们,皇子们都在这里,他一个外臣抱什么皇子啊?就算他是她的亲侄,也有君臣之分啊!“小臣不敢,”罗维忙后退几步,低头躬身道。 兴武帝看罗维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下就是难过,“维儿就抱一下吧。” “小臣不敢,”罗维忙道:“也不会。” 兴武帝笑着摇头,“你日后成亲之后,难不成连你自己的孩子也不抱?抱个孩子能有多难?你要这样诚惶诚恐?” 罗维背对着李妃,都能感觉到李妃那两道让他如同针芒在剌的目光。 “过来,”兴武帝现在的心思全在罗维身上,并没在意下面众人的反应。 罗维只得再次走上前,为难地看着十皇子,这么小的婴儿他要怎么抱啊? “让他抱,”兴武帝对皇后道。 “要小心一点哦,”罗知意一边叮嘱着罗维,一边就真把十皇子放到了罗维的手上。 “学着抱,”兴武帝看着罗维僵直着身子的样子,好笑起来,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早熟的,没想到还是有这种犯怵的时候。 李妃在一旁险些没昏过去,皇帝和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拿她的儿子让罗维一个臣子来练习抱小孩吗?罗维是什么身份?一个外戚罢了!她的儿子可是龙子啊! 说罗维现在在抱着十皇子,还不如说他在双手捧着十皇子。罗维难受,被他捧在手上的十皇子同样难受,小婴儿的反应往往是最直接的,十皇子哭出声来的同时,手脚也开始乱动了。 “不要!”李妃听到十皇子哭了,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罗维手捧着十皇子回头看向李妃,不光是罗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妃。 李妃此时顾不得这些,她只看到罗维手中的十皇子,小身子乱动着,而罗维的手也在似是吃不住力的抖着。“我的孩子!”李妃生怕罗维把十皇子摔着,本能地跑上前来,将十皇子抢在了自己的手中,顺便还推了罗维一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殿中的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众人反应过来了,十皇子已经在李妃怀中哇哇大哭,而罗维已经跪在地上了。 “你是想摔着皇子吗?!”李妃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抱在自己的怀里了,这才缓下一口气来,所有的怒火都冲罗维发了,“要是十皇子出事,你担得起吗?!陛下让你抱,你就该仔细抱着,怎么能把皇子弄哭了呢?!” “贵妃娘娘恕罪,”罗维服软,磕头认罪,小皇子是在他手里哭出声来的。 134.原来她也是蠢的 “伤着了皇子,你拿什么来赎罪?!”李妃训罗维道。 “混帐!”兴武帝一拍坐榻的扶手,站了起来。 “小臣该死,”罗维磕头的力道加大了,连罗维在内,殿中的所有人都以为,兴武帝的那句混帐是在骂他。 “跟朕回长明殿,”兴武帝想拉罗维起来,但他若此时亲手拉起罗维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做,对于一个臣子,这份恩宠就太过了。 “陛下?”罗维额头磕得有些青紫,抬头看着兴武帝发怔。 “走吧,”兴武帝说:“你还不起来?” 罗知意早在李妃发作罗维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李妃的突然发作让她不知所措。“陛下,”罗知意愣到兴武帝走到罗维身边了,才想起来要为罗维说情。 “皇后歇息吧,”兴武帝看着罗维从地上站起来了,才回头对皇后道:“朕回去了。” 兴武帝说要走了,底下坐着的三位贵妃都站了起来。 “爱妃也带着孩子回去吧,”兴武帝又看了李妃一眼,这一眼这两日的笑意已经都不见了,又是往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了。 李妃这时反应过来了,她这时才重新记起罗维是兴武帝正宠着的人,罗维抱她的儿子,也是兴武帝让抱的,她这样教训罗维,等于是在说兴武帝的不是。李妃想给兴武帝跪下请罪,可是兴武帝已经带着罗维走了。 “李妹妹,”罗知意难得有了怒气,对李妃说道:“你请回吧。” 李妃抱着十皇子尴尬地站在那里,低下的三妃心中笑得欢快,这个李妃看来也是个蠢的,生了个皇子,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各位妹妹也都回去吧,”罗知意也不再看李妃,这会儿十皇子在她心目中也不再那么可爱了,“本宫也想休息了。” “儿臣等告退,”皇子们先行告退了。 龙玄临走时,看了李妃一眼,这个女人现在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可怜。想到这个女人,在他母妃失宠之后的所作所为,龙玄心中就是冷笑,这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就骄狂,也该过一过他母妃那时的日子了。还有,她竟然敢这样对罗维,龙玄跟着太子龙玉退出了凤仪殿,心里想着这个女人还真是该死。 众人都退下后,李妃望着罗知意哭了起来,“姐姐,妹妹不是有意要对三公子那样的,只是担心十皇子,才一时心急,还请姐姐不要生妹妹的气。” 罗知意想着刚刚罗维带着青紫的额头,就心疼不已,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何必让罗维来抱抱李妃的儿子?对了,李妃的儿子,罗知意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李妃的儿子,不是她的亲生子。也许真是皇后做得久了,听着皇子们一口一个母后的叫着,她几乎都忘了,除了龙玉三兄弟,其他的可都有自己的亲生母亲。 “姐姐,”李妃喊了罗知意一声,声音里就带了示弱的意味。 “罗维是臣子,”罗知意说道:“妹妹看到他有错,教训一下又有何不可?本宫累了,妹妹也是刚生产完的身子,带着小十回琴瑟宫去吧。” 李妃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但看罗知意坐下自顾自用起了茶点,只得给罗知意行了礼后,由贴身的嬷嬷扶着,退了下去。 “娘娘,”尚喜走到了罗知意的跟前。 “去看看三公子,”罗知意说:“将本宫这里的活血化淤膏给他送去,要是疼得厉害,务必让太医给他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尚喜忙应着声就要下去了。 “等等,”罗知意又叫住尚喜道:“让他离宫前,再来本宫这次一趟,让本宫看看他。” “奴才明白,”尚喜领命去了。 罗知意就一个人坐着生闷气。罗维现在可是罗家的宝贝,连大嫂傅华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了,没想到今天却被李妃教训了一顿,罗知意只觉得心被什么堵着,直堵得她难受。 “娘娘,”薛嬷嬷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罗知意的近前,小声道:“刚刚陛下走时,还是让三公子坐得软轿,奴才看陛下并没有怪三公子的意思,您就放心吧。” “这样就好,”罗知意拍拍心口,“小维身体也不好,本宫真怕他有事。这个李妃真是不可理喻,小维还真能把小十摔了?你看她那个张狂的样子!” “娘娘,”薛嬷嬷给罗知意捏着肩,“李娘娘刚生下龙子,心中得意,行为举止张狂也不意外,她这日后不是也有靠山了?” 罗知意不再说话,只是就站在她近前的薛嬷嬷,看到了这个主子一直以来都平和恬淡的脸上,有了怒气。 长明殿里,罗维跟着兴武帝进到殿中后,就卟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陛下,小臣冒犯了皇子,小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快起来,”兴武帝这会儿可以亲手拉罗维起身了,一握罗维的手,这手的冰凉温度,就让兴武帝脸一沉,说:“你这是冷了?” 罗维忙道:“小臣不冷。” 兴武帝上下看看罗维,看罗维今天穿得衣服不少,那就是身子不好的缘故了。想到这里,兴武帝把罗维的手握在手里,呵了几口热气,用力搓起来,一边对随伺一旁的赵福道:“快去拿个手炉来。” “陛下?”罗维却对兴武帝替他暖手的这个动作很是排斥,除了卫岚,还有家中的父兄,他讨厌人碰他,“陛下,小臣真的没事,”罗维不敢把手从兴武帝的手中抽回来,只得一个劲地跟兴武帝说自己不冷。 赵福很快拿来了手炉,双手呈给罗维,对兴武帝的动作,赵福选择了视而不见。 兴武帝这才松开了罗维的手,却又伸手碰了一下罗维有些青紫的额头,轻声问:“疼吗?” 罗维摇头,他是真不知道兴武帝为何对他这样关怀备至,这种没有理由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奴才这就去叫太医,”赵福看兴武帝看自己了,忙就说道。 “不,不必了,”罗维道:“陛下,小臣真的没事。” “快去,”兴武帝却说道。 赵福去找太医了。 “十皇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兴武帝这时才对罗维道:“李妃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罗维还是说着请罪的话,只是心里生出了些许好奇,如果他真把十皇子摔着了,皇帝也不会怪他吗? 135.我们的孩子没了 李妃在凤仪殿教训罗维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龙玄出了凤仪殿,就回倾文殿。今天这事最后会传成一个什么样子,传到宫外后,罗家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又会多出多少看热闹的人,这些龙玄都没兴趣去关心。龙玄相信凭着罗维自己的本事,他若是想报复李妃,根本不需要他人的助力。 跟着龙玄回来的龙翔却心情矛盾,他想为罗维报不平,可是又觉得现在他犯不着为一个已经与自己结了仇的人报不平。 “殿下,”替徐氏治病的两个太医一直在倾文殿等着,听说龙玄回来了,忙就来书房见龙玄。 “怎么样了?”龙玄看到太医后就问。 太医们面带喜色,年长的太医对龙玄道:“殿下,侧夫人如今滑胎之症已经大好。” 龙翔这下高兴了,“就是说孩子能保住了?” 太医说:“回五殿下的话,只要侧夫人好好再调养些时日,一定母子平安。” 太医们一般是不说这种绝对的话的,龙玄和龙翔听太医这样说了,都知道徐氏和胎儿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至少最凶险的那一关是过了。 “只要我小嫂子和小侄儿没事,”龙翔赞许地看着两个太医道:“我一定会重重赏你们的!” “下官多谢五殿下,”太医忙谢恩。 “辛苦了,”龙玄却冷静了许多,有些无动于衷地对太医们说了一句,似乎两个太医保住的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哥?”龙翔对龙玄这张现在越来越冷的脸,是看不惯,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你明天不去上书房了?”龙玄问龙翔道。 “去,去啊,”龙翔说。 “那你还不快去温书?”龙玄说,他如今已经不用再去上书房,但对上书房发生的事还是了解,“你背不出书来,挨打的不是你,难道丢脸的就也不是你了?” “我回去看书,”龙翔不敢多言,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在上书房也只是混日子。柳妃掌权时,没人会找他的麻烦,可是现在,龙翔在上书房的日子很难过。 “让福运包些点心给你带走,”龙玄又道:“你回去后,先吃些点心再读书,晚上也不要太晚睡。” “知道了,”龙翔点头,龙玄对他的关心还是一如既往,不曾改变过。 龙翔走了后,龙玄又对太医道:“两位也先回去吧,如果徐氏再有不好,我会让人去叫你们。” 太医领了龙玄的赏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龙玄又是一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一直坐到了撑灯的时候。福运想送晚膳进来,龙玄也只说了一声不必,站到了窗前,看了看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是下了一个决定。 徐氏服过了药,正躺在床上,太医让她多想些开心的事,徐氏却想不出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可想。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做公侯大宅的嫡出小姐时,日子无忧无虑过。如今上杭徐家已经不在了,她再想起当年,只会痛苦。 “睡了?”龙玄走进了这间偏殿,站在了徐氏的床前,问道。 “殿下,”徐氏看见龙玄就想要起身。 “躺着吧,”龙玄说着,回身冲房里的宫人们一挥手。 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卧房里只剩下了小夫妻二人。 看着坐在自己床榻边上的龙玄,徐氏想了半天,才开口问龙玄道:“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你还好吗?”龙玄却问徐氏道。 “不疼了,”徐氏说,太医已经跟她说过,她的孩子没事,这才让徐氏的脸上,今天能看到了笑容。 “太医跟你说没事了?” “是,太医说孩子保住了。” 龙玄看着徐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伸手抚在了上面。 “殿下,”徐氏低声道:“孩子会动了。” 龙玄“嗯”了一声。 徐氏望着龙玄,她已经许久没有机会这样仔细看看自己的夫君了。龙玄是英俊的,徐氏还记得在这个人掀开她的红盖头那一刻,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火烧了一样的脸。那一刻,徐氏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以嫁得这样一个英俊而高贵的皇子,就算自己只能做他的侧室,好像也是一种天大的荣幸。心是什么时候冷的?是什么时候看出,这个人永远不会对自己动心的?徐氏却不记得了,在她的记忆中,龙玄就不曾对她笑过,一次也没有。 “阿柔,”龙玄却在这时,第一次叫了徐氏的闺名。 “殿下?”徐氏有些动容,原来他是知道她的闺名的。 “太医有些话不敢对你说,我想这些话是应该我来对你说的,”龙玄的声音有了难得的暖意。 徐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殿下,您,您要对妾身说什么?” 龙玄收回了抚着徐氏肚子的手,说道:“太医说你,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这孩子已经不在了。” 徐氏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龙玄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这个男人突然间离她很遥远,不,不光是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一下子都离她很遥远。 “阿柔?”龙玄推了推呆愣愣看着他的徐氏。 “殿下,”徐氏指着自己的肚子对龙玄道:“我们的孩子不是在我的肚子里吗?” “是还在,”龙玄说:“只是太医已经把不到他的胎心了,阿柔,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刚刚还动的啊,”徐氏急着拉龙玄去摸她的肚子,“殿下,这不可能啊,孩子刚刚还踢我的!” 龙玄没有再去碰徐氏的肚子,他看着徐氏的脸,“阿柔,我们还年青,这个孩子跟我们无缘,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这不可能,”徐氏头摇得很狂乱,“孩子会动,怎么会死呢?!” “那只是你的错觉,”龙玄将徐氏披散下来的一缕散发撩到了她的发髻上,“我们以后还会再有的。” “殿下!”徐氏抓住了龙玄的手,“那两个太医一定是骗你的,你信妾身一次,刚刚这孩子真的踢了妾身好几下,你信我啊!” “阿柔,这也是我的孩子,”龙玄将徐氏揽进了怀里,“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孩子活着?” 徐氏的身体在龙玄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直到发出绝望地哭喊。 “哭吧,”龙玄紧紧抱着徐氏道:“哭完后,阿柔,我们不能让这个孩子白白死去。” 136.家人 罗维回到家中,罗则正好也从都尉军营回来,兄弟俩在家门口迎面撞上了。 “你这头是怎么回事?”罗则一眼就看到了罗维还是发着青紫的额头,眼睛马上就瞪了起来。 “没什么,”罗维忙笑道:“我们先回家说。” “是不是谁打了你?”罗则怎么看罗维这额头青得都不对劲,“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看罗维要跟自己打哈哈,罗则就问罗维身后的卫岚道。 卫岚已经在马车里为罗维揉淤血揉了半天了,他在宫外等罗维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宫里李贵妃训罗维的事了,要不是皇宫他进不去,硬闯的话会给罗家带来灾祸,卫岚是真想进去看看罗维怎么样了。等罗维从宫里出来,额头上抹着药酒,一片青紫淤痕清晰可见,卫岚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了一样。 “走啦,”罗维上前拉着罗则往府里走,“我们总不能站在大门口说话吧?” 罗则被罗维拉进了相府,进了府门就站下来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回家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罗维看身边的下人都看着他和罗则,就拉着罗则继续往前走,小声道:“我在宫里闯了点祸,这是磕头磕的。” “你傻啊?”罗则也不关心罗维是闯了什么祸了,冲罗维道:“磕头也要下死力气?!” “不然我会挨板子,”罗维说:“我想那还不如多磕几个头算了。” “你惹到谁了?”罗则问。 “李妃,”罗维对罗则耳语道:“我今天抱十皇子没抱好,差点摔了。” “你,”罗则倒吸一口冷气,“你没事去抱人家的小孩做什么?” “陛下和姑姑都让我抱一下啊,”罗维道:“我又不能不抱。” “那李妃跟你发什么脾气?”罗则这下子更是来气了,“她应该跟陛下说去吧?!” “走啦,走啦,”罗维回头,视意卫岚先回他的院里去,他拉着罗则去给傅华请安。 “这宫里就没一个好人!”罗则是忿忿不平,不过说到宫里的话题,他说话的声音是小了不少,“姑姑就看着你被那个女人教训?” “小声一点!”罗维却还嫌罗则说话的声音大,“那也是宫里的娘娘,姑姑还能明面上帮着我不成?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哥你就别闹了。” “不行,”罗则说:“他李家算个什么东西?不就生了一个皇子吗?还上天了?” “别说了!”罗维捂上了罗则的嘴,“隔墙有耳,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罗则挣开罗维的手,说:“这是在我们自己家,你怕什么?” “他有的怕,总比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好!” 兄弟俩同时回头,就看见老爹罗知秋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正黑着脸看着他俩。 “爹,”罗则说:“你也回来了啊。” “父亲,”罗维却是恭恭敬敬地给罗知秋行了一礼。 罗知秋走上前来,仔细看看罗维的额头,问道:“闻着一股药酒的味道,上过药了?” “嗯,”罗维说:“陛下让太医给孩儿看过了,姑姑也给了药。” 罗知秋今日在尚书省衙门正跟下属谈公事,听到罗维在宫里挨了李妃的训,还受了点小伤的消息后,就再也无心办公了。罗维的病到今天也没好,还是个心思重的,再加上又受了伤,这要是病上加病就糟糕了,罗知秋是急忙回府。在回府的路上,罗知秋就想好了,罗维要是还没回家,他就去宫里找,今天无论无何,不能让罗维再待在宫里。 “爹,那个李妃……” “闭嘴,”罗知秋让罗则住嘴,“宫里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我们去看看母亲吧,”罗维怕罗则要跟罗知秋回嘴,忙就拉罗则走。 父子三人走到罗知秋和傅华住的正院,罗维站在了廊下,就小声对父兄说:“我就不进去了,在房外给母亲请个安,省得,”他一指自己的额头,“省得母亲也要担心。” “你们父子三人一起回来的?”傅华却从旁门走进了正院,身后还跟着几个丫环仆妇。 罗维就往罗则身后躲。 “维儿的头怎么了?”傅华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人还没走到父子三人的近前,就已经在发问了。 “我们进去说,”罗知秋知道也瞒不住了,就干脆一家四口进房里细说吧。 “疼吗?”傅华把罗维叫到了身前,跟罗知秋先前做的一样,细细看了罗维额头上的伤处,关切地问了一句。 “不疼,”罗维心下突然就有些酸楚,但仍是笑着对傅华说:“上过药了,过两天就会没事了。” “你现在一出门我就担心,”傅华道:“维儿,在你身子养好之前,还是就是在府里休息吧。” “小维又不是坐牢,”罗则冲傅华好笑道:“娘,你这是要关小维啊?” “话多!”傅华瞪了次子一眼,随后就又懊悔道:“我现在真后悔那时候没让维儿也练些武艺!” “他就不是练武的料,”罗则道:“小时候他还有喘症,怎么练武?” “母亲和二哥放心,”罗维笑道:“我身边有卫岚。” “岚的功夫自是不错,”罗则说:“可他不能跟着进宫去啊。” “宫里有侍卫,”罗知秋看罗则又要说混帐话了,开口道:“有小太监伺侯着,卫岚进去做什么?宇轩,你是臣子,不要开口闭口就是宫里宫里的,你这是不敬,你要为父说几回你才懂?” “都少说几句吧,”傅华看罗知秋又要训罗则,打圆场道:“则儿也是担心维儿。” 管家这时站在了门外,大声道:“三公子,宫里来了一个林太医要见您。” “可能是陛下派来的,”罗维忙起身道:“爹,母亲,二哥,我去看一下。” “你去吧,”罗知秋说,罗维受伤,兴武帝同样心里不会好受,再派个太医来府里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请林太医到我院里,”罗维出屋后,就吩咐管家道。 “小人马上就去,”管家去迎林太医去了。 137.罗维的担忧 罗维走回自己的院里时,卫岚就在院门口站着,“怎么不进屋去?”罗维就说:“这里多冷啊。” 卫岚说:“我不冷。” “公子,”这时林太医也到了,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罗维,忙就行礼。 “林太医来了,快请进吧,”罗维请这太医进去。 书房里,小小已经把几个炭炉里的炭都加上了,整个书房温暖如春、 卫岚在书房的外间守着。 “坐吧,”罗维请林太医坐下,亲手给林太医斟了一杯热茶。 林太医连声说不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徐侧夫人的病怎么样了?”罗维这才问道。 “下官已经打听过了,”林太医道:“徐侧夫人的胎儿应该是保住了。” “应该?”罗维道:“那就是还有可能保不住了?” “只要不出意外,徐侧夫人的胎儿会平安无事的,”林太医忙道。 “你就没有机会亲自去看一看?”罗维问道。 “下官没有皇后娘娘的指派,所以无法去倾文殿。” “这个不难,”罗维道:“明日我会去向娘娘请旨,你亲自去倾文殿一趟,我要确定徐侧夫人无事。” “是,下官明白。” “我这不是为了自己,”罗维知道林太医会猜疑他为何关心一下皇子的侧室,向林太医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娘娘着想,那日十皇子出生,徐侧夫人发病,没有太医及时前去,如果徐侧夫人出事,娘娘是会招人非议的。” “是,是,”林太医忙应声道。他是罗知秋举荐入宫的,又被罗知秋吩咐过,要多帮着点时常住在长明殿的罗维,林太医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成了罗维在宫里的一双眼睛。在为罗维办了第一趟差事,拿了罗维的第一份赏之后,林太医就知道,自己从此就与罗维绑在了一起。 “李贵妃生下了皇子,这位还是后宫总管妃子,”罗维近一步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娘娘如今更是不能让人抓到一点错处。” “公子的考量下官明白,”林太医道,他不全信罗维的话,但林太医是个聪明人,对于罗维的话他从不细想。罗知秋让他帮衬罗维,就说明左相是属意这个儿子接他衣钵的,这罗维从现在到以后的许多年里,都会是他的主子,他不必去想主子们的思量,只要听命从事即可。这样主子才会信他用他,他也才能平安无事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罗维照例给了林太医赏钱,让林太医回宫去当班。 “那下官就告退了,”林太医道。 “今天你就抄个徐侧夫人的药方来,”罗维想了一下,还是道:“我会找人再看一下的。” “是,”林太医领命,这个三公子做事太过小心,但同时也敢把手伸进皇宫内院里,在这样的人面前,林太医是不敢稍有差池的。 罗维让七子送林太医出府去。他的确在担心着徐氏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为了皇后,也绝不是还对龙玄有什么同情心。 龙氏皇族历来重视子嗣,如果有流产和小儿夭折的事发生,皇族的成员都会去月州的东佛寺修一场佛事,名为洗晦。当罗维听到徐氏腹中胎儿不好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这个胎儿不保,龙玄就可以以洗晦为名,出了皇宫,离开上都。月州离京畿不远,但龙玄离了上都,脱了他的眼界,罗维知道他就看不住龙玄了。徐氏不能出事,不管怎样,都要保她的孩子无事,罗维现在只有这个想法。上一世里,这个龙玄的长子明明长大成人,跟着宁飞学的武,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帅之才,这一世里竟然还没出生就已经这样凶险。 “公子,”卫岚端了药进来,看见罗维望着书桌案发呆,就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罗维回过神来,看看卫岚手中的药碗,“又要喝药了?” 卫岚点头,“趁热喝了吧。” 罗维倒也不怕苦,拿过药碗,一扬脖,几口就把这碗深褐色的苦药给喝了下去。 卫岚把蜜饯盒子递了过来,说:“今天七子问魏太医能不能给公子开些不苦的药。” 罗维嘴里含着蜜饯道:“魏太医开了吗?” 卫岚摇摇头。 “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呢?”罗维说:“这个七子从来都是异想天开的,岚,以后你少跟他一起混日子,会变傻的。” “七子很聪明的,”卫岚嘀咕道。 “是啊,”罗维笑,“在你眼里,有笨人吗?” “头还疼吗?”卫岚绕过书桌案,走到罗维的身边,“我再给你揉揉?” “算了,”罗维说:“就是青了一点,你们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也许明天就好了,就是这药酒的味道不好闻。” “忍忍吧,”卫岚说:“睡觉之前不是还要再抹一次吗?” “是啊,睡觉之前还有一碗药等着我呢,”罗维轻轻拍了拍桌案,“想着就烦人。” “觉得烦,你就快点把身子养好!”罗则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二公子,”卫岚忙就要给罗则行礼。 “好了岚,”罗则把手一挥,对卫岚道:“见到我不用这么多礼,我不讲究这些。我还指望你照顾小维呢。” “岚一直都在照顾我啊,”罗维说:“怎么二哥你不知道?” “我没说岚什么啊,”罗则道:“你就这么护着他?岚啊,以后我还是少跟你说话吧,省得我说错了话,小维不会放过我了。” 卫岚不习惯与人玩笑,被罗则的一句玩笑弄得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岚,”罗维给卫岚解围道:“你去看看我的参汤好了没有。” 罗则看着卫岚走了出去,摇头笑笑,对罗维道:“晓义药庄的那些麒麟影卫我都看过了,都是话不多的,不过像岚这样不经逗的,还真是除了他外,再没有了。” “二哥怎么还说这话?”罗维却把脸上的笑容一收,“麒麟影卫已经不存在了,卫岚不习惯跟人玩笑,你以后就不要开他的玩笑,他会当真的。” “我错了,”罗则认错道:“我刚刚忘了岚是由我三弟护着的,以后不会忘了。”现在跟罗维的关系亲密了之后,罗则再也没在罗维面前板过脸,而是露出了他有些兵痞的脾性。 “二哥找我有事?”对于这个发现,罗维好笑,却也高兴,这样的二哥他同样喜欢。 138.哥哥护你一世 每隔五年,临近春节时,上都西郊的西山围场的狩猎就将开始。这个狩猎不为猎捕多少野畜,而是象征性地猎些,在大年初一皇室祭祖时,由皇帝亲手奉上祭台,用以表明龙氏皇族的子孙后代,没有忘记龙氏先祖是马上浴血拼杀才得的天下。 西山狩猎这一天,后宫的皇后妃嫔,诸皇子的妻妾都要出席,这也是这些深宫女子五年里,唯一一次可以出宫的机会。 罗维听罗则说起了西山狩猎,才记起原来又是一个五年过去,西山狩猎又要开始了。 “小维,你是在宫里的日子多,”罗则对罗维道:“你替哥打听一下,这一次有多少宫里的娘娘要去,我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这次的狩猎由二哥负责安排?” “我的都尉营一向是负责守卫啊,”罗则说:“安排是由信王爷来安排。” 信王龙怡,在兴武帝的众多兄弟中,这个是得兴武帝信任的一个,罗维就说:“那二哥听信王爷的安排就好,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问题就是他不说啊,”罗则想到信王爷那个温吞水的性子就心焦,“王爷只给我一句话,小维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这罗维哪猜得出来。 “信王爷说,”罗则学着信王爷的声调,“罗将军你就看着办吧。” “王爷这么跟你说的?”罗维不得不多想一下了,信王这是什么意思?是相信他二哥,还是到时出了什么事,信王好把错都推到他二哥的头上?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我问了他好几次,每次都是一样的话回我,”罗则说。 “王爷放心让二哥做,那二哥你就去做好了,”罗维说::“不过你做得每一件事,都要去跟信王爷报一下。” “每一件事都要去报?” “嗯,每一件事,无论大小。这也是对信王爷的尊重。” “行,听你的,”罗则说:“我是无所谓,只要信王爷不要嫌我烦就好。” “他嫌二哥烦,二哥也要去,”罗维说:“不然真出了事,都要二哥一个人担着吗?” 罗则皱眉了,说:“信王爷是这个意思?” “不管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罗维道:“真出了事,后果就是这样,二哥还是小心一点好。” 罗则冲罗维摇摇手,“皇家的狩猎能出什么事?事先要清场,百姓现在已经不准进西山了,狩猎那一天,围场外更是驻兵把守,能出什么意外?” 罗维说:“都说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二哥,如果真有水来,你们的兵士能防得住?别说是苍蝇了,我看就是一群鹰,也能飞进西山吧?” 罗则说:“小维,你这是较真,咬文嚼字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罗维说道:“二哥你要记住我的话,大事小事都要告诉信王爷一声。” “我知道了,”罗则现在也信罗维的话,不然他不会特意跑来跟罗维说这些话,“那你也替我去宫里打听一下。” “这个不要问,二哥就当宫里的娘娘们都去就好了,”罗维说。 “全都都去?” 罗维说:“准备安排是二哥的事,去不去是娘娘们的事,二哥何必去管那些娘娘们的心思?” “是这么个理,”罗则在罗维的桌案前来回走了几步,“其实我只是嫌烦,真想跟大哥一样,在外带兵,那才叫痛快!” 罗维只有苦笑了,如果没有罗则手上的都尉军,那么太子,他们罗家在京畿之地,就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兵马了。外出为将?就算是日后太子可以登基为帝,也不会放罗则离开京畿的。 “怎么不说话了?”罗则问。 “二哥还是好好办差吧,”罗维道:“这次事关皇家,一定不能出意外。” “放心好了,”罗则伸手刮了罗维的鼻子一下,“你二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是啊,”罗维捂着自己的鼻子后仰,躲开罗则的手,道:“二哥上阵都可杀敌,这点护卫之事还做不来吗?小弟信二哥。” “脸上还是这么冷,”罗则碰到罗维冰冷的脸部皮肤后,心里又不好过了,他在这屋里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冒了汗,罗维却还是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我不冷啊,”罗维说:“这屋里这么暖和。” “你得多吃点饭啊,”罗则再摸一下罗维的手,冰块一样,“你这样下去,身体一直好不了,该怎么办?” “吃,我怎么不吃?”罗维望着罗则笑,“等天气暖和后就好了。” “过年时,家里会做佛事,”罗则说:“娘说了,帮你除除晦气,这一年里,尽在跟药打交道了,明年再也不能这样倒霉了。” “只要母亲和二嫂不要累着,做场佛事也好,保佑我们全家明年都能平安无事。” “你这小子,”罗则望着罗维认真道:“早知道你懂事后,会这么多灾多难的,我倒情愿你一直那么不开窍下去,我和你大哥不管怎样,也能护你一辈子。” “二哥,”罗维喊了罗则一声,有些心境无法用言语说出来。 “一会儿好好把参汤喝了,”罗则说:“睡觉前要喝药,不要卫岚万事随着你,你就不听太医的话。爹老说你的心思太重,小维,你有什么可烦的?一个当丞相的爹,两个当将军的哥哥还护不了你吗?” “我没想什么啊,”罗维低下头道:“会好好养病的。” “那你就听我的话,还是在家里待着将养,外面的事你都不要管,”罗则说:“娘今天说的话也对,你现在一出门,我们都放心不下。” “那西山围场?” “你这样的身子还能去西山吹风?”罗则马上道:“二哥听你的,事事都会去向信王爷报禀,也会小心从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早点歇息,嗯?” “好,”罗维对狩猎的事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他二哥在里面担着差事,他这才多想了一下。皇家狩猎,到时候羽林军也会到场护卫,只要二哥用心办差,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明天就老实待在家里?” “二哥不想知道有多少娘娘要去围场了?” “臭小子!” 139.西山围场 罗维果真是又待在了相府中,不再出门。 兴武帝又派了太医来看罗维,赏赐了不少人参虫草,白术茯苓这些大补之物下来,只恨不得罗维一夕之间,就能把身体养好。 魏太医却是又换了一剂药方,他给兴武帝和罗知秋的话都是,罗维的身体在好转,还是要慢慢将养,急不得。 就在魏太医的急不得声中,三天过去,龙氏皇族五年一度的西山狩猎开始了。 皇室的近卫军,羽林军近身守护兴武帝和一众皇室,罗则的都尉军负责围场的外围安全。 罗则是牢记罗知秋和罗维的话,看了一圈自己安在西山外围的哨卡之后,自己就带着一队兵马,在西山外围四下走着,不敢稍有放松,生怕有什么人混进围场。 “将军,里面炮响了,”有亲兵听到围场里传来炮声后,就对罗则道。 罗则自然也听得到那几声震天的炮响,对手下们道:“狩猎开始了,大家再坚持完今天之后,我给大家都放大假。” 为了个西山狩猎,这些都尉军都是有月余没有休过假了,听了罗则这话,都是高兴。有善于奉承的就对罗则说:“将军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过了今日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罗则说:“我们都回去看老婆孩子,这军营不就空了?那陛下还能饶过我?尽出馊主意!” 一队兵将一起笑了起来,只是不敢放声大笑,都把笑声压到了最低。 “将军,我们下面去哪儿?”前面带路的偏将,苏靖回过头来问罗则道。 罗则看看身下周围,寂静无声,对苏靖道:“我们随便转,你前面带路吧。” 苏靖不再多言,只在前面带着路,身后的罗则等人一路说笑,他却是一言不发。 一行人转了半日后,走到了西山的东面入口。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罗则看到前面的山谷了,问前面的苏靖道:“这里不是封了吗?” 苏靖这才回过头来道:“这里去围场有一条小路,末将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罗则说:“还有一条小路?那去看看吧。” “是,”苏靖说:“不过将军也可放心,那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可我没驻防啊,”罗则听到还有一条自己不知道的小路,就有些急了,万一有人从这小路进到围场里去,他的罪就小不了啊。 一行人快马加鞭就往山谷的入口跑去。 “将军有马车过来了,”前面的兵士进了山口之后,就跟后面的罗则喊道。 罗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与苏靖并排站在了一起。 前面有一辆马车,看不出任何标记,看到罗则他们后也不停,还是向着罗则他们直冲过来。 “让他停车,”罗则命手下道。 “停车,停车!”兵士们一通呼喝。 马车还是没有停下来。 “弓箭准备,”罗则的脸上有了肃杀之气。 “是我们!”赶车的男子看着对面的兵士张弓搭箭,对着了自己,便高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对啊,”有兵士对罗则说。 这声音不对,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男子的声音过分尖细,与他们正常男子的声音不一样。 “太监?”有嘴快的兵士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放下箭,”罗则忙道,这种声音除了宫里的太监,也没别人了。 “快点停车!”苏靖冲赶车的男子喊道。 罗则看那马车离自己这里越来越近,“该死!”他骂了一声后,一催跨下的战马跑出了队列,他总得去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看上去也不像惊了马,宫里的车,怎么会到了这里?这车看上去也不像宫里出来的车,是被歹人劫持了?这么会儿工夫,罗则也来不及多想,只把腰间配着的剑抽出来,拿在了手里。 兵将们看罗则冲了出去,也跟在罗则后面追了上来。 马车里,老嬷嬷对怀中的人道:“夫人可准备好了?奴才要推您出去了。” “我肚子疼的厉害!” “夫人放心,此事过后,殿下对夫人必是疼爱有加,夫人的好日子在后面等着夫人呢!” “嬷嬷!” “奴才斗胆了,夫人!” 罗则冲到了马车跟前,马身一侧,他还来不及停下战马,就看见这马车的一只车轮飞了出去。在拖车黄马的嘶鸣声中,马车侧翻倒地,从罗则身边擦过去的同时,一个女子惊叫着,从车厢里飞出,跌在了罗则的马前。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一瞬之间,罗则和手下的兵将们都呆坐在马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匹黄马倒在地上挣了几下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有成功,腿已经跌断了。 赶车的男子倒在车子的不远处,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在众人的愣神间,一个老妇人从侧倒在地上的车厢里爬了出来,头发也披散了,衣服也破了,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到了那女子的跟前,大声哭喊道:“夫人!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夫人!” 这女子被老妇人揽在怀里,昏迷不醒,身下却是血流不住,那高高隆起的肚腹,让所有的人心惊。 “这是二殿下的徐侧夫人!”老妇人见喊不醒这女子,抬头冲罗则厉声道:“侧夫人怀有身孕,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大,大夫,”罗则忘了下马,坐在马上对身旁跟他一样发呆着的手下颤声道:“快去找大夫!” 苏靖第一个掉转马头往围场跑去,那里有随侍皇帝的太医在,是离这里最近的,可以找到大夫的地方了。 “夫人!夫人啊!”老妇人又低头,大声呼喊着怀中的女子。 罗则几乎是从马上摔落到地上的,他站在这位徐侧夫人的身前,看着这夫人身下的血已经汪成了一滩,血流成这样,孩子还能保住吗?罗则脑中一片空白。 “要是侧夫人和二殿下的孩子出了事,你拿什么来赔啊!”老妇人又跟罗则叫:“你的命赔得起吗?!” 罗则的手下们都下马,站在罗则的身后。现在不是问这位二殿下的侧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他们也不停车的时候,现在如果这侧夫人腹中的胎儿保不住,那他们,连同大将军罗则在内,这么多条命加在一起,也赔不起啊! 140.安抚 罗维这天还在午睡,卫岚在一旁的桌旁练字,小小一路叫着“公子”就冲了进来。 罗维被小小的叫声吵醒,却是看着卫岚问:“怎么啦?” “公子,”小小冲到了罗维的床榻前,“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大事了?”罗维问,这时他还有些迷糊,没有完全的清醒。 “公子,”小小几乎要伸手摇醒罗维了,“二公子出事了!” 罗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我二哥怎么了?!”今天是西山围场狩猎的日子,是围场出事了? 小小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跟罗维和卫岚叙述着他从前院听到的事。 罗维坐着听小小讲,半天无话,只是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卫岚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到了,谋害皇孙,这样的罪名,二公子怎么担得起?等卫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罗维的神色不对,忙喊罗维道:“公子?” “小小,”罗维对小小道:“我要更衣。” 小小忙往衣架那里跑,去拿罗维的衣服。 “岚,”罗维又对卫岚道:“我要去西山围场,你替我去准备马匹,我不坐车了。” “公子要骑马去?” “没事,”罗维强自跟卫岚笑了一下,“我要是撑不住,岚你可带我。” 卫岚点一下头,出去准备马匹去了。 “公子,穿衣吧,”小小把罗维的衣服抱了过来。 罗维匆匆穿好了衣服,出了卧室就往府里的正院走,小小跟在他的身后。 正院的大屋里,傅华和许月妙正坐在那里六神无主,不少仆妇小丫环呜呜的哭着,一副就要被抄家的情景。 “母亲,二嫂,”罗维快步走了进来,礼数还是不差得行礼问安。 “维儿,”傅华此刻见到了罗维,倒是有点像找到了一个依靠一样,“你二哥……” “孩儿已经知道此事了,”罗维走到了傅华的近前,说道:“母亲也不要心急,孩儿这就去西山一趟。” “好,”傅华这会儿自己没了主意,就只能全听罗维的。 “好了,不要哭了,”罗维又冲下面哭着的仆妇丫环们道:“这是要抄家灭族了?让你们哭成这样?我罗家还远不到这一天,都给我把眼泪擦干净!管家呢?再有哭的,就都给我赶出府去!我罗家用不起你们这样,只会哭丧的下人!” 站在一旁的管家忙面向众人站了,频频冲这些女人们使着眼色,让这些女人们都不要哭了。 罗维重生以来就没再在家中发过狠,今天这一发作,甚至比以前那个脾气暴燥的罗三公子,又多了十分的戾气。大屋里顿时没了声音,没人敢再出声,连傅华和许月妙都被吓住了,看着罗维说不出话来。 “二嫂回去看看小优吧,不要让他也被吓到,”罗维发作了一下,随即就回转了脸色,轻声对许月妙道:“小弟一定会保二哥无事,请二嫂放心。” 许月妙只能是点头,这时候,傅华都没了主意,她就更没有了。 “维儿,”傅华看看一脸惊怕的许月妙,对罗维道:“你父亲如今都只能跪在陛下的大帐外面,你去能做什么?” “二哥怎会伤害皇家子孙?”罗维道:“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娘放心吧,西山还有姑姑在那里,她不会看着二哥出事的。对了,母亲,是谁回来报信的?孩儿想见见他。” “人就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 “不用,”罗维说:“我去外面问他一些话。母亲,家里如今还要母亲镇着,我罗家就算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娘知道了,”傅华这时才稳了稳心神,罗维说得没错,不管怎样,家里是不能乱的,他们父子在外面,这家里她这个主母就得好好得替他们守着。 “那孩儿去了,”罗维转身就要走。 “小弟,”许月妙站起身,喊住了罗维。 “二嫂还有话要吩咐?”罗维停下来问道。 “一切就拜托小弟了,”许月妙说,她现在是只想要一个罗则会没事的承诺,不管这人是谁,只要能给她一个承诺就好。 “好,”罗维望着许月妙温和地一笑,“二嫂就和优儿在家里安心等待,小弟一定让二哥平安归来。” 许月妙点着头,罗维的存在,从来没有让她像今天这样安心过。 罗维出了大屋,那个回府来报信的,罗知秋的亲随就走上前来,“边走边说,”罗维脚下不停步,对这人说道:“你跟我再说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亲随又跟着罗维一路出了府,上了马往西山奔去。 罗维一路默不作声,听这亲随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后,罗维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个后宫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西山被封了路的山谷里?徐氏保胎明明需要卧床静养,怎么会跑到西山围场去?龙玄,一定是龙玄!这个人竟然,罗维的身体在马上晃了晃。 卫岚一直紧跟在罗维的身旁,看罗维要从马上掉下来了,探过身子,伸手就扶住了罗维,急问道:“公子这是不舒服了?” “我没事,”罗维深吸一口空气,“我们快点赶路。” “我带公子吧,”卫岚说。 “不用,我还行,”罗维说着,一扬鞭,跨下的白马吃了疼,打了个响鼻,往前奔去。 卫岚带着相府的一干侍卫紧随罗维身后。 等罗维赶到西山围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三公子?”赵福见到罗维,心中知道罗维是一定会来,但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罗维道:“您怎么会来?” 罗维刚刚入山之时,已经从罗则的手下处打听到,罗则现在已经被兴武帝下命收押,而他父亲罗知秋仍是在兴武帝的营帐里,没有出来过。“赵公公,”罗维对赵福道:“我想求见陛下,还请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公子,”赵福小声对罗维道:“现在陛下如何会见您?您还是回府去等消息吧。” 罗维站着不动,带着恳求对赵福道:“请公公替我通传一声吧,陛下若不见我,罗维也认命。” 141.重活一世还是无用? 兴武帝听赵福禀报,罗维在帐外求见,本已为失了一个皇孙而气恼着的兴武帝,又开始心疼起罗维来。这么冷的天,这孩子竟是一路骑马赶到了西山? “陛下?”赵福偷眼看着兴武帝的神情,试探着要为罗维说些好话,“三公子就等在外面,您看?” 兴武帝看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罗知秋,道:“罗相怎么说?朕应该见维儿吗?” 罗知秋涩声道:“臣不敢妄猜圣意。” 兴武帝重重地哼了一声,“西山这里出事,你们相府这消息得的如此之快,朕还真是没有想到。” 罗知秋刚刚才站起来,听了兴武帝这话,忙又跪下, “让他回去,”兴武帝对赵福道。 “是,”赵福领了命就要退出帐去。 “慢,”兴武帝却又道:“让太医先给他看看,看是否又受了寒凉。” “奴才遵旨,”赵福退了出去。 “让太医为我看看?”罗维听完了赵福的话后,面无表情。 “公子,”赵福劝道:“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还是等上几日再来见陛下,这样您说话,陛下也能听得进去啊。” “那我就站在这里等吧,”罗维冲赵福抱歉地一笑,道:“我不想让赵公公为难,您进帐去吧。” 赵福哪里敢让罗维就站在帐外吹风受冻,这位可是兴武帝宠着的人,赵福忙就又进帐去,把罗维不肯走的事向兴武帝通禀。 罗维看着赵福又走进帐去,转眼就又看见几个太医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大帐前。 帐外站着的小太监看见这几个太医,忙就跑进帐中去通报了。片刻之后,这小太监就跑了出来,对太医们说:“陛下让你们进去。” 罗维看这几个太医的神色,就知道徐氏的孩子没了。 太医们进去后不久,帐中就传出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想是兴武帝发了怒。 “你这个混蛋!”就在罗维脑子里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龙翔愤怒的声音。 罗维转身,看到了走在龙翔身后的龙玄。 龙玄看到罗维后,站了下来。 “这下你满意了?!”龙翔揪着罗维的衣领,大力地晃着罗维,“我哥究竟是欠了你们罗家什么?!你们罗家一个两个都不放过他!” 罗维对龙翔的怒斥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对面的龙玄,虎毒尚不食子,这个人为了皇位,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畜生! 龙玄也看着罗维,罗维眼中的怒意他一目了然,龙玄的眼中却只能看到漠然。 兴武帝在帐中听到外面龙翔的叫喊声后,马上就让赵福出去看看,“都是疯了不成!”兴武帝已经踢翻了帐中的御案,这会儿把龙椅也踢翻在地。 赵福带着几个殿前武士出了帐来,看到龙翔揪着罗维,忙就跟龙翔道:“五殿下,您不可在陛下的帐前喧哗啊!” 几个殿前武士上来就把龙翔拉到了一旁。 “赵公公,”龙玄走上前道:“我要求见父皇,你去通传一声。” 罗维往旁边站了站,与龙玄站得近了,他就透不过气来,他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当场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兴武帝这个时候不会不见龙玄,很快赵福又出来,让龙玄和龙翔进帐去。替两位皇子撩开帐门帘的时候,赵福冲着罗维微微摇了摇头。 罗维冲赵福感激地点一下头,这个人这个时候还能向他报一个信,这份情他是要领的。 所有在帐外的人都看着罗维,这是个得圣宠的,可是罗则弄没了一个皇孙,他罗家要怎么赔小皇孙的这条命?这个罗维连兴武帝都夸天资聪慧,只是遇上了这等事,他又能做什么? 罗维的全身都被冰封了一样,该怎么办?他问自己。厚实的帐门帘将大帐遮得严实,里面的人声一点也听不到。好像现在他只能等着兴武帝的一句话,他二哥的生死,就全系在里面那位一国之君的一念之间了。罗维不甘心,再次败在龙玄的手下,还要赔上二哥的一条命,他不能就这么认命,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他不如拼上一回。 就在罗维已经迈步准备往营帐里硬闯的时候,他看见赵福带着几个殿前武士又出了帐来。这次赵福没有再看罗维,而是径直带着殿前武士们走了。 “三公子,”罗维还在愣神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走到罗维的身前,道:“陛下让你进去见他。” 罗维进到了帐中,第一眼先看自己的父亲。罗知秋也抬眼看罗维,父子两人的目光对上,内心的焦虑,这一刻两个人都没有隐瞒。 “维儿,”兴武帝坐在被小太监又重新扶好的椅子上,不等罗维向他行君臣之礼,就对罗维道:“你一定要见朕,说吧,你见朕有何事?” 罗维往地上一跪,说:“陛下,我二兄长之事……” “这事我已有定论,你不必再说,”兴武帝没让罗维把话说完,断然开口道:“此事与你罗家无关,你不必多想,安心休养好自己的身子就好。” 罗维有些愣怔,已有定论,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罗知秋这时突然也跪下了。 “罗相,你还有话说?!”兴武帝冷眼看向罗知秋,“朕已是开恩,你还想要朕怎样?” 罗维看看兴武帝,看看罗知秋,再看看低头不语的龙玄,再看龙翔,看着龙翔一脸解气的模样,罗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帐外奔去。 帐中的人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去追!”兴武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脸色铁青地对帐中诸人道。 罗维往赵福刚刚走的地方狂奔,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只是一味的奔跑着。已有定论,已是开恩,是要二哥罗则死,不再罪及他罗家上下吗?他应该早点想到赵福去做什么的,就像他应该早点想到,龙玄为了江山什么人都可以放弃,哪怕是他的亲生子也一样。没想到,为何会想不到?罗维骂自己,重活了一世,你罗维,罗云起还是一只猪! 142.偿命 空地上,罗则被绑在一张长条板凳上。 罗维远远跑过来,就看见四个行刑人手中的刑杖高高地举起,重重地打在他二哥的身上。罗维的脚步一个踉跄,就跌在了地上。 “三公子,三公子!”后面追着罗维的人连声高呼。 罗维爬起身来,就往罗则处跑去。 “公子?”赵福听到身后的呼喊,转身就看到了罗维。看罗维直往罗则那里跑去,一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了,自己跑上来拦住了罗维,双手死死抱住了罗维的腰。 “放开!”罗维往外挣。 “公子,这是陛下的旨意,您不能打断行刑啊!”赵福死死抱着罗维道:“公子您就听奴才一句话,这事您管不了了!” “放开!”罗维久病力薄,挣不开赵福的手,回身喝赵福,抬手就要打。 “公子!”赵福却是不希望看到罗维此时触怒兴武帝,让罗氏一门都不保,“您今天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能放手啊!公子,陛下天威,您如何逆天啊?” “小维!”正在受刑的罗则,听到了罗维的声音,已经昏沉的神智,这时又清明了一点。他被绑得紧实,动弹不得,只得就趴伏在那里,对罗维道:“你不要闹,二哥犯下,犯下大错,理当如此。” “二哥!”罗维哭喊。 “以后,你要,要照顾家里,”罗则断断续续地道。 罗维目眦欲裂,这四个行刑人手中的刑杖集中打在罗则的腿弯处,这样打下去,罗则就算不死,这双腿也必定保不住了。 “公子,您走吧!”赵福往后拖罗维,“不要看了。”这四个行刑人都是二殿下龙玄的近侍,他赵福也没有办法喊停啊。 “你走开!”罗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死力一推之下,竟把赵福给推了一个跟头。 “公子!”赵福跌到地上,还喊罗维:“您不可啊!” 罗维几步跑到了罗则的跟前,扑到了罗则的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自己的兄长。 四个行刑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刑杖打在了罗维的背上。 “小维!”兴武帝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忙就大声喊了一声。 “住手!”赵福看到兴武帝到了,忙就冲上前来,对四个行刑人喊道。 罗维的咽喉一甜,一口血吐在了罗则的背上。 “小,小维?”被罗维挡了几刑杖后,罗则缓了一口气下来,听着身上的罗维声音不对,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罗维的后背火烧一样的疼,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 “罗维!”兴武帝此时赶到了近前,气得全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 罗维趴在罗则身上不动。 “把他给我拉开!”兴武帝气道。 四个行刑人上来,伸手就拉罗维。 “陛下!”罗维不等这四人碰到他,紧挨着罗则就跪伏在了地上。 “你连朕下旨的行刑都敢拦?!”兴武帝训罗维道,他不知道罗维这是已经挨了几板子了,兴武帝心疼到不行,是真怒了,“是朕太宠你,让你不知道好歹了?!” “陛下!”罗维对兴武帝道:“我二兄长是犯下大错,但为何徐侧夫人会出现在那个山谷之中?进围场之路明明不是在那里!” “你是说这是我小嫂的错?!”龙翔怒声道:“罗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为你兄长狡辩?!” “陛下,”罗维不理龙翔,只对兴武帝道:“事关皇家子嗣,臣只是希望陛下可以详查。” “依你的意思,都尉大将军是无错?”龙玄开口道。 “陛下,”罗维更不可能去理龙玄,此时他们罗家唯一的生机就在兴武帝身上,“我兄长十三岁就已从军,立下战功无数,这些年来守卫京师,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刚刚不是想阻行刑,只是兄长是从军之人,刑杖次次落在兄长的腿弯处,一场刑罚下来,兄长的双腿必残。” “你想说什么?”兴武帝问。 “陛下,小臣的兄长可以为我大周守土开疆,家中也有娇妻幼儿,”罗维的脸几乎贴在了黄土地上,“罗维只是一个读书未成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尚末婚配,无牵无挂。臣愿替兄长偿小皇孙的一条命,臣求陛下成全!” “你!”兴武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维看一眼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罗知秋,竟是笑了一下。 “维儿!”罗知秋意识到了什么,呼喊出声。 罗维起身,就往身旁不远处的大石处撞去,如果必须得死一人才能解决此事,那么他宁愿是他死。 “公子!”赵福一直就站在罗维的身后,看罗维往大石上撞去了,赵福是本能地伸手去拉。 “维儿!”兴武帝、罗知秋、罗则,三声呼喊,声声都是痛心疾首。 罗维被赵福拉住,撞在大石上的力道小了不少,可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昏迷。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兴武帝是宠他,希望他的此举,可以让兴武帝放过二哥,也不要对罗家心生怒意。龙玄敢用苦肉记,他罗维自然也敢,只不过他罗维不会去害人。 “太医!”兴武帝看到罗维满面是血,倒在赵福的怀里一动不动,顿时吓得喘不过气来,为一个还没出世的小皇孙,葬送掉他与知锦的儿子,这个代价兴武帝承受不起,“太医,快叫太医来!” 赵福手捂着罗维头上的伤口,伤口处流出的血,瞬间便把他的这只手给染红了。 兴武帝再也顾不得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几近于跑地走到罗维的身旁。 “陛下,”赵福抱着罗维不敢动。 “维儿?”兴武帝小心翼翼地伸手试一下罗维的鼻息,感觉到轻微的风,这才能重新顺畅的呼吸。 罗知秋也往这里跑了几步,看到兴武帝在罗维身旁半蹲身下后,猛地停了步,只在原地站着看。心下焦急,却不敢再上前来。 罗维这时神智又有些清醒,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兴武帝。 “你,你怎么样?”兴武帝看罗维睁眼看自己了,忙道:“你撑着一些,太医马上就来了!” “求您开恩,”罗维却只求兴武帝道:“臣愿偿命,您放过臣的二哥。” 143.儿臣无福 “先给他们治伤,”兴武帝命赶到的太医道。 “父皇!”龙翔不懂自己的父皇,对罗家的这份恩宠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是皇后的母族?所以就算他哥的孩子没了,这样罪不可恕的大罪,就因为罗维的自裁之举,就这样算了? “陛下!”这时大病初愈的谢语从罗知秋身后走了出来,跪倒在地。 “你是谢明远?”兴武帝倒是认得谢语,罗知秋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大力举荐过这位少年才俊。看来罗知秋是的确看重这个谢语,到西山围场,仍是让谢语跟随左右。 “明远,”罗维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一个太医为他包扎着伤口。听到谢语的声音后,他就挣扎着想要起身。 “公子,您还不能动啊,”赵福忙把罗维按住。 “明远住嘴!”罗知秋这时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 谢语却是固执地跪在了地上。 “你有何话说?”兴武帝问谢语道。 谢语知道此时罗家人是无法为自己辩白的,但他可以出来说话,也必须出来说话。这事只要稍想一下,就知道罗则是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他还有口难言,因为皇孙就是在他眼前葬送的。 “父皇!”龙翔干脆站到了兴武帝的前面,“我哥的孩子都没了,您要是不处置罗家,儿臣第一个不服!您要置我天家的威严于何地?!” “五殿下,”谢语道:“正因为天家威严,所以才要事事做到公正严明,做天下人的表率。” “你认为朕此次是处事不公?”兴武帝问道。 谢语叩首道:“小臣刚刚去看过徐侧夫人乘坐的马车,那辆车从外表上,看不出是宫里出去的马车,任何标记都没有,罗将军怎能知道这马车上坐着的是二殿下的侧夫人?再有,罗将军负责围场外围的安全,他有守卫之责,看到陌生的马车他于情于理都应盘查。” “你是说,我的侧夫人流产与罗将军无关?”龙玄开口问道,他是苦主,却是说话最平淡的一个。 “殿下,”谢语道:“小臣仔细看过那辆马车,左侧前车轮突然脱落,才是马车侧翻的原因。罗将军当时只是拦在马车前方,并没有碰到马车。小臣想,马车侧翻只是一个意外,罗将军只是尽责。” “那我失子就只是一个意外,”龙玄道:“无人需为此负责? “罗将军有保护不力之过,”谢语说:“但罪不致死。” “那该死的是谁?!”龙翔高声问道。 谢语没有应龙翔的话,这话就不该由他来说了,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要下定论,他如今的身份还远不够格。 “自然是伺候徐侧夫人的人该死!”罗维这时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包起,厚厚的一层白布,还是晕了不少血渍。 “他们自是该死,”龙玄道:“那两人已经被处死了。” 罗维推开了赵福,跪在兴武帝的面前道:“陛下,臣只是想不明白,一个身怀龙种的后宫贵人,怎么会就带着两个随侍就往西山来?” 龙翔道:“她想见我哥,不行吗?” “西山狩猎只是三日罢了,一日不见都不可吗?”罗维反问道。 “罗维,”龙翔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哥的家事,也是你能问的?!” “陛下,”罗维对兴武帝道:“臣只是想死个明白,臣也想知道小皇孙怎么会就没有了。臣的二兄长与二殿下素无仇怨,更不可能不知道,伤害皇家子嗣是要被抄家灭门的大罪,他怎么会置臣等这些家人于不顾?” 兴武帝方才被罗维闹了这一场,对失了个小皇孙的忿闷之心已是淡了不少。刚刚听了谢语几句,话虽不长,但句句直达要点的话,心中对徐氏的事已经起了疑心。现在再听罗维这一说,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看向龙玄道:“徐氏为何会只带两人出宫,还出现在那个山口?” 龙玄心中叹一口气,果然他这一次还是只能伤一下罗家的皮毛,无法伤及罗家的内里。罗维得的圣宠超出了他的预料,硬是让他的父皇看淡了丧孙之痛。还有谢语,龙玄看一眼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谢语,他知道这个人可堪大用,却没想到今日还是与自己为了敌。 “父皇,”龙翔在一旁涨红了脸,“我哥一直伴着您的圣驾,他怎么可能知道小嫂的事情?!” “刚刚五殿下不是说,徐侧夫人是想见二殿下吗?”罗维马上就问道。 龙翔有些张口结舌了,知道刚刚被太医保下来的小侄儿又没了的消息后,龙翔的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总要有人为他的小侄子偿命,其他的他都还来不及去想。 “父皇,”龙玄此时也跪下了,对兴武帝说道:“徐氏是有些小性子,怀有身孕后,对儿臣是格外依赖。她那日是对儿臣说,想随儿臣来西山围场,儿臣觉得她的身子不宜出宫,就没有应承。” “那这徐氏是偷逃出来的了?”兴武帝问道,脸上又有了怒气。 龙玄道:“儿臣是哄她,只要想儿臣就可来西山的。” “你倒是个知道疼人的,”兴武帝怒看着龙玄道。 龙玄的脸上有些难过,又有些尴尬,“儿臣想着她会顾念与儿臣的孩子,不会任性妄为,儿臣没想到……” “够了!”这里没有桌椅再让兴武帝踢,一国之君抬腿就把龙玄踢翻在地。 “哥!”龙翔冲上前护住倒在地上的龙玄,冲兴武帝叫道:“父皇,我哥有什么错?!” 明明是皇家的家事,此刻却不得不在众臣子,下人的面前说个明白了。 “徐氏,”兴武帝道:“是那个徐豁的女儿吧?” 龙玄重新跪好,说:“是。” “上杭徐氏,”兴武帝咬着牙,“真是出不了一个好东西啊!” 罗维在一旁周身冰冷,龙玄竟是连徐氏也要舍弃了! “儿臣知罪,请父皇息怒,”龙玄冲兴武帝磕头道,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脸的悲痛,“是儿臣无福!” 144.徐氏之死 “我要见殿下,”徐氏躺在暖帐中的床榻上,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赵福说。太医们都走了,伺候在身旁的宫女太监也都不见了,徐氏没由来地感觉到了心慌。 赵福看着这个被兴武帝认定不惜皇家子嗣的女子,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只是一个当棋子的命,还是一个用之就弃的棋子。 “殿下呢?”徐氏见赵福不说话,将视线移到赵福身后的福运的身上,“殿下呢?他为何不来看我?” 福运将头一低。龙玄尚未立正妻,这徐氏平日里,就算是母族被灭,也都还是倾文殿的半个主人。龙玄待这徐氏,虽说是看不出有多少的爱恋,但平日里也都一直以礼相待。福运一直将这徐氏看作是自己的女主人,没想到徐侧夫人竟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徐氏接旨,”赵福站在徐氏的床榻前,公事公办地说道。 徐氏起不了身,福运忙上前来将徐氏扶坐起身来。 “侧夫人身子不好,”赵福说:“就在床榻上跪接圣旨吧。” 徐氏跪在床榻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帐中的气氛虽然奇怪,但徐氏直到此时,还以为这道圣旨,是兴武帝为了慰她失子之痛,而下的安抚诏书。 赵福传着兴武帝的口谕,只是一个皇子的侧夫人,皇帝是不必亲下诏书的。 徐氏听了几句这诏书后,就抬起了头,木然,又或者说是茫然地看着赵福。这个传旨大太监的嘴一张一合,都在说些什么?为何她都听不懂?什么叫持宠而骄,什么叫背德不淑,什么又叫作妄顾皇家子嗣? “赐死,以儆效尤,”赵福传完了最后一句口谕。 前面的话都听不明白,徐氏这一句话却是听得懂,这是要杀了她! “侧夫人,上路吧,”赵福冷道,高声招呼了一声:“来人啊,送徐侧夫人上路!” 四个太监走进了暖帐,鸠酒,白绫,都拿在了手上。 看着玉杯中的鸠酒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徐氏这才恍然大悟了一般,挥手打翻了这杯鸠酒,挣扎着就要下床,“我要见殿下!”她高声喊叫着,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对龙玄抱着希望。一定是她的殿下还不知道这事,不然他怎么会看着她被赐死? “拦住她!”赵福只是袖手站在一旁,说了一句。 “殿下!”徐氏冲帐门处大喊:“殿下救我!” “快一点,”赵福催道,看福运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就又对福运道:“你就去帮一把手吧,这也是你家殿下的意思。” 徐氏狂乱之中,没有听到赵福最后的这句话,她在几个太监的手下挣扎着想跑,好像只要找到龙玄,她就找到了靠山一样。 福运走上前来,一狠心,用手环住了徐氏的脖颈。 “臣妾冤枉啊!”徐氏的叫喊声嘶心裂肺,“殿下!”龙玄明明跟她说过,他们日后还会有孩子,他说过会对她好,现在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侧夫人一路走好,”赵福在一旁说了一句送行的话。 鸠酒进了喉咙,辛辣涩苦。徐氏两眼圆睁着看着帐门,龙玄却始终没有出现。 福运跑出暖帐,到处找龙玄,他得把徐侧夫人的死讯,告诉自己的主子。 “殿下现在在哪里?”福运问一个龙玄身边的侍卫。 侍卫一指自己身后的山林,“殿下说他要静一静,进山去了。” “那你们不跟着?” “殿下不准。” 福运一跺脚,他也没力气再去说侍卫们让龙玄一个人进山去,万一出了事,他们要怎么担待这一类的话了。福运带着人进了山,他相信自己的主子是迫不得已的,不然他也不会弃徐侧夫人于不顾,他的主子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 山林之中,地上,枝头的积雪还没有化去,寂静无声,连日的大雪,让飞鸟都已绝迹。 龙玄站在一棵松针树下,他的对面站着罗维。 “你找我来何事?”罗维问龙玄。 龙玄道:“你不是也有话要对我说吗?” 罗维看看脚下的白雪,蹙一下眉头,这讨厌的白雪,“怎么说也是同床共枕的人,您就不去送她一下?” “一个罪人,我为何要去送?” “罪人?”罗维看看四周道:“殿下说话还是要小心一点,人死魂在,您就不要让死人再伤心一回了。” 龙玄冷道:“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可我信,”罗维道:“徐侧夫人这时上路,黄泉路上应该还能追上她的儿子,母子二人一起走黄泉,彼此也有个伴。希望她们母子,来世再投胎的时候,要擦亮眼睛,投一个能以真心相待的好人家。” “是啊,”龙玄说:“来世不要再投到皇家来了。” “二殿下,”罗维笑了起来,带着嘲讽,“这话从您的嘴巴里说出来,还真像一个笑话。” “是像笑话,”龙玄道:“可是罗维,你一个臣子打听宫中的医案,你不觉得你是在玩火吗?” “下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罗维道:“如果殿下手中有证据,可以去陛下那里告下臣,将下臣绳之于法好了。” “林太医的嘴太严,”龙玄说道。 看来林太医已经落在龙玄的手上了,罗维面上一片冰冷,“林太医?下臣认识吗?” 龙玄笑,他这一笑,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罗维,他的家人都在你的手里,你会不认识林太医?你说他走到黄泉路上,又有谁来伴他?” “殿下,人在做天在看,我不怕遭报应,我只怕殿下日后要还的债,殿下还不起!” “人活一世,总要欠债,我没想过要还。” 罗维语塞,是啊,这是龙玄,他何曾顾及过旁人? “云起,”龙玄叫着罗维的字,“你就不想知道,你二哥被我父皇下令看押,你父亲跪在我父皇的大帐前苦苦哀求的时候,你们的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吗?” 罗维看着龙玄。 “我的皇兄正在安慰我的失子之痛,说他也很难过,希望我不要太过伤心,否则那孩子走得也不安心,”龙玄说道:“云起,这是不是更像一个笑话?” 145.不死不休 罗维有一种无力感,龙玄的语气中不带一点嘲讽,可是这话却是最大的嘲讽。罗维转身想走,他对太子的不满,不想让龙玄看出分毫来。不管太子如今怎样的天真,只要他能登上帝位,他罗家的日子就会好过,只要忍这一时就好。 “罗维,”龙玄看罗维想走,上前几步,就抓住了罗维左手手腕。 “殿下还有事?”罗维甩开了龙玄的手,往后连退了数步,就好像龙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你就这么怕我吗?”龙玄却逼到了罗维的近前问。 “殿下是龙子,罗维只是下臣,下臣怎敢不怕?”罗维还是往后退。 龙玄伸手再次抓住罗维的手腕,将罗维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在龙玄的怀中,罗维几乎喘不过气来。罗维这才发现,他还是怕着龙玄的,这人一直都是他的噩梦,想要忘记的往事,在这个人的面前,总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 “为什么你要姓罗?”龙玄问罗维道。 罗维说:“抱歉,殿下,我生来就姓罗。” 龙玄一个转身,几步之后,就将罗维抵在了那棵松针树的树杆之上,“罗维,我告诉你,我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江山?” “没错。” “下臣拭目以待。” “可你要挡我的路。” “殿下要对下臣说挡路者死吗?” 龙玄挑起罗维的下巴,看着罗维这张精致的脸,“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他对罗维道:“以前你只对我一个笑,不像现在。你眼中的这是什么?”龙玄手指按在了罗维的左眼上,“你恨我?” 罗维想起那时欢喜院中的那一幕,暴怒中的龙玄,亲手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怎么?”罗维问龙玄:“殿下想将下臣的这只眼睛拿去吗?”此话问完,罗维就感觉到按在自己左眼上方的手指没了力道。 “你要不是姓罗该有多好?”龙玄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 罗维大笑起来,“殿下,就算日后殿下江山在手,你也管不了人的轮回转世吧?更何况,现在殿下还没有江山在手啊!” “我其实不想你恨我,”龙玄却说道:“一点也不想。” “你几乎将我二哥置于死地!”罗维终于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愤怒,冲龙玄大声道:“你还希望我不要恨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啊?虎毒尚不食子,你连自己的……” 龙玄吻上了罗维的唇,将罗维的怒斥声堵住。 罗维惊愕,惊愕之后,就大力地往外推龙玄。 “放开我家公子,”冰冷的剑尖顶在了龙玄的后颈上,卫岚冷冷地说道。 龙玄放开了罗维,他的舌尖在罗维挣扎时,已经被罗维咬破,一口血吐在了雪地上。 卫岚将罗维护在了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龙玄。 “卫岚?”龙玄有些好笑地看着卫岚,“你敢伤我?” “卫岚敢不敢,殿下大可一试,”卫岚说道。麒麟影卫供人玩乐,但也是杀人的利器,卫岚早已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只是他还从来没有杀过皇子就是,但为了罗维,他不介意手下再多这一条人命。 龙玄却是不怕,“你杀了我,你家公子的全家都得为我偿命啊。” “这里没有旁人,”卫岚说道。 龙玄看向卫岚身后的罗维,“我还以为你看上一个多聪明的人,原来这么蠢。” “我们走,”罗维拉住了卫岚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我不想让他走!”龙玄腰间的配剑已经在手,剑身光洁堪比明镜,比起卫岚手中的薄剑,还要薄上几分。龙玄不等前面的两人有所反应,一剑竟是剌向了罗维。 卫岚一手将罗维推开,一手持剑,挡住了龙玄的宝剑。 两把剑碰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脆响。 龙玄和卫岚同时倒退了一步。卫岚手中的薄剑,是罗维为他寻来的好剑,却还是在与龙玄的碰上之后,出现了缺口。 “功夫不错,”龙玄说着又欺身上前,手中的剑灵蛇一般,剑剑不离卫岚的要害。 罗维站在一旁,想提醒卫岚小心,又怕自己一出声,反而让卫岚分心。卫岚的武艺不差,可是龙玄是文武双全之人,与大哥罗启比过剑术,两个人不分仲伯,卫岚能是龙玄的对手吗? 卫岚与龙玄一交上手,就知道这个皇子想杀他。手中的剑比不上对方手中的,卫岚只能小心地避闪着龙玄的剑锋,麒麟影卫的轻功独步天下,仗着这份轻功,卫岚这才能与龙玄一时之间,打了一个平手。 一个侍卫放在往常,龙玄不屑于动手,可是这个卫岚,他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的那半枚鸳鸯扣,龙玄突然就想杀了这个人。鸳鸯成双,如果这个人死了,你们还怎么成双? “殿下?”福运带着人这时找了来,他是不知道这里又出了什么事,只远远看见龙玄在跟人动手,忙就大喊着,带着人往里面跑来。 龙玄停了手,福运带来的人里不知道有没有他父皇的眼线,卫岚的命今天是取不走了。 卫岚闪身到了罗维的身前。 “你没事吧?”罗维忙关切地问道。 “没事,”卫岚上下看着罗维,他是生怕罗维受伤。 “我也没事,”罗维道:“我们走。” “罗维,”龙玄宝剑回鞘,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看看越跑越近的福运一行人,冲龙玄行了一礼,道:“下臣在这里,先行恭喜殿下可以离了上都,自寻一片天地了。” 龙玄冲福运等人一抬手,福运等人远远地站了下来。 “殿下如果一定要这江山,”罗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当然也能看出,龙玄竟连卫岚也想杀死,“那我们……”罗维一时找不出一个适当的词来说。 “你要怎样?”龙玄背着手问道。 “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山林寂静,罗维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森然,“殿下,那我们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龙玄看着卫岚扶着罗维走远,看着雪地上紧挨着的两排脚印。龙玄张嘴,舌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只是现在感觉到了疼痛。不死不休?龙玄无声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