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鲍博是当之无愧的男单一哥，还没开始的下一个赛季，他将参加大奖赛的中国站和一个海外分站，以及四大洲和世锦赛，任谁当总教练都会这样安排的。

“请问您找谁？”

就在易明晶说得正兴奋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当听众的雷昀忽然站起来，易明晶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听得津津有味。

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很随意，之前一直没见过，肯定不是教练或者裁判——中国花样滑冰圈子很小，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说是家长，队里选手的家属大家就算叫不上名字，也都脸熟。

就怕是闲杂人等，浑水摸鱼手脚不干净就麻烦了，冰刀冰鞋专用护具都不便宜的。教练们都不在，身为在场最年长的选手，理所当然要管得多一点。

易明晶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就站了一个大活人，吓得直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是教练他们回来了，但是看到鲍博在旁边嘴角一个劲儿往上翘，立刻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不能让包子笑话我！易明晶这么想的。

但是鲍博随后的表现……却有点连他都不如了，看清那人之后，他的脸色顿时都变了，那种表情，不是害怕，也不是惊吓，更像是……震惊？愤怒？总之，不过几秒钟功夫而已，鲍博脸上就变了又变。

“包子？”易明晶很奇怪，这个人他还有点印象，好像尹教练跟他认识，但鲍博肯定是没见过的，他那会回老家过年去了。

那人将自己的身份证件给雷昀看，表示自己是体育总局派来的工作人员，找尹真的。雷昀看了又看，觉得证件没问题，又暗暗记下了名字和工作证号码，打算等尹真他们回来就问问。

“尹教练他们去中心开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其实就是一点私事……”那人表现的非常坦然。

“要不您给尹教练打个电话吧，发个短信也行，他们每次开会都要大半天。”

易明晶在一旁拼命点头：一开大半天，有时候回来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看你们训练也蛮有意思的。”

“哦……那您自便好了！”话说到这份儿上，雷昀也只能偃旗息鼓了，当然他也不忘回头跟后一批上冰的双人选手们报告一声，注意下这个人。

他一走开，那人就跟身边的三个小选手努力攀谈起来，特别是个性更单纯的易明晶：“你这是在——抻筋？花样滑冰又不是体操……”

“我要做贝尔曼旋转，必须每天练这个啦。”

“贝尔曼旋转？”

易明晶站了起来，腿向后抬起，举过头顶，“就是这个样子在冰上转，现在全队就我一个男单能做。”他是非常自豪地说这番话的，虽然国际上还有几个男单能完成，比如西园寺隆秀，但都没有他好看，为了这一切他付出了很多，易明晶却觉得付出是值得的。

“啊，我想起来了，看电视上，好像都是女选手做的……”

“是，一般只有女选手做，不过……包子你上哪去？”

鲍博已经换下了全套装备，背着他那个大书包，头也不回：“体能训练。”

“你等等我们，尹教练不是说要集体行动的吗……你也真是的…….都不等等我……”易明晶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嘟囔抱怨，还一边跟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因为那人对他们三人都颇有兴趣：“那个就是这次参加世锦赛的鲍……”

“鲍博，外号包子，可惜……哼哼……”可惜性格不如外貌可爱，最喜欢煞风景，太讨厌了！

他把毛巾衣服胡乱往运动包里一塞，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等等我！”

今天的羽毛球场上，鲍博的气势与往常都不太一样，疯狂地扣杀，体力差一点如易明晶，在与他对战的时候叫苦连天，但是鲍博自己也没讨到好，这种战术遇上爆发力差但是耐力很好的黄子希，就要倒霉了，一旦撑过了前几个来回，黄子希就可以把他拖到失误。

到雷昀都看不下去喊停的时候，鲍博和易明晶都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汗淌得跟洗澡一样，腿部肌肉在那一抽一抽的。

这天晚上，易明晶说自己没胃口吃不下饭，在黄子希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喝了一碗稀饭，叶梦琪也逼着儿子吃了个鸡腿，喝了点蛋花汤，一边看着儿子喝一边给他擦头发，还数落道：“练这么猛干什么！伤到了怎么办？回去这身衣服都要换掉！”

易明晶几个看到鲍博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以为他被妈妈当众数落，要发飙了，哪知鲍博放下汤碗，低头乖乖答应着，活脱脱一个妈妈的乖宝宝。

原来包子最怕他妈啊……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鲍博又不见了，黄子希和易明晶找遍了寝室，最后在天台上发现了他。

他坐在白天晒被子垫的报纸上哭呢！

不同于易明晶哭起来嘤嘤而泣、梨花带雨，鲍博的哭，更像是一头受伤的狼，头埋在膝盖上，哭声低哑而暗沉。

“包子……怎么了？”黄子希有点迟疑地上去按住了鲍博的肩膀。

鲍博微微抬了下头，表兄弟俩都惊愕不已，他的眼睛哭的红红，眼白里都是血丝！

易明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哭，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世锦赛自由滑失误了。于是跺跺脚，拿出不屑一顾的语气：“哼，你还好意思笑话我！你自己哭起来，还不是稀里哗啦的！不就是抽了一场自由滑输给了小日本吗？”

鲍博继续把头埋在膝盖上，不理他。

黄子希在鲍博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包子，你心里难受，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啊，这样哭……”女生碰到问题哭哭倒无妨，男生这么动不动掉金豆子的，还是男子汉么。

鲍博抽了抽鼻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怎么好跟他们讲？就说今天下午，我居然见到了我前世的父亲，迟振中！

141.尘埃落定

教练组是天黑了才回到训练中心的，晚饭也没顾得上吃。各人脸上表情各异，孟飞是浑浑噩噩，尹真是干劲十足，坐在后面的孙廷光则时不时偷眼窥视一下各个同事们。持续半个月的总教练一职终于尘埃落定，

但是这次到冬季项目中心开会，花样滑冰国家队的总教练人选放在最后一项，但也是时间最短的——直接就宣布人选了，听上面吹风说，如今国家队教练组一共就那么多人，资历符合要求的就三个，其中一个孙骏遥还病着，之前群众评议人选，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只是按大家意愿落实而已。

由于孙系死咬着尹真的教练资格证问题，而尹真临时代班的这几个月又确确实实拿出了漂亮的成绩，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尹真选择了以退为进，推荐自己昔日队友孟飞当总教练！

这下子，看你们还能挑什么！

履历——运动员出身，当年韦方平手下三刀客之一，成绩不用多说；

资历——孟飞从事花样滑冰教练一职的时间比孙廷光还长，只是这几年才进入国家队而已；

成绩——文雯、李峻林、鲍博、陈洁歆，无论男单女单，这几个选手在国内都算的上排名前几位的，他还辅导过安贞慧和易明晶，经过他的指点，这两人的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特别是易明晶，当初孙骏遥对易明晶已经绝望，死马且当活马医地丢给了孟飞，不几年的功夫，易明晶的成绩已经超过了他表哥——孙家父子一直以来对对黄子希抱了最大的希望，那叫一个耳提面命，悉心教导，结果黄子希的表现反而越来越不出色了。

除了孙家父子，其他教练都没意见，上面……显然也没意见。

任命宣布的时候，孟飞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尹真一个劲儿打眼色才反应过来。

到了这个份上，孙系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认了：孟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应该比尹真好拿捏，让他当总教练总比尹真要好吧！

而对于韦系来说，孟飞是韦方平的得意弟子，而且韦方平原本就安排他来接班，自然能够接受。

当然，尹真也绝对不是给人当了嫁衣，以孟飞的性格以及他与孟飞的交情，将来队内很多事情，可能就是他说了算，孙廷光当时就嘀咕：“弄个傀儡上去么？”

孟飞当总教练，只要不动鲍博，其他方面还不是任凭尹真拿捏！

开完会回到宿舍，却发现选手那边的宿舍房门大开，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尹真还罢，孟飞一看鲍博也不知去向，急得大喊他的名字，叫了几声，上面才传来雷昀他们几个的声音：“我们都在楼顶呢！”

爬上天台一看，好家伙，雷昀、丁羽、李峻林、林航、黄子希、易明晶、鲍博——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所有的男单选手都凑齐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非法集会啊？”尹真开玩笑道。

孟飞却没他那么轻松，他一眼看到人群最中间，他最心爱的弟子鲍博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立刻过去问：“怎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眼盯着鲍博，另一眼则望向一旁的易明晶，易明晶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正要辩解他可没有惹到鲍博，被表哥扯了一把——你这个时候辩驳不觉得欲盖弥彰吗？还是什么都别说了，鲍博不是那种人！

尹真问了几个年长选手，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鲍博不知为什么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哭，问他他也不肯说。

“好了，都回去收拾睡觉吧，耽误了明天的训练就不好了。”尹真弄明白始末之后，当即清场将无关人员都赶回去了，而鲍博也站了起来，打算跟大家一起走，孟飞正要拦住他问个究竟，被尹真挡住了。

“把快乐说出来，可以大家一起分享；把痛苦说出来，可以大家一起分担，鲍博，你为什么不说呢？你都看到了，大家都很关心你的。“

鲍博只是摇摇头，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梯：这一关，他只能自己度过，也必须自己度过，谁也帮不了他。

当总教练人选最终确定的消息传遍整个中心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孟飞算是尹真和孙廷光之间一个折中的选择，他上位，无论哪派都可以松口气了。接下来就是尽力争取下赛季的训练、编排、比赛机会了。

因为鲍博的世锦赛第十，明年将会有两个世锦赛名额，而从过去这个赛季的送出去比赛情况看，GP成绩决定四大洲参赛人选，而四大洲成绩决定世锦赛参赛人选，很公平的标准，大家也就可以安下心卯足劲只管拿成绩出来了。

赛季结束后不久，ISU官网上就更新出了六个分站举行时间以及顺序：加拿大（10.11-10.15）、日本（10.20-10.22）、法国（11.1-11.3）、美国（11.11-11.13）、俄罗斯（11.20-11.22）、中国（11.30-12.1），总决赛于12.15-12.17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举行。

赛前中国冰迷们估计，即使自由滑失手了，鲍博仍旧是中国男单当之无愧的一哥，他的中国站名额是肯定能保证的，而且这个赛季中、法不是背靠背，他极有可能就是中国站+法国站。易明晶因为四大洲的出色表现，应该也能保证两站GP名额，至于黄子希和丁羽半斤八两，不知谁能拿到两站，去年能让五个人比GP，而且三个人拿到两站机会，今年怎么着也应该能多送几个出去，对吧？

可恨的是，中国冰协总是最后一个宣布消息的！大家对国家队这边已经彻底绝望了，转而去ISU官网上碰碰运气，可还没等ISU官网更新，易明晶就在微博里嚎上了：“为什么？！我又是日本站！”

尹真决定将易明晶和雷昀送去日本站，鲍博与李峻林是法国站，黄子希和丁羽继续北美行——跟双人一起去美国和加拿大。

这样，国家队七名男单选手，就有四个人获得了两站GP，分别是：鲍博（法国站、中国站）、易明晶（日本站、中国站）、黄子希（加拿大站、美国站）、丁羽（加拿大站、美国站），另外，一直伤病的雷昀（日本站）和老关在家里出不去的林航（中国站外卡）、李峻林（法国站）也终于获得出去的机会了。

果然换了老大就是不一样！好魄力！而且比起上赛季那坑爹的名额分配，本赛季加大火力，重点培养，而且层次分别，鲍博男单一号，予以重点保护；易明晶二号考察中，估计是送去日本接受“教育”，至于学什么，大家明白的；黄子希和丁羽上赛季表现差强人意，所以有两站但是全海外，雷昀听说伤势已痊愈，可以恢复全盛时期的难度，去年中国站表现尚可，也给一站机会；林航和李峻林一直出不去主要因为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发挥也不好说，但还是有一站GP，观察表现，易明晶去年也是就一站GP呢。

但是易明晶显然不认同自己二号待定的身份，眼下他正欲哭无泪中。尹真要带鲍博、黄子希、丁羽到日本去找岸沼裕也编节目！

原本计划是他去而不是丁羽，但因为上赛季日本站他莽撞的行为，作为惩罚，下赛季你还是继续用国内编舞的节目吧！

有些过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揭过的。

看着眼泪汪汪的易明晶，孟飞都觉得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何必紧揪着不放呢？易明晶当时的确不是故意的。

“他要明白什么错是不能犯的，而且……”尹真没把后半句说出来——易明晶眼下最需要的不是大牌编舞，而是好好整整滑行技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到新赛季开始的半年时间，易明晶就要在孟飞手里好好接受“教育”了。

哪怕不能出去编舞。事实上以易明晶四大洲的PCS小分看，裁判给的CH（编排）、PE（表演）分都不低，他不是吃亏在编排上。

黄子希和丁羽才是最需要好编排的选手呢！

142.重金

中国男单下赛季集体找岸沼大叔编舞的消息很是让冰迷振奋，冬奥赛季还没开始，冰上项目管理中心就这么肯下本钱，四大洲和世锦赛的好名次终于起效果了！明年世锦赛、后年冬奥会有戏了！而且这个选择颇为明智，岸沼裕也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负责任且性价比高，重要的是他比较擅长发掘选手的特质，并创作出能发挥选手最大魅力的编排。鲍博还罢，黄子希和丁羽正需要一个好编舞发掘他们的表演潜力呢！

抵达日本不久，中国冰迷就从易明晶的微博中得知黄子希下赛季的自由滑是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丁羽的自由滑曲目是二选一，还没定下来，很有可能是电影《燃情岁月》原声音乐；而鲍博的选曲则又一次难产了。

冰迷们很焦急，孟飞很焦急，身在日本的尹真更焦急。与上次章沛霖给弄了《ChillyChaCha》但是鲍博不喜欢不一样，岸沼裕也是个非常认真的编舞，能力更是不用说，黄子希和丁羽的选曲他非常满意，很符合他们的个人气质、风格。黄子希身上有着男子汉的气质的，适合大气一点的音乐；丁羽本来就是按照孟飞这个模板选出来的，清新中带着一股奋发昂扬的选曲更对他的表演风格。

鲍博……他能演绎的风格不少，就是这个“不少”难倒了岸沼——哪个最合适呢？岸沼是很负责任的编舞，鲍博又是难得的技术难度与艺术表现力都非常出众的选手，就像雕刻家遇上了一块顶级的好材料，老师碰到了一个天赋出众的好学生，恨不得将全副心血投入其中，只怕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