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结束的时候，鲍博又露出当年JGPF喝多了大抽之后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可惜没了当时那种豪迈劲儿——比起四大洲时，这次世锦赛自由滑的发挥，可以称得上大抽了。

刚做完剧烈运动，他全身跟洗完澡一样，额头上、脸上汗珠直往下滴，高清摄像机下，他的黑色衬衫都被汗水浸得湿透。看过这么多选手上场表演，没有哪一个出汗像他这么厉害的！等分之时，大家分明看到，一颗颗汗珠跟下雨似的往下掉！脸上湿漉漉一片，咋一看还以为他哭了！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很明显，他的身体状况不是最好。

孟飞的心情现在就剩下心疼了：比赛之前摸头的时候，才发现鲍博在发烧，额头烫得吓人！拼到这份上，他都只有佩服！

鲍博的自由滑得分148.94，TES75+，PCS73+，旋转华丽的222，不算还没出场的西园寺隆秀，自由滑目前排名第十一，两套节目总分233.31，排在谢尔盖之后，第九位。

他，自由滑大抽了！

这个时候，中国队众人以及中国冰迷们都拍着胸口大呼谢天谢地：虽然大抽，好歹前十保住了。这次来一开始也没指望这位小爷能拿牌子的，中国男单参加世锦赛的目标多少年来都如出一辙：进前十。架不住鲍博四大洲发挥太好了，这次短节目也彪悍了一把，于是大家的期望值也跟着不知不觉地往上调了又调。

孟飞揽着鲍博的肩膀，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尽力安慰神情木然的爱徒，拜他一脸大汗，孟飞也以为他哭了！

分数出来的时候，孟飞只是点头：拼到这份上，什么成绩他都认了，坐在另一边的尹真在鼓掌，拿牌子本来是因为短节目第一才生出的希望，赛前制定的目标就是进前十而已，鲍博已经达到而且表现非常出色了。即使抽了，鲍博的成绩也比之前的丁羽、黄子希好，你还能要求什么呢？鼓掌之后，他与孟飞一样摸摸鲍博的头顶，以示鼓励，对他说：“别哭了，你表现很好。”

央视转播的主持人是这么说的：“……小将鲍博是第一次参加世锦赛，虽然最后遗憾地没有进入表演滑，也就是前五名，但他的成绩已经非常了不起，为中国男单明年世锦赛争取到了两个名额。”

央视邀请的专业裁判解说员也认同这一说法：“这是中国男单十多年来的最好成绩了，小伙子不错的。”

主持人哎呀了一下：“他对这个成绩觉得不满意，好像……哭了？”

解说员：“鲍博本赛季大奖赛第一站就受伤了，这次世锦赛看样子状态也不算特别好。”

……

但是鲍博并没有掉金豆子，只是眼圈有些红，电视机前和电脑前的观众们分明看到他咬咬嘴唇，抽抽鼻子，颇为傲娇扭了一下头：“我才没有哭呢。”

那萌萌的小表情，让无数阿姨大妈瞬间沦为粉丝，尽管技术帝们反复回放视频确认鲍博确实没哭，脸上那都是汗水而已，但雌性生物与生俱来的怜爱之心仍旧为他辩护：“可是这比哭了更让人心疼！”

国内几大门户网站顺应民心地将赛后鲍博疑似落泪的高清照片作为了新闻图片刊出，而且唯恐天下不乱地将西园寺隆秀以及贝尔笑容无比灿烂的图片作为陪衬放在了一起。

139.纷乱

国内国际媒体有意无意打造新一代“不杠上会死”Partner的行动，身在温哥华的选手们暂且并不了解，赛后晚宴上，很多人都对鲍博表示了慰问，自由滑结束后他K&C区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是生病了，跟中国队关系好一点的甚至知道鲍博就是顶着高烧上场的，纷纷对他表示了慰问和祝贺——这个成绩真的很好了。

鲍博德反应冰迷们不得而知，从流出的晚宴照片上来看，他的精神头是不怎么好，看上去蔫蔫的，合影的时候摆出的POSS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网站摆出的他与其他选手的合影里，鲍博那萎蔫的小样儿与别人的倍精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如贝尔那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出征都灵之前，网上论坛以及冰迷们普遍不看好他们三个人能保住三个名额——塞弗和伯克利都太爱抽了，可最后贝尔第五，伯克利第七，塞弗第十五名，成绩居然非常不错。

而日本队方面，池田基任以266.32的总分再次成功卫冕，用媒体的话说：给年轻选手们好好上了一课。这个年轻选手，包括鲍博，自然也包括西园寺隆秀——西园寺隆秀的自由滑也失误了，他的第一跳4T双手扶冰并且最终被判降级，但他比鲍博强在全套节目就这一个失误而已，所以没跟鲍博一样从第一名跌到第十去，而是进了表演滑，离领奖台也只有一步之遥——第四名。

而赛前不被人看好的两位老将，奥古斯托与弗朗西斯，都表现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和非凡的决心，奥古斯托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拿到了世锦赛的银牌！而弗朗西斯也顶住了伤病，站到了领奖台上。

就像欧体大叔所说，眼下以鲍博、西园寺隆秀、贝尔、谢尔盖为代表的新生代选手，与老一辈的差距，并不在技术或者艺术上。

至少孟飞是很自责的：“也许是我们不好，不该……给他那么多压力的。”

他还不到十八岁啊，虽然西园寺隆秀也是这个年纪，但日本队前有池田基任开道，后有河野贤托底，就算西园寺隆秀真的大抽了，池田+河野的名次之和也保住了日本队来年的三个名额。

鲍博却是顶着压力上阵的，而且他若是如黄子希那般不出彩但稳定，哪怕跟丁羽一样爱抽，大家也不会寄希望奇迹发生，可他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创造了奇迹！

尹真沉默不语，谢逸群更是有几分沮丧，因为那句脑残的训斥，他差点成为千夫所指，在冰迷圈子里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获赠“说话老师”头衔——就你最会说话，行了吧！

而这个时候，中国队内几位女选手都围着鲍博，轮流揩油——咳咳，应该说是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谁让鲍博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呢？

师姐文雯当仁不让地坐在他身边，手指在鲍博脸蛋上蹭了个够：“别明媚忧伤了，不就是抽了一场自由滑嘛~”

要说抽得大，这次中国女单才叫抽得大，安贞慧也是几乎掉出前十，文雯更是抽到了十六名，但是她们明显都比鲍博看得开。

站在一边的安贞慧也在叹息：平时大家就私下统计过“失误率”，结论是全队四个项目所有选手里，鲍博是失误率最低的，每个赛季最多只会大抽一次，要么短节目，要么自由滑：14岁第一次送出去参加国际比赛，就大失误了JGPF的自由滑；15岁大病一场，但无论是全锦赛、世团赛还是冠军赛都没怎么失误；16岁失误了青奥会的短节目，世青赛减难度所以没抽；而这个赛季在日本站意外受伤，抽了自由滑。

按照这个统计，鲍博的世锦赛是可以做到Clean的，之前的四大洲已经证实了这个规律。

可惜统计这玩意，永远都是事后诸葛亮。

这下子，积分被法国和意大利超过，三年来第一次无缘世团赛了。

也好。原本世团赛这个玩意，就是图个热闹高兴而已，加拿大和意大利已经好几次垫底了，但这两个国家的选手们丝毫不觉得丢人：参与第一，再说有大把奖金出场费可以拿，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可中国的冬季项目管理中心就……太认真了点儿，太把这比赛当回事了。自从鲍博重病复出那次奇迹般地拿到冠军之后，年年都念叨着世团赛上台子。双人也罢，就出一对选手，三对世界一流选手还可以轮换着去，冰舞因为水平差，比赛也少；最累的就是单人，年年第一名的选手都要被点将，特别是安贞慧，今年她两站海外加上四大洲和世锦赛，倒时差无比辛苦，实在不想去世团赛了。

鲍博如K&C区等分时候一样，抽抽鼻子，撅着小嘴：“我哪有忧伤了。”咱好歹也进前十了，明年可以多带一个人来，两个人只要名次之和小于二十八，就能继续保持来年的两个名额，所以一个人挣名额难，而两个人保名额就容易得多。

要说忧伤……我从来都没有为成绩不好忧伤过！

我是为明明是为……我自己的优柔寡断！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身体里像有个大火炉似的，估计是发烧了。可是我居然觉得高兴——这样的话，即使抽到了姥姥家，也不会有人怀疑我是想故意丢掉牌子的！但是到了冰场上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这枚奖牌！

不仅仅因为是大家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我不甘心啊！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鲍博的内心在苦苦纠结，他的基友之一（冰迷公认哦）西园寺隆秀过来找他了。如果易明晶在场的话，一定会笑得格外灿烂，与上次四大洲一样，中国队所有女选手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可惜的是在场的中国选手们英语都不怎么好，没听懂他俩说的是什么。西园寺隆秀并没有像文雯她们那样安慰鲍博，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直觉反应，鲍博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抽了自由滑，而是因为别的，就像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鲍博就是知道四大洲的时候他的右脚有伤。

再说花样滑冰比赛里，即使是最顶尖的选手，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抽的。

所以，他一字没提已经过去的比赛，而是问起了万路的联系方式。

他的家人以及关系较好的朋友们都看过了字幕版的《冰雪人生》，觉得非常不错，可惜按照合同约定，除了录着片花以及剪辑的花絮部分的那张光碟，给西园寺隆秀的那份是不可以拷贝也不可以上传网络的。但就是这传到微博上的五分钟片花，引起了日本某电视台的兴趣，他们想买下这部片子。

“不知道能不能成真，希望到时候，能给我弄个配音……”西园寺隆秀有点心虚，他那蹩脚的中文确实是剧中一大败笔。

鲍博笑而不语：你当观众都是听你说中文来着？还不是冲你的……美貌而来！可惜易明晶就是演了个路人甲角色，太遗憾了。

好在你们俩都不是花瓶……

而会场另一头，尹真正与前来观看世锦赛的几位国际编舞教练谈得热络，他留学多年，一口流利的英语非鲍博能比，又是花样滑冰圈内人，如今身上还有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临时总教练的衔头，拎出去大家都要多看一眼的。

只是他的心理，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来年两名额是拿到了，可是三名额却不是那么好拿——要是鲍博不抽就好了！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先想想那几个小家伙的编舞问题吧！

章霈霖算是中国国内第一流的花样滑冰编舞了，鲍博他们也有几个赛季使用他的节目，但现在他的短板已经成了制约选手们在进步的桎梏，必须另外设法了。

马切特、南希、埃文……一个个编舞的名字在脑海中闪过，又一个个排除了，并不是他们水平不够，而是——价格太贵！

以伯克利的编舞埃文基纳为例，找他编一套短节目收费为3000-3500美元，自由滑翻番，埃文还不是最顶尖的编舞，像安贞慧的编舞南希克莱尔，一套自由滑需要掏8000美元不打折，需要修改还另外收费。

上面为女单掏钱那叫一个爽快，中国女单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都是有成绩的，领导们还指望安贞慧后年冬奥拿牌子呢，但是男单……给鲍博掏钱还是勉强可以的，四大洲亚军、世锦赛第十，就是估计要多磨磨嘴皮子，再多人就不行了，再说编舞也没有团购打折一说。

易明晶需要好的滑行，黄子希需要个性，丁羽需要增加体能，雷昀需要康复训练，还有李峻林、林航……只能先就要紧的了，至少将两个人送出去编舞，不然一个出了事，连个替补的都没有！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太危险了。

预算只有那么多的话，就不得不考虑性价比的问题了，即使刚才的谈话里南希还是很乐意为鲍博编舞——只可惜国家队不舍得出这笔钱。

看到正与鲍博说话的西园寺隆秀的时候，尹真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名字：岸沼裕也。

作为一个花样滑冰大国，日本编舞教练在国际上也是颇有名气的，比如岸沼裕也，当然名气和收费都比不上马切特、南希等人，因为他的主要客户是青年组选手，日本年轻选手多找他编排，像西园寺隆秀和中村英二本赛季的自由滑都是他的作品……

鲍博和伯克利正在背对背比谁高，西园寺隆秀站在一旁，眼睛紧盯着脚下，刚才他跟鲍博比身高的时候，鲍博耍赖偷偷掂了脚尖，结果看上去一样高，他当然不相信。这次他盯着，鲍博作不了假，结果就比伯克利矮了足足一个脑袋。

伯克利如今身高1.77m，西园寺隆秀自己的身高是1.70m，所以鲍博绝不可能有1.70m！

个矮不是问题，池田基任也不过1.66m而已，不承认现实才是大问题！他还没把这话说出来，一抬眼看到尹真走过来，吓得浑身一抖。

1.78m的尹真让西园寺隆秀感到害怕不仅是因为身高，还因为那双刀子一样的眼睛，仿佛能直入他的内心。

但是这次尹真的态度却很和蔼，只是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热闹，甚至有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140.父与母

因为没有世团赛要参加，冠军赛是在4月底举行的，本次冠军赛，所有项目前几名与赛季初的全锦赛并无什么分别。而冠军赛结束后，这个赛季就算彻底结束了。悬而未决的中国花样滑冰男单最终掌门人人选，也该有个结果了。

主要人选就那么几个：孙廷光、尹真、孟飞、余汉桥——最后一个余汉桥纯粹是打酱油的，他实在没这个精力，本来就是国际裁判，就是女单，也主要是他的妻子黄慧珠在负责。孟飞本人对总教练一职显然不如前面两位有兴趣而且势在必得，于是总教练一职就成了孙廷光与尹真的较量，说白了就是韦系与孙系的内斗。

当四大洲、世锦赛结束，尹真就任的呼声水涨船高，要是没有他力排众议尽派小将前去参赛，中国男单是不可能获得这样的好成绩，而且他能力强，能为中国花样滑冰争取更多的资源。但他的软肋也是非常明显的——资历，进入国家队不过一年而已，连教练资格都没拿到，现在只是个助理教练而已。

当孙廷光发现自己已经不太可能如愿以偿的时候，只能拼命攻击尹真的资历问题：国家队总教练连上岗证都没拿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笑话！

那几天，队里谁也无法安下心来，孙、尹二人几乎到了撕破脸的程度。

这天是星期四，教练组都开会去了，是大家自己练习的时间，但是稍年长的选手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年轻的选手们也被这股不安的躁动影响，即使是不爱多想一心训练的雷昀也不由自主地凑在一旁听上两句。

鲍博和易明晶、黄子希的上冰练习已经结束了，正在换鞋子，一向喜欢八卦的易明晶就在一旁说上了，说得他表哥脸色白了又白——尹真当上总教练，鲍博和易明晶可能不会受太大影响，但他可就难说了

鲍博无奈地耸耸肩：面对这种事情，既然他们是无能为力的，不如静观其变，或者叫，听天由命？这个时候，他心底其实是有几分庆幸的，不管总教练是谁，孟飞都会竭尽全力为他争取的，用其他教练的话说，孟飞那不是一般的“护犊子”，谁都知道，鲍博是孟飞的眼珠子，谁敢动他孟飞肯定跟谁拼命。

鲍博重病复出之后的那个赛季，被孙骏遥压在了青年组，也不能参加四大洲，但孟飞还是为他争来了世团赛的机会；再下一个赛季，在上面不给中国站参赛资格的情况下，孟飞和尹真硬是弄来了两个海外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