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新与旧

扫冰结束，第五组五位选手上冰热身。鲍博在休息区很认真地观察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西园寺隆秀的4T质量还行，贝尔的4T和3A前面好像都加了难度衔接，河野的跳跃全出问题了，不是空就摔，看来状态不怎么好，卡里莫夫倒是很兴奋，过周了；萨姆纳，算了，本组垫底的家伙。

热身结束后，除贝尔外都下场离开了，贝尔的弗拉门戈舞造型引来无数尖叫和掌声。但是他的第一个跳跃，3A这个不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摔倒，而且看样子不算降级也要算存周了，其后的4T落冰上刀齿，看来新加的难度衔接进入对跳跃本身质量影响非常大，幸而三个旋转和3Lz3T都完成得不错，全部旋转四级，3Lz3T的GOE+1.08，TES38.39，加上40.02的PCS，再扣掉摔倒的一分，短节目得分77.41——如果不是TES有点低了的话，他的PCS应该跟池田差不多，至少要比鲍博高一些的。

他本人对这个分数也不太满意，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反而是美女教练杰西卡摸摸了他的头，好像是问捶痛了没有，惹得不少观众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开了个坏头，其后的河野贤、卡里莫夫、萨姆纳短节目得分都不甚理想，抽得稀里哗啦，一个比一个摔得惨。到西园寺隆秀上场的时候，所有解说员都在概叹第五组是被诅咒了还是怎么了，要是西园寺隆秀也中招的话，就真是倒霉之组了。

万幸，西园寺隆秀的所有技术动作都完成得还行，外勾手步进3A有瑕疵，可惜第一跳4T犯了老毛病，存周不说、落冰还翻身，失分不小，而且蹲转仍然是个负的GOE。

西园寺隆秀的短节目得分是这样的：

…技术动作…….基础分…….GOE..………最后得分

1.4T<……..7.21……….-1.83……….…..5.38

2.3A………8.50……….-0.69……….7.81

3.FCSp4………..3.20………..1.07………4.27

4.3Lz3T………..10.10…….1.2………..11.30

5.CSSp4………..3.00………-0.72..….……….2.28

6.SISt3…….3.30………0.86……….4.16

7.CCoSp4………3.50……….0.79……….4.29

不过，他的TES还是达到了39.41，加上40.94的PCS，总分80.35，目前仅次于鲍博位居第二。

对此鲍博倒是不意外：他总是小抽，也该稳一回了，西园寺隆秀在最重要的比赛里，一般不会失常的，何况这个难度编排已经用了两个赛季了。

不过他俩全部过80的分数，给最后一组的选手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这一组中有弗朗西斯、奥古斯托、池田基任，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三个人至少有两位选手的短节目能拿到80分以上。

鲍博能不能保住第一，就看这三个人的了。但是鲍博的兴趣却在这一组第二个上场的李旻宇身上了：“你说，他会不会再来一次勾手三周接后外结环三周啊？”

文雯在护栏外瞪了小师弟一眼：“你想向他看齐啊？”

鲍博对手指，前世的迟天一确实练习过接后外结环三周的，但不是要上3Lz3Lo或者3F3Lo，而是想跟热尼亚一样上4T3T3Lo，可惜他还是个地球人，只得退而求居其次练4T3T2Lo。高难度的4T3T之后都能够接上2Lo，简单一点的2A2Lo之后接更是没有问题，这才是鲍博接2Lo技术非常厉害的原因。

李旻宇的天赋显然更差一点，而且事关明年的名额，他不敢冒险，最后还是用的3Lz3T，大概是练久了第二跳连3Lo，连3T非常生疏了，不用回放都能看出3Lz3T第二跳存周，3A的质量也不高，大概与四大洲差不多的分数，可能稍微高点。

但是分数出来的时候，却出人预料的低——55+，鲍博忍不住问：“怎么这么低？”

四大洲的时候李旻宇可是3F跳成2F了都有58分啊！

“他做了两种蹲转，一个换足，一个跳接，后面那个跳接蹲转就无效了，短节目里的旋转是不可以重复。”尹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休息区，“我说，你是不是关心错对象了？还是上次砸场子砸出感情来了？”

鲍博雷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心道：我还是很关心塞弗、伯克利、谢尔盖、西园寺隆秀、贝尔……的。但是塞弗和伯克利在我前面出场，谢尔盖……我没法跟他搭话啊，西园寺隆秀把自己照顾得蛮好的，贝尔……他有美女教练形影不离呢！

他当然不会承认是怕自己的祥瑞体质影响到这几个人。

见他不说话，尹真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双手齐出，拧住鲍博的脸蛋狠命往两边拉，恨恨道：“你说你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鲍博一边竭力维护自己脸的领土完整不变形，一边反驳：“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乱七八糟的人才会觉得别人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呢！”

孟飞赶紧打圆场：“尹真，你跟小孩子斗气干什么？”

尹真看了他一眼，松了手：“不小了，都快十八岁了……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那边鲍博摸摸脸，大概又留印子了，他愤愤地从自己书包翻出毯子包住整个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

于是休息区就多了这么一位疑似穆斯林妇女，看得其他选手肚里暗笑，胆子大一点又跟鲍博关系挺好的SB二人组于是就上去“调戏”了，一个拉毯子，一个捏脸，鲍博跳了起来就逃跑，三个人很没品地玩起“吃豆豆”游戏，看得其他选手直乐，鲍博发觉自己跑不过SB二人组的围追堵截，索性大大方方起来，毯子一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个手指印吗？

他这一“光明磊落”，SB二人组倒不好意思起来，贝尔上去摸摸他的头以示歉意：咱就是跟你闹着玩的，别往心里去。

这个时候，尹真招呼鲍博坐到他们那边去，不要乱跑了，鲍博有点没玩够，但是顶着尹真冷得可以滴水成冰的目光，以及孟飞关切的眼神，他不能不听话啊。

“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里坐着！”尹真的口气透着不善，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SB二人组的，尤其是贝尔。

鲍博垂着脑袋，正好不远处坐在同一条长椅上西园寺隆秀也低着头，两人目光相触，不约而同地都挤了挤眼睛。

鲍博的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还跟对待三岁小孩一样对待我，哼！

西园寺隆秀的回以戏谑：哎呀，你这样坐不住的性格，也就配得上三岁小孩的待遇了！

鲍博撇一撇嘴：你玩上了劲，还不是一样，比我还疯呢！五十步笑百步！

两个人，眉眼官司打得热闹，中间夹着一个言语不通的布兰科，虽有察觉，但完全摸不着头绪。鲍博另一边坐着的尹真此时的注意力在冰场上，孟飞则被布兰科挡着了视线，没看到更远处的西园寺隆秀。

此时第六组已经比过了两人，最后三位上场的选手分别是奥古斯托、池田基任和弗朗西斯，这也是本组实力最强的三位选手了。

非常凑巧的是，这三位选手都是本国的一号男单，但又都碰上了运动员最常见的年龄、伤病问题。奥古斯托28岁，弗朗西斯27岁，都已经过了花样滑冰运动员的黄金年龄，纵然有再好的天赋，再科学的训练方法，身体状态已经不比当初，多年来累积下的小毛病也成了大毛病。今年24岁的池田基任，执着于高难度的4T3T，在上赛季之初就伤到了膝盖，数次发挥不佳，以至于上赛季为了保证世锦赛而放弃了四大洲锦标赛，从本赛季的表现来看，他的伤总是时断时续地发作，直到四大洲的时候，才勉强没有大失误地完成了一次自由滑，如果不算3A2T的那个踉跄的话。

首先是奥古斯托，鲍博观看这位大叔的表演总是感觉非常亲切——仅次于看到热尼亚、弗朗西斯的亲切，他的表演风格，技术动作，与迟天一那个时代更接近一些，没有那么多痛苦且讨人嫌的衔接，跳跃大气而舒展，表演个人特点鲜明——到了奥古斯托这个程度，荣誉已经是次要的了，享受花样滑冰带来的乐趣才是更重要的。所以尽管PCS经常进不了第一档，有时候连西园寺隆秀、贝尔这样的小辈都比不过了，奥古斯托却一次比一次顽强的站在冰场上和领奖台上，让一众嚷嚷他跟不上时代的人闭上了嘴。

第一个技术动作4T，起跳的时候即使不懂花样滑冰的外行，也觉得很不舒服，在鲍博这样的专业选手看来，就是轴歪了，落冰的时候不摔也至少是个扶冰，可奥古斯托并没有摔，他的落冰控制太强大了，而且落冰时身体打开非常充分，特别舒展好看。

那是一个是注重跳跃的时代，大家都在跳跃上挖空心思，挑战地球引力，各种各样的高难度跳跃，各种各样的难度跳跃组合都在那个时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不但要能跳，还要跳得好看，至于旋转和步伐，就很少有人去琢磨了，虽然滑行技术好对完成整套节目非常有帮助，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却比不上多上几个四周更能提高技术分和吸引眼球，当时就有诟病说有的选手不是在比花样滑冰，而是在比“花样跳冰”——除了跳跃，其他技术粗糙得令人发指。

只是那个时候的顶尖选手，比如谢廖沙、热尼亚、罗宾他们的滑行技术同样也是非常出色的，这种质疑往往被忽视了。

到了新规则下，开始注重选手各个技术环节的全面，光靠跳跃是吃不香了，加入大量衔接也使得一套节目可能出现更多的失误。比如同样是4T，鲍博的自由滑第一个跳跃4T3T是外勾手步接交叉步进入的，一旦受伤，他就无法完成了，不得不降级成4T并且砍掉了难度进入；西园寺隆秀的自由滑4T单跳没有难度进入，但滑出要紧接一连串难度步伐，一旦跳跃出了问题，后面也会跟着受连累；池田基任的后半段4T是前有旋转，后有编排步伐，一环扣一环，每个环节都决不能掉链子。

像奥古斯托这样的4T，即使高度远度都非常漂亮，完成比较轻松，也最多GOE+2，小分表上，他的GOE只拿到了1.02的加分——没有难度进入，空中没有难度姿态，跳跃滑出后没有紧接步伐或转体……

ISU制定出的越来越厚的技术规则，将每一个技术动作基础分、定级、判定标准卡得死死，减少了裁判串联舞弊的机会，也减少了选手个性发挥的余地。

花样滑冰的选手们，越来越像戴着镣铐跳舞的舞者。

不过若在戴着镣铐的情况下，依然能跳的好，称他们一句“舞王”，想来不过分。

比如，池田基任。

134.大将风度

付出几乎两个赛季发挥不稳定的代价之后，池田基任终于换来了一次高质量的4T3T，赛后小分表上，这个跳跃的GOE加分与鲍博四大洲锦标赛自由滑的那个4T3T差不了多少，而世锦赛的打分，特别是GOE，一向要比四大洲谨慎一些的。

其后是池田最擅长的步伐部分——四级直线步，四级定级不说，GOE加了1.70，这也是全场比赛中，步伐拿到的最高分，无愧于“舞王”的称号。

池田表演的时候，鲍博是直勾勾地看着的，孟飞注意到了他的这个神情，上一次他这样，还是在几年前的JGP分站，当时他也用类似的表情盯着贝尔。

也许，这孩子已经找到了下一个要看齐的目标了吧？孟飞在心中微微一点头，这是一个好现象，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池田基任的3A一如既往的高且飘，观者无不大呼“太爽了”，旋转部分也至少拿到了基础分，与鲍博一样，池田基任的旋转中，燕式转最弱，蹲转和直立转好一些。作为一位顶尖选手，他以及他的编舞在非常重视这些细节部分，即使并不擅长的燕式转，也因为动作设计得当，定级方面并不吃亏，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池田是能做到全部旋转四级的，该得到的分很少会丢——这方面，足够给鲍博以及其他中国选手好好上一课了。

燕式转后，就是短节目的第三个跳跃，步伐进入的三周或以上跳跃了。以往池田都完成的都是4T单跳，但最近两个赛季他都坚持在短节目里上4T3T，因为没有第二种四周，那么这个难度步伐进入的跳跃就只能是3Lz了。虽然也能称得上五种三周基本无错刃，但与鲍博、西园寺隆秀正好相反，池田基任是3F强而3Lz差一些，与当年的孟飞以及现在的黄子希、易明晶、文雯是一样的，他的3Lz不属于传统型的长距离外刃进入方式，起跳的时候右脚习惯在右脚在左脚偏右的位置点冰，要靠力量强行压出左脚的外刃，也就是起跳前要有一个“掰脚腕”的动作，否则就会被认定是Flutz错刃。

今天池田的3Lz崴脚的动作看上去就显得很不自然，似乎有点压过了？手臂摆动的时机也不对。

鲍博他们坐的选手休息区正好位于他的背后，看的一清二楚，鲍博是非常擅长3Lz的选手，一看这架势，直觉反应就是要空了。3Lz是五种三周里难度最高分值也最高的。这是唯一一种顺时针助滑进入的跳跃（顺时针型选手是逆时针助滑进入），旋转方向却是个逆时针，与助滑方向完全相反，也就是说，选手完全要靠自身的力量来完成跳跃，无法借助助滑绕圆弧的离心惯性的帮助，动力几乎完全来自于右臂和肩膀的摆动带出。起跳瞬间，身体重心要由顺时针方向转移至逆时针方向，空中逆时针转体，逆时针滑出，右臂和肩膀必须在非常准确的时间内配合发力，否则会跳空，这也是3Lz不好掌握的原因。整个跳跃在冰上留下的是一个标准的反S型运行轨迹。中国早期的冰上项目教练员把这个“S”型称为“勾手”，这也就是Lutz跳（音译为路兹跳，缩写为Lz）在中国又被叫做勾手跳的由来。

池田基任的整套起跳动作都出了问题，使得3Lz当即空成了1Lz，在池田空掉的一瞬间，鲍博听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西园寺隆秀遗憾的叫声。

3Lz有6.0的基础分，1Lz就只有可怜巴巴的0.6了，十倍的分差，这还不算GOE丢掉的分数。就算PCS依然打到40+，总分81.47排到了第二，可惜较低的TES总使得这样的PCS和总分看上去有水分，特别是在目前第一、第三的鲍博、西园寺隆秀的TES的衬托下。当时网上就有评论认为在TES与贝尔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池田基任的总分不应该打到这么高——池田的表演好，贝尔也不差啊。池田粉们当即予以反击：池田3A漂亮，4T3T也练出来了，也就是在3Lz上阴沟翻船了。贝尔呢？起码就本场表现而言，他的4T和3A都质量不高！要说印象分，池田过去两个赛季发挥不稳，可贝尔之前几个赛季的表现更是差劲！连美国国内选拔赛那一关都过不去！

他有什么资格跟池田一档PCS？鲍博和西园寺隆秀至少在难度和发挥上，拿40+的PCS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结束表演下场的时候，池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还是按惯例向观众鞠躬、挥手致意。作为一位顶尖选手，即使真的输掉了这次世锦赛，他也仍能保持自己的风度。在K&C区等分的时候，他的教练长谷川哲男看上去非常紧张，嘴里不住念叨什么。池田本人却神态轻松——失误已经失误了，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在下一次的时候重蹈覆辙。

分数出来，长谷川教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分差，自由滑有机会翻盘。池田却捧着脸，有点忧伤地长叹一口气——谁知道4T3T都扛下来了，却在3Lz上失手呢？再看看4T3T、3A、3Lz都无比彪悍的中国新生代花滑小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