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竞技)上——青镜晓颜
青镜晓颜  发于:201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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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路,三刀客最后一位,却是年纪最大的一个,排名靠后是因为他难度上得比较晚,而且滑行不太好,但他的发挥非常稳定——是保证难度的稳定,“三宝”的那个“宝”是对他最大的肯定,有他在,孟飞和尹真就有了放手一搏的勇气。

单人项目能形成集团优势的话,往往能带来更精采的发挥。那是花样滑冰男单的黄金年代,也是中国男单的黄金年代。

但是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而中国男单,也不知何时才能重现辉煌……

鲍博一动不动趴在他的膝盖上,仿佛睡着了。

孟飞停顿了好一会,又开口道,他的声音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更加像是呓语,微弱而飘摇:“其实还有一个人,但是现在很少有人还记得他了……第一次见到你上冰的时候,我就想到他,你跟他真的很像……”

鲍博猛然睁开眼睛。

53.受罚

何若晗与安贞慧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满载而归,却只看到孟飞坐在行李堆旁,鲍博“不见”了,不禁大惊小怪起来,直到孟飞冲她们摆摆手,她们才看清鲍博是趴在孟飞的怀里睡得正香呢,远处看还以为孟飞多披了一件羽绒服而已。

何若晗嘀咕:“他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睡得着。”上次内部赛坐在看台上就能裹着毯子睡过去,今天……

安贞慧耸了耸肩:“睡得着说明拿得起放的下,这个赛季除了这次自由滑,他一场都没有发挥失常过。”这是安贞慧最佩服鲍博的地方,而且自由滑失常也是有原因的——他喝酒了,即使是失常了,他那个技惊四座4S,最后补跳的3A3T,也足以让人记住他很长时间了。安贞慧自己都自认做不到这些。

她们在那里唧唧咕咕,声音略大了些,一直轻轻拍着鲍博后背的孟飞向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安贞慧羡慕地看了鲍博一眼,长叹一口气。

时间差不多,而人也到齐了,大家准备集体去车站做大巴前往机场的时候,孟飞才叫醒鲍博。

鲍博揉着眼睛,拉上帽子,像老鼠一样,拎上行李,第一个溜上大巴车。

几个双人男伴面露不悦:女士优先懂不懂?都是孟飞惯的!

上车后鲍博继续靠在窗户上打瞌睡,安贞慧拆开自己买的一大包零食给大家垫肚子,送到鲍博面前的时候,怎么摇他都不肯睁眼睛,安贞慧自有办法——捏紧他的鼻子,不由他醒不过来。

鲍博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接过递来的东西,拆开往嘴巴里乱塞。

“不就是回去要受罚吗?你教练那么护着你,大概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怕什么。”鲍博脸上的痕迹,明显是哭过的,难怪要猫腰低头拉上帽子。

鲍博不吭声,安贞慧继续劝他:“不是这个?难不成你还想得冠军啊?双3A编排,你练习的时候也没有不失误滑下来过,这个成绩可以了。”

即使谢尔盖的成绩不取消,鲍博的第三名也跟去年黄子希持平了,他才第一年参加JGPF,安贞慧去年的第一次JGPF之旅可是垫底的命。

大巴车向机场驶去,随着JGPF的落幕,对于鲍博这些青年组选手而言,今年的全部比赛已经结束,明年4月初,他们将迎来本赛季的重头戏——世界花样滑冰青年锦标赛,鲍博与安贞慧将作为青年组男女单一号选手出战。

不过在此之前,1月,冰雪项目将迎来四年一度的盛宴——冬奥会。只是在花样滑冰这个号称最优美的冰雪项目上,中国只在双人和女单获得了参赛权。

这件事,想想就觉得憋屈。

当然,对鲍博而言,回到北京之后,还有更憋屈的事情在等着他:检讨。

本赛季开始之前,中心特别为青年组选手们上过一次《国际比赛注意事项》的课,其中就特别提到了不能食用来历不明的食物、饮料,一则可能造成食物中毒,二则也难免一些暗算,国内比赛就出现过这种事情,直到今天都是一个罗生门。

鲍博这次的错不可谓不严重,司机都知道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即使不是专业运动员,上场比赛之前不能喝酒,应该是常识了吧。

训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家队总教练——孙骏遥,他终于找到可以名正言顺让鲍博老老实实听他演讲的机会,足足讲了一下午,还不许鲍博打游戏,连瞌睡都不许打。

而办公室外,其他选手都在乐,有羡慕鲍博彪悍跳跃的,虽然空了一个3A,4S也降级了,但也成了3A3T,这是中国青年组男单目前被承认的第一个3A3T。而易明晶则在酸溜溜地嫉妒鲍博的狗屎运:“喝了口酒就捞到一个总决赛亚军俄罗斯人还真大方,又送酒喝又送牌子。”

在易明晶看来,要是鲍博不喝那口酒,谢尔盖就不会被取消成绩,那么他就是个季军,跟表哥打成平手的成绩而已,现在

黄子希喝止了他:“小易!”

鲍博的自由滑事实上是大抽了,一个降级的4S无法弥补空掉3A的分数,而且后半段连续上高难度跳跃,使得整套节目的连贯性流畅性完全被破坏,最后的联合旋转几乎没有得到多少分,PCS勉强持平,TES比两站JGP要低。要是没喝多,按原计划的双3A双3Lz编排,即使小失误,也能上140,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到亚军,甚至冠军,因为西园寺隆秀也抽得不小。

虽然没能拿出相应的表现,但鲍博确实有着至少亚军的实力,这是必须承认的,仲裁委员会最终将银牌判给了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易明晶一直很嫉妒鲍博,嫉妒他的滑行,嫉妒他的跳跃,甚至嫉妒他比自己得女孩子喜欢,其实黄子希何尝不是,但他生性老实,羡慕嫉妒之后只会更努力地向他看齐。所以他本能地觉得表弟的想法走了歪路,必须在露出苗头的时候就拧过来。

易明晶哼哼两声,嘴巴撅得恨天高,但也没敢反驳表哥的意思,打小就是黄子希护着他,在易明晶眼里,黄子希就是半个父亲一样的存在。

丁羽的看法又是一个角度:“我记得去年吃年饭的时候,他还蛮能喝的”他用虎口比了个圈,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小的一瓶盖儿,喝了三杯就不行了哎?他当时是跟你对着喝,喝的杯子都摞起来了吧,就那种一次性的纸杯子?酒量应该不小啊”

被丁羽捅了一下的,正是过年陪着鲍博发酒疯的苦逼师兄李峻林,他点了点头,看看众人难以理解的表情,终于说了实话:“我喝的白酒,他喝的啤酒。”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又是满脸鄙视地走开了。

鲍博还不知道自己酒誉已经在队内降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以下,孙骏遥已经讲了几个小时,中间喝了四次水,同样的意思已经换用了N种表达方式,楞没一种重样的,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差点给他跪下了:您老最适合的职业不是当花样滑冰教练,是当语文老师吧,我认错、我回去写检讨还不行吗?求您别说了,我都要憋不住了

等办公室门打开,黄子希和易明晶终于看到鲍博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地像生过一场大病,两条腿都在打颤。

“你还好吧?”

跟鲍博当了这么些时的室友,黄子希很诧异:他晕倒的那一次,脸色都没这么难看的,孙指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甚至伸手想去摸摸鲍博的额头。

鲍博却将他的手挡下了,而且还反握住了他的手,另一边,易明晶的手也被鲍博紧紧握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这么的日子,还经常捉弄你们,我真是太过分了!”

原来被孙骏遥训斥一下午是这种感觉,想想黄子希和易明晶这哥俩在他手下训练了五六年原来他们都过着如此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而我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我太TM不是东西了

他紧紧握住易明晶的手,表情异常诚恳:“别说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拿你的缺点嘲笑你!你们太都不容易了,我以前真是太没同情心了”

说完,他还非常热情地拍了拍易明晶的肩膀,那意思是说:以后咱们就是哥们了,啥事都别见外!然后才撒腿冲厕所而去。留下脑子当机呆若木鸡的表兄弟二人站在原地。

几分钟之后,先回味过来的易明晶望着自己的表哥叫了声:“大黄?”

“呃?”还处在迷茫状态的黄子希浑浑噩噩地回答。

“我觉得,上次你说的真对,包子他这个人,确实不坏。”

易明晶说完这句话就追着鲍博的脚步跑走了,留下原地大脑再次当机的黄子希和他满头的“”。

54.消逝

冬奥会开始花样滑冰比赛,队里已经放假了,大家基本都在家里看的比赛。男单比赛结束后,易明晶就在微博上泪流满面:“我的偶像太伤心了,太窝火了!”后面还跟了几十个宽面条泪的表情。

下面有李峻林、卫兴、钱阳以及不少冰迷跟贴的宽面条泪,很快就盖成了一座高楼。

电视机前的孟飞也悄悄流下了伤感的泪水,黄金一代最后的勇士遗憾谢幕……自此,由他们引领的一个时代,终于走入历史。

鲍博坐在他旁边切水果……手上的动作代替了头脑的活动,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不能想也不愿想。

孟飞的母亲嗔怪:“你们俩晚饭都没吃,也不怕饿坏了!”说罢拿起茶几上的果盘就往他们面前放。

鲍博会住到孟飞家里去,是原因的。

因为这次冬奥会的全面失利,刺痛了中国观众也刺痛了中心领导,上面痛下决心,从青年组抓起,花大力气培养下一个奥运周期的选手——鲍博正在此列,而且因为JGP的优异表现,他将是四月世青赛中国男单冲击金牌的头号选手,所以即使放假,时间也非常短,短到如果回老家一趟,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在路上的多,所以青年组国字号的选手,都留在了北京没有回去。

黄子希易明晶兄弟,本来就是北京的选手,安贞慧在北京有亲戚,陈洁歆的爹妈都来北京陪女儿了,独有鲍博无亲无故,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待宿舍里,于是孟飞就接他到自己父母家来了。

孟飞是北京人,退役之后,他本来是有机会留在北京的,但他自己收拾了跑去了黑龙江一个小中心当教练,把爹妈愁得头发都白了。十多年之后,独子终于调回了北京,事业有成,父母欣慰之余,也在不断地旁敲侧击:终身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但是孟飞很忙,他现在是青年组的负责人,虽然女单和双人这块日常不归他管,却要靠他协调统筹,另外还要五六个小男单,两对冰舞……忙得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想清了一切,终于下定了决心,孟飞不忍心告诉父母实情,却也不忍看到父母失望的神情,想着鲍博这么可爱的孩子正好没地方去,若有他陪着,二老这个新年或许会开心一些。

于是孟家就迎来了这么个小客人。鲍博男女通杀,老幼皆爱的外貌不出意外获得了二老的欢心,就是一见面,鲍博的称呼颇让孟飞冒汗:“伯父、伯母好!”

童音清甜细糯,喜得孟母心花乱飞,上去就亲一口:“哎呦!我的宝宝好乖!”

孟飞暗地里抹了一把汗:好吧,他爹妈都不在乎了,他也就无视辈分上的混乱好了。

孟家二老真是把鲍博当亲孙子疼,绝对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虽然放假了,冰上训练不能进行,但陆地训练孟飞是盯着鲍博每天都要进行的。于是二老每每为孟飞对鲍博的“狠心”跟儿子拌嘴。

也是,如果孟飞当年退役之后马上结婚生娃的话,孩子差不多该有这么大了。

深吸一口气,眼角瞟到鲍博的注意力在手上屏幕的水果上,孟飞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珠,然后摸摸鲍博的头:“不早了,吃点东西就洗洗睡吧!”

明天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他还有事情,得起早点。

鲍博非常听话地放下手机,往嘴里塞了两个点心就去洗脸洗脚刷牙,孟母在后面追着叫:“就吃这么点不行啊。”硬是要看着他又吃了一个才放心,生怕他饿着。

可能是吃多了,晚上鲍博翻来覆去睡不着,加上本来就夜不能寐的孟飞,这一大一小于是索性开起了卧谈会。

“教练,你上次说的那个人……”

孟飞正在给鲍博揉肚子促进消化,“嗯?”

鲍博小心使自己的口气不露出一丝异样:“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他了呢?”

孟飞张了张嘴,却不能发出声音。

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因为他被自己的恋人拒绝,鄙夷,落井下石,因为他已经死去而他的恋人还活着并且将成为中国花样滑冰的掌舵者!

“因为……他……离开得……太早了。”孟飞艰难的地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鲍博凉凉地笑了:“性格软弱,没有担当”,老头那八个字的评语说得太精辟了……前世的我尚且有勇气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连提及真相的胆量都没有。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前世的经验:睁久了,眼泪就自己回去了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孟飞,岁月改变了很多事情,但也有些东西顽固地在那里,唯有最亲近的人方能体会……从额头,眉心,鼻尖,人中,嘴唇,下巴,脖颈这条完美曲线,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路径,就在眼前,但现在,鲍博却连靠近一点的兴趣都没有了。

而近在咫尺的地方,孟飞则痛苦地闭上眼睛,十七岁,花一样的年华……当时听到迟天一的死讯,他整个人都木了:那个敢爱也敢恨的少年,那个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的人,就这样决然地弃他而去。

在他身死之前,他已心死。让他绝望不但是孟飞的绝情,还有所有人的鄙夷,他们不相信,他们也拒绝相信那是爱情。

天一,你知道吗?我遇上了一个天赋很好的孩子,他的滑行,跳跃跟你几乎一模一样。也许是上天垂怜,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成为了我的学生。你当年未尽的抱负,就由他来完成,也算实现了我们并肩领略冰坛最高处的风光的理想,这样可好?

他低头看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鲍博,那懒洋洋的样子,有点像一只翻着白肚皮求抱求疼爱的小狗,孟飞忍不住怜爱地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摸摸他的脑袋瓜儿:“男单比赛的时候你干嘛一直打游戏啊?看看高水平的选手是怎么表现的不好吗?”

要是丁羽他们在,大概又要吐槽了:你看看,连这种小事情,都用的是“不好吗”这种商量的口吻,而不是“怎么不”这种命令语气,孟飞你有资格嫌你爹妈太疼鲍博?你才是惯他惯得最厉害的那个人!

鲍博抓抓头:不忍心啊!时光飞逝,当年水灵灵的金发正太,也长成了满脸褶子的大叔……记得当年韦头曾经讲过一件事情,前苏联最早的五位元帅之一,克列缅特?叶夫列莫维奇?伏罗希洛夫,因为对现代化战争不熟悉,二战时期在德国军队面前一败涂地,这位自尊心极强的老军人曾久久在前线炮火中徘徊,甚至亲自加入突击队,如普通士兵一样从战壕里发起冲锋,想像一位战士一样在战场上结束生命,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德军的子弹和炮弹都避开了这位老元帅。

如今天这般还能在赛场上战斗至最后一刻,热尼亚其实应该挺着胸膛了——他没有败给任何人,他只是败给了时间。

我们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而他们是西山的薄日,辉煌、灿烂,只是近黄昏。

鲍博的睡意渐渐涌上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终于,他头一歪,靠在孟飞的右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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