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热的目光从瓶子上移向自己的脸上，眼神中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

任何现代体育运动，似乎都摆脱不了兴奋剂魔咒。

49.沙霍夫的诅咒

男单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照短节目的成绩从低到高排列的，谢尔盖和鲍博将在倒数第三、第二出场，西园寺隆秀最后。

谢尔盖一扫短节目颓势，从一上场就表现非常亢奋，他的自由滑音乐是热烈《波兰舞曲》，开场从绕场助滑加速到3A，是前所未有的顺畅，即使短节目的那个3A都没有这么一气呵成，在场的裁判几乎毫无争议地给了+3的GOE。

其后谢尔盖更是来了一个4T！现场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因为此跳的高度有点吓到他们了，起跳准备时间合理、高度远度兼具，就是落冰时身体稍微有一点点歪，导致浮腿滑出时有一点别扭。裁判打分的分歧比较大，有正有负，但最终给予了肯定的GOE，4T基础分10.3，最后得到11.01分。

这是JGPF目前为止出现的第一个四周跳，而且是成功的四周跳，应该在分数上予以肯定。

不过就跟鲍博的体会一样，完成四周这样的高难度技术动作之后，身体需要时间来恢复，但谢尔盖后面紧跟了跳接蹲转，还是个4级的编排，设计是一个难度跳进、两种难度姿态和变刃等四个提级条件，但谢尔盖的旋转本来就偏弱一些，这个旋转完成的质量不怎么高，一个难度姿态没有到位，速度也慢，最终被降成3级。裁判大都给了0，三个给了+1，还有一个给了+2，基础分2.6，最后得到2.85分，

再之后的3Lz、3F3T、3F2T2T以及直线步和跳接燕式转都完成得不错，至少都拿到了基础分，缺点是直线步跟在两个连跳之后，体力可能真的跟不上，无论是脚下还是上半身动作都有一点应付的意思了，能撑到现在都没有失误，对于他而言真是太不容易了。

如果后半段谢尔盖继续这样的发挥，JGPF冠军已经在向他招手了，毕竟还没上场的西园寺隆秀和鲍博最多就是双3A而已，TES很难超过他的3A和4T并且重复3F的编排

音乐旋律转为忧郁，节目进入后半段，谢尔盖的八个跳跃是前五后三编排，只要再完成3Lo、3S、2A这三个相对简单的跳跃和最后的换足联合旋转就行了。

中国古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谢尔盖的自由滑完美发挥就差这最后四个技术动作，也就栽在相对简单的3S上。

不知为何，俄罗斯男单的3S是五种三周里最偏弱的一项，可能就是因为太简单了，平时没有在意吧，从热尼亚那著名的世锦赛未跳先摔，到今天谢尔盖的这一下——起跳时就歪轴了，有经验的观众和裁判一看就知道肯定要摔。

晚节不保啊……孟飞感叹。

很明显，这个3S是要降级的，了不起就能得个一分两分，那么鲍博就有机会至少在TES上跟他打平，因为鲍博是双3A双3Lz编排，比4T、3A和双3F低不了多少。

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谢尔盖就来了个更大的惊喜：他最后的2A空成1A了。

音乐结束的时候，谢尔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换谁都会郁闷，这么好的开头，3A、4T都高质量完成了，偏偏在简单的3S和2A上栽了跟头。

他的教练倒是很欣慰地上去拥抱了他，在巨大的压力下能有如此发挥，相信其后的俄锦赛甚至冬奥会能够有更佳表现的，毕竟谢尔盖本赛季开局的两站JGP并不出色。

TES73.23，PCS67.47，总分140.70，值得瞩目的是PCS5个小分全部上6。

这下子，鲍博和西园寺隆秀的压力仍旧不小，即使摔了一个空了一个，谢尔盖的分数还是那么高，而他们俩本赛季自由滑还没拿过140以上的分数呢。

隆秀有些忧郁地咬着手指头，他一紧张就会做这个小动作。而鲍博却是难得的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架势，赛前孟飞对他谆谆教诲的时候，他正不耐烦地扭来扭去，等待广播里终于开始报他的名字了，他立马扭头就走，把孟飞晾在那里，急得孟飞追着喊了句：“你认真点啊！”

《行星组曲——木星》气势磅礴的交响乐开始了，鲍博在开场造型之后就绕场半周加速进入3Lz3T，这是他最擅长的33连跳，这次完成得也非常漂亮，清晰的外刃弧线进入，并且贯彻了他连跳第一跳出远度，第二跳出高度的特点，最叫绝的是两次点冰与音乐的节拍起伏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不但是解说员，现在的观众都发出了赞叹。

这一跳完成之后，音乐开始了第一段主旋律，鲍博也进入了他的第一个旋转——换足燕式转，他的旋转虽比不上旋转小天后易明晶，但也是非常强大的，动作舒展，姿态规范，可以中途变速，当初在国内青少年组，跳跃难度上不去的时候，他一靠滑行二靠表演三靠旋转，硬是死死咬在黄子希身后。

第一个旋转之后就是他的苦手跳跃3F，质量还行，但在前一个3Lz3T的衬托下就不过尔尔了，进入减速比较明显，起跳也不够果断，但是鲍博对3F的要求眼下只是不错刃而已，裁判们也确实没标e，5.3的基础分都拿到了手，还有一点加分。

不过第三个跳跃让孟飞大惊失色——2A2T2Lo？！

这、这是第一次版本里的编排啊！这孩子一紧张就都忘记了？他现在的跳跃安排明明是3Lz3T/3F/3A2T/3Lo/3S/3A/3Lz/2A2T2Lo！如果不在第三个跳跃上3A，难道要后半段双3A？还是跟一开始一样只有一个后半段3A？

3Lo完成了，直线步没有问题，节目进入后半段，弦乐开始演奏第二个主旋律，鲍博音乐的配合下用一连串捻转步，再跟连续双三步滑到冰场一头，进入左前外刃三字步，就在音乐从高出陡然转下的瞬间腾空旋起，这是3S的起跳。而且一看进3S之前的那一串步法，是章沛霖的原版。

这孩子是真紧张了，一紧张就将练习最多次的那个版本拿了出来，因为在那个版本里，跳跃难度不高，就3Lz3T和3A而已，但衔接特别多。

而且看了3S的起跳，孟飞的心脏有那一刻的停拍，3S的技术动作是没有问题，只是这高度，这力度，也太过了吧？

他的担心成真了。

跟谢尔盖一样，亢奋过头的鲍博无比鸡血地跟着飚四周了！因为编排里的后外点冰跳没有单跳，他也不跟教练商量，就跟前世一样直接把3S升级成4S了。

技术是没问题，但力量没跟上，他晕头晕脑之下又按照原版编排在进入前加了一连串难度衔接，能成功才是怪事。

虽然明显存周了，但鲍博仍旧凭借彪悍无比的平衡能力站住了，当然，冲力过大的关系，原本流畅的表演就像卡带一样顿了一下。

欧体解说员大叔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一个沙霍夫四周吗？”

准备区的西园寺隆秀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嘴巴大有合不拢的趋势，已经比完的贝尔不断地与自己的美女教练交头接耳，谢尔盖用力鼓掌，伏特加果然是个好东西。他那小瓶里装的其实就是伏特加，并不是什么兴奋剂。

紧张的时候来一口，高兴的时候来一口，忧愁的时候再来一口，俄罗斯的男人，从小就是把伏特加当水喝的。至于谢尔盖，那是随身都带着一小瓶，有事没事都喜欢喝上一口，宁可食无肉，不可喝无酒。

当时他将瓶子主动递到鲍博的鼻子下面，表示：这就是伏特加，不是什么兴奋剂，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鲍博好奇地凑上去闻了闻，那眼神甚是陶醉。

谢尔盖是个很大方很豪爽的人，好东西应该大家来分享，当即用瓶盖当杯子倒了一杯给他，看着他的脸先皱成核桃状，然后像小狗一样张嘴吐着红红的舌头，非常可爱，于是又倒了一杯……

孟飞则闭上了眼睛——我一定在做梦，这表现真是鲍博吗？曾经连33都怂得不肯上……

观众和解说员都兴奋了，在青年组比赛上一下子出现两种四周，这实在难得一见，冠军的归属是谁呢？毕竟鲍博也是有3A的，而且质量不亚于谢尔盖。

转三接大一字步，一看这个架势，熟悉他编排的人就知道要跳3A了，几乎没有减速和准备动作就起跳，这是鲍博最擅长的高难度跳跃，赏心悦目。但是这一次，他酒劲上头了，剧烈的运动加速了血液循环，也加速了酒精抵达全身，鲍博的3A起跳动作严重变形，脚下没踩住，整个人仰天滑倒，而且因为进入速度很快，在冰上就这么躺着一直滑过冰场长方形的宽，直到碰上护栏才停下来。

孟飞扶着自己的额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是现场观众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鲍博就是扶着护栏站起来了，也有些东倒西歪的感觉，那样子，分明是一个醉汉，哦不，是醉童。

摔了一下，虽然脚下还是踩在云端的感觉，鲍博的脑子却清醒了：第六个跳跃3A他空掉了，后面还有一个蹲转、3Lz单跳和嗯，原本应该是2A2T2Lo的，因为他喝多了放第三个跳完了，所以按规则他还可以完成一个两连跳，再就是换足联合旋转，就这些了。

音乐还在继续，鲍博花了几秒钟时间理清了这些头绪，开始后面的一个技术动作跳接蹲转，完毕之后就是3Lz，到底是最擅长的一种三周，在前面已经这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下还能高质量完成，现场观众都忍不住为他鼓掌了。

其后就是2A3T了，不过因为还记得自己空了一个3A，鲍博继续鸡血地将2A升级成3A，于是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鲍博在落冰质量非常糟糕的3A后面接3T，然后跟刚刚的4S一样，原本流畅的表演再次卡住几秒钟，与音乐的配合更是无从谈起，最后的旋转来不及换足也来不及变化姿态，就这样直立旋转几圈就结束了。

音乐停止的时候，鲍博给人一种：“终于完了，解放了！自由了！”的感觉，就是滑行退场的时候，仍旧歪歪扭扭一副醉样，还一头撞上了挡板，惹得全场哄堂大笑。孟飞忍无可忍，一把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冰场上拎下来，领队也在旁边搭把手，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他，走到K&C区。

一坐下，鲍博就趴孟飞膝盖上蒙头大睡起来，气得领队谢逸群拧着他的耳朵，强行把他拉起来等分数。

等待的时间漫长了一点，可能是裁判对于鲍博的表现也有争议，4S存周，空了3A，但是有一个还行的3A3T和一个高质量的3Lz3T，前半段表演非常精彩，后半段稀里糊涂，与音乐完全脱节，TES还好说，该扣的扣该降的降该加的加，PCS要怎么打？

就在鲍博第二次趴在孟飞膝盖上的时候，分数终于出来了，137.23。

赛后的小分表显示，鲍博的PCS非常参差不齐，比如IN，有的裁判亮出了7分的高分，有的就给了5分。

西园寺隆秀在这一刻离JGPF冠军仿佛触手可及。

50.乱局

西园寺隆秀上场的时候，大多数观众，不管是现场还是电视机前电脑前的，都觉得不出意外他就是冠军了，因为本赛季他的表现足够稳定，抽得最厉害的奥地利站，也赢了目前的第一名谢尔盖。

西园寺隆秀的自由滑音乐选自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第一乐章。他本赛季两套节目虽然都是钢琴曲，但给人感觉截然不同，《追梦人》是飘荡在天空中的幻境，《悲怆》则是脚下的荆棘，更加厚重而现实，隆秀表现出的迷惑、挣扎与彷徨也就更有说服力。

开场，在悲壮的慢板引子的伴奏下，隆秀在一连串步伐之后进入第一个跳跃——3A2T，他的3A不像鲍博或者谢尔盖那样气势逼人，胜在轻巧。只是这一回也许是肩上的压力大了，或者前面两位选手全部失误带来了心理阴影，3A落冰趔趄了，没有接上2T，好在隆秀的处理不错，即使没接上，也没有影响到后面的3Lz3T。

一看到西园寺隆秀的第二跳是3Lz3T，孟飞就知道他肯定也豁出去了——双3A编排，第二个3A应该在后半段。

只是情形对隆秀不利的是，第二个3A必须接上连跳，不然他就只剩下一次连跳的机会了。

在和弦一次次鸣响下，隆秀的蹲转赢得了掌声，其后他的直线步部分与奋发向上、奔腾不息的音流更是博得了满堂彩，他将日本选手用刃细腻，技术扎实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一个配合音乐的下腰鲍步之后，节目进入后半段。

与鲍博一样，西园寺隆秀的八个跳跃都是前四后四编排，前面已经完成了3A、3Lz3T、3Lz、3F，按照JGP以及提交的节目内容单，他后面应该是3A2T、3Lo、2A2T2Lo、3S。

此时音乐已经进入“正邪交战”的白热化阶段，西园寺隆秀在冰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让人眼花缭乱，中国队和俄罗斯队上下也越来越心惊：不是说他的自由滑后半段容易体力跟不上所以爱抽吗？

孟飞是其中难得的宠辱不惊：就算西园寺隆秀得了第一又如何？只要鲍博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就好。

不是没有遗憾的，要是鲍博老老实实按照双3A的编排来，完整地滑下整套节目，无论是TES还是PCS，都应该比现在高，总分就可能上140，第一有点困难，但第二是非常有希望的。

但鲍博今天不知怎么豁出去了，双3A加4S，这个难度放在成年组能完成的都不多，抽成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这孩子，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勇于上难度应该表扬，但这么不顾实际情况的上难度就必须跟他好好谈谈了。

手掌在鲍博的背上轻柔地抚按，鲍博被按摩得大是舒服，居然翻身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孟飞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闻到没有？酒的味道？”安贞慧的教练黄慧珠第一个反应过来。

孟飞低头嗅了嗅，没错，酒味正是从鲍博的嘴巴里散发出来的。

“他喝什么了？哪来的酒？”中国队的行李里不可能带着酒——医用酒精都是在当地购买的。

领队谢逸群也低头仔细分辨一番：“伏特加，上好的。”

众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谢尔盖和他的教练。俄罗斯男人热情且好酒，但给一个未成年人灌酒喝，还是在比赛之前，就太过分了！

孟飞的牙都要咬碎了，拳头几番捏紧，最后终于对谢逸群说：“你帮忙看着鲍博，我去问问。”

谢逸群楞了一下：“你不会俄语——”他后半句“也不会英语”还没说出口，孟飞已经把鲍博交到他怀里，自顾自起身往那边走去了。

孟飞起身没多久，观众席上就响起了遗憾的叹息：西园寺隆秀也阴沟里翻船了，3A2T完成得过于顺利，最后一刻精神松懈，导致衔接进入3S的时候直接滑倒，爬了几下都没爬起来，等终于站稳了音乐已经要结束，最后的联合旋转虽然做完了，但已经超时，按规则将受到额外扣分的惩罚。

这下子，最后出场的四位选手：贝尔、谢尔盖、鲍博、西园寺隆秀都出现了不小的失误，到底谁是冠军？摔一空一的谢尔盖还是摔一但表演超时的西园寺隆秀？

镜头在日本队和俄罗斯队选手上方来回巡视的时候，俄罗斯队似乎与中国队发生了争执，差点酿成冲突，各个频道的解说员都诧异：“出什么事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花样滑冰是一项文质彬彬的运动，无论是运动员还是选手，至少在场面上是文雅而礼貌的。

欧体大叔有点回过味来了：“中国队的教练好像是在指责俄罗斯选手？现场的医生过去看中国队那个小孩子了，老实说这孩子在今天冰上的表现确实就跟喝醉了一样，跟他以往的表现截然不同。”

“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现在还躺着。”他的搭档表示同意，就算是累，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医生检查了鲍博，对前来的组委会官员说了两句，中国队的教练和领队都露出了非常气愤的表情，谢尔盖低着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两队领队以及赛事组委会三方见证下，将这个瓶子封存起来，而现场的解说员们则兴奋了：“这个瓶子里是什么？兴奋剂？酒？”

就在全场观众都议论纷纷的时候，西园寺隆秀的分数出来了：138.98，虽然没能破140，但依靠短节目确立起的优势，他获得了JGPF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