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 上——眷缃
眷缃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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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嗓音让苏眷不可察觉的战栗了一下,他哑着嗓子问:“……谁?”

第二十二章:被丢弃的表

苏眷对于苏言卓难言的厌恶似乎一瞬间就消失了。

那天韩卫成功说服他下床,并用轮椅推着他出了去。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两人只在大得令人发指的别墅后花园转了转,甚至没出苏言卓视线范围。

那儿的天气并不极端,也并非夏季就热得要命,倒是度假疗养的好地方。刚下雨,空气清凉着,就是淋点小雨也是清爽的。不过韩卫放心不下他,脱了外套给他挡雨,单手推着轮椅慢慢送他回去。

苏眷过意不去,想站起来,却被韩卫大力了下去。他回头,正对上韩卫深情的目光。溢满了宠溺,饱含着深情。苏眷该是感到幸福的,此刻他却低下了头,避开了那目光。

他低声说:“这段日子,他有为难你吗?”

韩卫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对上苏眷怀疑的目光,韩卫再次笑着摇头:“真的。”

“倒是你”,韩卫话锋一转,“他没有为难你吧?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我没事儿,怎么说他都是我哥哥啊,”苏眷轻轻摇头,随即笑起来,定定的看着韩卫,许久,道:“我非常担心你。非常。今天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苏眷的心弦,他竟然抽泣起来,强忍的,柔软的抽噎声细小的挠着韩卫的心。韩卫蹲下身子,这让他的视线刚好与苏眷平齐。

雨大了,敲打在草地上没去了声响,只剩来到这个世界的刷刷声。

韩卫把外套全披在苏眷头上,身上的白衬衫湿透了,隐约显出强劲的肌肉,他双手抚上苏眷的脸,抹去泪珠,强迫苏眷看着他的眼睛,动作温柔而不容抗拒:“对不起,小眷,全是我的错,我让你受伤了,我让你难过了……”

又是这种温情的戏码。

苏眷露出深情的微笑,双眸灿若星光:“不,我怎么会怪你呢……这也有我的错啊,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归根到底就是我引起的……还牵扯到你。这一次……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语毕,苏眷调皮的小手掌捂住他的嘴:“什么也别说,让我这一次吧。”

韩卫宠溺的点头,站起身子,继续推着轮椅回了去。

或许最信任的手下及恋人完好无损的出狱让苏眷欣慰,他明显精神头好了很多。养伤,食补,锻炼都积极了很多,每天也不吝啬给苏言卓笑脸,有时候还会附和他说几句,下午是雷打不动的和韩卫二人出去散步,苏言卓也默许了。

不过苏言卓感觉不太对劲儿。

在苏眷被第一次带来南美时也是这样:没有食欲、一个人发呆、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当初医生诊断说什么事都没有,说是只是因为父亲去世太过悲伤造成一时接受不掉导致的。可这次呢?苏故去世多长时间了?苏言卓知道苏眷是个情深的人,现在凶手没被抓到耿耿于怀,但也不能难受到现在啊。记仇是一回事,接受不了是另一回事,苏眷并不是个心理脆弱的人,相反,他十分坚强,很会自我疗伤。比如说自己与他大吵一架后第二天就能笑脸相迎。不知道的以为苏眷心胸特宽广,实际上他都惦记着呢,惦记的清楚,只是不想因为一时令自己难受罢了。

这次估计出了什么事打击到他了。

苏言卓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似乎没什么呀?亦或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便叫来Vera询问,同样没得出什么。

巧的,苏言卓亲自选择的表被送来了,这件事便被他乐天的放到一边。

苏眷起床时习惯性看表,又看看日历,恍惚了一会儿,暖和的二月他还是久久不能适应。随即他习惯的按下床铃,有人就立刻推门进来了,显然等候已久。不过那不是保姆,而是最不想见的一个人:苏言卓。他一身正装,平日里的痞气都收起来,也倒道貌岸然的有点上位者的气息。苏眷大条的想,深灰色竟然这么适合他。

“醒了?昨晚又睡晚了吧。”

“有事?”

苏眷明显不想答话,硬邦邦的问他,苏言卓觉得苏眷就算对路人态度也比对他好。我靠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苏言卓脾气上来的快,下去的也快,他深吸一口气,温和的笑道:“小眷,早睡早起身体好。你想啊,就算晚上不想睡,早上起来还是晚啊,一晚午饭就吃不下去,少吃下午又会饿,你的作息规律就不好纠正了。”

苏眷不领他情,笑道:“你婆妈了不少啊,觉得等我起床浪费时间了?没这个必要吧,什么事能让大少您亲自等我起床告诉我呀?”

苏言卓在心中内牛满面:这小熊孩子毒舌程度又长了有木有!他这个哥哥当的很木面子有木有!

可是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他全部的火气就都下去了。苏眷迷人的勾起嘴角,醉人的星眸中是愉悦的笑意,这表明他毒舌毒的十分开心。

苏言卓当即傻了一样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握起他的手,掏出口袋中缎带包裹的小黑盒子,因为紧张,舌头都大了。

他单膝跪下,这个姿势就像求婚一样,吓了苏眷一大跳:“喂,你,你干什么!”

苏言卓握住手腕的力气很大,仔细的摘下那款形式新颖的杂牌表,打开盒子,戴上了一只新腕表。

简约的表盘边上低调的双圈镶钻,白色朴素不失大气,线条流畅贵气十足,这是一只崭新的伯爵表。可是即使是崭新的,也是无比的熟悉……

这个男人竟然还记得。

是巧合……吧。苏眷收起吃惊的目光,淡淡的道了谢。

这款表曾经苏故送给他过。因为他有一次赴约迟到。苏故与房产商朋友吃饭,对方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儿子,就约好带出来交个朋友,结果苏眷忘记带手机,迟到了半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苏故就亲手给他戴上这只伯爵的腕表。

苏眷是一直戴着的。苏言卓的话说就是:瑞士表就是耐操。带了四五年,都生感情了,一天不戴就觉少点什么,也算是苏故给他的一件遗物,他不小心丢了,一定不高兴吧。

苏言卓见他没表情,有点受伤,他低着头,语气略带歉意:“那只旧表我试着去找了,没找到,就买了只新的,因为是旧款,所以找了很久,送得晚了,不过幸亏赶在了生日前。”

苏言卓支支吾吾的说,摸摸头,想了想又说:“那什么,别因为讨厌我就不带。还是那句话,小眷,我希望你想开点,父亲已经走了,你也别折磨自己了,你这样他老人家在天上见了也会不开心不是?”

见苏眷不答,他又说:“你也别多想,我就是喜欢你,真喜欢你,估计这辈子我除你一个就谁也不要了。但你别逃避行吗?也不用回应我,接受着就好,这就能让我满足了。”

“傻瓜啊……”

苏眷突然出声,让苏言卓的深情告白一大半都憋回了肚子:他果然不接受,我还真是个傻瓜。

见苏言卓再次露出受伤的表情,苏眷笑了:“说的就是你,傻瓜。我骗你的啊,那只表我没丢。我把它扔了你当然找不到它。你啊……真是。”

苏眷推开被子伸了个懒腰,他一身睡衣没换,头发乱乱的,有晨光洒在他美好的侧脸上,十分不真实。

“我以为你生气了一直不理我,原来在找这个啊。”

“生气?”

“对啊,板着张脸,像我欠你八百万似的不理我。”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嘛,讨厌不讨厌的,你怎么说也是我哥哥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苏眷下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以后别对别人做这种姿势,会产生误会的。”

“不会不会,我也就只对你一个……啊,说出来了。”苏言卓调笑着捂住嘴。

“说出来了。”苏眷似笑非笑,自己倒杯水,又给苏言卓倒了一杯。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扔掉那只表吗?”

第二十三章:父爱真相

杳杳的钟声踏过凝结的空气,回荡在房间。

苏眷转头去看,那是古老样式的木质落地钟,仿欧罗巴风格的雕花古朴大方。

安静地听完悠长的报时,苏眷再次开口:“你不好奇吗?父亲去世将近半年,凶手还没有被抓,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未等回答,苏眷就继续说:“你对这个不上心所以不明白吧。前几天你劝我说,人死了不可复生,我觉得很对。我冷静之后细想,很多地方都很奇怪。”

苏言卓皱眉,他意识到苏眷要说的是重要的事,神色严肃起来:“你是说……还有谜团?”

苏眷点头,正色道:“第一。症状。医生验尸说是氰化物中毒。你接触过氰化物吗?”

“没有。只是学过氰化物有苦杏仁的味道。”

“嗯。按推理来看,当天有苦杏仁粥,吃不出也是理所当然了。大哥曾因为这个查过已知道菜单和定菜单的人,但是没有结果。……哥,你去见过父亲的尸体吧?还记得样子吗?”

“具体记不太清,唯一印象很深的是惨白……”

“那是当然啊……尸体的话。”

说到这里苏眷脸色十分不好,苏言卓意识到他好像说错了什么,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捏住他的手,慢慢抚摸着他的掌心。

苏眷看他一眼,说下去:“我查找了资料,‘重度中毒表现为意识丧失,出现强直性和阵发性抽搐,直至角弓反张,血压下降,尿、便失禁,常伴发脑水肿和呼吸衰竭’发作速度很快,而且大多数死亡原因是因为呼吸衰竭。可是,任何有求生意识的人,都会在死之前挣扎吧?我在之前守夜时仔细看过了,父亲脖子上没有抓挠的痕迹,这不怪吗?当时我就十分疑惑,父亲神情是安详的。任何毒也不会没有感觉吧?那么他在死之前不应该是痛苦万分吗?”

苏眷语速加快了,显然他十分激动,他接着说:“因此,死因,定有其他!”

他接过苏喻北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却被呛到了,苏言卓赶紧给他顺气。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行,语气还是底气不足。

“第二。将近一年了,为什么凶手找不出来?不要说什么他是顶级杀手一点痕迹都没留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偌大的苏家连个小小的凶手都找不到。”

“你在怀疑……苏喻北吗?”

苏眷抬头瞥他一眼:“也许吧。如果说尽力找了,可是找不到,那还有一种可能:凶手背景很大,或者有什么力量一直在阻碍。我不敢说的绝对,前几日知增哥传给我了一张传真。”

他下床,从床头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简短的一句话:

“那人背后有大老板。讯息已断。勿念。”

苏眷抬头看看门口,轻轻的说:“你可能怀疑为什么我与韩卫关系好,我多次派人查过他。”他看向苏言卓的眼睛,目光深邃清冷,“四次,次次不一样。”

“我可以保证派出去的人没有问题,手段多种多样。他的身份被保密的很好,以至于每一次的伪装信息看似找到真了,实际上还是真外假,间或是嘉外真。这导致了那一份资料都不可信了。”

苏言卓眼神一阴:“人有问题?”

苏眷点头:“我想过除他,但除了他会更麻烦,只能待在身边。现在他还相信我信他,动作不很大。但是我……坚持不住了。”他叹息一声,“我真的很害怕会出什么事情……无论是你,还是大哥那儿……都很害怕。一想到在哪一天我睡觉的时候,你们受伤了,流血了,生命垂危了,而我就像那天一样连至亲之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就十分害怕。”

苏言卓知道他说的是苏故,不好做声,只得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

“可以肯定,有这么一股势力,不想让我们知道凶手是谁。第三……也许我想多了,我一直理所当然的接收着父亲的爱,到今天却发现,全都是假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和大哥都是那么优秀的人,事业有成,前途光明,为什么父亲会单单喜欢我一个?”

“你是小儿子啊,我和大哥两个大老爷们儿,留家里看着就膈应。”

苏眷摇头:“这不是理由。我性格不好,也不聪明,更不会讨人喜欢,这我都知道。……可是父亲喜欢我这一点,已经成为遭人眼红或者盯上苏家的人的靶子了。我知道父亲为了保护我做了很多,而我现在还活着是应该感激的……但是一切源头就是这该死的喜爱!”

一瞬间苏言卓就想到了很多。

比如声东击西这个词。

“你想的是对的。我早该料到的,那种虚假的,只有表面的爱!”

说着关心的词语,表情却疲惫冷淡;说好一起用餐,每次都晚到,只留一个他在偌大的餐厅苦苦等待;答应好的生日礼物,往往送的时候就换了样;在得知自己绑架时,据保姆说,父亲第一个问的是:苏喻北和苏言卓呢?他们怎么样?同龄人早已踏足家业的情况下他就像朵花儿一般养在温室里,这明显不是溺爱,而是冷落!作为联姻的产物,他早该料到自己的出生只是一个任务罢了。充其量他令人意外的好看一点儿,乖巧一点儿,没再有可取之处,纵便有,那又如何?

在以往,偏爱会告诉苏眷这些都代表不了什么,但当一切伤口都撕裂开来时,他发现这些细小的伤害都已经在内心深处留下了烙印,永无法忘却。

苏眷悲哀的发现他就是个靶子,有着鲜艳外表包裹着的傀儡,苏言卓和苏喻北一直以来平平安安的保障。

亏他还理所当然的接受着那份爱……

甚至连名字都是苏喻北小时候随口提的。

也许那份爱很久之后是真挚的,苏眷是个讨喜的孩子,但是初衷呢,这是最最让苏眷耿耿于怀的。

彷徨间世界在眼中又模糊了,然后就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自己,轻轻的说:“还有我呢。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不会的。苏眷在心中抽泣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侵犯到你的利益,真有那一天来临时,你也定会毫不犹豫的铲除我吧。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后,苏眷想起那天没道理的揣测和发火,就觉得不可思议——他太不冷静了,这些话随便传出去一点都可能要他命,他有什么理由对这个人说呢?他又无奈地想,是了,没有理由这一点只能是自我安慰,这个男人的关心和不余遗力的爱这个世上不会找到第二人了,即使苏眷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不去接受不去相信,潜意识和血缘已经深深依赖上了这个强势的会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哥哥,或者说是男人。

什么时候开始呢?那是很久之前了吧,大概很少相见也是一个原因,对与苏言卓,苏眷觉得比起作一个哥哥,更觉得是个好的伴侣。

这种感觉从未在苏喻北身上出现过。

苏喻北爱他,宠他,与苏故爱他,宠他是一样的:作为血亲的无私的爱,你可以在难受时依靠,撒娇,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但是伴侣不一样,有些掏心的话,谁都不能说,只有会在未来相伴几十年的最亲近的人能让你倾诉,陪你宣泄,在你寒冷之时传递体温,总有一双手会抚慰你,也许不温柔,但是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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