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家族，更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我们苏家死去了，现在在夜晚苏家上空盘旋哭号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你明白吗？我只是想赎罪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眷露出了惆怅的感觉，语气却平静得令人心惊。
四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谢谢你……”
苏眷摇摇头，似乎这个力气也没有了，他松开两人相交的手指，淡淡道：“那就走吧。”
也许是因为心事，忽然暗下来的大厅在苏眷眼里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进而音乐响起，只有中心的舞台被聚光灯照亮，音乐减弱，旁白女声淡淡的出声。
大厅里声音也弱了，只听那女声沉寂悠长的独白。忽然背景屏幕亮了，是鸟语花香的盛春，微风拂过垂柳，满眼的绿色勃勃生机。不时听到鸟叫，就见身着紫色长裙的茶发女孩徐徐走出，唱着欢快的歌。一曲终了，就有众人熟悉的爱丽丝出场了，恬淡的笑意，微卷的金发，实在是很符合众人心中的形象。
“恭喜文森特，真是大成功。”
话剧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却一直未见文森特的出场。最后演员一同上场谢幕，舞台幕布拉下，大厅灯光亮起，观众三三两两的走了，苏眷从座椅上站起来揉揉长久未见光酸痛的眼，四顾却未发现那个女孩，他心有些慌，询问艾克道：“你看见四季了吗？”
艾克指指门口：“刚才她接了个电话，离场了。”
苏眷突然感觉心口一痛，直觉告诉他会发生什么，他不顾艾克在身后喊叫，跑向门口：千万不能出事！
可是门口会有什么呢？苏眷神色慌张的四处询问路人有没有见一个东方女孩，多次得到“没有”的答案后，他双腿一个无力，坐在了台阶上。
是他的错，他没能保护好她。苏眷把头深深埋下去：他明明答应了的，却只能是逞强吗？他还是如此的弱小吗？
直到艾克气喘吁吁找到他，把一瓶热饮贴在他脸上，他才迷茫的抬起头：“我是不是很傻？”
艾克摇摇头。苏眷接过热饮，指尖不觉擦过艾克的，被艾克一把抓住裹在手里：“怎么这么凉？”
艾克又安慰道：“别担心，兴许过一会她找不到我们就回宿舍了。”
苏眷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听见，他点点头，再没说话。
之后苏眷没兴致，两人便回了宿舍，超级卷下午有篮球部的活动，叮嘱他们小心。
苏眷听着厨房里的声响，又一次看遍手机。许久他下定了决心，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等待声后，那里传来慵懒的声线：“怎么着小眷，可想起我这个哥哥了？”
苏眷强颜欢笑：“哪儿能啊，前几天就一直在想你，今天可算下定决心了。”
那边嗤笑一声，道：“找我又有什么事儿？”
苏眷知道他认真了，看看空旷的房间压下声音：“我大哥那边怎么样？最近有什么大事儿吗？”
“没事儿啊，”裴成杰一愣，“有什么事我就联系你了。我说怎么了，你那边出事了？”
苏眷打马虎眼：“就是想问问。四季她……”
“她怎么了？”
“没事儿，”苏眷明白这事和裴家无关了，他笑道，“刚刚她还向我提起你。”
“真的？她说我什么？”
苏眷想想，道：“说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尔雅……”
“你小子就蒙我吧！”裴成杰大笑起来，“不过要说事，还真有一个。”
“你说。”
“前几日苏喻北和政府的人签了个东西，昨天晚上到港口发的货，没想到港口那儿接应的船被动了手脚，没半小时沉了。”
“上面有人吗？”
“没有。这事儿是刚发生，动静不大，苏喻北处理得好应该就没事。”
“关系到政府的话……”
“这种不光彩的事儿政府不会闹大，放心吧。”
门铃猛的一响，苏眷心跳骤然一停：“来人了，先挂吧。”
艾克闻声出来开门，见到来人脸色一暗。苏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今天来送菜的人竟然是韩卫。韩卫冲艾克点点头不由分说进来，把满满一提的饭盒放在桌上：“阿眷，到饭点了。”
苏眷迎上他已是满面笑容：“嗯。今天怎么来了？”
韩卫打开饭盒摆好餐具：“先吃饭，吃完再说。”
苏眷还想问什么，但他看到韩卫沉重的表情吓了一跳。
“是不是……四季她……”
“她没事。”
既然是韩卫这么说的，苏眷一颗心就放下了。他来上大学韩卫提出跟来，苏言卓是千不愿意万不愿意，苏言卓秘书劝他最近这么乱，能让韩卫来保护他是最好的。虽然不想承认，现在能信任的佣兵中，只有韩卫是最让人放心的。于是苏言卓就缓和了，让韩卫在大学旁租了房子，一出什么事随时能照应。
清脆的一声响，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奶白色的马克杯里面晃上了褐色的咖啡沫，苏眷接过来抿一口，醇香让他放松了不少。
“谢谢你艾克。玩了一上午也饿了，吃饭吧。”
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默，韩卫，苏眷不是健谈的人，倒是苦了艾克，一个劲儿说话。饭到中旬，苏眷的铃声响了。像是缓解了尴尬，苏眷立刻起身：“不好意思。”
来电显示是裴成杰。
苏眷皱眉，接着按掉：“不认的。”
“是啊，”艾克笑道，“最近总有不认识的电话打过来，大部分是广告，弄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嗯。”
还未动筷子，铃声又响了。
艾克抱怨道：“真是的，我觉得可以报警了，这明明是骚扰。”但是在苏眷耳中可不对了：明明说的一会没人了再打过去，裴成杰怎么会又一次打？他忽然想起两地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看向墙上的挂表：十三点十六，那么那边该是凌晨一二点钟！裴成杰这么晚不光接了电话，而且还很精神，这是为什么？想到这他脸色大变，匆忙拿起手机跑到露台：“怎么了？”
“出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宿舍啊！”苏眷听的裴成杰语气焦急，也不由得焦急起来，“你倒是说怎么了啊？”
裴成杰话题一转：“没时间了我说不清楚，韩卫到你那儿了吗？”
“韩卫？在啊，他给我送的饭……”
“那就毁了！你快走吧，别让他发现，我已经在楼下了，避开他快点下楼！”
“等下，哥你不是在国内吗？”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听我的没错儿，我还会害你吗？”
裴成杰已经急了，声音越来越大，电话中可以听见他的粗重的喘气声，还有隐约的汽车引擎声。
苏眷略犹豫了一下，一秒钟后他就比较出了韩卫与裴成杰那个可信——终究还是血缘占了上风。
可是怎么避开韩卫出去？苏眷从露台看向宿舍里面，正对上韩卫的目光，他展颜笑笑，赶紧看向窗外，忽然就发现了街那头裴成杰不起眼的越野车。是了，也许韩卫已经对这通电话起疑心了，他灵机一动，向里面叫道：“艾克，是卷哥，他有话和你说。”
“卷哥？”艾克闻言走过来，“什么？”
苏眷使个眼色，艾克心领神会看似顺手的关上了露台门，他压低声音：“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苏眷语速变得很快，“我需要避开他到楼下去，你有什么办法？”
艾克没问原因：“我拖住他？”
“他身手很好。”
“那就只能从露台了，”艾克当机立断打开窗户，宿舍为了视野良好，窗户是没有防盗窗的，只有窗下面的护栏，“小心点，下面是草坪。”
苏眷看见裴成杰的车闪了下尾灯，知道他在催了。看着眩目的两层楼的高度，苏眷手心出了冷汗。两个人长时间在这儿，韩卫估计也要起疑心了，真的没时间了。他横一横心踩上栏杆，下面是艾克扔下去的两个旧枕头，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只是两层楼的高度，没关系的。落地的瞬间后背一阵刺痛，大概是心理作用罢，那里的伤疤是早就好了的。苏眷感觉没有打伤，不顾周围路人尖叫一个打滚跑向裴成杰的车，车门在他起身一瞬间打开了，他慌忙拉开进去，连什么时候扭了脚都不知道。
开车的就是许久不见的故人裴成杰。他大概等了许久，车厢内满满的都是烟味儿。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车窗散气，道：“出大事儿了。我本来来美国是因为裴知增来这儿，不过看来我来对了。”
“怎么说？”
“四季被接走了对吧。”
“被接走了？被谁？”
裴成杰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看来他连你都瞒着。”他打了一个转向，说：“这下麻烦了。四季被韩卫接走了。你知道韩卫找你是干什么吗？”
苏眷摇头，忽然一股寒流自他心中涌起，蔓延全身，他这才感到脚上的痛意。
裴成杰说：“刚才我和你说话时我还不知道。知道刚才我的心腹联系我。苏喻北进局子了。”
“什么？”
“你先别打断我，我先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咱们再一块想。那船沉的有预谋，上面有没有人都会有人说上面有人；政府不知为何撕破脸皮了，大概是苏家有眼线，有人递了好几本材料告苏喻北，每一本都足致你哥与死罪。”
“不可能！肯定有办法的，立案了吗？找上面的人啊？平日与苏家交好的几个家族呢，不可能都沉默吧！”
“你注意我说的话了吗，这件事牵扯的不是苏家，是苏喻北。”
车厢内一阵沉默，苏眷嗓音竟然出奇的镇定：“冲着我哥的位子来的？是不是我二哥？”
裴成杰又回头看他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古怪，让苏眷下一句话咽了回去，他说：“不是，是裴知增，我大哥。”
话音刚落，忽的就是枪声大作！子弹撞击钢铁的声音沉闷不齐，裴成杰警戒立刻提起来，关上了防弹窗，车子已经驶到无人区提起速度，从后视镜能看到追上来的车。
“我们怎么办？是要灭口吗？”苏眷的声音有一抹不易听出的焦急。
“放心吧他们不敢伤你，相反他们是要让你上位。”
“啊？”
那股透心的寒意又上来了。
是啊，如果是无能的苏眷上位，得利最高的就是苏眷的娘家裴家，怪不得裴知增会陷害苏喻北而不动苏家：要是苏家的老本儿都被政府捞了，裴家要什么？如果苏眷这个傀儡成功扶植了，苏家就真完了。
“为什么知增哥会这样……”
“利益啊。你不知道之前苏喻北为了你和裴知增走得多近，以至于戒心几乎没有了。若是你的话……”裴成杰的声音低了下来：“苏眷，告诉我，你想不想要这个位子？”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块料……”
“刚才只是我的推断。你想，为什么韩卫会帮裴知增？为什么裴知增这么做裴诗熏不作阻拦？也许真的有人希望你上位。如果你真的上位了，也并不是不能拜托裴家的控制的……”
苏眷一声高喝打断他：“你到底是谁？”
“什么？”
“这样不经大脑的没逻辑的话不会是我所认识的裴成杰说出来的！”
裴成杰苦笑：“是啊，刚才我混乱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没有这种想法的……我是苏家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败落。”
“我说过你可以不做傀儡……”裴成杰嗓子嘶哑了，他之前抽太多烟了，这样据理力争着。
“我也说过我不是这块料。”苏眷断了他的念想，“快走吧，既然他们大刀阔斧的到美国来了，估计就没想过失败，咱们得悠着点儿。”
第二十七章：变天
苏眷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我们被追到了……会不会影响你的前程？”
“你放心就是。他不知道是我。”
“啊？”
裴成杰语气带些笑意：“我和他说的是如果苏眷跑了，在前段路口照应。现在在哪里照应的是我的一个心腹，他会做做样子，然后放我们过去。”
“你瞒过他了？有多大把握成功？”
苏眷从后视镜见他得意地笑了，他朗声说道：“这是我裴成杰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定是百分之百。”
苏眷也笑了，他婉声说，声音清脆：“到了那个地方你们换回来吧，抓住了我交回去，对你我都是好的。”
裴成杰一时没理解过来：“什么？”
“把我送回去，对你我，都是好的。”苏眷有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没有任何迟疑，似乎这样做是很平常很安全的事。
“不可能，你知道裴知增会怎么对你吗？还有苏家呢？”
“若是我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成杰一时语塞，但加快了车速，语气不容置疑：“我不会让你涉险的。我已经定好了机票，现在赶到机场正好。”
苏眷苦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机场因为天气停飞了。至于是不是因为天气，你自己清楚。”
“……我在美国另一个州有别墅，咱们去那里。”
“你觉得你能平安开过去吗？先别说高速上谁都救不了你，你能坚持不加油吗，你能保证不爆胎吗？我觉得就算过去别墅那边也全都是裴知增的人！别告诉我没可能！”
估计是因为很少见到苏眷这样强硬的说话，裴成杰僵了僵，随即苦涩道：“那怎么办？我怎么能亲手推你到虎口……”
“你想想，如果苏喻北出不来，苏家会如何？落入裴知增手里？如果我现在回去，苏家起码还是我们苏家的，只要苏家子孙掌着权就还有希望。而且还有苏言卓能帮助我，兴许我还能找人把苏喻北保出来。但若我跑了，一切可能的希望就都没有了。再者，裴知增是不能把我如何的，别忘了我的妈妈啊。”
苏眷语调说到最后轻快起来了，似乎带点笑意，裴成杰知道，这笑意下有多少是哀愁，多少是迫不得已。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在前方路口裴成杰和心腹换了过来。
午时的阳光眩晕刺眼，柏油路冒着蒸腾的热气，似乎下脚踩上去就软了，化了，下陷到地狱汤中被消融了。
裴成杰一个手刀打晕苏眷，抱歉地说：“对不起，阿眷，我们都是你哥哥，不会伤害你的。”他咽下带着泪意的一句话：对不起，阿眷，如果我再强一点，就不用处处屈服于我的大哥了，也许就能够保护你了。
裴知增轻轻接过软在裴成杰怀里的苏眷，对着裴成杰像哥哥一般的笑：“辛苦你了，成杰。”
副驾驶随声打开，韩卫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裴总，后面有车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