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断变换着姿势,就像是要把缺失的这些时光一次补足回来。从后面侵入的时候,他终于顶到了最深处,将苏陌整个人猛地往前推进。少年有些呼吸苦难地仰了仰头,姚一霖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上半身抬了起来,当四目相接的时候,姚一霖抬了抬身子,难得轻柔地去吻了少年微蹙的眉。
只有在这种极其短暂的时候,才会觉得……
他们可能、真的是相爱的。
早晨,少年碰了碰旁边,冰凉的触感让他安静地睁开眼。
姚一霖果然不在了。
苏陌缓慢地坐了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痕迹还有床上的凌乱,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夜的春梦。
苏陌抬了抬脑袋,他看着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
他仿佛能想象,姚一霖早上起来的时候,那有些后悔的拧眉模样。
少年偏偏头,无声地牵了牵嘴角。
他伸了伸手臂,却好像怎么也够不到那抹醉人的金色。
青年用绳子将箱子给系好了,旁边的猫儿热热闹闹地追着绳圈在满屋子里跑。
连续失眠了几个夜晚之后,他的眼下已经有淡淡的青影——睡不着的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距离离开的日子近了,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几个夜晚,那零零散散的几个梦境。
有许多次,他夜半惊醒,然后就坐在床边,抽一个晚上的烟。
现在入冬,天气已经转冷了。青年却不怕冻似的,常常走到阳台上,抽着烟吹冷风。
他有时候会往下看,但是那个男人近日很忙碌,不管是报章、杂志还是电视网路,随时点开一个窗口,白长博的脸就会跳出来。
苏陌看了看那占了半个客厅的箱子,估算着一笔不小的物流费,心里却茫茫然地想着一件事儿——
看样子,他是没办法跟白长博亲自道别了。
但是,也许,不说也好。
“喵——”当绳子把自己都缠一块儿的时候,坏坏滚到青年脚边,可怜兮兮地嚎了嚎。
苏陌低头笑了笑,用脚轻轻去碰了碰猫儿的肚子,骂道:“叫你顽皮。”
虽然这小东西是皮了一点,不过到底还是他干儿子。苏陌蹲了下来,低头帮着猫儿解开交缠的绳子。
他脸上的笑,渐渐地隐去。
——你跟我走。
男人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似乎从未如此清晰过。
——我等你。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愿意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苏陌解开绳子的动作缓了下来,他有些呆征地看着双手。
白长博、白长博……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爸爸、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进入他生命中的第一道光芒……
这个男人有这么多的理由让他眷恋,让他放不开。
但是,他从未将他视作一个男人—— 一个可以当作情人来爱、可以去毫无顾忌拥抱的男人。
至于这样的错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苏陌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只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铸成了一个荒唐至极的错误。
青年渐渐地坐在地上,坏坏却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了绳子,正趴在他的大腿上挠挠。苏陌低下头,抚摸着猫耳的脑袋。
他想着躺在抽屉里的那张火车票,想着该怎么将这贪吃好玩的小祖宗带进火车捎走,想着、想着……
章叔想的没错,他不应该再出现在这儿。
不管如今白长博对他的态度是否有转变,也不论白长博对他想的是什么、感觉又是什么。
那半年的光阴,会是白长博命中的一个错觉。
很可能,在将来,白长博不会再愿意回顾这段错误的往事,到时候,他必然会觉得懊恼,也许想起他来的时候,还会觉得恶心。
这样或许残酷,不过现实却是如此。
他永远都只能是他人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青年从银行里走了出来,他将存了一阵子的钱攥在兜里。那里头数额不大,还不到五位数,不过省吃俭用的话,勉强可以支撑他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行程已经决定好了,在下个星期,他会永远离开这座生活了将近二十二年的城市。
对这个地方尽管谈不上留恋,不过到底是他生长的地方,或者说,是他不同于他人的家乡。
苏陌没去跟什么人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过是那些人生命中的过客——不管是曾经与他交好的或是有敌意的,这一切似乎已经慢慢地微不足道起来。
青年提着背包,缓慢地倒退着走,看着薄薄的雪地里自己留下的脚印,仿佛这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极快。
青年抬着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然后回过身向回家的方向走着。
小街里的商贩忙着收摊,青年走过的时候点头打了招呼,然后拐弯走上楼。
此时,天已经差不多全暗了下来。
苏陌停在门前掏钥匙的时候,冷风又刮了起来。他抬手挡了一下风,却听见了房门随着风吹而晃动敞开的声音。
青年顿了顿,下一刻,他伸手握住了门把。
一种奇怪的预感攀上了心头,他吸了一口寒气,把门推开来。
男人身上着着一件白色中山装,头发上着蜡,那副模样似乎是赴宴才有的准备。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一只腿,那堪称无暇的侧颜没有表情,宽厚的手掌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蜷在自个儿腿上的猫儿,闲适的模样和眼前的这幅情景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在青年把门完全敞开的时候,男人回过了头。
“回来了?”白长博低头拍了拍猫咪,让它从腿上跳下来。他脸上带着清淡的笑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反手站着。
那双深色的眼瞳看着青年,那副样子,似乎已经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很久。
他在苏陌眼前扫视了一下收拾得差不多的房子,目光在角落的一个行李袋停留了片刻,最后转向青年,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男人沉默了颇久,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那不容违逆的语气。
“你打算,上哪儿去?”
第二十三章
男人两手反剪在身后交握着,他目光不移地凝视着前方,但是苏陌却再次避开了那饱含质问的眼神。
白长博紧紧地抿着薄唇,他就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压下了这连日来积蓄的愤怨。他将双眼暂时转向其他地方,似乎唯有这么做,他才能避免自己将已经濒临边缘的情感宣泄而出。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不会明白自己这些天来所品尝的苦涩滋味,男人便忍不住生出一股就这么豁出去的冲动。
这天,白长博确确实实是要去赴宴的。
当时他已经抵达了会场,正与那些政界名人应酬寒暄,但是就为着手下走到身边向他悄声呈报的一句话,让男人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那些领导政要的面子转身便走。
坐在车内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尽管看似平静,但是搁在座上的两手却颤颤地握成了拳——
窗外的天色被黄昏的暮色悄悄笼罩,男人的侧影就像是被血染一样,连双眼都透着一抹暗沈的深红。
“苏陌。”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年侧着头微垂着眼,在白长博唤着自己的时候,他总觉得那把声音像是穿透了自己的耳膜,砸到了他的胸口位置。
那一双深褐色皮鞋逐步进入到视线之中,当那只被冷空气吹得冰凉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心时,青年连挣脱的力气都被像是被彻底抽干了。
男人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接着慢慢地握住了青年的双手,然后逐渐地收紧。
“再给我一些时间。”白长博低着声音轻道,带了类似于轻哄安抚的味道,甚至含着一丝低声下气的意味:“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到时候,要去什么地方,一切随你。”
“等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都有我陪着你,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我向你保证。”白长博抬手捧住了那始终垂着的脸庞,他的手背轻抚过苏陌微颤的眼眉,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越发削尖的下颌。
白长博的神情似乎从未如此赤诚过,他试图用言语勾勒出他与苏陌之间可能拥有的美好将来。
“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长住,也可以短暂地停留,全部都听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白长博缓慢地低下头,他看着那双黑眸之中映出自身的倒影,像是要把自己的影子牢牢地刻画进那澄澈的双眼中。事实上,他还有有许多的话没有说出口——
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那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过去他和苏陌之间错过的时光,可以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补回来。他们可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就像之前那样,没有谁知道他们、认识他们。在那个地方,他可以毫无保留地拥有苏陌,他们会在一块儿,一直、一直,到老。
白长博不只一次设想了他们之间的未来,对于这样强烈的情感,他也一度感到陌生、彷徨——这俨然违背了他长久以来的原则。但是,也许只有经历过,他才算是完整了自己的人生。
也许唯有白长博这样的人,在面对这甜美的禁果时,还能如此地义无反顾——哪怕在前路等待着他的,是万劫不覆的深渊。
青年由始至终沉默着。黑色的云层彻底掩住了红色的夕日,他跟前那高大的影子俯下身,拨开他脸颊边的碎发,就像是在进行仪式一样地慎重。白长博静默地俯下身,双手不着痕迹地缠住了青年的腰身,轻缓而郑重地将覆住青年泛白的唇瓣。
铿!
苏陌踉跄地撞上了背后大门的铁栅栏,用力之大,竟是发出了好大一阵声响。他紧挨着门口站着,看着前方被自己退得向后退了一大步的男人。
“……”白长博的先是愣住一样地站在原处,他的脸微微偏着,被青年抬手扫过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刺痛感。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泛疼的面颊。
男人的眼里有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而来的,却是那被冒犯的怒意,然而其中更深的,却是遭到拒绝后的晦暗震怒。
苏陌急促地呼吸着,他向后倚着门,下意识地摸索着门把。他有些手足无措,眼里是满满的自责以及惶恐——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
因、因为他们是……
青年怀着粗重的呼吸,他横下心背过身,用力甩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疯狂逃离了这个地方。
白长博静静听着那凌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碰着脸颊的手缓缓地搁下。
他的面色极其平静,就像是在预警着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
“白爷。”
男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楼,在走到车子之前,随扈便赶紧为他打开了车门。
原来待在后车厢的保镖赶忙踏出,里头的情况一览无遗——
青年像是刚被扔进车子里,在男人入座的时候,正在试图起身的青年被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坐稳了。
苏陌下意识地拽动着手臂,男人没有瞧着他,只是蓦地冷道:“给我待着!”
苏陌挣扎了一下,在挣脱未果之后,他合了合眼,扯着嗓子,声音嘶哑地低喊着:“放开我……!”
男人拽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掌,力道大得让他难以动弹。
但是,白长博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沉默地看着前方,眼里透着森森寒光。
长久以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只能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去留住苏陌。
那始终将脸朝向车窗的青年看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宅邸,眼眸里映出这条路周围的草木景色。
身旁的男人还执拗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路下来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苏陌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挣扎一两下,到后来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着。他只是把脸转向外头,而白长博也是从头到尾没再吭一声——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倔。
苏陌瞅着这一路的风景,最后默默地将前额抵在窗子上。
蜿蜒的柏油路上方是一道道打下的模糊灯光,茫茫之中,苏陌恍如瞧见了几个沉睡在记忆之中的画面。
曾经,这条回家的路,他一个人走了许多次,但是没有一次不是被赶下来的。
每回下来的时候,他要么是嘴里骂骂咧咧、要么就是扁嘴呜呜掉泪,整一个可怜催的。
最后一次,好像是白长博说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时候。
那一回,他觉得这条路走得特别长,也格外地久。不过这也难怪了,那时候他每走几步就要回头一次,不断地幻想着那个男人会派人从屋子里追出来把他拎回去,但是一直到他走到尽头了、连白公馆的房顶都瞧不见了,他的幻想也始终没冒出一个角来。
青年垂眼牵了牵嘴角。
“你在想什么?”男人陡然开口问道,语气还是有些僵硬,就像只是在强忍着不发作一样。
车子已经驶进了白公馆的范围。
对于白长博的主动示好,青年显然并没有领情。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看也没看男人一眼。
白长博被那副模样灼痛了心,他别过面, 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已经藏住了心底的沉痛,“如果你没死心在想要再从我身边怎么溜走……”
他的声音很轻,却毫无温度:“那就省点心罢……!”
说罢,随扈恭敬的打开车门,男人把人从车子里给拉扯出来。
流畅的乐声嘎然而止。
手指还搁在琴键上的少女被楼下的动静打断了思绪,她轻轻拧眉,回身去唤了几声:“小林、小林。”
外边的佣人打开门,叫了一声“小姐”,然后低头等待少女的吩咐,俨然经受过正规的训练。
“楼下是什么声音?是不是谁来了?”
小林闻言也跟着看了一下后方,也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这我也……”
白佳婷抿抿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算了,我自己下去看看。”
对于这个近乎时时刻刻都紧盯着自己的眼线,少女说什么也是难有好脸色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过几天她就要回美国的外婆家去了——白长博考虑了她的安危之后,最后还是接纳了亡妻娘家那边的要求。
白佳婷怀着一些心事在长廊上走着,但是在越发靠近前厅的时候,那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她耳里。
“你不用……我……”
少女听不太清楚,她的脚步稍微停滞,而后她像是急于确定什么似的,不自觉地加快步伐迈步走向最前方。
“我他妈的叫你放开我……!”青年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正要上楼的男人迅速回过身,他硬是拽住了苏陌的手腕。扶住了把手的青年毫不畏惧地仰着头,他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地散着,胸口激动地起伏着。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峙着,旁人不管是否知晓内情,也只敢摒息站在边上,谁也没胆子直接去撞这个刀口。
“跟我上去!”男人一个用力,把人往自己拉近一分,近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苏陌低声道。
青年轻喘着,做了一个吞咽,应道:“你凭什么管我……?”
他抬起双眼,就像是收不住嘴似的,脱口直接尖锐地应:“我做什么都跟你白爷没半点关系,我活着碍着你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现在凭什么管我!”
白长博被吼的眼前一晃,他几乎要往后退一步似的。且不说白长博过去是否对他人付诸过如此大的耐心,此刻苏陌的话就跟刀子似地不断地扎着他。
“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