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树抬起他的下巴。摇动的深褐色水面映出数树的身影。
「明明不可能……我还是希望,要是你能喜欢我就好了——」
嘴唇碰到闭上的双唇,雅人叹了口气,闭起眼睛。
「我喜欢你,浅海先生。可以张开嘴吗?」
「嗯……」
舌头潜进乖乖张开的嘴。那舌一瞬间瑟缩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主动缠上来。深深地唇齿交缠,来回舔舐后,仿佛身体深处某根绷紧的弦松懈下来,力气渐渐流失。
「你的口中也很敏感啊。」
「……你真的很坏心眼。」
「是啊。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犯坏。」
再一次,刻意狂野地侵犯他的口腔。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会像动物一样接吻的男人。明明总是被人说成是冷淡、缺乏热情的男人。
「请不要事后说喝醉了不记得。」
「我不会……那么说的。」
「那就是可以了?」
「诶……」
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一边再次吻起来,一边把手伸进线衫下,指尖捏住胸口的凸起。
「啊……!」
短促的声音轻轻搔弄着耳朵。光是碰触已经无法满足,数树把线衫一直卷到胸口。
雅人的线衫里面什么都没有穿。锁骨凹陷处有片阴影。数树把脸凑近平坦的胸口亲吻。
「柏……柏原君,请等一下……」
「等不了。」
「可是……」
「不可以吗?」
抬眼看着雅人。他皱起脸瞪了数树一眼,就像正要拿出气魄训斥小孩的新老师。
「这……这种时候,你才想起比我小……」
「因为我就是比较小啊。对了,我还没有听到你说喜欢我。」
「都到这个份上了……」
「浅海先生,我喜欢你,我想要你。你不喜欢我吗?」
雅人忍不住莞尔一笑。
「……你真是狡猾。」
「那么,我乖乖地请求你……拜托你了。」
握住一只手,低下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乞求。
「请你说喜欢我,可以吗?」
抬起头,纯净的双眼正看着数树。清澈却看不到底的两汪水潭。今后一定会不止一次地感到焦躁不安,被他煽起阴暗的欲望吧。
但也只能这样了。所谓被套牢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喜欢你。」
听到这颇为郑重的低语,数树主动切断了理性之弦。
「我……我说,你是第一次和男人做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你怎么……唔……!」
只开着床头灯的寝室里,数树把雅人压倒在床上。只剩一条内裤,全身上下都已脱光。数树只脱掉上半身衣物,隔着内裤抚弄雅人。
床单上纤细的身体并不瘦弱,却很柔韧,柔软而敏感地做出反应。虽然开着空调,但还是微微出着汗,肌肤带着光泽。
「不……不要……」
「骗人。很舒服吧?就是这样的反应。」
「柏……柏原君!」
「了解对方的生理情况真是方便啊,不过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就是了。……啊,已经湿了。」
「不……够了……」
灯光打在被数树的身体撑开的大腿内侧,那里光滑白皙,十分煽情。光是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手指的动作让恋人得到快乐,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这种感觉也是第一次。
这时全身上下已被尽情爱抚舔舐过,雅人彻底乱了气息,双眼湿润。也许有酒精作用,不过每个地方都敏感得不像话。
「我可以直接摸你吗?」
「别……别问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随……」
雅人满脸通红地小声说。数树听不清楚,把脸凑上去。
「什么?」
「随你、怎么做……」
下意识地想要咂舌。
(受不了)
这六年来居然没有被人染指过。只有这时,数树想要感谢他的罪恶感和酒精。
那个男人一定也不想真的放手。六年来都没有联络,也许多少也是希望能牵绊住他。
数树知道那个男人撒了谎。事先在电话中谈起的时候,他说没有恋人,也没有喜欢的人。他一定还没有忘记雅人。
但他却主动解开了锁链。幽灵已经消失了,无论是从那个红色房间,还是雅人的心里。
(这个人已经是我的了)
「这样说好吗?我可不像『老师』那么温柔。」
「没人说过你很温柔吗?」
「几乎没有。我偶尔会被女人主动告白,但永远是被女人甩,说我不够温柔。」
「哦……?」
数树没有漏看雅人意味深长的笑。
「你笑什么?」
「有点开心……」
「因为什么?」
「不告诉你……啊……」
惩罚般将内裤一口气拉下,手指直接缠上去,雅人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大大弹起。
「嗯、嗯、啊……」
近乎粗暴地揉弄。甜美的声音响起,手指变得粘糊糊的。
「腿再张开一点。」
「不……」
「你不是说随便我吗?」
「够了……」
带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雅人却用足以猛烈地煽起数树心火的缓慢动作,张开双腿。
数树舔了舔嘴唇。那漂亮的脸,漂亮的身体,如今正在眼前展现出如此痴态,对男人来说是无上的欢喜。
「好厉害啊……」
「不要,别说出来……你也……」
雅人的手指战战兢兢地伸向数树的牛仔裤。解开系得严实的扣子摸索着。这时,他犹豫了一下,暂时停下动作。
「这样做……你不会讨厌我吗?」
「为什么?我倒是开心得不得了。……碰我啊。」
数树压住他接吻。从吻的缝隙间漏出的呼吸,发红的眼眶,欲望蒸腾而想要给予快乐的手指,全都无可救药地搅乱了数树的心。
彼此交缠着呼吸,交缠着十指,渐渐刹不住车。数树高高举起雅人的一条腿。
「我可以……进入后面吗?」
「有、有时也不这样。」
「那也有这样的时候对吧。……我想做。」
「那个……我、我很久没做了,没有办法直接来……」
雅人的声音几乎消失在掩住嘴的拳头后面。脸上也尽是恨不得立刻消失的羞耻。
「啊……」
数树这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都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没有任何准备。考虑过家里的各种东西过后,正想着大概只能去厨房拿食用油了,突然灵光一闪,打开床头柜抽屉。
做前台的如果手上粗糙就显得很不像样,所以冬天数树经常在睡前涂护手霜。现在是夏天还用不上,不过打开小瓶子一看,还剩了不少。
「用这个就行了吧……」
「诶,什么?……啊!」
没等雅人确认,蘸了乳霜的手指便滑向略微抬起的腰后,摸到那个凹陷。
「好、好凉……啊!」
「凉?可是你里面好像很热。」
「不……!」
将手指一口气插进去一半,数树被从未有过的行为吓了一跳,雅人的身体似乎也一样,条件反射般想要逃开。
「啊、等——啊!」
「对不起。……好紧啊。」
「啊……不行、啊!」
但强行进入后,那极度狭窄的地方却渐渐适应,接受了异物入侵。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逐步深入。起初屏住的呼吸也融化在炽热的叹息中,放松下来。手指扣紧数树的肩膀。
「啊……呼……」
(按摩内部就可以了吧)
虽然没有那种经验,但好歹有那方面的知识。再添一根手指,边小心翼翼地动作,边寻找有感觉的地方。
「唔、啊……」
弯起食指做勾挠似的动作时,雅人的身体猛地弹了起来。
「……找到了。」
「怎、怎么了?不要……!」
「这里感觉很好吧。」
「啊、等一下……嗯、啊……」
不过是细微的手指动作,雅人就仰起头发出娇喘。任本是初学者的数树摆弄,雅人似乎已经陷入混乱。本想就这样用手指让他高潮,在那副模样的诱惑下,还是忍不住了。
想要快点、快点结合。
抽出手指后,雅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数树脱掉半挂在身上的衣服,抱起雅人的腿。
「浅海先生。……我要进去了。」
「唔……嗯,好了,快点……」
一边皱起眉头浅浅呼吸一边求欢,那模样情色得不得了。数树性急地将自己的东西贴近,一点点按压,沉入恋人体内。
「啊、啊啊……!」
被又窄又紧的温暖之处不留一丝缝隙地包裹住,近乎痛苦的快感麻痹了身体内部。
雅人用力闭紧双眼。会痛吗?很难过吗?数树有些担心,用指背抚摸他的脸颊,那双眼睛便微微睁开,一滴泪滑了下来。
「浅海先生……」
数树想起第一次目光相对时,仿佛被吸进去似的感觉。深褐色的眼睛。真的,比想象中更深。已经无法逃脱。
「啊、不行……!」
在冲动驱使下,数树一口气进到最深处。雅人弓起背,手指抓挠着数树的手臂。
「啊、哈、啊……啊……」
等他适应之后,数树开始一点点地动起来。没问题的。他很有感觉。声音里透出藏不住的甜美。
手指缠上刚才爱抚到一半的东西,它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快乐一般已经湿润。折磨着他的身体,手指也执拗地施与爱抚。
「嗯、不……再、再慢、一点……」
「抱歉,我做不到。」
随着数树动作越来越快,雅人的喘息也变得愈发短促、高亢而甜美。耳中自己的呼吸也很粗重。从未体验过的身体内部的触感,让快乐随着每一个动作贯穿全身。被包住,被缠裹,感觉就像被雅人柔软而又紧致的整个身体所拥抱。
「不、不行、啊……!」
雅人先达到了高潮,打湿了数树的手指和身体。
数树紧紧抱住在余韵中颤抖的身体,紧跟着在雅人体内释放出来。在这份刺激下,雅人的身体再次瑟瑟发抖。
「浅海先生……」
抽出后在雅人身边躺下,吻了吻他的眼睛。
那闭着眼睛依偎过来的身体实在可爱,直到进入梦乡,数树都不肯放开。
第二天早晨,正收拾起居室的时候,雅人醒了,似乎像往常一样宿醉。数树把雅人赶进浴室,准备早餐。冲过澡出来的雅人一个劲地喝黑咖啡。
「浅海先生,你不再来我们宾馆住宿了吗?」
「嗯。……已经没理由去了。」
似乎因为不好意思,雅人垂下还有些红的眼睛。数树忍不住偷笑。
「那么,下次请来我的老家玩。」
「你的老家?是在镰仓吧。」
「对。我家经营着一家旅馆,不过不是宾馆,是日式旅馆。」
雅人颇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哦?是吗……」
「所以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大会吧。可以当天返程,不过要是在我家住,可以慢慢玩。」
「嗯,我很期待。」
喝了黑咖啡,似乎略微有所恢复,雅人微微一笑。数树眯起眼睛,注视着朝阳透射下的深褐色头发和眼睛。
美丽的回忆这种东西,要多少我都可以为你制造。
不是为了日后在追忆中沉湎,而是为了享受彼此共度的时光。
接下来,想要尽可能地带他去各种地方。曾有过不伦之恋的雅人,一定很少拥有和恋人结伴而行的回忆吧。
「怎么了?」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雅人便不安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说着,数树挑起一边唇角。
「一定又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了吧。」
「才不是呢。」
数树笑着喝了口咖啡。
收音机里播放着天气预报。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来,雅人的头发摇曳着。一个星期才刚刚开始的早晨。早晚已开始渐渐凉爽,让人提前一步感受到秋的气息。
今天似乎也是个大晴天。
——HotelLaVieEnRose·红·完——
【HotelLaVieEnRose·玫瑰人生】
初恋不可能开花结果,这句话或许也意味着,正因为不会有结果,初恋才显得美好。遥远,而永远无法企及。
千寻注视着过滤器中点点滴落的褐色液体。咖啡由时间凝集而成。玻璃咖啡壶中,时间一滴一滴地不停累积。
现在千寻正在冲泡的,是恋人最爱的混合咖啡。每次他来都对配方做些许改变,根据他的反应选出了现在这一种。那时候恋人的笑容灿烂极了。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千寻喜欢恋人的笑容。他的笑容,是千寻的珍宝。
千寻没有为这种混合咖啡命名,因为不会出售。千寻经营着一家小咖啡店。店面已经打烊,他正坐在柜台后,于灯光尽熄的店内等待恋人的来临。外面是寒冷的冬季,窗玻璃上一片白雾。守候的时光经过缓缓萃取,静静累积,汇成恋人挚爱的咖啡味道。
千寻习惯了等待,毕竟已经等过十三年。抱着「总有一天能见面」、「一定会见面」的信念等待的日子不可能好过,但也并非不幸福。就算再辛苦,再难熬,至少当一个人等待的时候,他并非不幸福。
然后,见到了他。终于见到了。足足等了十三年的那个人,现在是千寻的恋人。
见到他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散发出玫瑰色的光辉。实在开心得不得了,眼泪流了下来。那时毫不怀疑,自己就是为这一瞬间而活。
曾经很幸福。
再过不久,恋人就要来了。恋人喜爱的咖啡香气充满整间小咖啡店,填满千寻的胸口。等恋人抵达,当他露出千寻最爱的那个笑容,就说出来吧。该怎么开口好呢?
但愿不会伤害他。
千寻正在等待恋人。那个曾是他的太阳的少年。他的初恋。用了十三年,成为他的恋人的青年。
再过不久,恋人就要来了。千寻想在今晚,与恋人分手。
第一次遇到健志时,千寻十三岁。冬天。
战后五年,教育制度终于开始逐步建立,千寻进入新式中学。按照规定,男生需穿学生制服,但也有人不穿,女生则没有制服。彼时还没有像样的校舍,千寻就读的中学租借在小学校舍里。那是个七拼八凑的年代。
大人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说,从今以后日本将渐渐好起来。莫名其妙,十三岁的千寻想。战争夺去了千寻许多东西,毫无理由。或许有理由,但千寻不知道。
千寻独自走在步道上。和他一样回家的孩子从身旁跑过,几个朋友凑在一起,发出快乐的笑声。到底在高兴什么?日本明明战败了,变得如此破败不堪。
成排的民房也都是粗制滥造的建筑,在千寻眼里不过是临时搭起的小房子罢了。在这个有许多工厂的城市里,空气永远肮脏而干涩。仿佛随着每一次呼吸,连身体内部也变得粗糙起来。
千寻即将回去的那个家,是栋和那些建筑差不多的小房子,但千寻是和母亲一起寄人篱下。父亲不在了。他死于战争。家也没了。战争带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