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心(生子)——镜渠
镜渠  发于:201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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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你想如何?”穆水涵不卑不亢,虽然样子仍有些凄然,但情绪已经稳定,也早已料到他必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莫天啻放下茶杯,轻微地响声犹如击在对方的耳边。

“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说到这个,他不由别过头,即使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说好的?”莫天啻打断他,转过身来,脸上略微的讶然,“我只记得答应让你们见面,没说要放人。”

“我是说,一开始……”穆水涵越说越小声,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换做是别人倒也不觉什么,但偏偏是莫天啻,让他倍感难堪。

莫天啻却故做恍然状,语气一转:“我记得当时你可是十分不愿意呢,若不是傅雪凝,你早就走了,不是吗?”

穆水涵咬了下牙,“既然如此,那就叫来谈条件。”

“谈条件吗?也好,请问穆公子,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吗?”

有一瞬间,穆水涵的眼中怒火燃烧,但很快又熄灭,他颤声问:“到底怎样,你才要放人?”

“你现在是在求我吗?”莫天啻的话语虽然是询问,但口气却是全然的冷酷与讥讽。

“是。”穆水涵万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哼!穆公子可真不愧为一国丞相之子,求人的态度都跟人不一样。”

明知他故意刁难,穆水涵却“扑通”一声跪下,连犹豫都未犹豫,跟刚才挣扎纠结、万分不甘的样子完全相反,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就像个下等奴才一样头贴着地。

“我求你,放了我爹娘。”

莫天啻面无表情看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高高在上的视线像在睥睨一切,又像是不在乎一切。

穆水涵就那么跪着,沉默如冰石,僵硬如槁木。

过了不知多久,莫天啻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拂袖而去。

从此刻起,穆水涵不再是原来的他,他只是为双亲而活,为这世间还未受尽的折磨而活。

那个外表清高冷傲,内心善良温和的人不复在,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还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很多人,宋大哥,雪凝,还有父母。

如果只是放下这无谓的尊严和自以为的好心就能不再伤害所有人,那么他甘愿。

穆水涵就那么一个人呆在缚心阁里,直到金乌西坠,房中完全黑下来。原本以为莫天啻是想将他囚禁在这里,跟他的爹娘一样,只是环境要好些,没准过几天就会把他也关进地牢里。

他没料到会再见到傅雪凝,当她来时,穆水涵误会她也因为什么被莫天啻关进来了。

“公子真是会瞎想,我是被派来侍侯你的,你搬来缚心阁住,我当然也要跟过来。”傅雪凝笑过后,好心地对他解释。

知道她不是被人关进来,穆水涵才放下了心,却又担心起别的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能将她也牵扯进来,于是板起脸叫她回去。

“我不用人侍侯,你回去吧。”

“公子又在说笑了,突然这么严肃,倒还真有些唬人。”她完全不当一回事,仍笑嘻嘻的。

“我不是说笑的,你快走吧。”

察觉他与平时有些不对劲,傅雪凝止了笑意,“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作势要来探,手刚伸过去就被一把甩开,她愣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请傅姑娘端庄些的好!”穆水涵露出一副嫌恶的样子,故意将话说得很严重。

“穆公子?”傅雪凝像是很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叫你走还不快走!”

“你不将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终于看出他不像是在说笑,傅雪凝也回以认真。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不需要你侍侯,你可以走了!”穆水涵背转过身,不忍看到她脸上吃惊的表情。

“是我侍侯的不够好吗?”

穆水涵不说话,想以此让她知趣离开,可傅雪凝却比想像中的固执。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赶我走?”见他还是不回答,傅雪凝转至他面前,“就是赶个奴才,也要知道理由,而且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赶我走?”

“你为何非要问,有些事不见得清楚明白了就是好的。”穆水涵叹道,似是恢复了以前的他。

“好,这件事我不问,那么,你以前说要负责的话,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些都不算作数吗?”傅雪凝冰雪聪明,知道什么是穆水涵的软肋。

被问得哑口无言,穆水涵彻底泄了气,但是他现下自身都难保,还有身陷监牢的双亲,如何还能再保护她?想着莫天啻有了其他挟制自己的筹码,说不定就会放了傅雪凝,但他怎么能肯定呢?那个男人如此阴晴不定,若是因此而害了她,岂不要后悔愧疚一辈子?

“当然不是……”穆水涵涩然,还是放不下啊,无论表现的多么无情,也都是强装出来的。

穆水涵的妥协让傅雪凝顿时舒了口气,她不知道是紧张多些,还是害怕多些,紧张真被赶走后再也报不了仇,害怕他真的承认那些话都是假的而不要她。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她只觉一阵虚脱,险些软倒,草草将穆水涵侍侯歇下后,无心思再干别的,也跟着歇下了,只是躺在床上却瞪着眼发呆。

狩月宫 莲花池

雨幕轻烟飞缭,红莲翠叶纠缠,妖娆花泪凄清,风约金蟾,未料乌云来扰,生生打破一场幽会,雨声唏嘘。

廊下,一个人影倒卧在地,口口喃喃自语,模糊不辩,神志似乎也不甚清楚。旁边或倒或立的酒坛,总有七八个。

从狙日宫回来后,万念俱灰的宋祁璟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看见上次因为撞见傅雪凝与穆水涵在一起而借以浇愁剩下的酒,不禁悲愤交加,喝完一坛不解气,又要来更多坛,一口气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骂自己窝囊,骂自己软弱,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穆水涵一个男儿身就将自己迷得晕头转向,身份、尊严全都丢得一干二净!

当初就不该来寻他,什么清高冷傲,全都是骗人的!既然有了傅雪凝,为何还要跟莫天啻在一起?他不愿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可事实却残酷地摆在眼前,叫他怎能再自欺欺人?

可是,即使被伤透了心,也是怨恨多于鄙夷,既然能接受男人,为何不选他而选莫天啻!

宋祁璟恨这样的自己,到了如今,还是放不下!

他正在自怨自艾,没发现浓黑的树影下,有一个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人正是朱姬。

看宋祁璟从醉语朦胧,渐渐没了动静,半个身子被细雨打的显透也无所觉。她慢慢走过去,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宋祁璟虽然醉得不醒人事,但久历皇宫内的勾心斗角,又身为皇子,任何风吹草动都得警惕,以防遭遇不测。

朱姬在暗处躲着时,他正值伤心难过,没有发现,但当她走近时,就已经警醒了。

“我知道你醒着,即使神志有些不清,但我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得到。”朱姬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道:“穆水涵不是自愿跟主人在一起的,他是被逼的,因为主人抓了他的父母。”

“如果你想救他出去,就带上这个。”朱姬将一个令牌丢在他身上。

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他反应,一闪身就消失了。

宋祁璟猛然翻身坐起,眼中精光大放,哪里有半点醉态!

狙日宫 缚心阁

室内一灯如豆,将各式器物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恍惚迷离,变化万端,外面淅沥的雨声,似是它们在窃窃私语。

穆水涵听着,看着,毫无困意。身上那些羞耻的伤口此时隐隐作痛,白天到还不觉什么,现在四下无人,夜深人静,却格外的疼了起来。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也为了不在莫天啻面前示弱,他一直忍着,也没吃什么东西,应该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却完全不觉得。

而睡在隔壁的傅雪凝此时却起了身,她想来想去也不放心,于是来到穆水涵门外,贴近耳朵听了听,毫无动静,觉得自己太小心翼翼,正要回去时,看到一个人影翻身上了二楼,落地悄然无声,可见轻功了得。

她吓了一跳,猛得捂住自己的嘴,以阻止自己惊呼出声。

那人影未作稍停,动作快得不及眨眼,一闪身便进了穆水涵的房间。

在屋中的穆水涵听到身后有动静,而且慢慢接近床边,一开始以为是莫天啻,浑身汗毛直坚,再仔细一听,似乎又不太像,刚要开口喝问是谁,就被人捂住了嘴。

顿时一股冲天酒气直熏得他头晕目眩,不由挣扎起来。那人力量颇大,身形也高大,将他制得死死的,不能移动分毫。

穆水涵瞪大眼睛,想在黑暗中看清来人,却不能够,一时有些慌乱。

“水涵,是我,你莫怕。”来人说了话,这声音正是宋祁璟。

一听是自己熟悉的人,穆水涵不再挣扎,同时嘴上的手也放开了。

“宋大哥,怎么是你?”

宋祁璟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自从上次他喝醉,就再也没有抱过他,现在终于得了次机会,说什么也不愿放手。

他闻着穆水涵身上的味道,嗟叹不已,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他,就是死也甘愿!

“宋大哥?”穆水涵小声唤着,虽然觉得被人这样抱着不太好,但是白天才看到他伤心的样子,现下不忍心再打击他。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都是我太蠢,没有搞清楚状况,还那样对你,你不会怪我吧?”宋祁璟解释着白天的误会,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么明显的漏洞,自己一时情急,却没有发现,真是该死!

穆水涵沉默。宋祁璟也没有对他怎样,当时的情景,若换成是自己看到,也会误会,只是听到他没有嫌弃自己,心中很是感激,又怎么会怪他呢?

“水涵,跟我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宋祁璟突然激动道,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他眼中熠熠的光亮。

穆水涵大惊,因为他已经拉着自己往外走了!

“我不走!”他连忙说道,并且扳着抓在自己身上的手。

“为什么?”宋祁璟不解地问,继而想到他爹娘还在莫天啻手上,“你是担心你爹娘吗?你放心,等回去了,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穆水涵摇着头,内心苦涩万分,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他不能拿自己父母的性命做赌注,如果发现自己走了,莫天啻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宋祁璟有些气急,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跟自己走,从一开始就是,难道他宁愿在这里受苦也不愿离开。

“我……我……”

“跟我走吧?”宋祁璟再次恳求。

“好吧。”沉默了好一会儿,穆水涵终于松了口,宋祁璟一喜,拉着他就要走,又听他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们还得带一个人走。”

“谁?”宋祁璟不解。

“雪凝,她就在我隔壁。”

“等咱们回去了,再跟你爹娘一起接来不好吗?”听他提起傅雪凝,宋祁璟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行!”穆水语气坚决,一口回绝了他。

“我不是不愿带她一起走,只是人多容易出岔子,万一被人发现了,就走不成了。”宋祁璟分析了情况,莫天啻的武功不容小觑,再加上那些神出鬼没,所谓的仆人,虽然身份低下,但绝不是什么易与的三流角色,如果只是穆水涵一个人的话,他还有些胜算,但再加上一个同样不能自保的傅雪凝,他完全没有把握。

“总之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如果不带着她,我也不走了。”穆水涵说着又坐回了床边,似是真打算不走了。

“我答应就是。”一听他说不走,宋祁璟着了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她。”

“等一下!”穆水涵又叫住了他,略微沉吟了下,复道:“我想了想,人多确实容易出纰漏,你先带着雪凝走,等将她安置妥了,再来接我,以测万全。”

“不行!”这回换宋祁璟不答应了。

“怎么不行?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这样最安全呀?”

“办法虽好,但是……”宋祁璟说什么也不乐意,“我可以先把你送出去,再来接她呀。”

穆水涵不言语,黑暗中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宋祁璟怕他又不高兴,不愿跟自己走了,于是咬牙勉为其难答应了。

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傅雪凝,吃惊之余感慨犹多,一把推开门,说道:“我不走!”

屋内的两人,闻声吓了一跳。

“雪凝?”穆水涵首先听出来人是谁,不由惊讶。

19.

“你是不是还想赶我走?”傅雪凝冷声质问道,未等他张口解释,又问:“你真要跟他走吗?”

宋祁璟觉得那口气有些奇怪,却又不知是哪里奇怪。但穆水涵听出来了,怕她继续问下去,便赶紧打断她。

“雪凝,我觉得你并不是真心愿意留在这里服侍我的,所以为了你好,你快跟宋大哥走吧。”

“既然你执意要赶我走,我也不必再隐瞒了。”傅雪凝昂了昂头,举止神态跟以前判若两人,只是处在黑暗中,其他二人并没有看真切。

“得确如你所说,我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也根本不是莫天啻请来专门侍侯你的,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你,穆水涵,是灭我满门的仇人!”

穆水涵惊得无以复加,从来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恨,真相竟会是如此。

“我本是傅熙茹丞相府的千金,那晚是我亲眼看见我爹惨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已经身在狙日宫,那个自称莫天啻的男人让我帮他照顾一个人,我本来不想答应的,但看到我要照顾的人是你时,我改变了主意。”傅雪凝缓缓说着,声音中透着抑不住的恨与悲,听得穆水涵直打颤,每一字都如刀割。

而宋祁璟由一开始的震惊渐渐转为疑惑,越听双眉皱得越紧,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会来到狙日宫?莫天啻又为何让你照顾水涵?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觉得,但是绝不会认错亲眼所见的杀人凶手!”她狠狠瞪着宋祁璟,即使辩不清具体位置,也能感觉到她所散发出来的恨意,甚至不亚于对穆水涵的。

宋祁璟更是纳罕,虽然不认为穆水涵就是杀害傅丞相一家的原凶,但是两家夙有嫌怨,穆丞相也是为傅丞相陷害而下的狱,的确有足够的动机挟怨报复,傅雪凝应该也考虑到了这层关系,再加上亲眼所见,更是确信。

只是,这其中未免太多疑点,姑且不论穆水涵的为人,所有一切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雪凝姑娘,我想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你莫要听信小人之言……”

“我眼睛再瞎也不会看不清仇人的样子!”傅雪凝猛然打断宋祁璟,在黑暗中取出朱姬当初交给她的翠绿短笛,悄悄握在手中。

“我受尽屈辱,被当做下人使唤,又失了清白,忍到现在,就是为了报杀亲之仇!”说到失去清白,她哽咽不已,泪水顺颊而下,落在手中紧握的短笛上。

穆水涵听着他二人争辩,思绪早已混乱,只是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叫他如何承认?平白遭受怨恨,他可以不计较,但总要知道事情的真实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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