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少年已汗流浃背，气息紊乱。那号称“恶头陀”的汉子，瞅准机会，专挑他旧伤之处快攻。

少年被逼得急了，又见一人近身偷袭，猛得将手中“物体”抛出抵挡，而被当成暗器扔出去的孟云眉惊出一身冷汗，心中骂了少年祖宗十八代，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

那偷袭的人，见不明“物体”飞来，许是怕有毒，用武器一挡，将人掷出去老远。

说巧不巧，那一下正打在孟云眉穴位处，身体恢复了自由，一个腾空翻转，稳稳落了地。

脱离了危险的孟云眉抚心抹汗，正在收惊，只听一声闷哼，寻着望去，就见少年中了一掌，口吐鲜血，踉跄几步，勉强支撑。

几十人已经所乘无几，除了“恶头陀”和几个蒙面人，只有一撮人，还在紧追不舍，从各处进逼着少年。

说也奇怪，那一撮人招式不仅从来没见过，还很有组织纪律般，进退有度，行动统一。

孟云眉本来想一走了之，不去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人能把他打死最好，也算替自己报仇，可是，走一步，又退二步，最后离战团越来越近。

孟云眉咬牙恨道：“你无情，我不能无义！”

打斗正酣的几人，没料会有人插手，有些措手不及，孟云眉武功虽然不高，也没什么实战经验，但手脚灵活，反应迅速，他看准那一撮人中处于指挥地位的人，着重攻击。

很快地，那些失了命令的一撮人，阵脚大乱，死伤人数多了起来。“指挥人”眼瞅着已方越来越处于劣势，身边又有个缠人的小子，决定改变战略。

“解决一个，赏金一半！”他大喝一声。

那些原来正拼命围攻少年的人，听了此言，一大部分转而攻向较弱的孟云眉。

22.

恶头陀见拿不下少年，也跟着众人去对付孟云眉，一半也是不少银子。

孟云眉再灵活迅速，也敌不过这些高手的围攻，不由支绌起来，连连中了好几招，但仍咬牙坚持。

已经杀红了眼的少年，被孟云眉分担不少力量，没多会儿便将剩下的人解决了，鲜血将他的衣衫打透，如恶鬼修罗，见者无一生逃，残肢断体四处纷飞，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指挥人见自己手下均已毕命，再战无益，以其他人做掩护，狼狈逃走。那些围攻孟云眉的高手们见状，也纷纷欲撤，却被少年更快一步截杀。

孟云眉体力透支下，又被恶头陀在腹部给了重重一击，血流如注，眼前一黑，就要倒地，旁边的人却贪婪地一拥而上，想抢这“一半赏金”。

突然，一个人影闪至的同时，剑光飞出，正中欲冲上前来的一个蒙面人眉心，一手穿透旁边一个使鞭的人前胸，而另一只手却扼住了恶头陀的喉咙。

霎时间，尘埃落定，偃旌息鼓。

“莫、莫少侠……饶命……”恶头陀冷汗岑岑而下，浑身哆嗦，语不成调。

“咳咳咳……”孟云眉躺在地上，口中呕着鲜血，气息微弱，唯有眼神还算清明。

少年斜眼瞥了他一下，复又转回恶头陀身上。

“我们也是替人办事的，并不是主某，那些当官儿的才是，是他们重金悬赏莫少侠你的，不关我的事……”恶头陀的话还未说完，喉咙已然尽碎，被人生生捏碎。

他口鼻中不断冒着血泡，双眼大睁，欲冲破眼眶，满是骇然。少年似还不满意，将他的头颅硬拽下来，筋脉骨血粘连，扔到孟云眉的面前。

孟云眉就近看到那头颅，一阵恶心，欲别开视线，却先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那片翠竹林。

原来没死啊，不会是那人救得自己吧？孟云眉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个一心要“宰”了自己的人会伸出援手。

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当看见少年拖着一头猎豹出现时，他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少年却像没发现他已醒，径自将猎豹剥皮去骨，掏心挖肺，眼都不眨一下。那血淋淋的场面，孟云眉有些受不了。

“你能不能……”他刚想提点意见，少年一个眼刀扫过去，乖乖让他闭了嘴。

等肉烤好后，少年却自己吃了起来，也不管孟云眉。

孟云眉虽然生气，但也只好忍着，谁叫自己现在重伤在身，不能自由行动呢，他吃好了总会想到自己的。

可少年吃完后，草草收拾了下，自顾自歇息去了。

这下孟云眉再也忍不住了。

“这里还有个伤患好不好，你自己吃饱喝足，我还饿着呢！”他怒气冲冲地道，只不过底气略有不足，没什么气势。

少年翻身而起，皱眉看他，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很愉快的样子。孟云眉咽咽口水，以为他要发火，说不定又要宰了自己。

没想到他只是拿了块肉给他，孟云眉心惊胆颤地接过，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吃着，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很久都不见他再有动作，于是放下心来。

怪不得人家都说，美人生起气来最是可怕。果真不假！

“等你好了，我就宰了你！”少年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孟云眉差点将吃下去的肉都吐出来，好不容易理顺呼吸，他瞪眼道：“既然还是要宰我，那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救我两次，所以我要等你好了再杀你！”少年第一次开口解释，却是解释他为什么

孟云眉简直莫明其妙，他不能理解少年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或许以前他会以为这是玩笑，但经过上次的教训，他明白，少年说得出做得到。

他不得不打算着在自己伤好之前，怎么逃离了。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到头来是给自己刨坟堀墓做准备！

不过，每天对着个冷冰冰，沉默无言的人，孟云眉想，也许在被宰之前自己就先闷死了。

“你到底叫什么？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吧？”经过几天的忍耐，他还是先开了口。

“莫天啻。”少年平板回答道。

孟云眉一阵兴奋，总算有点回应了，不由接着问：“你多大？”

少年瞥他一眼，似是不愿回答，在孟云眉准备放弃时，才道：“十四。”

“你才十四？”孟云眉瞠目，不敢置信。一直以为他跟自己年纪相仿，因为两人身量差不多高，现在知道他比自己小了五岁，而且武功高强，不由咬牙切齿。

“我真佩服你娘，能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来！”说好儿子吧，却又性格古怪，心狠手辣；说坏儿子吧，却小小年纪，武艺高强，能独挡一面，真是难为了。他摇头叹道，脸上是既可怜又感慨的复杂表情。

没想到这一句无心之语，却引起了他激烈地反应。

莫天啻一个箭步蹿过来扼住孟云眉的脖子，凶相毕露，残暴血腥地吼道：“不许提她！”

被如雷的吼声震得有些头蒙，孟云眉吓了一跳，不知该做何反应，因为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被吃掉！

那可怕的样子都不似人类所能拥有，完全看不出原来半点美丽的脸孔。

经过这次以后，孟云眉说话有了顾忌，常常试探着，觉得不会引得他发怒，才继续。

这么战战兢兢过了几日，麻烦又找上门来，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多人，只有十来个，虽然也是高手，但莫天啻的伤已经完全恢复，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孟云眉躲在一边观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不忍心再看，因为实在是太残忍血腥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杀人的，非要四分五裂，血肉横飞才能解气般。

莫天啻幽蓝幽蓝的兽眼，让那些杀手都胆战心惊，杀至最后一人时，不由跪地求饶。

“求求你放了我……”那人低着头，冷汗顺着脸淌到地上，湿了一大片。

孟云眉心软了，想替他求情，又怕莫天啻不肯，正犹豫，那人已经被硬生生扯下四肢，惨叫声不绝于耳。

“放了他吧……”他在最后一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

莫天啻却充耳未闻，还是将他剜心而死。

“你非要这样才甘心吗？”孟云眉不由气道，“他都已经求饶了，为何还要杀他？”

等了半天没反应，他才发现对方根本就神游天外，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看他满脸狰狞，一副杀之后快的样子，眼神却呆滞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孟云眉泄了气，感到很无奈，此时他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莫天啻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也许有些地方是过于偏激，但从过后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不难想像出他一定经历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才造成现在这样的他。

孟云眉从生气到心疼，心情转变之快，连他自己也惊讶，他不再用单纯的眼光去看莫天啻，即使他做着一些自己不能认同的事时，也会尽量考虑对方的感受，委婉地劝阻。

而莫天啻还像一开始一样，不是吝于回应，就是干脆假装听不见，依然我行我素。不过，在那些一拨接一拨，弃而不舍的杀手追击下，无论情况多么危险，他都要带着孟云眉，理由是：在他伤势痊愈，没被自己宰了之前，谁也不能动他。

于是，被悬赏追捕的目标，由一人变为二人。孟云眉不知是该为自己身价倍增而高兴还是悲伤。

他是如当初所愿出名了，但不是凭实力闯出的名堂，而是被这无妄之灾牵扯进来，由无名小卒而过街老鼠，离大侠是越来越远了。

他想过要离开，但是看见莫天啻一人苦战群人时，又不忍心，那些并不是普通高手，却如此大费周章地抓一个孩子，万一被缚，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也不愿离开，其时莫天啻除了不爱说话，行为有些偏激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起码在自己受伤时照顾自己，如果没有那些杀手时不时冒出来，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江湖就是一个纷纷扰扰的地方，你不找事，事也自会找上你来，有得必有失，名利都是用血肉换来的，孟云眉并非喜欢走跳江湖，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一个人总要有个念想才能活下去，他不愿到老死时，两手仍是空空。

既然走到哪里都逃不脱命运，那么何不留下来，至少为情为义，死而无憾。

“莫天啻，上次让你侥幸不死，这次你插翅难飞！”在后面紧追不放的人群中，一个身形粗壮，素衫布鞋的男人扬声喊道。

此人正是上次围追中，唯一逃脱的指挥人。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个跟他一样打扮的高手，再加上其他为赏金而来的江湖人，林林总总不下五十人！

孟云眉气喘如牛，长时间的奔跑与打斗，让他疲累不堪，手中的剑也握得有些抖，不是怕，而是力尽。

一旁的莫天啻虽然略好些，但也挂了不少彩。他双眉斜飞，红唇薄削，漂亮的脸孔上尽是血迹，眼中是杀戮时惯有的幽蓝火焰，即使身处险境，仍气势张扬，霸气凛然。

不仅周围人，连孟云眉见了也不禁失神。莫天啻以十四岁年纪就有如此气魄，假以时日，他将会成长为怎样的男人？即使不称霸江湖，也要名扬四海吧。

正当他走神之际，那指挥人弯指在口边，一声尖锐长啸，顿时从头顶上方跳下数十人，剑光织成一张网，扑天盖地而下！

莫天啻一个旋身而起，越出三丈多高，冲破剑网，雄浑内力同时打落四五人，倒地惨嚎。

其他在地上的人也一拥而上，对付落单的孟云眉。你一招，我一式，打得他措手不及，险象环生。

莫天啻解决了那十几人，立刻来援，但孟云眉仍中了好几招，身上衣衫褴褛，鲜血直流，全是兵器所伤。

两人背对背，戒防四周，孟云眉乘隙对他道：“你先走，我来挡着他们！”

一说话，先前一直忍着的内伤顿时暴发，口中腥甜，即使强行抑止，仍从嘴角溢出一丝黑红。

他知道那兵器中喂了毒，自己这次恐怕再劫难逃，能走一个是一个。

莫天啻默不作声，一剑劈中上前来人的头颅，显是没听进他的话。

孟云眉苦笑，到这时，他仍是吝于回答。他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这样这下，定会成为累赘，不如以自身做掩护，送莫天啻出险境。

意随身行，他猛得跳出战团，将人引来多半。这些为赏金而来的，都重钱不重义，与其追着莫天啻不如找个好下手的，最后一样得钱。

孟云眉不停跑着，口中鲜血一路喷涌，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不行，还不够远，再坚持一下，莫天啻才能有更多时间！

不知跑了多少时间，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呯地一声倒，如突然失去牵扯的木偶，嘎然而止。

23.

“公子，你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也不清楚，他受伤严重，大概没这么快醒来。”

孟云眉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一个嗓音清亮，一个略微低沉。

意识还停留在拼命奔跑为莫天啻换取时间的时候，他猛得睁开眼，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一痛，不禁又闭上了。

“醒了，醒了！”那个清亮的声音叫道。

“你轻点声儿，就是好人也得给你吵病了！”略微低沉的声音责备着。

孟云眉对这两个声音感到陌生，等适应了光亮，才又睁开双眼，只见一个面庞英气勃勃的青年男人正关心地瞅着他。

怎么回事？他不是正给人追杀吗？这个男人又是谁？孟云眉不由疑惑。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男人笑笑，朗眉星目，气质醇厚，他温柔道：“你被人追杀，体力用尽，又伤势严重，崔发毒性，导致昏迷不醒。”

是你救得我吗？孟云眉想开口问，却觉嗓子一阵火烧火燎。

“是我们公子救得你。”一个稍年轻，侍童打扮的少年伸过头来。

“多嘴。”男人瞥了他一眼，复又对孟云眉道：“你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

“不……行……”孟云眉听他这样说，顿时着了急，“我还有……同伴……”

男人见他要起身，连忙按住，并劝道：“你别着急，乱动会让伤口裂开，我派人去帮你打听你的同伴就是。”

说着转头吩咐那个侍童：“你去让他们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侍童听命而去，才又对孟云眉说：“放心吧，很快就有消息的。”

孟云眉虽还是担心，但身体实在是太过疲乏，抗不过困意，又迷迷糊糊睡去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他环顾四周，似是临时搭建的帐篷，简单用度都俱全。

“你醒了？”孟云眉一张开眼，男人就发现了，看他四处打量，便解释道：“我们还在山上，这是我临时搭建的帐篷……”

“是我们公子专为你建的，你不知道……”侍童插嘴道，发现主人警告的眼神，将后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今晚我们暂时住这儿，等天亮了就下山，到时再给你请个好大夫……”男人继续解释着。

“我朋友呢？”孟云眉有气无力地打断他的话。

侍童看了一眼男人，见他不答话，于是道：“我们沿途找了很久，并没发现任何人，只看到了一些打斗痕迹……”

不待他说完，孟云眉就要掀被，还没起来，眼前一黑，又倒回去，但仍挣扎着要再起来，无论如何劝也不听，正在吵闹中，忽听帐外一声惨呼。

三人同时向外看去，只见一浑身是血的少年直奔帐篷处而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如吃人修罗，尤其一双幽蓝眼珠，甚是罕见，更不似人类。

他身边挡着四五个人，大声喝骂，少年却一言不发，举掌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