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耳盗铃怎么了？这可是史上最早、最伟大的心理安慰、自我催眠的应用实例。”过恪振振有词地答道。虽然昏昏沉沉的状况，让他的“振振有词”被笼上了一层“遮遮掩掩”、“欲盖还羞”的掩饰意味。

“……”安溪哑然。如此扭曲的精神世界，真不是一般人类能够理解的。“别转移主题。”

“呵……”过恪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而后拍拍安溪的肩，说道，“小溪，我困死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到底怎么回事？”安溪拉住他，忍不住蹙眉。

过恪累得浑身脱力，被他一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安溪连忙扶住他，无奈地软下语气，说道：“你就不能坦诚点吗？我又不是外人……”

“嗯，好，不是外人……内人……”过恪趴在安溪身上。闭上眼。

“你，说什么话！”让他坦陈又不是这个意思……内人……安溪半抱着他，体会到了“不知何以措手足”的困窘感。

半拖半扯地把过恪挪到床上。

安溪觉得此刻的情景似曾相识。

熄了灯，安溪慢慢走到窗边，把自己的视线从过恪身上移开，望着今晚澄明的满月。

孤星明灭，秋风清冽。看着窗外摇曳的婆娑树影，听着夜的低语。

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一直以来，过恪都相信着安溪。只要安溪有信心，只要安溪说可以，即使是让他跳崖、跳海、跳楼，他都能狗血地相信肥皂剧中主角不死的定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敢义无反顾地跳——因为他相信安溪。

然而，他不知道，看不到自己的星相，安溪比任何人都迷茫、惶恐。

作为术士，十几年来，每一步，都遵循着上天的安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过儿，过恪，你只是我人生中的过客吗？

如果只是过客，为何有缘再度重逢？

如果有缘相逢，为何仍是这无法相守的命格？

安溪不敢面对这样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术士的悲哀吧。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连追求的勇气都被剥夺。

＊＊＊＊＊＊

次日，过恪又向前几日一样，天还未亮透便赶去上课。

这算不算披星戴月？

过恪望着天际那一抹浅浅的新月，忍不住自嘲一下。一向懒散到懒惰的他，一向没有理想没有拼搏精神的他，曾经思考过未来生活：他宁愿选择悠悠闲闲在暖暖的太阳下发傻，每天白菜白饭，也不会愿意那每天八小时的人生支持实现全面小康的事业。现在竟然为了这些功名利禄的世俗生活，把自己累得认不出天地玄黄……

也罢也罢，熬过这段时间，一切便会回归原点……

潜意识中，过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他现在的行为，颇有几分逃避的意味。但他同样在逃避这种想法。

用忙碌、疲惫，麻木自己，让自己淹没在工作、学习之中。这样也好，时间久了，或许能忘记吧。

掏出钥匙，拉开中介公司的卷帘门，过恪不无意外地发现，自己又是第一个来到公司的员工。

所幸这里的工作只看业绩、工作时间，压榨压榨自己的睡眠时间，他还是能在保住饭碗的同时，让作为本职的学生事业不至于一落千丈、一泻千里。

“您好，欢迎光临……”过恪放下手边整理东西，抛出职业性的微笑，75°鞠躬致敬。做完一系列习惯性动作后定睛一看，过恪呆住了。

“好久不见。过恪。”秦少游正装而入，笑容依旧儒雅温和。

“你，呃……您……请问您需要了解购房信息还是租房信息？”过恪决定，只把他当成一般的客户。敌不动我不动……

“我想了解，天机阁附近要售出的楼盘。”秦少游见他如此，决定调整策略。

“……请您稍等，我查一下。”过恪感到背上冷汗泠泠。如果他真的要下定决心和天机阁做对，自己就算耍些小花样也无济于事，害怕，有用吗？但……这诡异的气氛……实在令人不安。

手忙脚乱地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这简单的过程中，他踢到了桌角、撞翻了茶杯、撂倒了一叠文件……

“你昨晚没睡觉吗？如此魂不守舍。还是因为，我长得张牙舞爪、面目可憎、青面獠牙，令你感到害怕？”

“没，没有……最近有些累而已。”过恪语无伦次地说道。

“唉……”秦少游无奈地摇摇头。“我不是来看房子的，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谈什么？”过恪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总比真的搬到天机阁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好。

“何必如此？就当我们，还想过去一样，只是单纯的，不认识的朋友？”秦少游问道。

“这……”

人生，就是一出狗血剧。如果不是当初头脑发昏乱填信息，事后还英勇无敌地去偷偷查阅对方资料……

网络是虚幻的。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外貌、性格不满意。

而是……性别不合适……

当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性别不合适……

这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六月冰雹……

“这……”回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过恪头疼欲裂。“抱歉，对不起，误会而已，误会。”

“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好好想清楚你现在在干什么。赚这些没前途的钱，还不如好好回学校上课！”知道现在两人各执己见，无法沟通，秦少游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一点，我有分寸。”虽然过恪有些怕秦少游，但这也仅仅因为过去那些微妙的愧疚感。然而，提到专业，他自然泛起骨子里的傲气。

“值得吗？累得半死不活，他未必会领情。”秦少游一盆冷水浇下。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冷血动物……”然而想到安溪一贯的平淡，过恪有些心虚。

“好言提醒一句，还是早点放弃你现在做的事情吧。”秦少游收回往日的温和。

“你怎么知道我看中的……”过恪及时闭嘴。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就因为自己现在的打工，就看出他的目的吧。

“另外，在提醒一句。大敌当前，小心点。如果能够离开天机阁，最好不过。”

“你……”过恪无法不认为，他这是在挑拨离间。

“爱信不信。”语毕，秦少游拂袖而去。

过恪无奈地耸耸肩，继续自己今天的工作。

正如秦少游之前所说，与其想太多，不如好好……关注眼前的事情。这份准备已久的礼物，经过长期调查、研究，费时费力费尽心血的礼物，怎么可能因为别人一句话便放弃？更何况，秦少游，不过是画廊设计师吧，怎么会了解那么多？

＊＊＊＊＊＊

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过恪也选好了最为合适的“礼物”。满心欢喜地飞奔回天机阁，却发现此刻气氛，诡异至极。

“冯水师？你说的，是你的师父，要对付我们？可是，他不是你师父吗？于情于理，都太奇怪了。”严杉地询问，让过恪大为疑惑。看着半夜还留在天机阁的严坤，过恪的复杂心情，已然不能用“疑惑”二字概括。

“你是不相信我的人品？”严坤很是不满。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不必我一件一件点出来吧。”严杉说地理直气壮。

“你！”严坤勃然作色，但却理屈词穷，想想自己的祖师爷，于是强压下怒火，说道：“各为其主而已。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样说来，岂不是更加奇怪？明明他才是你的师父，为什么你会反过来帮我们？你这不是欺师灭祖吗？”想到安先生受的灾，他的无名火烧得愈发旺盛。

“欺师灭祖？呵呵，我帮你们，是欺师；帮师傅，就是灭祖。自古忠孝两难全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帮助天机阁，甘愿承受背叛师傅、忘恩负义的罪名，却得到这等待遇……这就是令人无奈的人生吧。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过恪对于他们疯疯癫癫的话语很是茫然。等等，灭祖……难道，他知道安溪的真实身份？“小溪呢？他怎么不在？”过恪有些心慌。这个时候，安溪为什么不在天机阁？

第六十五章：阳间阴宅（2）

“我试试。”虽然他安排了不少细作，成功率很高，但过恪习惯使用保守回答。“小溪，如果罗盘指针出现的问题不是因为磁石，那么，会是什么？”

安溪沉默许久，久得让过恪觉得自己正在被无处不在的寒邪之气悄悄吞噬。

“小溪……”过恪不免感到心慌。

“如果不是因为磁石，那么，这里必然束缚了很多冤魂，怨气极重的冤魂。”安溪思索良久，才说出口。

“这……”过恪感到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退去。

“放心，被束缚住，他们是不能随意害人的。除了两类人，一类，是他们的仇人，和直系亲属。另一类，是和仇人生辰相同的人。”安溪说地若无其事，让过恪略感安慰。

“只不过……”一个意味深长而又悠远悠长的转折，令过恪顿感坠入黑暗。

安溪继续道：“怨气太重，估计束缚不了多久了。”

“小溪，如果只能害那两类人，为什么那个王成士的孩子和祖母会重病？按生辰看，以他们的年龄，应该做不到这么精密的事吧。”过恪突然问道。

“因为这是阴宅。本就不适合活人居住。别忘了，风水也很重要。就算没有冤魂、怨灵，也难免邪气阴气伤人。”

“这个人，他就不知道因果报应，就不怕吗？”比起厌恶、痛恨，过恪更感到疑惑。他无法用自己的观念理解这类恶习。

“害死人，所以才要束缚住怨灵，想必那个人也怕因果报应。建造阴宅，表面上是为了安抚怨灵，实际上是为了自我安慰。而之所以让人住进来，增加阳气、生气，一方面能够防止这座宅子随便被人拆毁，另一方面，想要嫁祸。如果怨灵能找到将死的人做替死鬼，踢他被束缚在这里，自然能获得解脱。而‘害人’的罪孽，自然也转移到了怨灵身上。”安溪说着，细致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人，实在阴险、狠毒。只是，害死房中的人，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虽然鬼怪找人做替死鬼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实际上，这样的行为最损阴德。即使以前曾做十世善人，也无法消除下一世的罪孽。”语毕，安溪走到宅子中央的位置，将罗盘平放在地面上。

水平仪中的珠子渐渐稳定在了中央位置，但指针依旧不断旋转。安溪掏出一张符贴在下方，指针旋转的更加迅速了。

“小溪，你的符怎么不管用？为什么不能克制这邪气？”过恪疑惑不解。

“并不是所有的符咒都是用来克制的，也有些符咒，是用来解救怨灵的。或者可以说，是用来释放怨灵。”安溪解释道，一边掏出各种奇怪的道具。

“啊？”过恪下意识往后一跳。看到安溪仍然一脸淡然，颇感尴尬，又走了回去。

“可惜，放不出来。”安溪检查了一下身边带的道具，确定没有相冲相反的东西。

“小溪……你还真想把他们放出来吗？虽然被害很可怜，但是，被束缚住时都能害人，被放出来岂不是……”过恪觉得，释放同情心，也应该考虑自身受害的可能性。

“嗯，确实如此。”安溪想着手中的任务，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过恪现在很后悔，自己怎么就一番脑残陪他来了？

“害怕，可以回去。”

“哈，哈，哈。”过恪很假地大笑几声，为自己壮胆。“你说过，我是阳气极其旺的人，还会怕鬼？”

“嗯。”安溪继续研究着。

“但，你把他们放出来，能有什么用？能和他们对话吗？”

“不能。至于作用……”安溪答道，“放出来之后，只要把这片地烧了，重改格局，便可以继续主人。当然，这火，必须是天火，还是阳气极旺的天火。”

“这样大动干戈，还会有人敢住？”虽然不知道天火是什么，但相比会引发周遭人的关注吧。

“有。被天火烧过，大旺门庭，必然福禄临门。”

“那些怨灵该怎么办？”

“他们，自然会去找自己的仇家，何必我们担心？你以为，怨灵没有思想？如果能够选择，他们只会去找仇人。所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怕他们，他们还怕把你吓死了，为自己添冤孽。”

“……”这算不算祸水东引？反正不害我们，就让他们去冤冤相报？

安溪准备好道具，便开始了他独特的“祭祀”。

半个时辰后，罗盘上的指针逐渐平静下来。原本平坦的地面，裂出一道细缝，光滑平直，与指针的方向平行。

一缕青色的烟缓缓发出，而后，黑烟上泛。

这两柱烟说来也奇怪。相继出现，并未有丝毫交融、黯淡、散开的样子。

门窗紧闭，没有一点风，烟却向两侧分开。就像……向两旁走开。

过恪看呆了，正要问安溪怎么回事，安溪突然后退，将过恪往后拉，低声嘱咐道：“别说话。”

一缕紫烟缓缓升起。

过恪满脑子疑惑、紧张、惊恐，却不敢说出来。

安溪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与紫烟对视着。

过恪站在安溪斜后方，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恪盯着紫烟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烟雾就像一幅浮雕，绘有大千世界、人生百态……依稀觉得有似曾相识的画面藏在其中，过恪想要集中注意力看清，却感到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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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等过恪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府。

“小溪……”就像沉睡了几千年，过恪不仅觉得胸闷头晕，而且浑身乏力，这种恍惚的感觉，就像沉浸在梦境之中，就像漂浮在云中……看到安溪百年平静如死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急切、担忧，过恪浮出一个微笑。“没事……”

“感觉怎么样？”看着那股阴邪之气侵入他的身体，安溪很是担忧。

第六十六章：斗法（2）

“难道，你知道，小溪的事？”过恪颇感惊恐。被敌人看破身份，令他感到无比惊慌。虽然他知道安溪的底牌更有震撼作用。

“如果你指的是安溪的来历，那么，我确实知道。”严坤依旧气势十足、盛气凌人，倒并非因为现在的状况需要多少气势——他早就消磨了强烈的敌对意识。而是因为……习惯。习惯了用这种口吻、这种态度对待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