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明朝术师现代之旅)下——一石清水
一石清水  发于:201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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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鸾凤双韵

第四十八章:往昔

“好吧。其实,是因为,学校安排秋游。”要想瞒住安溪,实在是小概率事件。与其让他算出事实,不如自己汇报。

“嗯,不错,那就去吧。我批准。”惬意地坐在窗前享受温暖的阳光,安溪没有丝毫意图,去放下手中的书。

安溪猜得出,过恪依旧有所隐瞒。或者说,他是在避重就轻,灵活运用“误导”这项伟大发明。

“我想带你一起去。”过恪看他没有反应,又继续道。

“这,算家眷?”安溪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过恪。安溪的神情,说不上欣喜,也说不说厌烦。

过恪愣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说。家人?有点远。朋友?有点近。至于其他的关系……实在想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问?这不重要吧。”过恪避而不答。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成也。”其实这并不是安溪的真实想法,只是他习惯性地借逻辑推理,寻找到的正当、合理的理由。似乎只有这种符合逻辑、理智的话,才值得他说。

过恪再次陷入呆滞,良久,想明白了这句话,过恪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去玩还要名正言顺?还要出师有名?小溪,别那么迂腐,说得像古代小妾要名分似的。哈,哈哈……”

过恪说着,发现自己的话太过耐人寻味,原本略带嘲弄性质的笑,原地转生成尴尬的干笑。

安溪无奈地看着他。“你这话,真是难以反……”

话还没说完,安溪急忙住口。

险,太险了。差点说成“难以反驳”了……怎么和过恪混久了,自己的智商也开始急剧下降?竟然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难以反驳……想什么啊,是难以……难以什么……?

安溪有些不安地瞄了过恪一眼,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失误。

对上过恪茫然的目光,安溪赶紧转头看书。怎么能在他面前丢脸?不行不行。

“小溪,你没事吧,是我失言,抱歉,抱歉。”过恪关切地说道。

“你想多了。”安溪淡淡地答道。

过恪大为内疚。真不该随便对古人开玩笑,还是这么恶趣味的玩笑,安溪一定被气傻了。

生长于在封建社会,应该很注重品行、贞洁吧……自己竟然说这种话,太混蛋了。伟大革命家鲁迅先生都说了,封建礼教吃人啊。果然不错,不禁吃古代人,还危害现代人……

过恪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混乱的思绪早就脱离了正常世界……

“小溪,你,没事的话,为什么倒着拿毛笔?”过恪战战兢兢地说道。安溪会不会觉得,自己让他出丑了?如果安溪这样想,会不会更讨厌他?虽然过恪有些不安,但还是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直言不讳——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安溪的脸被画得如此可笑。

“这……”安溪连忙把毛笔反过来。

一着急,脸上又被抹了一抹云烟。

“呵呵……”过恪忍着笑,找出湿毛巾,给安溪擦拭。

“不,不必。”安溪想自己去处理,无奈过恪靠的太近,若是贸然站起,必然会撞到他。

安溪微抬起脸,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游移不定、不知所往的目光。

过恪神情专注,动作温柔至极,像是一个画家,在绘制自己最为珍爱的作品。这种似曾相识的神情,很亲切,很温暖……只是,在同样温暖的阳光的笼罩下,太温暖,反而令人承受不起……

这种专注而认真的形象,和平日时常犯犯傻的过恪非常不像。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但这似曾相识的亲切,就像,过恪,过公明。

想到这位不可能再想见到挚友,安溪神色黯然。

“公明……”思绪飘散,安溪不自觉地低语道。

过恪的手一颤,缓慢地收了回去。

“小溪,对不起,对不起,我大意了。”过恪连连道歉。

“没事。”下意识地回答后,安溪才想到问题的关键。“不是,不对,你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没想到你皮肤这么嫩,竟然被擦得这么红,痛不痛?”过恪满是愧疚地望着他。

“没有,不痛。”安溪轻抚脸颊,似乎是有点热,不过,不痛。倒是心中,燃起一种微妙,微弱的感觉。

这是什么?不是疼痛,不是伤感,不是欣喜,微微的温暖,令他有些想笑,却又有些酸楚。

抬头注意到过恪别扭的表情,安溪竟然泛起了想要……拥抱他的念头。

这,是同情吧。安溪向自己解释道。

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小溪,”过恪害怕这种难以捉摸地沉寂,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很难说。有没有参照物?”安溪第一次发现,自己阅人无数,看尽天机人世,竟然会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人的时候。

“那么,和,过恪比,和你的过公明比,怎么样?我们,很像吗?”过恪说道。花了几个月时间,他终于有勇气问出自己想说已久的话。

像过恪这样藏不住话,埋不住好奇的人,竟然忍了这么久,过恪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现在的“勇气”,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长久忍耐后的反弹。

安溪没有回答,即使他从过恪眼中,看到了心碎。

******

往昔……

多么美好的词。

时间的浸润,情感的浸染,将残酷的写实,蜕变成梦幻的印象画。

五百年匆匆而逝,如河汉银辉,净练澄明,洗涤人心。

回忆,似是昨日。

而现实,已过数十轮回。

当年,落花时节,暖风熏醉迷人,烟柳斜街半城宜人,满眼江南红韵,动人心魂。

绿水碧波,玉树斜枝,木笔俊秀,菡萏香醇。

时节美,而人,未必有这闲情逸致去细细品味。

对于这最美的时节,品味的人,却又未必有满心悠然怡然,未必能物我两忘,物我如一。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人们汲汲于功名利禄,奔走在凡尘俗世,为着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劳碌终生,全然不知世间大美,全然不知,往事如烟如尘如雾,不过数十载,便足以洗清一切。不论那是金榜题名的春风得意,还是众叛亲离的离恨悲愁。

看不穿,人生自是有情痴

看不透,人间地府具形似。

赏景之人无赏景之情,而有意赏景之人,却不得不为着凡尘俗世忧愁。

嘉靖三十二年,暮春,江南。

是岁,安溪年方十七。

为了避难,安溪随父亲离开京都。

安溪上了船,便按照父亲的嘱咐,站在船尾观察天相。

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一路上,看天地浩大、宇宙洪荒,看云卷云舒,随清流一泄,半世浮名,在山河天地之间,显得微如蝼蚁。

想到逃离前夜的慌乱惊恐,安溪感慨万千。只觉世态炎凉,人界黑暗。

“是你,真的是你!”一位衣着素雅的公子惊异地看着安溪。

安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

他应该是认错人了吧,安溪自我安慰道。如果真的是严嵩派来的人,那么……不论如何,少说为妙。

安溪调整了心绪,坦然走过。

“这位公子,请问我们是否认识……”看见他要走,过恪离开走上前,也不顾自己的搭讪是否太恶俗、太没有可信度。

“深表歉意,阁下想必认错人了。在下无名小卒,岂会认得阁下这样……”安溪顿住。他是怎样的人?

“在下如何?”过恪笑得如春风扶柳,如西子湖畔玉树风流。

“抱歉,在下有事,先行告退。”安溪匆忙离开。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过恪突然念道。“这,不是你最后一次给我的信中写的?”

安溪没有停顿,也并未回头,径直离去。

留下一缕怅然,伴着秦淮烟云,迷如旧梦。

舱内,烛光明灭。

安溪汇报完今日的状况,便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学习了。

然而次日,他没有办法凝聚心神,专注于书本。那些繁复的星相,成了恒河细沙,杂乱难理。

“小溪,你有心事。”看到儿子眼神散乱,再想想他近日的星相,很容易猜出缘由。

“父亲。”看到父亲进来,安溪连忙起身行礼。

“天姚星动。”不需要太多解释,他知道,儿子会明白。天姚,烂桃花,没有结局的露水姻缘。

“怎么会,明明没有……”安溪瞪大了双眼。

“你知道该怎么做,就行。既然看不进去,就去散散心吧。修习星相,需要全神聚敛,又不得一丝分神。今晚云雾少,出去观星吧。”

“是!”安溪并不辩解,披了件衣服,便走了出去。

旧日的时光涌现心头。

当年,往昔,多么美好的词……

曾记否?云台高歌,响彻行云;琴瑟相和,剑舞翩然。

曾记否?沂水春风,以文会友;文采斐然,星汉生辉。

一朝离别,万里相隔。人生难见,如同参商。

谁说天涯若比邻?

三年,三万里,鸿沟如海。

再见时,已非少年时。

连相认,都没有勇气。

第四十九章:交错的情(1)

春夜微凉,江风和缓。

安溪一人站在船尾,默默地望着星空。

细细回想今天见到的人,他的眉眼,他的神态,安溪想起了往昔。

那时,过恪曾嘲笑过他记不住人的特点。笑他一个学看相的,竟然记不住人。

现在,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只是没有认出他?

或者,认为自己太孤傲,不屑于理会昔日好友?

或许,他并不在意吧,只会将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让朋友们开怀一笑,博佳人会心一笑,扫除闲人余愁。

过恪应该还会笑他,这么多年,还学不会认人,可以回炉改造了。

这几年,他过得如何?安溪望着天,回想着过恪的星相。过去的一幕幕,如同一幅幅工笔画,清晰到眉眼的细丝。

******

当时的安溪,记忆好的惊人,唯有一大缺陷——无法看相。

因为他记不住人的外貌特征。

正因如此,相识之处,过恪一直以为安溪很傲慢。

每次相见,安溪总是神情淡然,仿佛不认识一般。

过恪之好每次都自我安慰一番:“没关系,孔老夫子都说了,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既然他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又何必难以释怀?显得如此小气。”

过恪就是这样,不论受到怎样的对待,他都能给自己、给别人找一个借口,然后迅速恢复往日的神采飞扬。

直到渐渐相熟,过恪才明白,安溪认人的水平,已经达到天怒人怨、鬼哭狼嚎的,不可理喻。即使过恪只是换了一件衣服,只是半个月没见,安溪便会认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熟悉,而是因为……他记不住人的面部特征。

几百年以后,人们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疾病,叫做“脸盲症”——无法通过面部特征识别人。

可在科技落后的五百年前,由于这种疾病发病率太低,因而并未受到广泛关注,也没有被记载在册。

而安溪,很荣幸,便是一位“脸盲”之人。

而过恪发现安溪“脸盲”的契机,还是因为小时的玩笑。

当时的他们,不过十一二岁,可以算是“竹马之好”、“两小无猜”。

过恪很大方,不论得到什么,都喜欢和安溪分享。他尤其喜欢把自己的衣服分给安溪,还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同裳同袍,同衣同带,同心同结。”

安溪虽然不太愿意随意承情,但过恪都上升到“同心同结”的份上了,他再拒绝,未免显得不够大气,显得太孤高。

过恪看着安溪穿得和自己一样,每每有一种莫名的得意与自豪。

而安溪的父亲,看到自己不用张罗儿子的衣物,也乐得清闲,由他们胡闹。

于是,安溪经常会穿着和过恪一样的衣服,在过府走动。时常有眼神不好的家仆把安溪当成少爷。

过恪的家族世代经商,时不时会搜罗到一些奇珍异宝。一次,过恪意外获得一面水银镜,拉着安溪来看。

明净如水的镜面,相依的两人,映照地清晰透彻。

穿着相同的衣服,过恪惊讶地发现,两人竟有几分相似。

“贤弟,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据说,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所以会有‘夫妻相’这种说法。我们是不是因为相处久了,越长越像?”过恪说着,一边故意模仿着安溪的动作、神情。

安溪对着镜子蹙眉深思许久,而后说道:“过兄,你的脸上,有些墨迹没擦干净。”

正模仿地不亦乐乎的过恪,愣在当场。

脸上有墨迹的,是安溪吧?

之前过恪看到安溪看书睡着了,忍不住拿起毛笔,想要在他脸上画花儿。正犹豫着,安溪便醒了。过恪一惊,反而在安溪脸上留下了少许墨痕。

其实,和自己的脸感情不深,也不能全怪安溪。

当时,镜子并不像现在这般普及。

安溪家中,女眷数量为零,整日跟着热衷于星相、术数的父亲,也使得安溪没有机会关注“镜子”这项伟大发明。

安溪这样疏于外貌装扮的人,更不会天天捉摸着自己长得什么样。

种种原因叠加,安溪这样的“脸盲者”,唯一记得的,只剩下父亲的脸了。

过恪惊讶地盯着安溪看了很久,方问道:“贤弟,莫非,我的模仿能力已经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以假乱真了?”

安溪对他的思维方式无言以对,只得说出自己无法认人,因而无法看相的实情。

“贤弟,作为你的至交、好友、知己,我一定会帮你学会认人的!”过恪信心满满地说道。仿佛就想说,不就是几两银子,我省几个月例银就有了。

虽然安溪对他的话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认人”这种能力,不是有银子就能解决的。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过恪竟然真的做到了,让他学会认人,让他可以看相,让他明白,有些傻傻如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的办法,真的能成功。

当然这自然是后话。

******

现在,过恪会不会嘲笑他退化了?

竟然又认不出他。

但他如何敢相认?

几天前父亲便告诉自己,近日凡事必当万分小心。

如有不慎,或者牢狱之灾,或者客死异乡。

现在,正在躲避严嵩的人,一切,都必须谨慎。

虽然他知道自己还能长命百岁,但是在大劫面前不慎,恐怕真的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过恪。

并非因为他的人品,而是他不敢相信过恪身边的人。

过恪的心思太简单,他绝对不会知道,身边有利用他的人。

往昔,甜得发腻,衬托得现在酸得发苦。

曾经多次幻想,如果能重逢,要对他说什么,却没想到,他却不得不装作陌生人。

“时不我与,古人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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