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该如何抉择?
严坤闭上眼,回想自己的命盘。
虽然他不像安溪那样,只用心算就能推出命盘,但自己的星相,还是很熟悉的。
这该感谢师傅吧。
作为一个孤儿,能有机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实属不易。
但反过来看想,事情的原委也是显而易见的——师傅为了寻找合适的接班人,亲自培养,才去医院查新生儿的生辰。
“如果,你的亲兄弟是安溪,你的敌人,你会怎么做?”玄士继续下一波轰炸。对敌人精神上进行虐待、摧残,这是玄士的恶趣味。
严坤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之前,玄士对于她在过恪日记中发现的信息闭口不谈,不让他插手天机阁的事,现在又如此询问……莫非……真是如此?
“难道,你不曾怀疑过?没有想过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不论他是不是,现在这样针锋相对的局面,不适合你,不适合任何人。”
见严坤一脸沉痛,玄士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刺耳,于是说道:“你考虑好了再找我帮忙吧。”
二人相对无言。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严坤的语气中不无疲惫。“假如,真的是他,那……我可能,宁愿用一辈子回报师傅,也不会再做一点为难他的事。”
“你不后悔吗?”玄士巧妙地运用语言技巧,让严坤误以为安溪真的是自己的亲人。
“后悔?”严坤有些许茫然。
“我看了过恪的日记。你之前做过的事,你不后悔吗?你果然是克亲人的命。”玄士故作叹惋之色,垂头叹息,进一步误导着。
“……”严坤陷入了疑惑、自责、悲痛。许久,方沉痛地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恐怕你还是会这样做吧。”玄士有些无奈。果然是一个固执的人。即使知道自己错了还要归咎于什么“忠孝难两全”,死不认账。
“你认为,我不过是在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还找的是‘忠义’,是吗?”
“是。”玄士直言不讳。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错了?只是,有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有第二次机会,我希望,能把我平衡点。不论是敌我双方,是师傅与亲人,是事业、人生、道义。”
玄士心下一喜。看来,他终于醒悟了。虽然过程很是别扭。
“其实,安溪并不是你的亲人。”玄士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如果是严坤,像他这样自傲的人,想必不会再为难天机阁。
严坤并未表露出惊愕、失望或是被故意误导的愤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眼神,虽然没有敌意,不会令人胆怯、畏惧,却让人忍不住感到悲凉,与……内疚。只因其中深藏的绝望。
“我会帮你查的。关于你的亲人。”玄士是个口硬心软的人,便忍不住答应了。虽然说的时候,她恨不得拍死自己。不习惯,也不想接受他人感激不尽的目光,玄士转移了话题。“你还想知道,过恪的日记里写了什么吗?”
第六十三章:阳间阴宅(1)
“有刺客潜入府中,打伤侍从,现在已被我生擒。”陆子迟汇报着。
打伤?所谓的“刺客”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他哪儿有机会打伤他人??刚才那个“受伤的侍从”,明明是被他自己的同伴推开撞伤的好不好!冤枉啊!
“被你生擒的?”总管错愕地望着他。如此衣着,应该是府内最低等的仆人。他看起来如此眼生,想必是新来的侍从吧。既然武功高强,却只当一个普通的侍从……
“正是。”
“你是谁?”总管问道。
“花匠。无名小卒。”
“出什么事了?”埋在绿叶丛中,几乎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大门被打开,安溪走了出来。
“安公子。”总管恭敬地行礼,“您没有受惊吧。”
“天师!神仙!救命啊!”被抓的人突然痛哭流涕,猛力磕头。若不是因为被陆子迟制服,他一定会冲上去……
“啊?”天姚吓了一跳。听见“神仙”,一阵紧张,下意识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看穿了,要不是因为对方看着安溪所在的方向,他一定露馅……天姚心绪复杂混乱。虽然他现在不适合暴露身份,但被人比下去,还是在人间……这种感觉,实在微妙。天姚无奈地撇撇嘴,自嘲一下。看来在尘世待久了,自己变俗了不少。
“说吧,什么事。”安溪泰然问道。
“我,我……”由于被陆子迟狠狠按住,加上情绪紊乱,“刺客”紧张地说不了话。
“你发了他吧。”安溪望着陆子迟说道。
陆子迟考虑到对方水准在自己控制范围内,便松开手。
刚一松手,他便冲上前磕头,说道:“天师救命!”
“你慢慢说。”安溪忍不住皱眉。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济世救民的大善人,可目前这状况……
“我,小的姓王,名成士。世代卖艺,有一点功夫底子,因而能偷偷闯入贵府。小的本不是本地人,因为得罪了当地恶霸,只得带着七十岁的老祖母、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来到这个城镇。有幸遇到一个大善人,把自己的宅子低价转让给我们。前几日,虽然过得艰辛,但有了屋子,也算幸福。只是……最近连连出事,先是老祖母重病,而后妻子、孩子相继重病。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无法查出病因。今早遇到一位道人,说我们的宅子有问题,煞气过重,要想化解,必须找到城东过府里住的一位仙人。那位道人还让我把亲人都送出宅子……”王成士逐渐平复心绪,慢慢说道。
说到此处,天姚背上冷汗连连……这位道士,不会是他的宿敌吧。“仙人”,说的,莫不是他吧……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害人不浅?可现在的自己……实在没有胆量应对。只能靠陆子迟了。
天姚期待而又哀怨地望着陆子迟。陆子迟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转过头,却忍不住勾出一个微小的笑。陆子迟自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过,偶尔逗逗他,也兴味盎然。
“求仙人帮帮我吧!我虽然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十恶不赦的人,就算我死有余辜,我的老祖母、孩子,求您救救他们!”王成士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时不时磕几个头。
“好。你带路。”安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安公子,这……”管家有些不安。少爷早就吩咐过,绝对不能让安溪随意出门,不能让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
“放心。我修习的,是术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管家无话可说。管家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拉住陆子迟,嘱咐道:“跟紧点,不能让他出事,明白吗!如果任务办得好,回来有赏钱!”
“明白。”陆子迟哭笑不得。堂堂将军,战场上挥斥方遒,现在竟然被……
虽然这么想,陆子迟还是跟着安溪去了王成士家。毕竟,这是他的任务——当然不是因为赏钱。
穿过十几条街,经过三五条小河,就在他们怀疑快要走出城门时,终于走到一片有些荒芜的田地旁,来到了王成士的家。
依山傍水,山环水绕。这里景色幽静素雅,但……却泛着丝丝阴森寒意。
“安……先生。”想了想,陆子迟还是用了“先生”这个称呼。“您,就只带一个罗盘?”陆子迟虽然不是术士,但对于这些旁门左道还是有所耳闻的——三教九流,海纳百川,才能当得了领袖级人物。如果只带一个罗盘,万一遇到什么灵异事物,岂非过于危险?
“放心。罗盘上,包含天圆地方,有八卦,有天干地支。这里,涵盖了一个时空。而阴界的,不论是冤魂、怨念,还是其他不干净的东西,最怕的就是‘时空’——因为时空,能打破他们超越时空而存在的基础。”安溪难得解释地如此清楚。
陆子迟听得似懂非懂。
“走吧。”安溪放平罗盘,调整了一下位置,走上前去。
距离大门还有七步之遥,安溪停住了。陆子迟紧紧跟在安溪身后,低头看了看罗盘,惊呆了。
罗盘上的指针不断地颤动。
安溪努力放平手臂,但指针还是不住的颤动。
“你的亲人,已经离开了吧?”安溪问道。
“是……是的……”王成士惶恐地答道。他就算再没文化也感受到这诡异的局面。
“那就好。你站远点。”安溪说完,又强行向前走了几步。
这回,指针不只是颤动,甚至开始绕着中轴打转。
“你留在屋外。”安溪对陆子迟说道。
“万万不可。”万一他出了事,自己怎么对得起天姚?
“将才,煞气太重,影响我。”安溪似有抱怨地答道。
“……”陆子迟不知该如何回应。拿出这个借口……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既然王成士一家已经住了多日,不过是走进去看一圈,应该没事吧。陆子迟自我安慰道,看着安溪慢慢走进去。
“慢着!”一个声音响起。
安溪回过头,便看到过恪骑着马飞驰而来。
过恪等不及勒紧马绳,便跳了下来。
“不过是小事而已。”安溪淡淡地说道。
“既然是小事,那么,不妨碍我在一旁学习吧。”过恪气喘吁吁地说道。
“好。”安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那么你看看这座宅子,初略估计,怎么样?”
“这……”过恪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说道:“坐北朝南,房屋方方正正,还不错吧。”
“可惜,大错特错。”
“啊?你不是说,帝王的宫殿,都要坐北朝南?”过恪有些疑惑。虽然看不懂细节,但方位,应该没错吧。
“帝宅的坐北朝南,是子山午向,而这座宅邸,是癸山丁向。子山午向,子,是正北,午,是正南。也就是,在正北的位置,朝向正南方。而癸山丁向,是在北偏东三分,朝向南偏西三分的位置。”安溪解释道。
“那么,这有什么含义?”过恪问道。
“子山午向,吸引的是正神,而它的另一个极端,是癸山丁向,吸引的是邪神。”安溪淡然答道。
“邪,邪神?”过恪回顾了一圈,猛然觉得四周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都染上了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息。
夕阳渐斜,落下一层阴影。
过恪问道:“邪神,会不会是……”
“牛鬼蛇神,都有可能。”
“……”虽然之前听管家说过大致情况,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现在,还没走进大门啊……
“不敢进去的话,留在外面。”
“我没有将才的煞气吧。”过恪问道。
“没有。”安溪虽然不愿意他跟着,但他太不擅长撒谎。
“那走吧。”过恪推开房门,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安溪摇摇头,收起了罗盘。既然无法测定方位,拿着罗盘也没用。反正,具体方位,大致已经知道了。
逛了一圈,不过是一般的住宅而已。并没有特别的装饰物、修饰物,也没有留下改变风水的明显痕迹。
“小溪,这里,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过恪实在想不明白。
“过兄。”安溪的声音,悠远似来自深渊底部。
“我在。”
“你看得出有什么问题吗?”
过恪略一思索,说道:“看不出。房屋区域完整,并没有缺少什么方位。摆设简单,没有破坏风水的布局……”
“这里的布局,是很完整。只是,不是阳宅的布局。”安溪解释道。
“不是阳宅?什么意思?”过恪更觉惶恐。
“这个宅子的布局,是给鬼魂住的。这就是它完整,但会影响居住者的原因。”安溪继续说道,“阴阳之道,相辅相成。”
过恪感到头皮发麻。
“布置这样的格局,想必是为了安抚逝者。”安溪似乎完全没有对于“阴宅”的恐慌。
“这,不是建造者、设计者的失误?”
“或许是。”安溪点点头。“不过,能构成如此完美的失误,只能说,因果报应,前世已定,难以避免。”
“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的格局,如果完全反过来看,把它转换成阳宅的格局,那么,可以称得上最和美的风水格局。东北方,阴宅的坤位,安置了灶头,是女主人的位置。东南方,阴宅的乾位,男主人的卧房。再配合上这二十年三碧星的主要运势……设计的非常完美。看这墙壁的腐蚀程度,至少能确定,这座宅子,是近年建造的。”安溪说地很平静。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方面,过恪只有绝对的茫然。
“这样完全颠倒阴阳的房子,不是改改风水就能转运的。只有弃宅逃生。但这并不是最为麻烦之处。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房子出现?而且这里的磁气……”安溪再度拿出罗盘,给过恪看。
“怎么会这样?”明明放平在桌子上,罗盘的指针还是不住转动。“不会是,有鬼吧。”过恪不自觉地紧靠在安溪身边。
“不一定。”安溪看见过恪的神情,不觉有些想笑。
“不……一定……?”过恪略略有些心安。
“如果这座房子中有太多磁石,也可能导致这种状况。”
“确实有可能。只是,一般人要这么多磁石干什么?这附近不是矿石,要运进来,想必要花费不少银两。”过恪低头沉思。
第六十四章:斗法(1)
近几日,过恪并未住在学校,每日都在将近子时之时回到天机阁。回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倒头便睡,那困倦疲惫的样子,似乎学夸父追日追了大半年一般。
安溪虽然不多问,但心中难免有所介怀。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过恪近日的星相,桃花正旺……
“过儿,最近是不是揽了一堆事?”这么多天没有来,一出现就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安溪一边心算着过恪的命相,一边询问道。
过恪的命盘,就像一副石雕画,刻在自己心上。略一思索,便能“看透”过恪。最近的状况,实在令他不安。
“嗯,还好吧。”过恪疲惫地打着马虎眼。有些小秘密,是不能分享的。就算明知道在安溪面前掩饰等于废纸,他仍然会自欺欺人地那这张纸糊住自己的双眼。
“过儿,别瞒我,你这是掩耳盗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