澐偏着头打量着清风，“啊呀，我都忘了，雅乐现在正和你最讨厌的师弟一起……说不定他们现在也正在像我们一样……哼哼。”他用力一扯，清风的下衣完全变成了碎片。

“……住手……”清风气愤得满脸通红。“这里可是……是神域。”

“啊啊，我就是想让它看到呢。”澐一仰头，面前时高耸的青龙神像，“知道么，这里不仅是神域，更是作为神族的澐，也就是我，曾经成长的地方……祭龙台，就是这里。但是很可惜，有关这里的回忆似乎并不算愉快呢……我就是要让这道貌岸然的始祖青龙看看，继承了它的血统的子嗣与信奉它的子民，此时正是怎样的堕落……现在感觉如何？掌门大人？”他兴致盎然地逗弄着满面潮红的清风。

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周围如水般的虚空，仿佛汹涌的潮，席卷着一切自责与不甘，将清风淹没。

“阿嚏——”怀里露出的脑袋轻轻晃了晃。

“诶？”清平揉揉少年的头发，“雅乐也着凉了？不要——阿嚏！”

“呵——”雅乐的笑声在怀里闷住，“你大概也猜到了，这不是着凉，而是——”

“——有人想我们了。”清平弯起嘴角。“我们这样会被发现吗？”

“应该不会。”雅乐探出手向后一指，“看，我们的马没有蹄印。我抹去了我们的声音，脚印也用雪重新盖住了……只是不知道再远些的地方时什么样子，不能使用青龙之水，我只能尽量让云朵聚集，却没法下雨。”

“是么……只能祈求天气再坏一点……”清平自嘲地笑笑，“这种想法还真是奇怪呢——对了，元皓。”他转向一旁的中年人。“我们这样还要走多久？似乎已经过了正午。”

“啊。”元皓摸着下巴，“今日天气恶劣，所以走得要比平时慢，不过黄昏以前应该能到下一个镇子，现在已经里清池镇很远了，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便可稍作休整。”

“唉……但愿……”清平刚要让马走快些，却突然一斜身子，抱着雅乐翻滚下去。

一道锋利的冰棱像箭一般从后面飞过，穿过的地方正是马背上自己坐的地方。

“……现在就来了么？”雅乐猛地掀开披风，一队人马已经大乱。

“元皓！”清平冲前面大喊，高元浩早已跃至空中同来犯者对峙起来。

“先带着货物离开！保镖保卫人马的安全！”元皓对周围的伙计大喊，顿时四周响起鞭子挥动的声音。马蹄扬起的飞雪浑浊了四周的空气，但袭击者并没有追过去，而是只跟在元皓后面。

“来者何人？”他面朝后踩在马背上，质问袭击者。后者只是沉默，并不停地挥手召唤冰棱。

“小心！”清平扑过去斩断另一支冰棱，又一个空翻抱着雅乐骑回马上。“元皓，这些人……”

“碧灵派。”元皓打量着来者的衣着，平静地说，右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探出，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柄淡青色的绢面折扇，顿时清幽的香气飘散在周围。“但是在下实在不知何故……”

玄寂的手下么，居然有十多个。清平在空中跃来跃去，替雅乐和元皓格挡着靠近的敌人。可是当他避开那些可怕的冰棱想要攻击来犯的元凶时，对方总是一瞬间就化作墨绿色的烟雾消失，下一刻又在近旁重新出现。

“可恶！”当他再一次扑空之后，“这是什么能力？难不成都是些……”

“以气御魂。”雅乐扶住落在马背上的清平。“看看他们的眼神……玄寂似乎在这些弟子身上都下了咒。”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清平怒不可遏地挡开像雨一般的冰棱，“元皓要怎么办……”

“兄弟倒是不必担心……”高元皓轻挥折扇，空中所有的冰棱瞬间成了粉末。

所有的碧灵派弟子见此情景，突然都扑向了高元皓。

“什么？”清平愕然。“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元皓？”

“果然……”高元皓轻哼一声。“看来惦记这扇子的人还真不少……”他优雅地转了个身，扇子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瞬间一道风墙将三人与敌人隔开。

“剑冻住了么？”雅乐握过清平的手，温暖的水顺着剑刃流下。“好了，快一些……”

“只是这样长久的奔命不是办法……”元皓啪地一声收起扇子，在手中翻转了一下，再次展开时扇面变成了月白色。“只要是化气移动，就可以限制……”风墙跟着两匹马快速向前移动，却从两边越收越紧，将十个人围在中间。

“难道要取了性命？”元皓皱了皱眉，举起扇子。

“趁现在，清平！快！”雅乐伸手一推。

“呔！”没等元皓落手，清平迎着风墙高高跃起。下一刻，十个弟子仿佛被射中的鸟一般纷纷落地，无力地看着三人两马快速离开。

“兄弟方才……”元皓愣了下，缓缓放下手。

“只是让他们没法再追而已。”清平解释道，“他们佩戴了些东西，我只是将那些麒麟锁链挑落了而已……”

“兄弟难道不打算取了这些亡命徒的性命？”

“这又何必……”清平耸耸肩。转过身，将雅乐重新抱进怀里。

“到底是曾为同门……”雅乐轻声笑笑。“你还真是……”

“兄弟当真仁义。”高元浩的语气带上了钦佩。“在下曾自觉行止端正，以君子之行克己，但是在兄弟面前……”他自嘲地摆摆手，将扇子收进袖中，在马上坐正。“前面就是下一个城镇了，其他人大概已经到了。”

远处出现房屋的轮廓，似乎还有炊烟。

第四十七章：东临客栈

（背景乐：Maenam——Jami Sieber《Music from Braid》）

“客官，这些都是您的……”小二指着一直排到巷子口的马队，呆立当场。

元皓点点头，“不错，我们要住宿，这里可有空房？”

“这个……”店小二搓着手一脸为难的样子，“让小的先数一数……”说着他沿着巷子一溜烟地跑过去，之后又跑回来，“客官，您这有二十三人，不算马和货物，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这么多空房……”

“能有多少？”元皓皱起眉，“即使是通铺也没有关系的。”

“通铺倒是有。”小二掰着指头算着，“不过也最多只够二十一人的……地字上房还有一间，要不您凑合一下？”

“可以。”元皓点头，“就这么办了，我和伙计们睡通铺，清平兄弟你带着令弟上楼去。”

清平慌忙拒绝：“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元皓你睡那种地方？还是我去吧！”

“兄弟莫要谦让，只需住下便可。”元皓微笑，“而且我看到令弟气色不太好，还是找个舒适的地方休养一下。”

“不行不行！”清平拼命摇头，“当初元皓你可是让我作为马队的看护加入的，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老板才是，带着雅乐已经给你添了很大麻烦，怎么能……”

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有人从楼梯上走下，引起周围不小的骚动。

“那是谁？”元皓偏过头看着那个矮小的男人趾高气扬地从大堂里走过，身旁靠着打扮俗艳的美女，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哈腰，门外抬来了轿子。“莫不是这一县的县令？”

“东临镇这小地方，县令怎么会来。”小二摆手，“是本地的税吏，旁边的那个是镇上六院里最红的姑娘，不过已经被包下了。”

“税吏？难道这里的税吏也坐轿子？”

“收税嘛。”小二耸肩，“可是个肥差。”

“既然那税吏走了，是不是多出了空房？”

“客官，对不住。”小二拱拱手，“天字上房被刚才那位大人买下了，除了他和那位相好的，别人一概不能住。”

“……”元皓抱起双臂，思索片刻，“你们镇上税收多少？”他问小二。

“您是说每户？不做生意的人家，大概……每年一锭银子。”

“一锭银子？！”清平目瞪口呆，“这不是抢劫么？”

“好吧。我改主意了。”元皓伸手摸进袖子，掏出一枚金元宝。“这个客栈，我买下了。”他把元宝塞进小二手里，“告诉你们老板，客栈仍旧由他经营，客人们各住各房，但是不准那个什么税吏大人再踏进一步。哦——”他看着小二眼珠快要鼓出来的样子，“多余的不用找了，建个粥棚救济穷人。现在找人去把马喂好，要是饿瘦了，我就把这个店拆了改成相公馆，让你成为镇上最红的小倌……”

“是……是是！”小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不等元皓说完就捧着元宝跑出了门。一时间门外马声响成一片。

“清平兄弟。”元皓平静地说，“我们上楼吧。”

大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鼓着眼珠目送三人上楼。

“委屈一下。”元皓推开门，“清平你只能与令弟睡一间了，在下有些私人事情……”

“没有关系。”清平摆手，“和雅乐在一起也好照应。”

“那么我先回房。”元皓点头，“一会儿晚饭叫我。”

门在身后关上。

“呼——”清平长出一口气，“今天可真是够呛……雅乐你怎么样？为什么看起来蔫蔫的？”他望向靠床而坐的少年，后者正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这样会着凉呢。”清平走过去抱起雅乐，“还是坐在床上……怎么？”他看到雅乐攥着自己的袖子。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突然……很害怕……”雅乐小声说。

清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让雅乐坐在自己腿上，“至少我们在一起啊。不过没想到刚出了清池镇就遇上了碧灵派的人呢……你说，我们有没有被发现？”

“应该没有，马上的‘音障’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而且那些人的目标似乎不是我们。”

“是诶。”清平摸着下巴，“为什么他们会冲元皓去？难不成元皓也与玄寂有纠葛？”

“我没有听玄寂提过此人……”雅乐慢慢思索着，“说不定是澐的事情……”

“……澐？”

“对，澐。”雅乐叹息，“这事还要从玄寂去寒冰祠那晚说起……”

半个时辰后。

“诶？玄寂的身体被那个叫澐的神占据了？”清平挠头，“所以雅乐之前说‘玄寂已经不是玄寂’了？”

雅乐点头，“听澐的口气来看，他似乎是个神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寒冰水龙吟’里的灵魂。”

“难道不是那个叫淬的铸剑师把他封进去的？或者是他的祖先欧冶子什么的？”

“神族即为世界之神，天地力量的掌控者，绝非凡人所及，更何况是灵魂，一个铸剑师怎么能做到……”雅乐的声音带着敬畏。

“神有没有形状？”清平比划着，“我是说像我们这样的……”

“当然有，不过样子比我们都完美多了……我所见过的那个神族，她的眼睛如同夺目的红色宝石，凝视的时候仿佛能燃烧起来。不过澐的真身，我倒是未曾见过……”

“完美？”清平吐吐舌头，“我觉得雅乐的样子已经够完美的啊……可惜看不到雅乐的眼睛呢，是不是比他们更漂亮？”

“呵……”雅乐无奈，“以后……说不定会看到的。”

“哎，真想看看……”清平换了个姿势抱着雅乐，“你说，玄寂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你是说澐？”

“不是。”清平笑笑，“我是指原本那个玄寂。”

“玄寂的身体已经被控制了。”

“可是精神总在啊。”清平觉得奇怪，“没有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吧？不是说人死后灵魂会变成气散掉，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没有死，灵魂会这样散掉吗？”

“这……”雅乐语塞。

“虽然玄寂那个人很令人讨厌，不过换做是谁，身体被无缘无故地夺走总是不爽的事情。”清平自顾说着，没有发觉雅乐已经把脸埋进自己的胸前。“如果我是玄寂那家伙的话……”

“会怎样……”

“大概会杀回去哦，至少要教训一下那个抢人身体的家伙。”清平嘿嘿笑着。“是不是挺妄想的？”

“不……”雅乐的声音像是在抽泣，“一点也不……”

房间里比来时更暗了，不过清平没有点灯的打算。

雅乐在怀里平静地呼吸，这感觉就像做梦。就在一个月前，自己还在因为只能在夜晚见到雅乐而苦恼，而现在两人居然骑马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山上。

虽然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这样离开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对了雅乐。”清平摇了摇怀中人。“你觉得元皓怎么样？”

“高元皓？”雅乐轻声问，“你指的是……”

“雅乐觉得他的人怎么样？总觉得……嗯……”清平努力描述着，“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却会没来由地信任，有点像雅乐……不，同雅乐的感觉也不一样……”

“你是在担心他是不是有所图谋？”雅乐一语道破，“这么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