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背襟渐渐渗出血来,眼皮越来越重,周围的人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后排的几个侍女不忍再看,间或遮目。
“住手。”伴着一声大喝,一人急速入内,众人看到,纷纷下跪:“参见皇上。”
背上的疼痛感似乎停止了,叶青矜瞬时倒下,赵子余一步上前,把他接在怀里。叶青矜伸手扶上那人脸庞,喃喃的道:“我就知道你回来。”
此情此景落在赵子余的眼中,心上像有万蚁噬咬般痛苦,扶着叶青矜缓缓起立,靠在身上,怒目而视鸾上之人:“你当朕是死人么?竟敢抗旨,不想活了。”
王贵妃早已吓得失了血色,颤抖的答道:“皇上……皇上恕罪。臣妾不过是依法办事,此人罪行累累,扰乱后宫,望圣上明察。”
“是么?”只此一句,不怒而威,惊得众人俯首打颤:“朕倒要听听,什么样罪值得你下这么重的手。”
王贵妃顿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说话突然顺畅起来:“皇上有所不知,此人私藏媚药意图祸颜君主,又以圣上八字种下巫蛊之术,妄图迷惑,罪大滔天,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爱妃似乎是疏忽了,绿颖。”赵子余道。
“绿颖在。”
“告诉你王主子,何为人证。”
“是,从昨日到现在,公子殿中,有一人从未出现,她便是原云湘宫侍女,洁儿。”
王贵妃听得,霎时失神,不住的磕起头来:“皇上明察,臣妾冤枉。”
赵子余任由女子动作未加理会,直到怀中人痛苦呻吟,才皱了皱眉头说道:“从今日起削除王贵妃执掌后宫之职。”看着跪在地的女子说:“滚回你的云湘宫,朕不想再看见你。”
听罢,她领着众人赶忙退去,行至门口,忽的听得赵子余说:“慢着。”
王贵妃马上驻足,生怕再出一点纰漏。
“玉儿留步。”
这才深乎一口长气,退了下去。
15.抽筋断骨,痛知真相
赵子余把叶青矜交与绿颖手中,柔声细语:“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然后踱步走到女子面前,甩起手来,狠狠的扇了下去:“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未免太小看朕了。”
玉贵人被扇得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怒目望着诧异的盯着自己的叶青矜。
“那名侍女本就是你安排在云湘宫的细作,却误打误撞去了青矜的身边。没想到你如此歹毒,是朕错看了你。”
“为什么?”叶青矜喃喃的问,“你我不过打过两次照面,素无来往。”
“为什么……哈哈……”玉贵人站起身来大笑了起来,甚为恐怖:“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知道我的闺名么?我叫林萧玉。”
“林萧玉……林萧君,原来你是为了他。”
“是,他是我的兄长,护了我一辈子的兄长,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玉贵人仇恨的望着他们,面目狰狞,最后看了眼赵子余,道:“你从未爱过我对不对。”
赵子余叹了口气,说:“多年夫妻,自是上过心的。”
女子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三年的人,微微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无处诉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怕那人刚刚的不过是先礼后兵的谎言,可终究是爱着,泄了的目光无神的望着天边。
“来人,把她压下去,打入冷宫。”
叶青矜再也没有力气关心其他,背上的伤如同烈焰烘烤过很是难受。脚下一软,便站立不稳,赵子余匆忙抱起他,大步离开。
太医看后,各自退去。绿颖端来伤药,赵子余顺手接过,说:“我来。”
拉开衣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痛万分。背上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稍好些的地方青紫难辩,这差一点的便是血肉模糊。
赵子余小心翼翼的把药洒在叶青矜的背上,虽是清凉,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冷痛。每洒一下,便颤抖一分,深吸一口气,抓着棉被的指节更加发白了。
赵子余的心中悔恨万分。越想接近,越是慌乱,越想保护,越是弄得一团麻烦。他问自己:不是一国之君?怎么连这人最基本的安全都护不了。
叶青矜伸手握住赵子余,感到掌下的拳头渐渐放松,才开口劝道:“莫要自责,不关你的事,有因必有果。自己种下的因现在自己食了,怨不得他人。”
赵子余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轻轻的拉起衣襟,盖住伤处,说:“是我不好。”
叶青矜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子余从怀中摸出一块小调牌,放在床头,道:“以后有了这个,即使我不在,也没有人动得了你,可是你若是妄想逃出宫去,即使追到天边,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叶青矜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样能去得了哪里,况且也根本没有哪里可去。”抬眼望了一下吊牌,问道:“是金的么?”
赵子余笑了笑,低头在叶青矜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叶青矜抬眼望着天花板,好漫长的一天啊!刚刚不觉,闲下来才感到浑身无力,到处酸痛。原本千辛万苦要逃开的,终究还是都回来了。
“公子,王爷这两日有要事在身,实在抽不开空。这是他给你的信件,看过之后,要即时焚毁。”
叶青矜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行清秀的字体映入眼帘:“一片怜惜惟有梦,梦醒知是故人来。”
修长的手指划过每字每句,感受着来自心底的阵阵的温暖,墨香怡人,仿佛那人就在身边。短短的两行,硬是看了几刻,才舍得放下。他明白,赵子宁在让他等,等着含情双归,等着挂心犹恋,等着他回来。
烧着书信,低声问道:“绿颖,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火光映照在脸侧,甚是冷厉。
“回公子,那件事虽是毫无头绪,但却另有收获。”
“说。”叶青矜低着头用指尖一点一点把桌上的灰烬碾碎。
“醉生梦死尚有活口,就关押在宫内的天牢之中。”
“可有方法见她?”
“公子不是有皇上的吊牌么。”绿颖望着叶青矜,一字一顿的道,目光狡黠而明亮。
叶青矜拿出吊牌细细把玩,牌上的飞龙倒是雕的栩栩如生,也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安排。
入夜之后的寒风煞是逼人,吹的凉彻透骨,瑟瑟发抖,只能抓紧斗篷不住的往里缩。绿颖掌灯向前,四周寂静的吓人,徒留脚步声显的甚为响亮。七拐八拐之后,便进入到一条暗巷。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绿颖没有言语,亮出手中的吊牌。在微微的灯光下,依旧是闪闪发亮。
侍卫见到,立马下跪:“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公子快快请进。”
叶青矜长出一口气,稍稍放松,随着那人入了内。
内里并不比外头明亮多少,湿气更重,恶臭难当,使得叶青矜忍不住挥袖掩鼻。脚下泥泞,和着灯火细看,血光片片,顿时惊得失了神。叶青矜快步跟上,生怕落下自己,侧眼看去,绿颖倒是平静如往。叶青矜不免心叹,果真是宫里的人,见惯了市面,自己好歹是男子,怎可输给个小姑娘。不由的挺直了腰板,可哀嚎入耳,深远伴着惨烈,于是还是矮了半截。直到看见远方的微光,心才慢慢沉下来。
“公子,找谁?”一人操着嘶哑的嗓音,上前问道。
叶青矜看了眼说话之人,心中一惊。那人脸上的一道伤疤,从左眼一直至下颚,看的人心中毛骨悚然,回了下神,答道:“醉生梦死,王氏妇人。”
那人抬起手来指了指,道:“左后第二间。”
叶青矜听得,便快步随着绿颖向更深远之处走去。
隔着门槛,着眼之人披头散发,浑身污垢,早已看不清模样了。稍观身形,略有相似,听见步声,木的抬头,一下扒了上来,吓得叶青矜退后一步。想起这人原来的样貌,不免哀叹。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下作东西,瞧瞧把我的醉生梦死搞成了什么样,这还让我怎么赚钱。客官,您稍等。”
叶青矜先是诧异的盯着王婶,后又疑惑的望着绿颖,像是询问一般。
“公子,看来这人是失了心智。”绿颖说道。
叶青矜思索片刻,上前走过。绿颖赶忙拽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叶青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槛前,扶上王婶的手,道:“妈妈,我是青矜。”
“青矜……青矜……”王婶听罢,低头思索。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叶青矜低声清唱,委婉动人。这是绿颖第一次听他唱歌,早已惊得说不成声,顿时叹服,何为天籁。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王婶抬眼,皱眉深锁。片刻之后,低声和唱,“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一曲作罢,妇人双目含泪的看着他。
“青矜,是妈妈对不住你,林公子他还好么?他在哪里?那日之后,未再见他,可惜了一痴情之人。”
叶青矜听后,顿时失了脸色,他晓是王婶的记忆断了篇章,遂顺水推舟道:“他不好,他很不好,他说他好冤。”
“是妈妈的错,是我见钱眼开,当真没见过像赵家公子这般阔绰之人,不顾行内的包场俗定,硬是带他去见了你,可他撞到林公子后,很是生气,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林公子就再没来过。”
“你说的是赵飞鸿?”
王婶仿佛没有听到叶青矜的询问,继续自顾自的诉说:“直到有一天雨下的好大,我遇到了他,喝的好醉,躺在路边,披头散发,一身污泥,哪有一点原来意气风发的样儿。看到是我,连滚带爬的过来了,拽着我的裙摆,痛哭流涕。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哭的这么伤心。”
叶青矜听到此处,狠狠的攥着栏杆,指节惨白。
“伤心到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他说过的话。他说,‘王妈啊!我再不能见他了,我很痛,他也会痛的,痛的深了,就会死。求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他,就说……就说我林萧君是个王八蛋,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不值得,我求求你了王妈。’”
“后来呢?”叶青矜冷言问道。
“后来,我差人把他送了回去。直到有一日,他突得来到了醉生梦死,什么都没说就上了你的屋子,然后就听到你们在屋内的争吵声。准备离开时,听得你昏了过去,像疯了一样冲去。到了门口,却停了。他在我面前扔下好大一包银子,让我照顾你。可那赵公子就在不远处,我怎好答应。赵公子冷笑了一下,冲他说‘我当是你忘记了约定。’然后过来,一把把他的银子扔在地上,道了句‘不要再让我在醉生梦死看到你。’看着他的背影,我也很无奈。妈妈知道他心里苦,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叶青矜垂下双手,再也站立不住,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绿颖赶忙上前搀扶。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般冲上前去,抓住王婶的肩膀,剧烈的摇晃:“你说的那日,是哪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王婶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之中,继续道:“那日,他来了,你随着赵公子前脚出去,他后脚就来了。他求我让他在你屋子走一圈,我许了。我看着他呆呆的抚你的琴,摸过你的被褥,你穿过的衣衫。他背对门窗,肩膀耸动。我们没有劝他,更不敢劝。出了屋子后,他奔到井边,大冷的天,一桶一桶的水从头上洒,不多时,就湿透了。在场之人都看傻了,谁也没有动。之后要了你隔壁的房间,还有很多酒。开始还好,后来听得一阵‘乒乓’之声,感到不对,焦急敲门。见到他时,下了一跳。一身血污,双手更甚。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今后再没来过。”
叶青矜头脑阵阵发昏,双腿发软,血气上涌,直到心头。他没有力气再留在这里,无尽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绿颖,说了声:“带我走。”便眼前一黑,毫无知觉。
当叶青矜醒来的时候,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浑身如同注了铁般沉重无力,动弹不得。胸口沉闷,心中像堵得千军万马般喘不上气。这种感觉叫痛么?他张开手掌,又紧紧的攥住,想要抓住什么,可倍感空虚。无力的抬起手来,把床头的瓷杯推了下去,俯身趴下,捡起地上一块最大的碎片,伸出另一只胳膊比划着。
“怎么起来了,想喝水么?茶杯打就打了,没有关系。”
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叶青矜失了神,一下松手。脸色惨白,抓紧被褥向床内退去,因为浑身无力,差点摔下床。赵子余急忙上前,扶住他。叶青矜吓的抽回胳膊,发抖出汗。
赵子余嘴角上扬,笑了笑:“绿颖告我,你在御花园被蛇吓得慌了神,我还不信,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得不信了。”
按住叶青矜的肩膀迫使他躺回床上,轻轻盖上棉被,摸着他的手,眉头紧锁:“这么凉,还在发抖,你很冷么?还是哪里不舒服,喘鸣发作了?我这就宣太医。”又探了探额头,出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热。”
叶青矜拽了拽赵子余的衣袖,喘喘的道:“是吓得,我很累,让我休息。”说罢,背转过身,不再言语。
此情此景着实让赵子余心里堵得慌,可眼下他正在生病,还是忍了忍,不好发作。皱了皱眉,退了出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耐心便的如此之宽,苦笑了一下,感慨道,纵观历史怕是再也找不出这么窝囊的皇帝了。
16.逼其饮血,真相大白
皓月当头,反倒是让人倍感冷清。自酌自饮,只是这酒丝毫没有半点辛辣。修长的手指轻滑瓷杯的边缘,嘴角轻启,面含娇态。世人皆爱饮酒,可此时此刻,怎么竟像白水一般,无用亦无醉,原来比起这酒,世人更爱的是说谎。
“告诉赵子余,我要见他。”叶青矜独酌一杯,释酒轻言。
不多时,便听到来人进门。水袖轻舞,百态丛生,煞是挠人。歌声曼妙,虽无乐府相伴,反倒多了几分朴实,更显得音波揉转。
“愁来恨时几多许,恨时愁来空自扰。”皓齿明眉,千波流转,似是无情却有情。
“繁花落尽子规啼,许是栈前吃酒人。”朱唇轻启,眼角带笑,道是有情却无情。
“自苦自乐自无奈,缘是满纸尽荒唐。”无笑无泪,耐人寻味,有情无情何所干。
曲终人散,欲说还休,究竟恨多一点还是悔多一点。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重心不自觉的前移,赵子余匆忙上前,双手扶住:“你喝醉了。”
“醉?我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叶青矜自顾自的憨笑,双手环上,赖在面前人的怀里。
“是,你没醉,是我醉了。”倒手上前,反客为主。
叶青矜趁势抓住这人的衣领,稍一用力,便揽了过来,道:“答应我,永远不要再欺骗。”
赵子余低笑不语,却甚是欢喜,许是这锁已经解了。点了点头,不由分说,送上早已炙热难耐的双唇,忘情之处,心痒异常,一路辗转,竟相倒在床上,才稍稍停顿。叶青矜倒在那人身上,痴痴的笑着,眼中含泪,再次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