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落音,太子已炸了毛,柳眉倒竖,怒道:“成亲?陆子疏!”
“是父母之命,子疏亦左右为难。”
“本宫不准!!!”
少女叱声,一挥长袖,东宫太子尊荣气势凛然于眸:“去告诉陆瑱佑,本宫不准你成亲;只要本宫活着的一天,任、谁、家、姑、娘,都不准进你陆府的门!”
嘴角噙笑,陆子疏起身向太子微躬一身:“陆子疏,领太子谕令。”
明知陆子疏无意娶妻,到东宫来为的就是向自己讨一个明目张胆的借口,好向八王爷和王爷夫人有个交代。看着那人唇角机谋得逞的微笑,数日不见越发容光明艳绝美的容貌,太子头脑一热,满腔情愫再无力压制,反应过来时已是倾身过去,抬头吻住了陆子疏微凉唇瓣。
多年压抑尽化缠吻,太子柔情款款的温声道,“子疏,本宫欢喜你,本宫决不允许其他女人近你身。待本宫取得天下,江山在握,本宫要换回红妆,堂堂正正嫁与你。”
纵是陆子疏再能应变迅速,在太子突如其来的表白前也微微愣了愣神,就在这一刹那的分神间,已让太子趁隙吻住他。他伸手要推开她,一手却无意间划过太子绸衫,柔软绸缎触手滑落,露出半边白皙柔腻肩头,芩絮胸前微微隆起的轮廓一览无遗。
也恰恰好在这个时候,书房外传来太监特有的尖利声线,喊着:“皇上驾到——!”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皇帝意气风发的踏进门来,含笑看向书房正中的二人:“皇儿,朕方想起还有一事——”
瞳孔猛然放大,一身明黄亮袍的九五之尊话语凝固在嘴边。
他眼底映入拥抱在一起的陆子疏与芩絮太子,视线像千万柄利箭,扫向芩絮玲珑曲线的白嫩肩胛与胸前隆起。
皇帝身后的太监同样看见这意料不到的一幕,当下便无法克制的尖声惊叫了一声。朝后倒退一步,竟然一脚摔了个仰八叉,双脚发软的坐在地上,受惊过度无法起身。
“太、太子殿下……”
第三十七章:篡位夺权
意外总在猝不及防的时刻降临,全屋人都凝固在书房门口,气氛陡然降至最冰点。
太子惊慌失措的将下滑衣衫拢回身上,大脑空白,看着面目冷凝如雪的父皇,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父皇……”再也无从掩饰,再也不能伪装少年声线,她声音里带了哭腔,真真切切的感到了身上冒出的寒意,“父皇恕罪,儿臣……儿臣……”
皇帝瞪着她,气得身躯发抖,一手指着那下跪的少女鼻尖,手指都在发颤:“你——!你——!!”一连说了两个“你”,再无下文,只狠狠捂着胸口喘气,片刻后,用力抓起一旁桌案上的镇纸,狠狠朝太子额头扔去:“你好大的胆子!!你跟你母后,好生胆大包天!!”
怒而咆哮:“你们胆敢欺朕!!你们当朕是那昏聩不明的庸君,任由你们狸猫换太子!!好一个东宫芩絮!!!一介女流,竟敢瞒着朕偷天换日十五载,好重的心机,好深沉的预谋!!”
“父皇,父皇——”太子眼泪夺眶而出,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去抱那亲生父皇的腿,“父皇,孩儿不是有意欺瞒,请父皇饶恕母后,所有罪责,让孩儿一人承担——”
额头给沉重镇纸砸到,流了鲜血,滴滴顺着皓月般美好的面颊滴渗下地,却浑然不觉疼痛。皇帝厌恶的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想着眼前精心栽培的“他”竟然是“她”,怒火熊熊燃烧,一脚便将纤弱身子踹翻在地:“不要脸!你跟你那生不出儿子的母后,一样不要脸!”
“太子虽是弱质女流,论胸襟,论聪慧,论见识阅历,却是样样不输皇上其他的皇子。”
一个淡淡疏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皇帝猛然回头,看见陆子疏如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缓慢而优雅的将书房门阖上。手指间萦绕一层薄如云雾的烟气,丝丝缠绕住门扉。
皇帝气得不轻,指着他厉喝:“你也是知情不报的人?陆子疏,你也同这两个女人一道欺君?”
陆子疏手指间紫气淡淡扩散,他将十指优雅交握,从容不迫:“皇上,性别出身当真如此重要?江山社稷需要的是明君,黎民百姓需要的是体恤与仁慈宽容,但凡有仁有德,能可治国昌平,便是盛世君王。是皇子抑或皇女,又有何要紧?”
皇帝啐道:“亏你饱读圣贤之书,竟如此强词夺理!帝位传子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要朕从头教你?!”
“太子入主东宫以来,所行所为,无一愧对皇室;她之尽心勤学,国所目睹,仅为性别一论便要抹杀太子以往种种努力付出,子疏以为不妥。”
皇帝火道:“你个王爷世子,妄想干预朕家务事,不觉得自己位置低了些?这江山是朕的江山!朕要好好问问那陆瑱佑,平素容了你一些什么肮脏道理!”
陆子疏周身隐隐散发出杀气,嘴角依旧温柔上扬起:“子疏逾越,请皇上恕罪……皇上待要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太子眼角挂着泪,哀求的看着她亲身父皇,而皇帝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欺君之罪,皇后废去正宫之位,打入冷宫;太子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京,朕已宽宥!”
袖袍一挥,怒然转身向门外行去:“至于八王爷府,知情不报,以下犯上,等着满门问斩罢!”
他走到门边,喝令太监开门,太监却一脸惊慌,无论如何使力,那扇门就像落了千钧重的门石,怎样都拉门不开。
皇帝原本没想那么多,推开太监,一手去拉扯门扉,却感觉到门扉上附着一股出奇沉重的力道,死死镇住了开门的机扣。皇帝用力狠狠捶了捶门,冀望门外大内侍卫能听见响动,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在门外顾守的大内侍卫看来,书房门是虚掩的,里面不时传来皇帝愉悦的大笑声,自是不疑有他。
而皇帝、贴身太监,却实实在在给陆子疏封在了书房内的结界里。
“你——!”终于察觉不对劲的皇帝,冷汗渐渐自背上渗出来,蓦然转身,对上陆子疏若有所思的紫眸。
“你,陆子疏,你是什么人……”
他这时方注意到陆子疏与先前大相国寺上见到的判若两人,紫发美丽得不掺杂一丝杂质,面容较之从前越加绝艳明丽,而周身萦绕的悠然气场华贵高傲,飘散淡淡的诱人龙香。
陆子疏悠悠道:“子疏原本设想让皇上继续运筹朝政,待太子再磨砺几年,能够独撑大局的时候再论。可是皇上偏生要打破子疏好意,还口不择言的说出那般侮辱自己亲生女儿的话来……”
柔和眼神渐渐转了锐利:“恕子疏直言,皇上那若干子女,全是废物,唯有芩絮太子文昌武略,得以布控天下。既是如此,陆子疏无法坐视皇上废黜愚行。”
他朝皇帝迈近一步,千年神龙的威慑力直逼人间真龙天子,皇帝浑身汗毛直竖,冷汗不受控制的沿着脸颊滑落。喃喃道:“黑龙现世,必有乱象……果然……果然……”
陆子疏柔美手指已点印上他眉间,嫣然一笑:“黑龙预兆灾象无错,只是汝弄错了一点,吾乃华丽无双的紫龙——千年修行,放眼世间,人莫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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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太医院受到太子急传,言当今圣上突发奇症,卧床不起。
宫中御医倾巢出动,团团围绕在龙床前。一轮又一轮看诊下来,就连资格最老的御医在诊过皇帝脉象后,都摇头叹息不已,偷偷和自己同僚眼神交换。
皇后与太子随侍在皇帝床旁,皇后梨花带雨,哭成个泪人儿,太子亦神情凄凄,悲伤溢于言表。
“皇上龙体孱弱,竟是久病缠身,积重难返……这一夕爆发了出来,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太子哽咽道:“本宫不信,你再好生给父皇诊治!父皇尚在龙虎之年,怎会突然重疾不治!”
“殿下恕罪,皇上这、这病情,确然是来势汹汹……即便能够保得一命,后半生亦神智难明,无法、无法清醒了啊……”
太子砸了手边玉杯,御医们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忽听龙床上皇帝发出轻微声响:“唤言掣丞相、礼部尚书觐见……朕……要传位于芩絮……”
“父皇!”太子跪到他榻前,潸然泪下,“父皇勿言此事,保重龙体要紧!芩絮会伴着父皇!”
御医们均亲眼见到太子真情流露,眼眶红肿,内心不由都在感叹这位东宫太子情深意重,真真是难得的仁义之君。
却听皇帝固执道:“唤他们前来,拟写……圣旨……”
“父皇……”芩絮哭得已然倒在龙床前。
时至子时,受召急急入宫的几位重臣,在皇帝清醒的口述下,一笔一划拟定了传位于东宫太子的圣旨。圣旨一毕,皇帝便像终于了却一桩心事,虚弱昏迷了过去。
之后便任凭众臣如何呼唤,御医如何倾力针灸落药,任凭皇后、太子哭得声嘶力竭,虽则保持了气若游丝的一口气在,从前的皇帝、现今的太上皇,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清醒过来。
哭声和喧哗闹腾声响久久不散,顺着夜风,陆续飘入东宫太子书房中。
陆子疏斜斜倚在太妃椅上,阖眼养神,身后袭烟正轻轻给他捶着肩头,见世子眼皮一搭一搭的,显然已经极为困倦。
“世子,”袭烟轻声道,“既然太子……不,既然皇上已无事,我们便早些回去歇息了罢,世子也奔波劳累一天了。”
陆子疏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仍然阖着眼,手心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又抚上自己小腹,轻柔摩挲。微微皱着眉,不知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袭烟眼底看见这一幕,不由道:“世子,是腹部不适么?让袭烟替世子拿些热巾来暖暖可好?”
“不用。”陆子疏懒懒回她,倦意像纠缠不放的顽童,不断袭来。他阖眼静默半晌,顿了顿道:“是方才用了些真气,连累着它了。”
它?
袭烟脑海中打了个大大问号,世子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他阖着眼,长长紫发掩盖了他优美侧面,待袭烟再想轻唤他时,才发现世子竟然是毫无防备的,倦怠的再次陷入了深沉睡眠。
但即便在睡梦中,袭烟看见世子手心也始终覆盖在原来的地方,万般珍惜的护着。
第三十八章:再涉红尘
远在京城的风云变幻,政权更迭,甚至新帝登基如此震动之大事,均未能传至晋息心闭关修行的这座山里。远离尘嚣的山间岁月,日复一日过得清宁静谧。
给小湖等一众狐妖赖着耗着,晋息心出关日一拖再拖,眼见又过去半月余,终究还是择定了这日下山。随身物件不多,包裹捆捆预备动身,刚一迈步,袖袍就给人拉住。
晋息心回过头,身边果然是那只哭红了眼睛的小狐妖,明眸红肿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大师,待小湖修行精进,能不能下山去找你?”
晋息心看着她道:“因缘若至,总会相逢;若是无此机缘,强求亦苦。”
“大师不要打禅语,小湖定有到山下寻访大师的一天!”小白狐拗了性子,抓着他袖子的手指用上力,将平滑僧袍扯出皱褶。她眼中不甘心的情绪映入晋息心眼帘,僧人一时竟任由她扯着僧袍,怔愣了神。这份不屈不挠的执着模样像极了谁,激烈似最璀璨烟火,落在一双紫色凝然的眸底。
依稀又听见那人在说,妖之心绪,动了情便是伤筋动骨,不死不休,哪里像你们清心寡欲的和尚,没皮没性,整个跟死了血似的?
晋息心苦笑,轻轻将自己衣袖自小狐妖手里抽出来。不忍看她一脸给抛弃的小狗模样,转过身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送行至此即可,各位保重。”
“这个给你。”
忽然一只翡翠色玉镯递到他面前,小狐妖伸着手,盯着他眼睛道:“这个玉镯,自我尚未修炼成人形起就一直陪伴着我,吸取了山川灵气,大师将它带着,危难之时或有解厄之用,权当小湖陪着大师。”
晋息心想拒绝,可是看少女模样竟是一步不肯退让,只得道了声谢收下。
日头渐正,那只翡翠玉镯藏在僧人怀中,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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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息心下山其实并无特定目的地,了觉大师的死因是要彻查的,但从何下手他暂无头绪。总不能直截了当跑去陆子疏面前质问他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若真那般做法,只怕陆子疏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戏谑的再度调戏他一场。陆子疏有的是避重就轻的手腕,论机巧设计,晋息心如何比得上他?
寻思着不如还是先去霖善寺一趟,看看人去寺空的霖善寺内有无蛛丝马迹。
之后避开陆子疏,回去一趟京城,毕竟虽与陆子疏已成最好不再相见的关系,他到底还是在陆王府待了八年,于情于理亦要同陆瑱佑、陆吟樱道个别。
走了一天路,到得一个市镇上,天色偏暗。
晋息心特别的装扮引起了市镇上不少人注目,银色僧袍干净整洁,手边拿着一柄一看就觉得很厉害的禅杖,凤眸低垂,面相庄重,任谁都不会误认他的僧侣身份。可若要说是僧侣,让人觉得奇异的是他偏有一头银似月华的长发,长长的散至腰背,未剃度的模样俊朗又英气,一副上佳的美好容姿。
好些未出阁的姑娘,瞅着这个打扮奇异却俊美的和尚红了脸,偷偷咬耳朵不知这个怪人从何处而来;胆子大点的街坊婆娘,就直接拦在晋息心路上,吃吃笑着对他指指点点了。
“好俊的和尚,留了一头长发,莫不是要还俗来娶亲的?”
“大师可有看中哪家姑娘,留在我们镇上做姑爷罢?”
“哎呀大师怎生连眉毛都不动一动呢~~~~”
街市女子们的调戏,晋息心声声入耳,却是心念不动,只管微阖了眸赶路。眼见天色已晚,拐进一家客栈投宿,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这位大师,还有不少上房,给您老选一间二楼的如何?”
“多谢。”晋息心道,正要伸手去怀里拿银两,店小二眼疾手快按住他手,笑眯眯道,“大师不用客气,小店虽是薄利经营,给佛门弟子的这些许供养还是付得起,请大师尽管休息,不用介怀房资。”
疑惑的看了看店小二笑得满脸开花的模样,晋息心转目四处看了看,没察觉有何不对劲。便颔首再度谢过,径直上楼梳洗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在楼口,一直在旁边关注一切的掌柜凑了过来,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张画像,咂嘴看了半天,再看看楼口:“嗯,果然是这个和尚。”
店小二也凑过来看那幅画像,行云流水的画风,细腻笔触,一笔一画间,方才见到的那位银发僧人的面目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好似画者是对着本人临摹一般逼真。
店小二啧啧赞叹这幅丹青的手艺,果然见画如见人,又好奇的问掌柜,这陆世子人在远远京城坐着,如何能够料到今日有这样一名僧人会从他们镇上经过,刚刚好就在左近投宿?
“大概是派了眼线关注和尚的一举一动吧,”掌柜不以为意的边将画卷收起边信口道,“只要那和尚不是淫僧,不杀人放火,世子给我们的银两足够让他住到不想住,我们平头小百姓不用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