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明走在王可辛的身后，现在还站在门外，听到余锦悦的话，一时愣在了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他才要跟我分手？剧社里那么多人说我性格不好、不喜欢我，就连他才一天就跟我分手，他们也说是因为我的原因。说因为我不懂事，可是我喜欢他，想要他喜欢我、想要他跟我交往，我有什么错？”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好。”刘扬赶紧说，“是他不好，不该那么做，也不该那么草率，不是你的错。”

王可辛站在门口没进去，也就把陈子明堵在了门外。

“余锦悦你够了。”林缘终于还是没忍住，她身体前倾，眼睛直直地盯着余锦悦，完全无视刘扬投来的阻止的眼神。刘扬平时跟林缘的关系也很好，他根本没办法对林缘说出什么重话，他也知道和余锦悦之间的问题迟早都是要解决的，于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终于还是要出手了吗？王可辛在心里赞叹。来剧社一年，虽然关系并不能算那么好，但是她们各自的性格怎么样他心里头大概也是有底的。林缘确实对陈子明很好，也算一个很温和的人，但是却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捏圆搓扁的软柿子。

“你什么意思？”余锦悦有点恼怒，停止了哭泣瞪着林缘。

“你说这句话不就是给我听的吗？陈子明他做了什么，你要一直这样逼他，让他不安、让他愧疚？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你，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他又怎么可能才一天就要跟你分手？你想过没有？再说了，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别再对那件事情念念不忘了。你能肯定，你这么执着真的是因为喜欢他，而不是因为得不到而心有不甘？”林缘态度软了下来，靠回了椅背上。

难怪陈子明始终没有喜欢上林缘，像这样聪明、强势、懂进退、识人心的女孩子，换了自己也不敢去喜欢，所以还是做朋友就好。真的成了男女朋友，陈子明这样的性格怕是驾驭不了的。王可辛笑笑，还好现在和以后她都不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否则自己恐怕也没什么信心能赢。

“哼，不甘心……你能保证，你不是因为不甘心才一直喜欢他？”余锦悦眼中没有神采，也没看着林缘，反问道。很显然，这个余锦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缘很惨淡地笑了一下，“是啊，可能是不甘心吧。可是，要怎么办呢？我连去喜欢别人、接受别人的力气都没有。我知道他想让我跟那个追我的人在一起，我也很努力地试过了，可是不行啊，我一想到他、一想到以后要跟别人在一起，我浑身都不舒服。我想得连心都痛了，可是他知道吗？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对不起我，可是我不要他的歉疚，我不要！”

说到后来，林缘也开始哭，房间里更乱了，刘扬没有对付女孩子的经验，看着她们两个哭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偏偏站在门口的王可辛因为不想让陈子明介入这件事也一直不动，所以只能任由她们两个去哭、去闹。

“是啊。我也不想喜欢他的，我知道喜欢他会苦、会痛，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别人怎么说我，我都可以无所谓的，但是连他都说我不好，说真的没办法喜欢我，那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过，他就是这样来看待我对他的感情的，我不像你那么坚强，我好累，撑不下去了……”

陈子明也没办法再继续听下去了，他静静地转过身，又下了楼。等到王可辛回头发现身后已经没人的时候，陈子明已经下去了好一会儿了。

也许哭过了、说出来了，就会好了吧。王可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下楼去找陈子明。

入夏的天气，暴雨随时都可能来临，王可辛到了楼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而陈子明却不见踪影。

糟糕，该不是跑去淋雨了吧？！王可辛心中懊恼，本来在下面都已经没什么事了，偏偏上去后又让他听见那些话，现在还跑没影了。也怪自己粗心，过了那么久才发现……

迅速跑上楼找了把伞撑上，王可辛走出了旅馆的门出去找陈子明。

陈子明就在往学校走的路上，出门有一会儿了，他也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距离。王可辛远远地看见他在雨中走，快步赶了上去，把伞撑在他的头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师兄，别走了。”王可辛追了这一段距离，身上也打湿了大半，此时这把不大的伞又要两个人撑，更是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水冲刷着。

陈子明没有回话，也没有再往前走，就任由王可辛这么拉着。

“师兄……”

陈子明的身子不住地颤动，在雨声中王可辛分明分辨出了压抑而微弱的抽泣声。

“师兄你别这样。”王可辛的话语被雨水冲击得支离破碎，却带不走王可辛的悲伤。感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陈子明却一定要把所有受伤的源泉都当做是自己，要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当做是自己犯下的错。

“我没事，你回去吧。”

“师兄，你别这样好不好？”

“可辛，我是不是很混蛋？我伤害了林缘、伤害了余锦悦，还有很多很多喜欢我的人，我没有办法弥补我带给她们的伤害，我偿还不了我欠下的情，所以我就希望她们能在别人的身上找到她们想要的；所以我希望会有人出现，像她们付出的那样对待她们。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却从没考虑过她们的感受……”

“没有，师兄你很好，真的！”你真的很好，只是心理包袱太重。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喜欢你的人，其实没有去计算过为你付出了多少，也没有期待会从你那里得到相同的回报。也许，你的一个眼神、一句安慰的话，已经给了她们莫大的满足感。甚至，就连你的存在，也会成为她们快乐的源头，会成为她们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所以，你又何必再这样责怪自己？何必再纠结于那些情债？

“哈哈哈，我很好？我很好？！”陈子明转过身，将头靠在王可辛的肩膀上，王可辛明显感觉到了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子流了下去，“我有什么好？连自己喜欢、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哪里好了？为什么要喜欢我呢？为什么啊？！喜欢我只有伤心和难过，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弃呢？我一点都不好的，真的……我一点也不好……”

王可辛用没撑伞的手紧紧地抱着陈子明，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对他来说也许都没什么用，他也听不进去，那么不如就让他哭个痛快，让眼泪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带走。这样可能对他来说会更好。

“我好痛苦……”陈子明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听得出来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伪装。

“我知道，我知道。”王可辛轻拍着陈子明的背，听着他的话，感同身受。

谁说太受人喜欢真的是好事呢？四处留情不是他的错，太招桃花也不是他的错，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些喜欢他的人就会改变吗？谁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只顾着自己，只想着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能倒真的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直执着了。

刘扬安顿好房间里的林缘和余锦悦，没有找到王可辛和陈子明在哪里，于是也追了出来，却在旅馆的门口就看到了王可辛和陈子明拥抱的身影。刘扬突然又改变了心意，收起了伞默默地走上楼。

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要是陈子明的所有事情他都要去管一管，那么他这个做师父的一定会累死了。

陈子明的哭声终于小了下来，也是没什么力气再哭了，他终于抬起头，看见一身狼狈的王可辛，神情有些尴尬。“那个……”

“师兄，赶快回去吧，你浑身都淋湿了。”王可辛仿佛是看出了陈子明的不好意思，抢在他说话以前就截断了他。

“恩，好的。”

陈子明默默无语地跟着王可辛往宾馆走，浑身湿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被路过的车带起的风一吹便觉得一阵阵地冷。

“是不是很冷？”王可辛转过头看着陈子明，很认真地问。

“还好。”

王可辛心里一阵叹息，干嘛要逞强呢，真当自己看不出来吗？“快走吧。”

到了旅馆，王可辛和陈子明找到一间全是男生的房间。里面只有三个人，床上也还有位置，他们可能是太累了，都已经睡着了，王可辛轻声说：“师兄你先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陈子明利落地打了个喷嚏，也把刚要出口的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我先回去帮你拿衣服，你多洗一会儿好了。”

“你现在回去？”陈子明很是惊讶。他当然知道学校的男生宿舍都可以翻进去，王可辛现在回去肯定也是可以拿到衣服的。但是这么晚了，而且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那你就这样呆一晚上吗？还是你想明天发烧去医院？”

“太麻烦了吧。”陈子明还是有那么些犹豫。

“没事，你先去洗好了，我很快回来。”王可辛说着便把陈子明往浴室里推，顺便也拿走了陈子明寝室的钥匙，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打开房间的门，王可辛发现刘扬站在走廊上摆弄手机。“师父，你还没睡？”

刘扬苦笑着摇头，“我放心不下，出来看看。子明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让他去洗澡，我现在回去给他拿衣服。”

刘扬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可辛，“你怎么也搞成这样子？小心感冒。”

“我知道，没事的。那师父我先回去一趟，她们要没事了你也早点睡吧。”王可辛笑笑。还是刘扬细心啊，刚才跟陈子明一起走了那么久，他也没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湿了大半，看来他的温柔和关怀果然都给了女孩子了，对男生直接忽略了。

“恩，我知道的。”顿了顿，刘扬又说：“辛苦你了，他不懂怎么关心人，你也别往心里去。”

“师父……”刘扬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太过了解自己，还是太过了解陈子明呢？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刘扬摆摆手，示意王可辛什么都不要说了，反正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已经够了，也无需说出来。

“那师父这里你看着，我走了。”

王可辛晚上也没少喝，脑子本来也晕了，但是看到陈子明还有其他人的样子，又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只是旅馆到宿舍一来一去路程也不短，还要翻窗什么的，等看着陈子明睡下，自己也洗完澡躺下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是定的房间不多，大家只能挤挤，好在的确是闹得累了，也没有人有什么怨言。

淋了这么久的雨、又穿着湿衣服走了这么久，明天不会发烧吧？睡着之前，王可辛迷迷糊糊地想。

一语成谶这个词不是说说的，第二天一大早，王可辛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脑袋重得仿佛抬不起来。

果然发烧了啊。

才只想到这么一句话，王可辛便敌不过困意又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陈子明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自己旁边的王可辛还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其实他并没有往感冒发烧这方面想，只是大家基本上都已经起床，准备回寝室了，他便想要叫醒王可辛。

一接触到王可辛裸露在外的皮肤，陈子明就发现了他不寻常的热度。再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吓人，陈子明赶紧叫醒王可辛，把他拉起来。

王可辛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醒，被陈子明来起来后迷迷糊糊地又要倒下去，陈子明只好将王可辛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着他想要往外走。谁知才刚跨出一步，陈子明的右脚就软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刚进门的小猴子看到他们俩这样，赶忙上前扶住陈子明，“他怎么了？”

“发烧，正要送他去医院，没想到我的脚……”

“怎么样？要不要紧？要不我来吧？”小猴子担心地问。

“没事，还是我来吧。”陈子明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让别人送王可辛去医院，就十分不愿意，好像有人要抢走自己珍惜的东西一样不舒服——虽然他知道小猴子是好意。况且他也知道，王可辛是因为陪自己淋雨、帮自己拿衣服才会感冒，就更不愿意丢下他了。

正巧这时候刘扬也过来了，看这样子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主动说：“女生那边还有几个人没醒，昨晚也喝得不少，小猴子你留下来等一下她们，我和子明一起照顾可辛吧。”

“那也好，你们路上小心点，要有事就给我电话。对了，身上的钱够吗？”

“应该够的，不够的话我的卡也还在身上。那我们先走了。”

刘扬说着就和陈子明一起搀着王可辛出去了，他一直注意到陈子明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下楼的时候说还是自己背着王可辛好了，但是却被陈子明拒绝了。刘扬叹气，真是的，这种时候，有必要计较这么多吗？

“你的脚怎么样，是不是又在疼？”坐上出租车，刘扬问。此时王可辛还是没有醒，但也不是处于昏迷状态，看得出来他也很挣扎，眼皮一直在动，可就是眼睛一直睁不开。陈子明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这样他不会因为车的颠簸而太难受。

“还好，已经没什么了。”陈子明摸摸王可辛的头，好像比刚才更烫了，真恨不得能快点到医院才好。

刘扬看他眼中完全没有自己，也就不再说话了，只专心看着前方——司机的后脑勺。自己的这两个傻徒弟啊，真不知道还要经历些什么他们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到了医院，挂号、缴费什么的都是刘扬在做，陈子明只负责陪着王可辛。医生开好药以后，刘扬和陈子明就带着王可辛到二楼的输液室输液。王可辛好像是累了，又睡了过去。陈子明看着窝在椅子里的王可辛，心里莫名轻松了下来，他的温度的确是不低，但是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累不累，要不你也睡一会儿？”虽然时间还比较早，这里的病人也不多，但是出于礼貌，刘扬还是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的。师父你今天有事吗？不然你先回去好了，我在这儿陪他。”

“我跟你一起等吧，反正也没几个小时。”

然后两人便没话说了，陈子明看着王可辛，眼神专注而温柔。

刘扬就坐在陈子明的对面，陈子明的反应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眼神和肢体语言不会骗人，刘扬隐约中觉得陈子明对王可辛的感情似乎是超越了友情和兄弟的感情的，但是却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取向并不是那么容易，况且现在陈子明为了林缘和余锦悦的事情已经够头痛了，这件事他没有意识到也许还更好——虽然这样对王可辛来说是残忍和不公平的。

陈子明一直都很在意液体滴得快还是慢，只要医生或护士一过来他就会问液体会不会滴得太快了，这样王可辛会不会受不了。

医生耐心地一遍遍告诉他没事，如果病人的身体受不了的话手会肿起来，可是现在没有，说明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陈子明还是无法真正地放下心来，摸着王可辛插着针头的右手冰冰冷冷的，心里就是忍不住担忧。看着头顶的吊瓶，一付想要调整液体的滴速却又不敢贸然行动的样子。

“子明，有什么问题吗？怎么那么关心液体的滴速？”刘扬对陈子明的行为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