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话却对陈子明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在想，自己真的是喜欢王可辛的吗？真的连她都已经可以看出来了吗？

刘扬听说以后，倒是开始欣赏叶婷婷的果决。追的时候就大大方方，要放手的时候也是潇潇洒洒，既使结果令自己不敢想象，却也能坦然接受。这样的女孩子，必定是叫陈子明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敬佩的吧。

7月1号王可辛考完了试，再过两天也要回家了，晚上的时候陈子明叫他们去KTV通宵。刘扬和王可辛两人皆是惊讶，没想到陈子明这么快又恢复了常态，自然也都没有拒绝。

但是王可辛那天却敏感地发现，陈子明并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相处了。

比如，他会刻意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靠近。

比如，他非常介意和自己接触，不管是身体还是眼神。

比如，他会故意很大声地和所有人说话、谈笑。

还有很多。

这些奇怪的举动自然都让王可辛起疑了，但他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因为那天自己见到他和那个女生的事情呢，还是他知道了自己的感情。

趁刘扬去上厕所的时候，王可辛也跟着去了。在厕所洗手的时候，王可辛状似不经意地问：“师父，师兄他今天怎么好像很反常的样子？”

“啊，有吗？”刘扬不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他听到王可辛这么问根本不敢和他眼神对视，生怕王可辛从自己的眼神或表情中看出来。

王可辛是相信陈子明说的话的，那么这样看来，陈子明直到自己的感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而刘扬也就很有可能是知道了。

“师兄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扬呆在了那里，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竟然让王可辛看了出来。他在思考，到底是跟王可辛明说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呢，还是应该瞒着他等陈子明想清楚一些再说。刘扬的犹豫又给了王可辛答案，王可辛无奈，还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师父我懂了，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说完便走了出去。回到包间，王可辛一直在想要怎么面对，闷闷地没有说话。陈子明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王可辛的不对劲，用眼神询问刘扬，看到的却是对方无奈的摇头，他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唱歌的兴致也没了。

这样的僵局，对于身处其中的两人来说，都是煎熬。

刘扬看在眼里，也是莫可奈何。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两人虽然没有挑明但却都心照不宣了，现在要怎么办呢？不过好在明天陈子明就回家了，好在马上就是暑假了，见不到对方，也正好让他们有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考虑清楚。

第二天上午，陈子明坐车回了家，下午刘扬也走了。

王可辛是在7月3号回家的，想到寒假的时候，陈子明在那么冷的天里早起来送自己，再想想现在的状况，王可辛止不住地心酸。如果没有寒假时的送别，可能自己现在还不会那么难受，但是一旦体验过那样被他在乎的感受，自然就忍不住期待和贪婪了，现在的失落也才越加明显。想到以后可能再不会有那样的待遇，想到可能连以前的关系都不能再保持，说不害怕、不难受是假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也没办法再挽回了，只能顺其自然。

很多人可能有过这样的体验，知道一个人喜欢你，既使你不喜欢那个人，也会不自觉地去关注他或她的举止。

陈子明也是这样，要他忽视王可辛，他做不到，相反的是，他比以前还要关注王可辛。什么时候他在网上说了什么，或者传了什么照片，他都知道，虽然不会回复，但是想到还是可以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大概到了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王可辛开始很少很少在网上发表什么动态了，陈子明看不到他的消息，心里急得像有爪子在挠似的。

陈子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的，只是思念在心里一点点蔓延。

某天凌晨四点钟，陈子明突然醒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了，他甚至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梦。但是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王可辛，想到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他们也不像以前一样经常短信联系。想到“王可辛”这个名字，想到那张脸，却突然觉得很陌生。

陈子明想，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我这样牵肠挂肚？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陌生感在一瞬间击倒了陈子明，他打开手机，看着以前的短信，看着以前拍的照片，慢慢想起来以前相处时候的事情。

但是如果没有手机呢？如果我没有那些东西，是不是就真的连我们的相识相知都无法证明？还是说这本来就是种幻象？

关掉手机，陈子明为自己突然之间的矫情和脆弱感到烦闷。

手机，手机……

难道真的，没了手机、没了网络，我们就完全没有一点联系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子明跟陈妈妈说想要出去玩。陈妈妈看陈子明暑假回家之后一直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想想让他出去走走也许会好一些，于是同意了，也没有去问他想要去哪儿玩，和谁一起去。

陈子明其实自己也还没有想好，但是陈妈妈既然已经同意了，他也开始规划起来。

以前认识的艺术专业的同学去过某个小镇写生，听说还不错，很安静、很美，没有被过度开发，也不至于与世隔绝到连手机信号都没有。陈子明想，这样的地方倒真的是适合散心，于是跟陈妈妈说了一下，准备了三天，按照以前同学给的建议订好了住的地方就自己出发了。

到达的时候是下午，陈子明虽然很饿，但是还是被眼前的美景给震慑住了。入目都是老式的建筑，眼前的河流不深，水流也很缓，连河底石头的颜色都可以看清楚，远处则是郁郁葱葱的群山。偶尔可以看见几个妇女端着木盆到河边洗衣服，小孩子光着屁股跑到河里……的确是个很干净的地方。

身处其间的陈子明有种时间慢下来的感觉，呼吸之间仿佛连身体里的浊气都被带走了。打了电话给爸妈报了平安陈子明便关机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不想跟外界的人有过多的联系，也不想知道别人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是想要试试，没有了网络，没有了手机，他到底能活成什么样，到底还能记住多少事情。

而这么做想要证明些什么、确定些什么，陈子明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而另一边，王可辛也不再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动态都告诉给别人，过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也学着在让自己明白，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期待。他以为，切断了联系、冷静地思考，就可以让他慢慢摆脱陈子明对他的影响，就可以做到淡然处之。他甚至以为，既使开学的时候陈子明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自己也可以接受。

可是事实呢？

王可辛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关心陈子明的一举一动，得不到他的消息，反而更让他紧紧牵挂，自己的头上似乎始终飘着一团乌云，脚下的阴影里每一处都写着“陈子明”三个字，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念着魔咒，每一句咒语都是“陈子明”。

王可辛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执念已经这么深，原来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大一时候没有去看他们的话剧，如果没有被舞台上光芒万丈的陈子明吸引，如果没有萌生“和他并肩作战”的想法，如果吴斌没有破格同意自己进入剧社，如果陈子明和那天见到的那个女生在一起了……现在又会怎么样呢？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纠结和难受了呢？

没有答案，时间不会给任何人“如果”。

也许是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了吧。王可辛这样想着，马上就计划了起来。在地点的选择上，王可辛和陈子明倒是出奇地默契，他们都喜欢安静的地方，不想别人打扰。

不同的是，王可辛回了妈妈的老家，本市的一个小村子里。王可辛跟王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王妈妈说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去看看外公外婆，他们很久没见到他也很想他，王可辛想想不错也省得麻烦和奔波，于是也就同意了。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听着鸟叫，看看河里的鱼和活泼到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的小孩子，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和叶婷婷的见面完全在王可辛的意料之外。

虽然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在村头的路口遇见的时候，他们却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真巧，在这里见到你。”王可辛看着叶婷婷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是要走还是要停下来聊聊天。所以，两人中先开口打破僵局的还是叶婷婷。

“啊，真巧。”王可辛看着叶婷婷，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自在，跟自己打招呼也是一派自然，相反自己倒是拘束紧张得很。和上次陈子明旁边那个小鸟依人的形象不同，今天的叶婷婷看起来活泼干练了不少。

“我叫叶婷婷，不介意的话聊聊吧。”

王可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说“好”，他还真的不知道能跟这个叶婷婷聊些什么，所以紧张到要自我介绍这种事情都忘记也就可以理解了。

走到一个小鱼塘旁边，叶婷婷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毫不介意地坐下了，王可辛也跟着坐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叶婷婷一直都在注视着王可辛，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让陈子明那样牵挂，甚至可以忽视性别的阻碍。但是看来看去，叶婷婷都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他的优点在哪里。

王可辛渐渐恢复了平静，注意到叶婷婷一直在观察自己，忍不住问：“看出什么来了？我背后有翅膀？”

一句话让叶婷婷笑了出来，她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摇摇头笑着说：“抱歉，我只是在想，你好在哪里可以让学长拒绝了我的追求而去喜欢你。”

叶婷婷的直接险些让王可辛招架不住，但是搞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后却是一愣，她在说什么，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她口里的那个“学长”跟自己理解的不一样？“你说，陈子明他……”

“你难道不知道？”叶婷婷也愣了，在她看来，陈子明表现得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王可辛竟然看不出来？或者应该说，王可辛并不能接受这种感情？没理由啊，那天她明明看到王可辛脸上的嫉妒、不甘、伤心、失望……这些不会有假，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王可辛叹着气摇头，“你想错了，陈子明怎么会喜欢我呢。”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说给叶婷婷听，不如说王可辛是在告诫自己，不该有什么想法，有些事情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想？”叶婷婷看着王可辛自嘲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他的苦楚，“好吧，那么可以给我讲讲吗，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也许是在心里压抑了太久需要倾倒一下，也许是预感到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大度和可靠，王可辛几乎没有犹豫，就跟叶婷婷讲了他和陈子明之间的事情。当然，其中也包括看到陈子明和她一起时候的感受，以及暑假以来内心的挣扎。

“你很勇敢。”这是叶婷婷听完王可辛的故事后的第一句感慨，“既然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那么害怕他知道呢？”这个时候，叶婷婷几乎已经完全摈弃了那些所谓的偏见和最初时候的不甘、探究，以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来感同身受。

“毕竟我和他都是男生，我不知道如果他不接受、不理解我该怎么办，而且，我不想看到他为难。”

“他那个人啊，既使不能接受，也不会舍得伤害你的。”叶婷婷仿佛是已经跟陈子明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一语就道出了陈子明的秉性。“我这么说你可别不高兴，但是你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什么性格，他要是那种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最讨厌的也是他这点。”后面半句王可辛几乎是呢喃出来的，除了可能遭到的拒绝之外，最让王可辛无法释怀的还是陈子明的到处留情。

叶婷婷倒觉得，王可辛表现出来的那点小心思有几分可爱。“不过我倒是觉得，情况并没有那么糟，你并不一定就是单相思呢。”

第十七章

王可辛这次没有再发问，只是低下了头抓着脚边的泥巴，“你知道吗？有时候有希望、有期待并不是什么好事。”

叶婷婷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怎么会不明白这种道理呢？可是她又真的不想看到王可辛这样的消沉和失落，在心里叹息，自己现在怎么会这样为一个情敌着想？“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呢？难道你就这样就要放弃了？”

“不是我要放弃，而是没有理由再继续。”以前还可以安全地躲在“师弟”这个身份后面表现自己的爱意，可是一旦有一天陈子明穿过了这个称谓，看到了自己的本心，那自己该用怎样的理由一如既往地关心他、陪在他身边呢？

“如果只是怕被拒绝的话，那么就不应该开始。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贸然行动，却又在过程中发现了自己感情的变化，想要得到的时候就努力去争取，害怕了就不管别人的感情和感受，既使知道他可能喜欢自己也不敢再去做什么，还打算对他不管不顾。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你这真的是喜欢学长的表现吗？你不敢继续，又真的是因为怕学长为难，还是因为你自己的懦弱呢？”

王可辛已经不记得，因为陈子明的事情，这是第几个人第几次这样指责自己了。可是，为什么呢？他只是害怕受伤害、只是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越陷越深而已啊……可能自己是懦弱的，但是喜欢一个人就真的要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任他想要怎么伤害都不闪躲，既使遍体鳞伤也要坚定地说我就是喜欢那个人，我绝不会放弃吗？

“那我一定要等到他厌恶我的那一天，等到伤心到再不敢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才能说放弃吗？”

“可是现在的你并没有受到伤害，他也不会伤害你。是你要不顾他的感受就要放弃。”

王可辛无言以对。他当然是不想陈子明受伤害的，那比自己被伤害还要让他难受。可是继续下去的话，难保结局就不是两败俱伤啊……

“让我再想想吧。”

叶婷婷知道不该再逼他，很多事情也不是说说就可以解决的，也许他现在说着要放弃，但是见到真人的时候又会做出另外的决定。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把手伸到王可辛面前，“起来吧，该回去了。”

王可辛拉了一把叶婷婷的手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她一起往回走。叶婷婷也是来这里看望外公外婆的，她和王可辛住得并不近，王可辛还是坚持先把她送了回去。这次他对叶婷婷的印象有很大改观，上次看到的她，是小鸟依人的、是温柔的，这次却觉得，她的温柔背后，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跟这样的人，不论是做朋友、做敌人、还是男女朋友，都应该是愉悦的——赢就赢个痛快，输也输得有风度。

王可辛不知道的是，今天和叶婷婷在一起聊天的事情竟然被外婆看见了，外婆一直追问他那个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啊之类，任他怎么解释也没用。毕竟，和一个女生是情敌这种事王可辛实在说不出口，和情敌心平气和地聊了那么久说出来更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了。

不管王可辛和陈子明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暑假还是就要过去了，开学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他们还是要去面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