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那个女生，很豁达地拍着陈子明的后背，说：“说什么傻话呢，你又没有错。”，眼睛里虽然泪光已经在闪烁，但是眼角仍上扬着笑意。

“抱歉……”陈子明还是在重复着两个字。

“哈哈，都说没事啦。”她放开陈子明，拿起自己的杯子，“不要哭啦，跟你说过你哭起来很难看的。”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只是在她转身以后，王可辛分明看到了她抬手抹自己的眼睛的动作。

的确，陈子明并没有错，再怎么心存愧疚，这种感情也不能变成爱。他没有错。

那个女生也没有错，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要关心他、想要多些时间和他呆在一起、甚至想要他也喜欢自己都不是错，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或是逼迫陈子明的事，还一直安慰陈子明让他不要想太多。只是陈子明始终无法释然罢了。

如此的深情，该要如何面对才好？

王可辛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她再怎么样得不到回应，可是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关心他，可以说自己喜欢他。可是自己呢？身为同性，要怎么说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也许那个女生知道自己也喜欢陈子明的话，也同样会羡慕自己。因为自己随时都可以出现在陈子明的身边，不会尴尬，不会惹人非议……

感情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陈子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生的身边，举着杯子想要跟她喝一杯。那个女生似乎不是很情愿，但是可能是不想让场面变得太尴尬，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端起了自己的酒，很勉强地冲他笑笑，喝完了酒。

这个女生，就是陈子明以前喜欢着的女生——也许直到现在还是一样，本来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并且现在关系很差，属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那种。中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王可辛不知道，那些已经是他进剧社发生之前的事情了。

王可辛看了看，刚才来给陈子明敬酒的女生并不在，也许是去厕所或是出去打电话了。还真是辛苦啊，刘扬说过的话，看来是真的。

刘扬仿佛注意到了王可辛情绪的低落，拍拍他的肩膀朝他示意，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剧社这样的事情很多，不要见怪。”

王可辛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去计较这些？

“师父，我还没敬你呢。”王可辛打起精神，给刘扬敬酒。

刘扬有点担心地看着王可辛，他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刘扬说剧社这样的事情很多，完全没有夸张的成分，接下来王可辛就看到各种表白的、诉衷肠的。

大概是辛苦了太久、情绪也压抑了太久，大家都异常地激动，场面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第十一章

已经快到11点宿舍熄灯关门的时候了，大家显然是还没有闹够的，各种感情问题还在纠结着，各种心情还在宣泄着，几乎没有人想要回寝室。于是社长说，那就到附近的旅馆里去开几个房间吧。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转战到旅馆里去了。

“师兄，走吧。”陈子明喝得有点多了，正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其实王可辛也是半斤八两，但是还是强撑着醉意让陈子明一起走。

“啊？”陈子明抬起头，眼神很迷茫。

“走吧。”王可辛直接把陈子明拉起来，带他往外走。

陈子明没有反抗，就任由王可辛拉着他走。王可辛看陈子明像小孩子一样听话，直觉他应该是心里有事的，也大概猜到是和刚才的两个女生有关。他心里又怎么能好受？他也喜欢着眼前这个人啊，看着他为了别人伤感情，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还不好说什么，要怎么才能泰然处之？

“诶，等一下。”陈子明走到路边的一家小超市的时候突然让王可辛停下来，然后也不等王可辛说什么或跟上来，就已经径自走了进去。王可辛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进去。

陈子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双手都插在兜里，低着头沉声跟王可辛说“走吧。”，然后又继续朝前走。

到了旅馆的时候，陈子明没有直接走到楼上的房间，而是从里面搬了两张椅子出来，示意王可辛和自己一起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拆开以后拿了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王可辛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他是心里有事的啊。顺手从陈子明的手里抽出一支烟，拿过他的打火机点上。

“你也会抽？”陈子明疑惑地看着王可辛，在他的心里，像王可辛这样连游戏都不打的人，应该是标准的乖孩子才是，怎么他居然也会抽烟？

“呵呵，”王可辛吐出一个烟圈，“哪有男生不会抽烟的道理？我只是不喜欢烟的味道，所以平常都不抽而已。师兄，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子明没有回答王可辛的话，只是转过了头，继续抽烟。

很快一支烟就燃尽了，陈子明接着又拿了一支，继续沉默地抽着。

连续抽完了三支，王可辛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了陈子明再次抽出来的烟，连同烟盒和打火机都抢了过来，“师兄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好不好？你这样什么也不说，你这样折磨你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会很难受的？”

陈子明很认真地听完王可辛的话，还是什么都不说，低着头继续沉默。

“师兄，你是不是在为她们两个人的事情烦恼？对我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吗？我知道感情的事情我不能为你分担什么，但是你说出来总会感觉好点吧。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起，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子而已。”王可辛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陈子明只顾着自己心里难受，却完全不知道王可辛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同样难受着。

“其实也没什么……”陈子明终于肯说话了。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可以说是近期来压在他心里最沉重的事情，今天聚餐的时候他的举动，自然是不可能让事情就此解决的。而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陈子明心里才会有越来越重的负罪感。

“这一年你可能听说了，林缘她喜欢我。大一的时候她就跟我告白过，但是当时我跟她并不是很熟，我也不想伤害她，于是我很委婉地拒绝了。”

林缘便是刚才来给陈子明敬酒的女生，王可辛没想到的是，大一的时候就被拒绝了，却直到现在她都还在为陈子明默默地付出，能这样坚持着，不知是爱到不能自己，还是执念太深呢？

“后来和她慢慢熟了起来，我发现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生，人很好、又温柔、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就是没有喜欢她。我也不知道曾经多少次说过不会在剧社找女朋友了，但是她还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为了让我在舞台上更好地演出而付出着。”

王可辛听得心里微微发颤，自己一直在做的，不正是跟林缘一样吗？

“可是你知道吗？她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觉得亏欠她。我知道她说我钻牛角尖，说我想不开，但是凭良心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为你付出，既使是因为喜欢你才能坚持这么久，才能默默无闻、无怨无悔，你能真正地心安理得吗？”

“呵呵，我不知道。”王可辛没有对上陈子明突然转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如果你知道我今天所做的都是因为喜欢你，那么你又会怎么对待我呢？

同样心存愧疚却无法产生爱意，还是因为我是同性而感到困扰和烦躁呢？

“可是你也知道，再怎么样感激、愧疚、不安，这种感情都不是爱，我不能因为这样去接受她的爱，不能用类似于报恩的心理去伤害她。我想你可能不会明白，虽然我对林缘没有爱，但是我却把她当成自己亲人一样的存在，我希望她好、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找到真正懂她、疼她的人，如果有人欺负她、或者对她不好，我会比她本人更加生气，会想要保护她、替她去承受。很奇怪是吗？可是我现在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亲人一样的存在。不知道林缘听到这样的形容的时候，是会高兴还是落寞。虽然得不到他的爱，但是在他的心里始终都会有自己的位置。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样也许是对她的付出和深情最好的回馈了吧。

“那余锦悦呢？”余锦悦就是聚餐的时候坐在角落里，陈子明去敬她酒的那个女生，也是陈子明曾喜欢的女生。

“余锦悦……”陈子明低低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轻轻笑了。“她啊，我以前是对她有好感的。”

以前有过好感？王可辛有些奇怪于陈子明的用词，他刚才说到林缘的时候，说的是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喜欢”。而现在，他用的词却是好感，不知道是否错觉，王可辛觉得事实也许并不像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样——陈子明和余锦悦两情相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当时她跟我表白的时候是四月一号，你知道去年网上流传的段子，说什么多少人借着玩笑的名义表真情，她应该也是那个意思。我会答应，一部分是因为她长得挺好看，比较符合我的审美，也跟我前女友有一定的相似的地方；另外就是当时真的还蛮寂寞的，想要谈恋爱了，恰好关系不错的她出现了。”

爱情，难道真就是对的时间出现的对的人？王可辛在心里叩问自己。那么对自己来说呢？陈子明也长得很好看，可是自己并没有觉得寂寞，喜欢他的初衷好像也不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我从没想过剧社的人知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除了林缘之外，还有那么女生暗恋我。呵……”陈子明自嘲地笑笑，如果可以，这样的“荣耀”他是真的不想要，或许他现在就可以不那么辛苦和为难。“有人发短信来说很失望或是其他很消极的说法，我当时都懵了。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怎么会夹杂那么多人在里面？我承认我怕了，不想因为和她谈恋爱而失去那些朋友、伙伴，于是我很没出息地跟她分手了。呵呵，只有一天而已啊。也难怪她会恨我。”

一天就分手，陈子明这样的人，心里的负罪感一定很深。

“那林缘当时是什么反应？”王可辛就是很想知道当时的林缘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想，林缘会很恶毒地咒骂，会威胁……那样，也许陈子明就真的不再会对她产生任何超越友谊的感情。王可辛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阴暗的一面。

“她啊，”陈子明又笑了，但是笑容里却有化不开的苦涩，“她倒是很平静，甚至连她的朋友的反应都比她激烈。我其实当时也以为她朋友发来的短信是她的意思，但是看她晚些时候发来的信息，我知道我错了。她还安慰我说，这样的事情不是任何人的错，也怪不着谁，让我想开点，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好。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对我的喜欢有多么地纯洁，我没有任何资格去怀疑她、猜测她和伤害她，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小人。”

的确是小人，王可辛在心里附和。他不知道和林缘易地而处的话能不能做到像她一样，能不能在那样的伤害后说出安慰陈子明的话，能不能一如既往地为陈子明付出。

“有时我在想，她为什么不骂我。如果她骂我，也许我还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不会觉得这么亏欠她。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从来没有怪过我，反而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呢？”陈子明痛苦地抱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师兄，她不骂你、不怪你，反而一直对你好，就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啊，要是你一直这样自责，她才会难受吧。”王可辛轻声安慰道，他不喜欢看陈子明为了其他人的事情伤心难过，非常不喜欢。他知道这样对林缘来说很不公平，她如此地付出，既使不奢望得到陈子明对她的爱的回应，但也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他的心里连丝毫的位置也没有吧。

可是爱毕竟是自私的，王可辛做不到无动于衷，也没有办法表现得毫不在意。

“我知道，她也说我太固执了，可是要怎么办呢？我就是不能心安理得啊，看到她为了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也会痛苦，我又做不了什么，甚至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了，你不知道我有时候多恨自己。”陈子明的眼泪开始往下掉。今天也许是因为大剧结束他的压力都轻了，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无法再压抑自己，所以这些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王可辛使劲握着自己的拳头，他多想告诉陈子明自己的想法，多想说那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我又会有多难受，多想替他分担他所有的不快，多想把那些错过的时光都给弥补回来……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抽出几张卫生纸递给陈子明。

“谢谢。”陈子明接过纸巾，擦干了眼泪，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情绪也都平复了，才接着说，“现在余锦悦有了男朋友，林缘也有他们班的男生在追，而且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其他说过喜欢我的人也都有了各自新的注意点，我也不必那么难受了。今天把这些话告诉你，我终于觉得轻松了很多，呼……谢谢你，可辛，谢谢你肯听我说。”陈子明转过脸，含着笑意看着王可辛。

王可辛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陈子明语气里的淡淡失落，那些喜欢过他的人，如今一个个都要找到自己心灵的依托了，可是他仍旧一个人、仍旧要压抑自己真正的感情。如此，怎么能不寂寞呢？

不过还有我啊！王可辛在心里呐喊。你还有我，所以不必落寞，也不必失落。至少现在我的心里装着你，我会陪着你。

“没事啦，反正我也没事做。”王可辛像陈子明在舞台上做的那样捏捏他的肩膀，“以后要是不开心，想要找人说话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不要再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了，看着你不开心我……我和师父都会难受的。”王可辛差点就控制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幸好也及时收住了。

晚上的风挺大的，虽然已是夏天，但是夜风吹着还是会有凉意，王可辛不自觉地抚着露在外面的胳膊。

“冷吗？”陈子明注意到了王可辛的动作。

“还好。”被陈子明这样关心，王可辛连心跳都不禁加快了。

“那进去吧。”陈子明率先站了起来。王可辛看他的表情好像的确释然了，于是也站起来，正准备收椅子的时候却被陈子明抢了先。在我面前还用这么绅士吗？王可辛失笑，却也由着他去了。

上了楼才发现，房间里的情况并没有比在饭店的时候好上多少，仍然有人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苦恼。

只是这许多人中，又有多少人是酒后吐真言，有多少人是借酒装疯，说着平常不敢说的话、做着平常不敢做的事？

第十二章

聚餐的时候刘扬喝得并不多，是为数不多的到现在还保持清醒的人之一，他现在正在一个房间里安抚着余锦悦。王可辛很疑惑，余锦悦不是已经不喜欢陈子明了吗，怎么情绪还会这么激动？而此时，林缘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刘扬和余锦悦。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凭什么才一天就跟我分手？！”余锦悦哭得停不下来，刘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她，只好一脸无奈地拍她的背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