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家里多了个人，他也没准备多的食材，再不买，晚上就要吃西北风了，他穿上外套正要开门出去，门铃却在他捉住门把前响起来。

沈旭站在门口看着门铃还没停就出来的人，何北正把另一只手也套上外套，见到是他，口气凉淡的问，“你怎么又来了？”

74.想看看你

“我来是、把这个还给你。前两天我吃了你的。”沈旭低头把手里的袋脱给他，何北看了一眼，还是前些天他带来的那些补品。

“我收下了。”何北神色平淡的把袋子往里头的椅子抛过去，边说边回身把门上锁，“我要去市场你回去吧。”

“去市场干什么？”沈旭疑惑的问。

何北撇了下眉，“买菜，我是人要吃饭。”

“我跟你一起去。”

沈旭抢道。

何北望了他一眼，没同意也没拒绝。

天寒地冻，这样的温度早上的角落里还会有很浓的晨霜，何北踩过掉落的枝桠，市场比较远，不过他还是想走路产点热，就抄了条最近的路去市场，快去快回就行。

沈旭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一言不发的看自己买肉买菜，回去又沉默着一下一下跟在他后面。

何北大步平稳踩在腐叶堆积的地上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要是跟不上，何北会不会当他不存在往前继续走，只好咬了咬牙一路努力跟上去。

何北知道人是在自己身后的，也就没有刻意回头看，直到后面传来咕噜似是棍子在滚的声音时他才停了脚步回身去瞧。

沈旭双手撑在膝盖上好一会都没有支起腰，他犹豫了下走过去，踢开他面前的一截小圆树枝。

“你、你不用等我。”

他还没抬头，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何北伸手拉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想让他站起来，一捉上才发现他的手又湿又冷。

“你是不是病了？”

何北拉他起来，让他站直，手碰到他的额头，满手黏黏的。

“我没事。”

沈旭挡开些他的手，双腿却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两根漆黑的眉毛却不由自主的皱得深深的。

“你要不要去那坐一下？”四下一望，何北见到树下的长椅，就想让他过去休息。

“不用了，你回去、”他尝试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抬头表情很平常得对面前有些面容不清的何北道，“不用管我，我就打车回去。”

“那好。”

何北看他几眼，也不说什么，转身提着袋子沿着小坡下去，街心公园都是一个样，上下的小斜坡多，两边还铺有鹅卵石道，叶子落了一地，在草木群中呼吸起来还是有些冰凉萧瑟的味道。

见到何北的身影远了，沈旭才慢慢的移动又沉又软的双脚走近旁边的树扶着，半弯下腰低低的喘气，双腿不受控制的发颤，刚才跟何北跟得太急了。

好一会，他捉住树干，把自己的身子翻了过来靠在上面，他晃了晃头，眼前还是一个叠一个的晃影。闭了闭眼后，好一会都没有动。

等他缓过气，觉得自己的脚能动了，正想擦一下额上的虚汗，另外一只手却比他先抹上他的额头，纸巾的气味很淡。

他一惊睁开了眼，却是见到何北的脸，他在他面前拿着纸巾叠了一下。沈旭讷讷的问，“你怎么不回去？”

何北觑他一眼，一张脸发青嘴唇泛白，目光连焦点都聚不好，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色多难看，说话的声音虚成什么样。

“过来看看。”

何北冷淡的说，把擦过的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箱，抬头看看天色，冬天晚的早，白光都开始惨淡了。

“拿着。”何北把另一手虚虚拎着的塑料袋拿起递过他，“上来。”

“什么？”沈旭提着他的菜，看着面前转过来的后背，不明所以。

“背你回去。你还想叫计程车开上来公园？”何北没有转头，退后了一步催促他，“快些。我要回去做饭。”

沈旭犹豫了一下，手摸上了何北的手臂，却没有上去。何北捉着他扶在自己手臂的手往身上一拉躬低腰背起他，把他的身体往上拱了拱。

“你自己捉牢我。”何北提醒他一句。

“……嗯。”沈旭迟疑的应了声，把手扣在他的脖子上，把塑料袋伸开别挡了视线。

“要不，还是放下我？”沈旭在他耳边说。

何北侧了下头，避开他喷在自己脖子边的气息，“要是你能自己走回去我现在就扔下你，不能的话就闭嘴。”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沈旭没有出声，只是攀紧了些何北的脖子，眼睛看着高楼上闪烁着的金光，发梢染上迷离的淡黄。他看了一会，才低声说，“就想看看你。”

看你过得好不好。不过这句他保留了，何北的未来早就跟他不相关了不是吗。

何北脚下一秒的停顿。

没回头又转过条安静的街，背着个人，近在眼前直达宿舍的大近路他自然是不走的，他还不想被当大猩猩看。

“平时有空就去跑步，走两步就成这个样子。”

何北单手拱拱他免得他掉下去，嗤了声。

沈旭没有动，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脸上凝了些悲伤。

“好。”

回到宿舍，何北把人放下在椅上，转动了下肩，过去打开灯。

沈旭的脸色已经缓了很多，不再是那副直冒冷汗，难受的不行的样子。“坐一下。”

何北招呼了句拿过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厨房，出来时沈旭正在用手背擦自己脖子的汗，给他递了条手巾，何北问他，“觉得怎么样？怎么像那么虚？”

“没事。”沈旭擦着脖子的汗应道，然后抬头朝他很浅的笑了一下，“你说的，锻炼的少。”

何北点了点头接过他递回来的手巾洗干净，回头沈旭正在侧头挨着身子去看他放在桌子角落的相架。

那是他在英国进修时和一群健身俱乐部的人拍的照片，正是冬天，还下着大雪，大家都在脖子缠上了厚重的围巾戴着手套，要从那么一群穿的臃肿的像大熊一样的人中找出自己来很不容易。

见沈旭揉着眼睛像是很认真的在确认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微微笑了一笑，何北也不管他随他去了。

董洁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何北刚把饭菜煮好，用肩夹着电话听着应了声，顺手把番茄炒蛋铲到碟子上。

“我出去下，你自己先吃，纸巾在房间里要用就去拿。”

何北把饭菜装好放到餐桌上，招呼他一声，一边擦手一边拿过搭在椅子边的外套穿上。

沈旭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还没对准自己的方向，很快又低下头看那照片，大概还没有认出来。何北关门的时候给他提了个醒，“快些过去吃，等会就冷了。还有我戴了黑框眼镜，在第三排。”

今天是星期六，何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突然说要开会，问董洁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叫他快来就是，萧生快到达冰山喷发点了。

萧典的脸色很不好，明显在压抑火气，一通会议下来，很多部门的部长的肩都疲软松下来恹恹出去。刚才会议室的气压低得不能再低，搞得汇报的人都惊若寒蝉，怕不小心就触到老虎须了。

何北埋头整理萧典需要记下的文件抬头时，发现人都走得七八了，江觅倒是一派悠然的还坐在会议桌对面转着笔看他。

“你看什么？”

75.欺骗

何北把弄好的文件竖起来顶齐，问他。

“看你啊，”

江觅耸耸肩说的无比正常，把笔抛转了几个圈又接住，在空中画了圈把他脸整个圈进里面，轻轻挑挑的道，“你还不知道吧，萧典那家伙整天摆副一向高高在上的嘴脸，我还以为他多正经，这会居然亲自过来警告我不许动你，我说，你是不是爬上他的床了？”

“关你什么事。”

何北等他说完就顺口摘给了他一句，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脸上连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拈来的莫不在意简直是当他的话是放屁一样，语气和神态都是怎么看都是懒得搭理他的挑衅。

江觅两眼瞧着他，“你这个样子，比你笑的时候性感多了。”

他说着放下了放在桌子上搭着的脚，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效果一点都没到达他的期待，双手还撑在桌子上凑近了过来，眼睛往他颈内的地方瞄，末了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可惜呀，穿太多了。”

何北手捉紧了文件夹，“说够了？”

“够了，怎么不够？”

江觅把身体退了回去，慢悠悠的晃向门口，回头时嘴边噙着一抹笑，“对了，那个沈旭被你弄走了？怎么样，那种姿色很少见呢滋味不错吧？嘛，醉了是有些可惜，不过那软手软脚张大腿等人搞的样子应该更好玩才对，还是说、已经流连到连自己都卖了？”

“你什么意思？”

何北从牙缝挤出句话，攥紧了拳才强压下对他那些龌龊诋毁下流语句的怒火，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就算他送上门，也不可能是没目的的吧？别忘记了，这次投标公司泄露出的机密，那些策划可多都是出自你的手。这个，你慢慢看吧。”

江觅抛给他一个U盘，笑了一声，心情愉悦的踩着快步出去。

笑声不散的在封闭的会议室上空绕了几圈，何北看着门口伸手要拢起过桌子上的文件收拾，一个不慎却碰倒了几份，弯下腰手忙脚乱的捡起来，起身头却撞上了桌子边。

何北，你冷静一点！

他按着后脑手肘按着椅子自我暗示，冷静，并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心底如此反复念了几遍才按着桌子边支起脚，站起来那会他看见萧典站在门口看过来，眼神清深，却是有欲语还停的复杂。

何北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江觅说的话。

“早点回去吧。”过了一会，对面的人却首先道，“你手里那些，明天再给我。”

“萧典。”

何北低着头叫住他，拿着文件的手拿不是放不是。

萧典看他一眼，道，“到时再说吧，你知道，现在你说的也不会是我想听的。”

何北把所有的文件一归类好就给了董洁，就从花苑的小径迫不及待的疾走回宿舍。

这次那块地的投标，就算他再不愿意相信江觅的话，他也知道，他没有说错的，萧典把那事交给他负责，那些策划书和企案，大部分，他都是直接交给萧典，标价那些东西，怎么露出的，天知道。

他等不了了，他马上就要见到沈旭，他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回去的时候，厅内却空荡荡的，连点人气都没有。

何北慢慢走到餐桌边，饭菜已经凉了，他盛给沈旭的饭菜也没有被碰过，他硬着手用给沈旭的筷子夹了一口番茄吞下去，然后，猛地他扔下了筷子，绕着屋子各个角落的找，就像是这样的话就能就地掘出一个沈旭出来一样。

“沈旭？！”

直到连厕所门角都找了个遍，何北才颓然坐到床上，捏住手里的那个U盘不再动弹半分。

“何北？”

“你去哪里了？”

沈旭扶着他房间的门，还没问完眼前就一花何北已经从床上弹起来扑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喝叫人死拽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

沈旭被他冲得往后退了步，满眼的疑惑。

“先告诉我你去哪了？！”

“我原本要回去的，记起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想想还是回来跟你说声，外面门没有关、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何北放了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扶了扶额，把那个U盘扔到床上，快步走出房间只想尽快摆脱这样的局面，“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热热，有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

他一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沈旭首先回过神来，只是低声说，“你还记得阿。”

何北转正了脸，低声笑了笑，坦言，“记得？沈旭，不是记得，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喜欢的每一样东西、哪怕半分钟我都没有忘记过。”

话到这里，他收住声音，敛眼的动作像是要阻止住所有的汹涌，对立在门边的人说，“等一会，就好了。”

若你明白我说什么，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在背叛我！

沈旭看着何北平静着脸把桌子上的饭菜一样样拿回厨房，言语不能，他不明白何北为什么突然对他那样说，若果他一直都对自己冷冰冰的，那样多好，他或许从上一刻钟开始就不会在这里。

而他现在还在这里，那种感觉，像哪怕多一分钟也好，在这里，在他身边。明明只是想最后一次看看何北所有的生活，然后回英国永不再打搅他的。

现在自己又因他那句话，留恋了，他真的不舍得了，他舍得过一次，第二次他真得忍不住。

明明不能再拖了，哪怕每时每分都会有被发现的可能，却还是用最后一次为理由，留到了现在。

沈旭躺在床上，看着黑了一片的房间，睡不着才一翻身，就看见何北凝望着他的眼睛，他等了一会，何北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想要开口询问时，何北却伸手触摸他的脸颊，他愣了愣，何北的手已经从眉角的地方划到了唇边，那力度轻的像羽毛碰触。

他伸手想捉住何北的手，他觉得痒，对方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坐起来准备下床，就像那一下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的虚幻。

“怎么不睡了？”

“我睡不着，今天公司那边有点麻烦。”

何北弯着身子穿鞋，给他解释道。

“嗯？”

76.试探

“公司要投建游乐园的那块地的底价泄了，还没到标日，幸好知道得早还来得及重新踱过，我现在先重做。”

说着何北已经披好外套，打开桌子上的手提电脑，沈旭看他打开了灯就开始要工作，问，“很赶吗？”

“明天要交，弄不好我会很麻烦的，先睡吧，不用等我。”

说罢何北抽出柜底的一包文件揭开来，见沈旭还在床上侧头看他，他的指尖轻轻扫刮了一下文件，眼底的颜色沉了沉，动手做了起来。

何北一晚上都没有睡，早上的时候揉揉眼皮，他手机的铃声响个不停，把沈旭也吵醒了，人就坐在床上醒脑。

拿了手机衣服，见床上的人还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完全清醒不了，交代了一句他有点急事，中午才回得来就关门出去了。

门合上的声音还在响，沈旭只见到眼前匆匆晃过去个人，嗯一声在耳边旋了好几周，头沉沉的像有好几个槌子在敲。

他拍了拍脑袋睁大眼睛，先是一愣，眼前一片暗，何北的电脑还在关机，白茫茫的的光刺得他刚起来的眼球有刺痛，大概是长时间工作，机子速度有点缓慢。

他像被定住一样看着那在关的电脑隐隐绰绰的光一会，一下子收回视线，好一会又抬头看了看。

何北的钥匙都没有拿，还扔在电脑边的文件上。何北说了，他没有那么快回来，沈旭定了定神，对，他没有那么快回来的。

他强作镇定的摸到被子角掀开下床。

清晨那么冷，宿舍后门几百米外街上偶有大学生骑着机车，脚踏车在面前晃过，路边有些四季树很惹眼，却没有路人驻足徒让美景怅然。

他只是在等，等到手表的指针绕了足够多的圆，才从后门绕回宿舍。他表情平静，脚步平缓，心脏确是该死的耐不住的急促迫切，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捏着手里的备用钥匙，像捏着一个解不开死咒，让答案把自己凌迟碾成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