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一边开门一边问他，口气很平淡，也很冷淡，顺便扫了眼他脚下包裹紧的大箱子，和他手里的东西，装得很好，看不出是什么。

“衣服。”沈旭听得出他的冷漠，只是低下眼睫，用右手的手指拉下点左手的塑料袋，朝他伸过去，示意他拿着。

何北推开了门，转身立在门口，没有拿，只是望着他。

“以前你放在我那里的那些而已！”沈旭急急的补充，“不是我买的。”

他一说，何北才想起，那时自己想跟他多处那么些时间，的确是把一些衣服东西往他那搬。

“那不好意思，我忘了。”

何北接过来扔到椅子上，转头问，“哪些呢？”他不见得就有那么多东西落下来。

“这个。”沈旭把右手也伸了出来，何北接了过去，提着塑料袋沿扬了扬，那是很大的一袋，往里面看了眼，一袋一瓶的干野山参、海参、银耳，氨基酸，几乎全是些很补的东西。

沈旭犹豫着小心的开口，“只是一些吃的……我吃不完，所以都给你了，你收下。”

“好了，那那个呢？”何北打断他问得面无表情，下颚示向他脚下的那个大箱。

“是、”沈旭抬头看了眼他一眼，似在估量他的情绪，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不突兀，“还是、是……”他还没想好什么能骗得何北把它搬进去。

“是一辆轮椅还是一箱子金银珠宝？”

何北却冷冷的替他回答。

沈旭听出他话里浓浓的讽刺，越发紧张直摇头，拉他的衣袖解释，“不是的！何北，我没有那个意思，那只是……”

“好了沈旭！你看看我，睁开你的眼看着我，我现在是没有钱，但我是残了还是废了？！需要你的施舍接济？！”

何北气得脸上出了层薄红，把一大戴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手指朝地上的那箱东西指去，拧着眉恶狠狠的道，“你拿来的东西，自己拿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他就猛力关上了门，把那张错愕悲伤写满的脸关在了门外。

“何北！”

沈旭看着他消失的脸，想伸阻止他关门，怀里的一袋东西却压住了他的手臂，伸手不得，只能看着门飞快的关上。

别叫我，别叫我了。

何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重重的靠到门上，几乎浑身无力。

能不能不再出现在他面前，能不能走开一点，他已经说的那么狠了，狠到连自己都觉得痛，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见到沈旭，心还是会疼的，只要他难过一分，自己便疼到说不出话。

他拖着脚走到床边，让自己摔到床面的棉被上。他实在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人；而绝望和伤疤覆盖在尘埃下，一旦晒到阳光会疼到什么程度，他却一点都不想知道。

所以，沈旭，离我远点，别再来招惹我了。

我只是不想再抱有奢望了。

何北缩在被子里睡觉，只是迷迷得像睡着了又醒了几遍，翻了个身，闭上眼，这样翻来覆去，最后他折腾不过就坐了起来。

他看着唇前呼出的热气在黑里化出淡淡的白雾，掀开被子一角伸脚去穿毛拖鞋。

防盗网外的天像块拢下来的黑布，只有公司大楼的几盏灯没灭的灯有些余光过来。

何北看见坐在自己门口边箱子上那黑魆魆的一坨，立马嗓眼像塞了沙子一样发紧，他轻推了他一下，人没有反应。

“沈旭？！”

何北觉得不妥，连忙弯下腰扶着他的肩摇他，“沈旭，醒醒！”

“别摇我，冷。”沈旭搁在塑料袋上的手动了动，迷迷糊糊的哑着声低低应了他一句。

“知道冷就快给我快起来！你他妈的疯了吗？！”何北一股火气急急的窜上天灵盖，抽走了他怀里的塑料袋扔到一边，捉住他的手臂，不管他醒没醒透，摇了他几下使劲拉他起来，手下的身体都快冻僵直了！

“你想死是不是？！”

70.习惯

“何北、你出来了。这个？”

沈旭这次是认出他了，侧着头去看角落。何北不知道他究竟有没看清自己在指什么，那方向是墙角，什么都没。他一向低血糖得厉害，尤其睡着被叫醒那会。

何北狠狠甩过脸，拉着他的衣服把他拽进屋里，把他推到床边坐下捉过被子紧在他的颈边才拍开灯。

沈旭握着何北给他的热水杯头脑昏沉，咳嗽了声，被子下的身体还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你，你是疯子吗？！”

何北心下烦乱的来回走了几圈，见他还是没缓过来的模样，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握上他拿杯的两手揉搓他的手背，搓了一会，还是冷冰冰的根本不起作用，这样下去明天不发烧才叫真的奇了！何北站起来更加心烦意乱的想去给他翻衣服。

“外面有暖气机。”

沈旭在后面冷不防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让听的人发紧得厉害。何北停了翻柜的动作，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拍上衣柜的门大步走到外面。

那个颇大的箱子被放平在地上，上面还有黄色的硬塑料胶封紧，何北把上面的那袋食物拿进屋子扔到桌上，然后连拖带踢的把那个大块头弄进屋子，一刀划下去就解了包装。

差不多一人高的米白色坐立式暖气机，何北把它立起来推进房间对着床插上插座，把风口对准他。温度调的很高，不出一会，热度就渗透了整间房。

“你好点了没？”

沈旭点点头，喷嚏却接连打了起来，何北抽走了他手里的杯子给他换过杯热的，坐了下来，看他冻红的鼻子，有只蚁踩着旋律在他心上使劲蹬腿折腾，他越发无力。

“沈旭，你到底是想怎样？”你要我离开你，我现在在做了，你又这样，你到底是想我怎么样？“这样做有意思吗？”

沈旭放下了他给的杯子，手捂住自己嘴巴和鼻子，侧着脸看他，蹙起一点点眉头，眼睛因为打喷嚏弥漫了湿润的水汽，眼白里的浸出的淡红都有一层惑人潮意，目光里的清冷像被冲淡了一层一层。

他很熟悉他这种眼神，很专注认真，乍看明明让人觉得很冷，再看下去偏偏又是布满迷惘。

他能知道沈旭手下的唇肯定又是欲言又止。

何北闭了闭眼睛，站起来丢下一句，“你睡吧。”

他想他是问错了，也许沈旭也不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向一个连自身都没有答案的人拿答案是多蠢的事。

沈旭拉住了他。“又怎么了？”何北不耐烦的问。

沈旭摇摇头，问他，“你去哪？”只用一眼就知道这宿舍根本就没有其它房间，他好不容易才让何北把暖气机弄进来可不是用来自用的。

“我还有些事要做。”

何北更加不耐烦，被他那么一弄，根本就睡不着了，索性去做点什么。

“在这里做。而且，很晚了。”

何北拉开他的手，没有理他，出去拿了公事袋里的文件，望了眼还在亮着的房间灯，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看见沈旭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他，何北面无表情的绕过床角，坐下来做事。

他没有买台灯，房间亮得灯时间长了眼睛很不好受，何北揉揉眉心，瞄了眼手表，已经2：25分了。

侧身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墨水，余光扫过沈旭时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向自己，也不躺下来休息。何北见了转身就想他叱他几句，只是动作还没有进行就反应过来。

又这样……

他略一停顿，有些厌恶自己得拧紧眉，没有转身打开笔盖吸墨。

他心定不下来，再写了几个字，他实在做不去推开椅子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摆放好东西，何北才抬起头看沈旭，却没有迎到他的目光。人终于是睡了，他本来就不是能熬夜的体质，能坚持到那么晚想来也够难受的了。

只是……

何北皱着眉走近了他，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男人的睡态，总是安静得不可思议，眉头轻轻的蹙起，漆黑的眼珠藏在薄薄的眼皮下，看起来象个孩子般的柔弱。

他鬼使神差的想去碰一下那层脆弱的眼皮，只是还没碰到他就收了回来，他抿了抿唇，转过身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外裤搭在椅子边才去脱沈旭的衣服。

他戴了米黄色的绵样颈巾，在脖子围了两圈。何北坐在床上从他的颈侧一圈一圈退出来才动手去剥他深黑色的保暖呢外套。

感觉到喷在脸上的热气，拉下拉链那会何北瞪了他嘴唇发白的脸一眼，不管他看没有看到，他伸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果然中彩了。

这白天都六七度的温度，夜晚会跌到几度他在这头住了几年难道不知道吗？！居然里面就穿了件薄得透风的过颈白毛衣！

找死也别在我门口找啊你这家伙！

何北心里恶狠狠的骂，抬起他的手把他的袖子也褪出来把衣服往椅子一扔，把他放到床上。

他跳下床给他找药，斟了热水去拍他的脸想叫醒他，结果沈旭扭了扭头，眉皱得死紧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何北气不过，拖起他靠到自己的肩，捏开他的嘴就把退烧药丢进去扔进到舌根逼他靠本能干吞下去。

第二片扔得不对落在了舌上，化开的药没水冲淡很苦，何北却捏着他的下颚不让他本能用舌头挤吐出来。

苦死你活该！

他用舌头折腾，药化得更快，等化到差不多了，何北才放开了他的嘴，拿过一边的水喂给他喝。

何北看他脸颊附近红红的，不知道是呛到了，还是发烧的红晕上来了，人软沉沉的昏昏靠着他。

沈旭醒来的时候觉得周身疲软，他缓缓了转了下眼球，摸了摸自己额头，却又不觉得是发烧了。

何北站在门口见了他一副迷惘郁闷的样子就觉得来气，多不愿意，昨天剩下的半个晚上都在当他的保姆。早上烧都没完全退去，又是冰又是喝药的折腾到9点他才去上的班。幸好他到英国那会不适应那边的气候，这些感冒发烧常有的事，多了熟了自然有些方法，这会总算是把烧全退了。

“醒了。”

何北口气不善，原本就是觉得气不过才来了这么一句，自然也没等他回答，走过去自己调低点暖气的温度。

沈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占了何北的床的，这会坐在他床上觉得很尴尬就想把脚放到地上站起来。

后面唔了声，何北见他手压在床上想撑起来，过去扶了他一下，让边上的人坐回床边。

“你干什么呢？”

“我怎么了？”沈旭动动手指，觉得自己是一点力气都没，虚软得很厉害。

“饿过头了吧，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何北往桌上闹钟指给他看，“下午六点。”

何北起来拉拉皱了的衣角，吩咐他道，“自己坐会，不行就躺下。”一脚踩出门他出口又补充了句，“快有吃的了，你等会。”

拿起锅铲那会，何北意识到自己又在照看他，该死的习惯！觉得一阵头痛，他是真的想爆粗了。不过这人这样子总不能赶他回去，他一个人的话看他也不行。

71.接近

厨房里时不时有些轻响传出来，沈旭走了出来，坐了阵比刚起那会好多了，房子飘着一股香味，沈旭走近了桌子，见到上面的一盅汤，他掀了盖子嗅了嗅。

何北盛了粥出来，就瞧见他一副饿得可怜兮兮的模样，走过去把碗放到桌子上，自己也拿筷子吃起来，别说沈旭饿，他也没好哪去。

何北吃了几口见他还没有拿勺子，问他，“怎么不吃？”

“给我的？”

何北一边吞咽一边从喉头很小应了他一声，沈旭大概是听到了，犹豫着伸手拿勺子的时候眼睛又瞧瞧他，眼睛黑漆漆的，闪着期待又担心自己听错了的样子。

“我煮多了，爱吃不吃。”

“我喜欢吃。”

沈旭很小声的嘟囔了句，头都没抬起来，执了勺子往嘴里舀。

何北嘴角的一丝笑意很浅的上来一下就没了，瞧他吃了一会，也没再看。

两人沉默着吃东西当会，却有人拍门。

何北听着这声有点懵，自己才回来没多久，在这宿舍层还没认识什么人，不会是有人找错门了吧，想着起身去开门。

“谁？”何北打开门习惯的先开口询问，这一抬头，两人脸上都是一阵愣。

“……你？”沈皓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什么？”何北调整了下，一想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那时的事是没什么人知道，但沈皓算是当事人，他看了报道怎么会不清楚，死了的人又在这，惊讶多少有的吧。

“你没死？”沈皓也找不到好的词藻，皱着眉问得有些生硬，也有些不自然。

何北不知道是不是每见一个以前的熟人就得解释一遍，而他见到沈皓也不舒服，抱着手冷冷的道，“怎么，见我没死成，这次来这儿是想再烧死我还是来点其它什么的？譬如确认一下人，然后跑去警察局说我没死。”

沈皓审视了他的脸一会，最后什么都没反驳他，拿出初衷问题问他，“沈旭是不是在你这里？”

何北侧了下肩给他看清里面的人，懒得答话。

沈皓看他一眼，越过他肩，在他身侧大步进了他屋子。

何北倚在门边看他们，人进到来沈旭才抬头望了过来，拿着碗勺的姿势就那么定在半空，眼里一片暗诲，却让人瞧不出情绪。

沈皓眼睛扫过桌子上那一大袋补品和边上的汤，最后落在沈旭的脸上，眼睑里的黑珠闪过一丝光，却只是看着他道。

“跟我回去！”

沈旭放了碗，不去看他，“你来干什么？”

“沈旭，不要我说第三次，跟我回去！”沈皓一步走过去，拽着他手臂就要拖他起来。

沈旭去拔开他的钳制，挣了起来，嘶着声叫道，“沈皓你干什么！”

沈皓却当没听到，沈旭越想弄开，他的手捉得越用力一丝也不放松，一点希望也不给他，几乎要在上面捏出几道青痕。

原本身体就有些虚，两下就被带出座位，踉跄了步，沈旭怒吼，甩他的手，“沈皓！你给我放手！”

眼看人就要拖着他走向门口，沈旭觉得自己两眼都冒花了，额头和后颈都有汗想出来，伸手要捉住什么稳住自己，一急却捉住了何北的手臂。

何北冷眼看了自己手臂上的手一会，扯了下来，捏住却没有放开，道，“闹够了？沈皓，门在那里，不送！”

沈皓觑他，“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宿舍，我能让你进来也有权让你出去吧？”何北放开了沈旭的手，满是不耐烦。

沈皓看了何北好会，见他没松口的意思，这个人……他攥了攥拳，终是没有动手，转眼满含警告的去看沈旭。

沈旭却别过脸，默默把自己的手从他松开了些的虎口脱了出来，摆明了不要跟他回去，沈皓两眼冒火，咬牙，“好啊，不走是吧，好！你别后悔了！”

说完他就狠狠摔上门。

何北听着自己的门的惨叫声，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走过僵立在一边脸色惨淡的沈旭，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吃饭。”

沈旭听他的话坐了过去，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何北也不说什么。

简单的收拾了下，沈旭呆在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好，何北交代了句，“你困就睡，不用等我。”就自顾自去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沈旭还坐在床上没有睡。

他没说走，何北也没赶他，夜晚沈旭自然还是睡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