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动了下就开了起来，何北追着拍打着车窗，却怎么都追不上。双脚发软撑膝半弯下腰去牛喘，撞到的那条不方便的胳膊已经痛得让他打了个栗。

等到呼吸没有那么困难，何北才飞身上楼，他恨不得立即挡上一辆车追，只是他的钱包还在上面，这副造型估计也没司机肯搭他。

梁和陈晓糖都已经不在了，他拿回东西直奔凤凰苑。

他满脑子只有沈旭，只有他坐在车子紧紧攥着的手，和挺直的脊背上微微的抖。

他伤到沈旭了吗？该死的，他才刚刚做到让他放下一点心防！

何北揪了揪自己胸前从服务台凑来的衣服，衣冠不整，摆明一对奸夫淫妇的情状……

喇叭声响完又响，车子已经好久没动一下，一条车龙塞到看不到头，最后他越来越不耐烦，“我下车好了。”说罢就想开车门。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下车。”司机开车窗抽了烟出来，“不介意？”

摆摆手，何北把自己摔到后垫，熬了半小时才过了高速，车子长时间的一停一动，狭窄的空间令他浑身都冒出了汗。

“先生？”

司机把车速慢了回头询问，何北睁开眼瞧窗外看了一眼，还没到凤凰苑，于是疑惑的望他，“怎么了？”别是抛緢了。

“哥仔要不要去医院，”司机见他一脸惘然，补了句，“脸色很差呢。”

何北听了抹了把额头，还真的一手汗，刚想说不用袋口的手机震了起来，心里一弹，赶紧掏出来，拉的手臂痛得厉害，却不是沈旭。

手机嘟嘟的响，屏幕一闪一闪，失望随之而来，何北闭了闭眼，掐断了它，“继续开，我没事。”

只是他刚靠回去，手机又不死心的再响起来，何北犹豫了会，还是接了，“有什么事？”

还没问完整，那头就是一阵嚎哭，伴随着间断的抽嗒抽嗒的声音，“陈晓糖你怎么了？”何北连忙询问。

“小，小星星……我，呃！……我分，梁分了……”

54.听我解释

何北握着手机，整个人怔了，那边的除了咕噜的一两声，酒嗝还一个接着一个，他只是呐呐的问，“怎么会？”

然后想到，怎么又不会？

“哈，分了，那家伙，还，还说结婚……男人……呃！”

“你是不是在喝酒？别喝了。”他们都才刚起来不久，空腹喝酒很容易伤身。

“小星星，你过……过来陪，陪我！”陈晓糖大着舌头在那边施命令。

“我现在，”何北想着沈旭，只好道，“我没空，你现在先回家去行不行？”

“我不要！”

“我现在要去找沈旭。”何北劝她。

“不管不管！你，你过来，陪我！”陈晓糖在那边大着舌头嚷了声，那边多了把男声，似乎受了打搅，音量又飙高了几分，“滚开点！喝你妈的！”

“那边是谁？”何北没有放下手机，瞥眉问，这龙蛇混杂的声音怎么听都不是正经地方。

那边的人骂完人又断断续续的说，“不认识！一群乱，乱搭讪！你过来，我在，在，”停了停，似乎在看地方，“New Way，嗯，对面的酒吧！……说了滚开点！”

“你出来等我！别呆在那里！”

何北真想摔手机了，捉住自己额前的头发，大脑混乱，看着前面远处的凤凰苑，眉角凸凸的痛，简直像仙人跳。

车子转了弯，又重新回刚才的地方，四处望了眼，看到墙角前蹲着的一个人影，就快步过去，这一动全身都像痛的厉害，他脚步一顿捂住小肚抽了口气，才重新起步。

何北停在了她面前，一走近了就是一大股酸味，瞥见她旁边一大堆吐出来的秽物，顿时想反胃。

“陈晓糖？”他唤了身。

“喝！”陈晓糖动了动，伸出身下的一只手，头慢慢的抬高点，两眼迷蒙发丝凌乱，手里还握住一个啤酒罐，“喝，喝！”

“喝什么！”

何北打走了她摇晃递过来啤酒瓶，扯她起来，“回去了。”

“你谁，谁呀！”一只手指指过来，跟着陈晓糖整个人也凑了过去，满身酒味曛人，突然身体一猝，呕一声，抱着他又吐了起来，这会吐的是白泡。

何北推门进来时陈晓糖还在那呆呆傻坐着回想，她也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做这儿，就是身体还有些反胃的迹象。

“醒了。”

何北的声音哑了不少，眼白有红丝，站在床边瞧了瞧病床上的人，除了有些苍白，看来没事了，告诉她，“你酒精中毒，灌过胃。”

“你在这里一晚？”陈晓糖问。

“那还能怎样？”

何北瞟她一眼，医院的手续一点也不少，总不能丢下就跑吧，不行就别喝那么多酒，昨天那副抽搐吐白沫的样子吓得连司机也发力狂奔医院，“这两天你还不能吃东西，歇着吧，我先走了。”

陈晓糖却叫住他，“你留我一个人？”

“我通知了王仪，等下就到了。”

“你留多会儿不行吗？你脸色很差！”

“我去找沈旭。”

陈晓糖捉住他突然莫名激动了起来，“还找他干嘛？他不是连听也不听你解释吗？！去做什么？”

“你还没好小心点！”

何北小心抽开了自己被捉住的手，皱着眉道，“沈旭不是梁！他会听我解释的，你也好好跟梁谈谈，他喜欢你的没错！”

陈晓糖没有再挣起来，“对，你说得对，沈旭不是他，你也不是他。”她抬起脸，“那我说，你是和我做了，你怎么做，你要不要我？”

“脑子里乱想什么，梁静下来了会来跟你和好的，别闹脾气，躺好，王仪来了你就跟她聊聊打发时间。我先走了。”

何北理解她的心情，这身体还差着，也被梁话给刺了，人情绪肯定不好，也不多跟她说了，给她掖了被，就拿钥匙出门。

陈晓糖却竭而不舍起来，在后面低喝，“你还没答我！你是跟我有关系了你要不要娶我？！还是要沈旭？！”

何北扶着门，惊愣着眼，肺门又塞了起来，王仪的手正搁在门把上，和他对了个正面，那张脸还是娇弱和平平静静的神色，他好不容易呐了口气，不转身，声低却直接，“话不要乱说，晓糖这些话我当没有听到，我只爱沈旭。”

何北给王仪颔了颔首，“你姐姐交给你照顾了。”边说边给王仪侧身进去，就头也不回走了，背后有碎花瓶的声音，他是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是神，也拿不了那么多平衡。

因为是正午，下班的时间段，凤凰苑的自动大铁门开开合合，一辆辆车慢慢的驶了进去，只是沈旭不在。

他有他家的备用钥匙，自然没有吃到闭门羮，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多了个疑似菲律宾的钟点工。

何北试图用英语跟他说话问沈旭的去向，人昨天下午也没回公司，说了好一阵子，连带手势比划，那个钟点工也一脸惘然。

用自己不是很熟的西班牙语跟他交流，何北却得到沈旭只是让他在离开这段时间帮忙隔日打扫的任务。

何北觉得乏，进他的房间倒到他的床上，鼻子紧贴着枕头，那股味道是沈旭身上的味儿，嗅了嗅，感觉人像突然要从他生活中走出去一样。

人在才有希望解释到，连人都见不到，他去哪想办法，连说话都没有对象听。

何北根本不知道怎样做才好，只有等沈旭回来，公司毕竟还在这里，沈旭也肯定会回来。

在他那里留了一个晚上，何北才收拾了心情去上班，上了几回夜班，正好休了两天，所以当老黄要给他辞职通告的时候，何北只是伸手接了过来，懵了似得的问。

“你说老板要炒我？为什么？”

他没搞砸了什么事，也没见过哪个什么老板，这样莫名其妙被炒掉，就跟他莫名其妙成了副管一样。

“反正就是不要你做了，你的钱下午就给你打过去，你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老黄摆摆手，发福的脸上，眼神却是看不起。

何北脑里闪过一个想法，突然明白过来，那天碰到梁老黄就跟着他身后，若他真知道自己知道自己什么事，就是他把梁给得罪了。

“其实梁是这里的老板对不对？他在这里你叫他出来，我有话要说！”

“是不是都好，他不在！连兄弟的鞋都穿，我老黄也没你这种朋友，再不出去我就叫保全了！别说不给你面子！”

老黄是说的出，做得到，何北被两个猛汉架出去扔到门外面，半句话也不给他说。

何北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不过就是好心想去把陈晓糖带回去，结果倒好，把陈晓糖害了，又把自己赔进去！

梁的手机号码取消了，沈旭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哪个也找不找。

何北把红花油扔到床尾，仰躺在床上，用能动那条手臂横在眼前，呼出挤压在胸腔的一口长气。

没关系，工作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找，辛苦点也没有关系。除了沈旭，他什么都输得起。

沈旭，沈旭……

何北翻了个身，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睡了过去。

55.两不相欠

沈旭从英国回来已经一个星期后的事。

他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掌心，手心的三条命线纠缠，在中间便断了去，他只是双眼胀痛得厉害，却没有眼泪。

昨天他终于连父亲失去了。

最后一个叫他小旭的人也不在了。

现在他睁眼闭眼都是他爸弥留的话，“小旭，做你喜欢的事，我对你……”

他对他什么，失望了还是其它？

脊背上负罪感越发沉重，压得他痛极，他现在只想躺到床里蜷起来睡一觉，什么都不愿听，什么都不想说。

只是还没拧开门把，门就刷的打开了，何北在门内看着他，惊讶与欢喜不言语表。

沈旭闪开视线，侧身走进屋子打开灯，原本采光很好的房子更加得亮，“你怎么在这里？”

他把衣服扔到沙发背上，才记起自己给了钥匙何北，低声道，“你把钥匙还给我。”

何北还在门口沉浸在见到他的喜悦里，看到沈旭伸过来的手掌，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喜悦霎时没了踪影，“不要！沈旭你什么意思？”

沈旭没有收回手，“何北，我们已经分开了。回你家去。”

“什么时候？！”何北摇头，“如果你说陈晓糖的事，我不承认，我们只是醉了在同间房过了一夜而已，王仪可以作证！我们什么事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够了，何北，不用解释。”

沈旭揉揉额角，却不愿意跟他多说，指着门外的小径下逐客令，“你回去，我刚下飞机很累了，以后也不要再过来了，我不想见到你。”

见何北仍然一动不动一脸不可置信，沈旭狠心到底一个使劲把他推出去，嘭的猛下了栓。

何北差点在灰石板拐到脚，发力扑上想阻止那立马要关上的门，大叫道，“沈旭，你先开门给我说清楚！听我解释！”

只是再快也没沈旭的速度快，门在他面前飞快阖了上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门被反锁连用钥匙插了几遍还是拧不开，何北只好动手拍他的门，“出来再说好不好？”

沈旭听着外面的哀求，把额头顶在门上，死死紧闭着眼睛，却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停跳动个不停的眼睫，把不由自主想伸出去扶的手阻在了门内。

全身都像被拆了再合起来一样，直到有些麻了，才拖起来沉得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脚，把自己摔到床上，双手捉住被单攥紧，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何北，你原谅我。

那门的质量好得不行，拍到手痛发红，还是纹丝不动，何北颓然的坐到他的门口，抱着膝双眼看着地下的草坪充楞。

他觉得浑身都痛，身上发红的地方还发红，发紫的地方也还在发紫，想找个地躺会，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得甘心。

他等了那么些天并不是为了这么个没有理由的结果的，叫他走不要再来这里，怎么走？自己不算受害者吗？要自己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分手，不是笑话么？他是怎么也接受不了。

梁可以不听他解释，可以叫人撵他走，他可以当真没认识过梁，但是沈旭却不同。他是自己的爱人和情人！

沈旭最后还是低估了何北的执拗。

他睡了个质量很差的觉，见到何北在门口，心里暗下愣了愣，表情却是波澜不惊，锁了门准备去公司。

“沈旭！”

何北跟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不管他听不听把那天的事给他说，一路粘他到大门口，扯住沈旭的衣袖想让他把脸转过来听自己说话。

“沈旭你听见了没有，我和陈晓糖真的什么都没有……”

“好了，何北！听不见的是你！我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你这样很讨人厌你知道不！”

“那你告诉我理由，沈旭，我要一个真正的理由，你给我理由！”何北低低的道，却没有松开他的衣袖。

沈旭打开他拉上来的手，满脸厌恶，受不了一样低喝，“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别那么幼稚行吗？！世界上不是什么都有理由的！我是一间公司的老板，看看你是什么？现在你班不去上，天天缠着我有意思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低下头拿出那天给何北没有收下的卡，不给开口的机会，他喘了口气不间断继续说，“这个给你！收不收都好，以后我们两不相欠，离我远点！”

“沈旭……？啊唔！”

何北痛叫了声猛地缩回了手，毫不滞留的车轮胎带出几缕轻尘，连追上的机会都不给。

看着自己被车门夹得立即红肿起来的手指，心里再也不是喀噔一声那么简单，而是轰轰倒了一片。他立在原地，被沈旭扔下的银行卡还在脚边，四周偶尔射过来的几缕猎奇目光，让他背后越发生凉。

他才颤着伸手去捡起那张银行卡，迈动僵硬的腿离开这个门口。

沈旭没有说错，自己和他，是差天地别，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有全市价格最贵的房子，有自己的公司；他是什么，一个废人？别说没房没车，还背着一身债，现在更好，连工作都丢了。

但他也没有想过要从沈旭拿里拿到什么，他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份感情而已。

原来最简单的愿望有时也会变成一种奢求的。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看了看天，他不知道沈旭为什么要让他那么难堪，只是他再不走，那些自尊就要碎到，连自己都要捡不起来了。

56.尴尬

回到家，澡也没有洗，何北甩了鞋就进了房，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角倒到床上。

他神情晃晃躺了一会，就爬了起来，身上太痛了。

弓着腰在柜子下找到支红花油，解掉身上的衣扣，身上的瘀伤一横一竖，一嘶一嘶忍着擦起来。

找了梁几天，没有一次是见到正主的，方彤彤打电话跟他说听到老黄说梁去了上次那间KTV，她不知道他们的事，自己交代了，就打过来捎个话而已。

他是没法忘记陈晓糖说要结婚时的表情的，那副很期待的样子谁叫了都觉得幸福。他匆匆赶了过去，毕竟自己怎么好歹是自己的事，陈晓糖比他还无辜的多了。他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的。

只是他还是没有见到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他倒希望人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