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与骆辰风相处的时光就像那汩汩清泉浸润心田，他不能再沉浸其中了。这清泉就像毒品，沾上了要戒掉可就不容易了。

“骆辰风啊，我真恨你……”他低声轻喃，是他要耗尽一生一世戒掉的毒。

门外站着的人一直没有离开，听得他的低喃，拿药碗的受青筋爆出。小二拿菜上楼，见他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正要开口，那人森然一瞥，手一抖，菜盒摔在地上，米粒四溅，就像两人的心一般分崩离析。

慕皓云回过神来，知是外头有人，想要下床开门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动弹不得，不由苦笑，淡淡地说：“进来吧，我腿脚不便，还请您自个儿开门。”

小二听到房中传来的轻声细语，顿觉得救，在骆辰风的逼视下推开了门。慕皓云转头看向门外，饭菜撒了一地，小二瑟缩地低着头，骆辰风站在他身后。他无奈地一笑：“阿风，你没事吓他做什么？看，我们的饭菜没了。”

“没了便让他再去打一份，”骆辰风心情不好，但见到他挣扎着要下床还是快步上前抱起他，将人放在桌边的凳子上。

小二余光观察那温柔的公子，相貌堂堂，贵气逼人，只可惜是个残疾，那旁边伺候的公子更是可怕，黑着一张脸，刚刚那一瞥简直像是要他的命，也不知那公子吃了多少亏。他下意识地摇头，骆辰风的目光落到他的脖子上，他心里一凉，直想拔腿就跑。

“烦请小二哥替我二人再送两份饭菜上来，”慕皓云不知骆辰风为何冲着一个小二撒气，看那小二心惊胆战的样子，只好开口让他下去。

等到小二下去，他才转头对上骆辰风的眼睛：“你怎么了？”

骆辰风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憋着的气更甚，二话不说将人扛上床，压了上去。慕皓云错愕，反应过来后双手推拒他：“阿风，你……”

又是这样，又拒绝他！骆辰风将他所在床上，双手撑起，居高临下，双眼赤红地盯着他。慕皓云一愣，推着他胸膛的手放了下来，落在身体两侧抓着被子，眼睛紧闭，骆辰风的长发落在他唇上，勾勒出让人不快的笑容。骆辰风见他如此，怒极反笑：“四皇子这是闹哪般？本王竟值得四皇子曲意逢迎？”

慕皓云睁眼看他，骆辰风只有在生他气时才会这样称呼他，语气略带嘲讽，刺得他心里发疼。他抬起双手，勾住骆辰风的脖子，就要送上自己的红唇，岂料骆辰风一把推开他，整个人重重地落在床上，摔疼了后背，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四皇子觉得我不好服侍了？”骆辰风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放开对他的禁锢，下了床就要离开。

慕皓云不知所措地抓了他的手腕，被他烦闷地一甩。眼见他要走出房门，慕皓云心中更是恐慌，想要追上去，整个人就摔下了床，碰倒了床边的架子，倒在他身上，手被撞红了一片。然而骆辰风并没有回来，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对不起，我错了，”他喃喃地说，可骆辰风却是听不见。他看了眼地上毫无生气的双腿，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掌柜的一进来就看见房间一片狼藉，清丽的贵公子落魄地坐在地上，眼神哀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看得他心抽痛了一下，这可比芙蓉楼里的小倌还要诱人。他双眼贼溜溜地落在美人的腿上，感情是腿脚不便？小虎那二愣子这回可是做了趟好事，说是怕了楼上凶神恶煞的客人，不肯上来送饭，怎奈店里就两个小二，另一个送饭去了，只得他亲自送上来了。这一上来可真是值了，看那水嫩的皮肤，啧啧，既然那凶神恶煞的人不要，他便勉为其难收了这美人。

他关上门，眼中泛着淫光走进慕皓云，一副同情的模样：“哎呦，公子，你怎么就坐在这里了？地上凉，伤了身体就不好了。还好赶上我给你送饭，您这是腿脚不便吧？”

慕皓云一副呆愣的模样，全身心想的都是骆辰风真的不要他了，完全失了以往的细致，连房里进了人都不知道。恍惚间有人将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他以为是骆辰风回来了，一双手去解他的衣衫他也不反抗。迷糊间感觉压在身上的人不对，定眼看去，见是一个肥头大肠的陌生人，一双肥厚的大手钻进衣服在他的胸膛游走。

“你做什么？”他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哪知双手被捆了起来，血玉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我身上滚下去！”他言辞凌厉地盯着身上的人，难受得想作呕。

掌柜的百忙之中抬起头，嘿嘿淫笑：“你今日从了我倒是能少吃点苦头，就你这双废了的腿能反抗么？同行那人早就不在了，也别指望他来救你。”说着还恶意地捏了捏他的小腿：“哎呦，可惜这腿不行，不然夹在腰上也是一种享受。”

慕皓云正催动内力，被他这么一说，真气差了，双眼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俨然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手上的束缚早已挣脱，血玉箫在远处散发这血红色的光泽，慕皓云一伸手，玉箫落入掌中，藏在箫中的利刃发出寒芒。还在忙碌的掌柜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抬头便对上了慕皓云微微泛红的黑眸。

此时，他周身散发着地狱的死气，血玉箫在他手中闪耀着摄魂的邪魅：“我数三下，从我身上滚下去。”

掌柜虽是被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但见他手中拿的是箫，心也放松了下来，放在他大腿上的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往上游走，慕皓云眼神一暗，拿箫的手稍动，利刃割破了掌柜的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慕皓云冷漠地说：“滚。”

掌柜的这次真相信这人敢作敢为了，吓白了脸从他身上滚了下去，胡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衫便捂着伤口离开。慕皓云闭上眼，调理内息，勉强压下心中杀人的欲念，拿着玉箫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

第八十三章

骆辰风平息了怒火才返回客栈。入店时掌柜和小二惊恐的目光让他有些奇怪。推门而入时，房中的景象让他脸色大变，慕皓云坐在床上表情呆滞，手上紧紧握着血玉箫，玉箫的利刃还带着血。脑中闪过掌柜脖子上的伤痕，心一紧快步往慕皓云身边走去。

人还未靠近，慕皓云的血玉箫便向他袭来，他侧身险险地躲过，唤了一声，慕皓云才停下攻击。但也仅止于此，知道是他，慕皓云便不再理会他，兀自发呆去了。

他心疼地抱住慕皓云，眼中闪过杀意，慕皓云忽地扯开他的衣衫，哽咽道：“你不是要吗？我给你，我给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皓云，”他搂着人，压住他四处点火的手，难受地说，“我不会丢下你。”

慕皓云渐渐安静下来，血玉箫忽然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骆辰风觉得不对劲，赶紧察看他的身体，才发现慕皓云体内真气乱窜，一双黑眸满是挣扎，一会儿是杀意，一会儿是抑制。

他急忙把手贴在慕皓云的背上，帮他引导体内不听话的真气。慕皓云的额头因为痛苦而汗涔涔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子，过了好一会才调理好体内的真气，整个人向后倒去，不愿意倒入骆辰风的怀中。

骆辰风知道这次慕皓云是真的恼了他，只是每每想到之前那句恨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便又糟糕万分。每一次，这个人都伤害自己让他不得不原谅他所犯下的错误。上一次是废了双腿，这一次是乱了真气，下一次他不敢想……万一这只不受控的小猫消失了，他该怎么办？

他低头轻吻慕皓云的双唇，抚摸他一头柔软的黑发，软声软语地说：“皓云，不吃饭会饿坏肚子的。”

慕皓云闭着眼睛不理他，任由他时而亲他的嘴角，时而舔他的耳垂，就是不为所动，像极了一直闹脾气的小猫，懒洋洋地闭着眼，由着他折腾。

骆辰风忽而在他耳边轻笑：“皓云，你是在撒娇吗？”

“我不要住这里，”慕皓云总算睁开眼睛，眼睛清明地看着他。

“好，我们不住在这里，”骆辰风亲亲他的眼睛，替他整理好衣衫，抱起他往外走。

骆辰风冷冷地掷了锭银子给掌柜，掌柜缩着头接下，又瞥见他怀里的美人，被他一记眼刀吓得屁滚尿流，脑中所有旖旎俱都消散，只剩下嗖嗖的凉意。

两人绝口不谈欺骗、不谈隔阂、不谈冷淡，这样的相处如履薄冰，终有一日会一脚陷入那刺骨的冰水，破灭了所有的美好。矛盾、冲突不想翻书，过去了就过去了，须得那翻书之人细细揣摩直至了解其中的纠葛才作罢，怎奈两人之间宁可维持那一睹让人窒息的墙也不愿意直面墙倒后暗无天日的绝望。

骆辰风将他照顾得很好，成了他的轮椅，抱着他四处走动，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这样的生活很美好也很容易打破。寻踪阁不可能得不到他的消息，想必是木其轩故意拖延，让他们两人多了几日的温存，只是每每听到百姓议论慕擎天病重的消息，他总会不由得皱起眉头。

“皓云，不要听，不要想，”骆辰风捂住他的耳朵，轻吻他的额头。

“你知道，我与他有十年之约，”慕皓云叹气，“我必须回去，娘和楚叔叔在他手上……”

骆辰风正待说什么，便被慕皓云的红唇封住，带着令人窒息的温情。一双素手轻巧地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一双玉臂攀上他的背，带着挑逗的色彩抚摸他的背部。属于少年的清香让他下腹燥热，耳边的低语让他放弃了抵抗：“我爱你。”

慕皓云咬着牙承受着痛楚，迷离间觉得痛苦全来自外边，来自别处，只有骆辰风才能救他逃出这样的痛楚。他睁眼看着骆辰风陷入情欲的面庞，伸手抚摸他的眉眼，想要将这人的模样刻入自己的心中。身后的快感让他抓紧那人的长发，细碎的呻吟从口中溢出，带着让人无望的欢愉享受这一场肉体的盛宴。他急迫地想将所有的一切献给身上的人，想将自己融入那人的骨血，再也不分离。

等到欢爱结束，骆辰风怜惜地替他清理好了一切才抱着他睡去。他翻身，细细描摹他的睡颜，心中满怀哀痛：“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若有来世定不负君。”慕皓云素指点了他的睡穴，才拿起血玉箫用上内力吹奏一个音节，静静等待木其轩的到来。

他看着骆辰风的睡颜，与他十指交握，不舍分离。他一次次负了他的情意，待到想要挽回之时恐怕万劫不复了。青琢的公主在龙宇等着他，他是龙宇的七王爷，不能如此不忠不义。而他，是天凤的四皇子，不能背信弃义。

“主上，我们该走了，”木其轩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忍地说道。

慕皓云一点点松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那便走吧。”他多希望，这是的骆辰风能够突然醒来，握着他的手，挽留他。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木其轩抱起他从窗口离开。等人走了，骆辰风才睁开双眼，感受着掌心属于另一人的温度，心里空落落的。翻了个身，嗅着那人遗留的茶香，再也无法安眠。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皓云，你真的舍得。清幽的声音倾泻心中的情意，他听得到，顺了他的意，骗了他也骗了自己。明知没有来世，却偏偏说出这样的谎言。

月余，龙宇七王爷悔婚，亲自率兵攻下青琢。得到消息时，忙得焦头烂额的慕皓云手上的动作一顿，笑道：“青琢一个小国归了龙宇，也是好事。天凤需要一个恶邻，强大的恶邻。”

“你倒是想得好，”苏敬山笑呵呵地说道，“龙宇野心不小。”

“天凤的野心也不小，”慕皓云悠悠地回了句，“苏老若是愿意出山，天凤还怕龙宇不成？”

苏敬山掏出自己的酒葫芦：“哎哟，你这是折煞我，我一酒鬼何德何能？竟说些好话哄骗小老儿。哎呀，无影那老头本就看我不顺眼，现在知道你夸我不夸他，还不把人给气疯了？”

“若非你当年诈他，何至于被困京中数十载，这事你也是知晓的。”

苏敬山啧啧摇头，呷了一口酒：“若非我，你手上的玉箫便没了。”

“那倒也是，”慕皓云晃了晃手上的血玉箫，确实是一把好箫。

“当年若不是无影那老头非要血玉箫不可，也不至于让我诈了去。天下良玉何其多，为何就偏偏先皇的血玉不可呢？到头来，东西不在自己手上，还白白替人受了罪。照我说，人生在世，当放即放，放得笑傲江湖。伺候你那小子也算尽心尽力了。”

慕皓云牵强一笑：“苏老岂不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也罢，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我是不晓得，也没有兴趣插手，只是你为他失了双腿，他便是欠下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你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不知当日是怎想的？”

苏敬山十分不赞赏他这种物尽其用的行事，乍闻慕皓云失了双腿，心中直叹可惜，待到这几日看他表现却觉得这其中也是有算计的。慕皓云经历了什么他是不清楚，但眼中那失情的落寞是瞒不过他的，而邱易丰眼中的爱恋他也是看在眼里，再一想，以为慕皓云在感情上不如行事上那般利落，又思及他与陛下的关系，方觉这其中少不了算计。

定是这孩子想着自残双腿换回情人又可让镇国将军之子欠下人情，才毅然行动。但如今，他一人坐在轮椅之中，空闲时看着落日发呆的情形又不似是会如此算计之人。

“你知道浮云怎么说你吗？”苏敬山看着那又埋首忙碌的人醉醺醺地问道。见慕皓云不理会他，又自圆其说：“他说，四皇子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那时候送他离开的还有绿衣，绿衣当时就抱着孩子笑话他被你骗了，说你就是一懒骨头，说个话都偷工减料，还强虏灰飞烟灭呢？简直就是沙子蒙了眼。倒是黎萧南替你说了句公道话，说你有皇家风范。唉呀，黎萧南这话说得玄，皇家风范究竟是个啥玩意，谁也说不清。”

“工于心计，四体不勤，附庸风雅，误人子弟，端丽冠绝，人面兽心，绝情绝爱，”慕皓云自政务中抬头，不轻不重地吐出几个词语，说得苏敬山连喝酒的动作都忘了，桃花酒撒了一身。他万万没想到，这皇家风范到了四皇子口中变得如此……如此特别。

第八十四章

“四殿下，陛下有召。”

慕皓云皱眉，邱易丰在旁候着，推着他往帝王的寝殿去。自从回了京城，慕皓云因为双腿不灵便，且慕擎天将政务交给他便住在了宫中。为此，慕皓云还受了不少暗杀，大都被邱易丰和慕擎天派来的暗卫挡了下来。寻踪阁查出的主谋皆是薛贵妃。

慕擎天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他双腿上，眼中少不了遗憾。又见了他身后的邱易丰，挥手示意他退下。对于这个害自己孩子残疾的人，他怎么也喜欢不上来。

“陛下召我何事？”慕皓云不徐不疾地推着轮椅来到他床边。

慕擎天躺在龙床上，思忖了片刻：“四儿，朕亏欠你太多……”

“最是无情帝王家，陛下又何必自寻烦恼？”慕皓云打断他的感慨，看着龙床上那病态的人，这个人被自己最爱的人谋杀了。

“朕想亲自替你加冠，朕想将天凤江山托付于你，但终究觉得有愧于你，你性本在丘山，将你困在这咫尺之地定会怨朕，”慕擎天叹息，可这天凤的江山，到了最后，他竟不知要托付何人。

“三皇兄心思缜密，天凤的江山到他手中定能发扬光大，”慕皓云淡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