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给我回!别让我说第二遍啊。”简符也有点不耐烦了,裴野无形的禁锢让人窒息,“你也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别瞎胡闹!”
一句威胁一句哄,直到简符按着嘴角在裴野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裴野的耳尖热了,两只眸子雪亮雪亮:“你当真?”
“你好好回家,我就当真。”
得了一句‘色|诱’兼‘利诱’,裴野这才带着一半难受一半欣喜,走了。
蓝海岸是一个私人会所。
很现代、很时尚。
由服务员引导,简符和颜木很快见到了蓝色钢桌前支手凝思的南倾。
南倾依然有些憔悴,但眉眼都是跃动着喜悦,中午如雾一样的眸子此刻迸发出坚定光芒:“我找到了一个中标方法,算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法子,但实际操作起来需要配合,你们先坐下。”
后天就是公开招标结果的时间,这两天想改变南骏的决策,真的很难。
但正是南骏的针锋相对,南倾找到了另辟蹊径的方法——借尸还魂。既然南骏只排斥契符,那么,假如在南骏不知道的情况下,简符借用别人的壳来中得这个标,那么,至少‘招投标一事’就算迎刃而解了,只要南倾能找到愿意借出去的“壳”——这种情形有点像联合体投标,两个公司合成一体,竞得这个标。
而南倾,竟然找到了——这个“壳”就是厉尉集团。
厉尉集团,也是一家新兴的公司,比契符实力强大一点,曾与南氏有过小工程上的合作,这次也参与了竞标。但是,一实力拼不过更老牌的那几个公司,二也没有南倾这样的背景做倚靠,所以这次竞标的成功系数很低。
厉尉集团的创始人兼总裁就是厉尉。一个退伍军人,曾做过南骏的司机,创业之初得到过南骏的大力支持。
中午,南倾正好碰上了来探望南骏的厉尉。
两人交谈之后,南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既然厉尉没有机会成功,而契符又被南骏阻碍——那么,假如自己让厉尉集团成功竞得B-26的标呢?
南倾迅速地试探了一下父亲,果然,只针对契符实业的南骏说:“这是你的事,你决定。”
南倾大喜,如果让厉尉和简符两人合作,就好像联合体投标一样——只不过,名义上是厉尉集团,实质上大部分支出和收益还是契符实业,只不过,这件事必须是瞒天过海才行,而且简符需出让一部分所得利益给厉尉作为“借壳”的费用。
这样的合作是双赢的,厉尉赢得了名誉和部分好处;简符获得了项目合作的机会及利益。
但,这样的合作也是非常冒险的,两个陌生的伙伴要合作,而且有极大的利益关系纠葛,双方都需要承担风险。万一项目中途搞砸了,破坏的是双方的名誉,尤其是厉尉,如果契符出现窘境,它将是第一受害方;万一其中一方耍诈,另一方也将防不胜防。
当机立断,南倾向厉尉征询了意见。
有着军人的迅速反应及果敢判断,厉尉当即说:“这事可行,但我必须见一见契符实业的简符,才能判断值不值得合作。”
没错,借厉尉之‘壳’,还‘契符’之魂,这种合作的成败,百分之九十在合作双方关系处理。
合作方的诚信,合作中的包容——这些都是在竞标成功之后面临的问题。
简符和颜木听了南倾的描述,两人眼前一亮。
好机会。
但,真的太冒险,值不值得冒这种险,先要见见厉尉这个人——虽然都是业内,但两家都是新兴公司,都忙着拓展业务而少了业内交往,所以互相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才品上第一口红茶,就听见干劲有力的皮鞋声踏踏而来,沉稳干脆地敲击着瓷砖地面,颜木和简符不约而同抬头。
男人中的男人!
厉尉留的是简单的平头,悬胆鼻,肤色偏深,皮肤也有些粗糙,唇上和下巴微微留着些胡渣,非常有男人味。令人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左眉骨以上有一道长痕贯入鬓发中,疤痕不深,但位置醒目,让他平添了一股枭悍的气势。
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有迫人的威慑力。
一眼扫过颜木和简符,目光犀利不掩饰,厉尉向简符伸出手,嘴唇上勾:“你好!我是厉尉!”
声音洪亮,很有江湖匪气,但笑起来,却又有点痞子气。厉尉靠在南倾这边,很随意地坐下,随意聊了几句,又让服务员添了些茶水,没说项目,倒先提起了南骏。
厉尉这些年打拼不容易,他的贵人就是南骏。据说厉尉退伍后并不如意,整天玩颓废,有天在酒吧跟人干架,被人追了几千米捅了几刀——其中有一刀划过眉骨,留下了那道长疤,正巧被路过的南骏救了。从此,厉尉就跟着南骏当了司机,一年后档案,南骏亲手扶持他建立了厉尉集团。
听了这段往事,简符敏锐地反映过来厉尉这股气势从何而来:是南骏。
这种笔直甚至僵硬的坐姿、这种干脆的说话方式,乍一看,很像南骏——可惜,厉尉效颦,只是学了南骏的的皮相而已。南骏是不怒自威,厉尉更偏向街头恶霸的蛮横,一笑,还是掩不住痞气。
25.
虽说合作一事不能着急,但投标一事迫在眉睫。
若双方有意向合作,必须赶在投标前缔结合作合约,以免竞标后双方发生牵扯不清的事情。简符和厉尉各点了一支烟,对视着抽了起来,云山雾罩,这轮到他们单独对话的时间了。颜木和南倾走到了阳台上,俯视色彩斑斓的夜色。
“合约都是死的。再完美的合约都约定不了想违约的人。合作伙伴,必须是熟悉的,我们算是第一次打交道,这次合作对我们都是很险的一步棋。其实对于我来说,跟南氏合作的机会有的是……”厉尉满不在乎的一笑,“不过,南倾力荐这次机会,我相信南倾的眼光。”
听到这种狂妄的口气,简符皱了一下眉。
虽然话不中听,理却实实在在——简符又何尝不是在赌南倾的眼光呢?要知道,这种合作本来就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危险的合作对象,比危险的敌人还可怕。
“当然,南氏这一块大蛋糕,看得见,吃不着,确实难受。”厉尉往阳台处看了一眼。
厉尉的眼神太过犀利,总有解剖的意味,简符并不喜欢。
同质相处会更容易,比如简符和颜木沈契就很融洽,因为经历及背景相似,能谈得拢。但厉尉不是,他的出身及兴起都是硬拼过来的,有股黑道的蛮劲及什么都不怕的生猛劲,豪放中还有些粗野。据简符的了解,厉尉的两次兼并,耍的手段都挺蛮横,像他的外表——这跟根正苗红的简符不同。
不投机,不唯利,不是商人。
因此,厉尉绝对不可能毫无条件的就答应合作。
“如果中标成功,押的是我厉尉的名义——所以我们潜在的危险系数高。假如你们操作出现问题,毁的是我的牌子,这可不是小事。”果然,一根烟后,厉尉开条件了,“所以,我要提三个要求:第一,尽快找个机会,双方能有个别的由头合作,这样你们掺和进来参与南氏就合情合理;第二,每次和南氏的商洽必须由我和你一同出面;第三,……”
厉尉吸了一口烟,接着说:
“假如,一旦项目运作中你们出现了问题,耽搁了南氏项目的工程进展,那么,契符必须立刻退出,转由厉尉集团全权负责——因为,怕你们一旦出问题,转身就走了,所有的名誉可都由我们担着呢,所以不得不留个后招。”
这一招狠!
好一个“曲线救国”!恐怕,厉尉一直想说的就是最后一点。中途一旦契符出现问题,厉尉全盘接手,也就顺利暗渡陈仓,表面里子,可都成了厉尉集团的了。
简符掐灭了烟,冷静地说:“可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简符也知道,不扔一块肉下去,狼是绝对不会来的——谁见过无私奉献的商业合作?合作必须是双赢的,换做自己,也会做厉尉的这种盘算。
简符也抛出了自己的忧虑:“南骏先生是你的贵人,和我们联手瞒他,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很矛盾。如果厉尉说不在乎,那他口里的那些感激就是虚伪假话;如果说在乎,那合作的基础就堪危了。
“我考虑过这问题,南先生迟早会识破,到时我向他谢罪。南骏是我的恩人和贵人,他只有南倾一个儿子,我不愿看到他们父子反目。所以,才愿意从中斡旋,时日过去,南先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会改变看法的。不过,与你的合作,虽然由南倾从中撮合,以后出了什么败坏集团名誉的事,我是不会讲朋友情面。”厉尉说得一码归一码。
这种回答让简符无可挑剔,军人作风,雷厉风行。
那就,拟定合同吧。
南倾望着一幢幢高楼中央,一轮红日努力跃出白色层雾,蓬勃待发。颜木则目不转睛看着笔记本,合同一句一句敲出,每一个字都仓促,但落下是坚定,承担都是后果。
“你现在,还好吗?”南倾望着红日,问道。
“很好,你呢?”
“我也是。”南倾望着远方,伸出手,微风从之间穿过,“以前和你在学校天台上,就像现在。当时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想不到,没等到永远你就离开了。”
“还在介意以前吗?”
“没有。既然当时是我意气用事放弃了,就必须承当这样的后果。过去的事,再怎么遗憾,都是已经发生无法更改。但未来,却是崭新的。所以,颜木,别为我担心。”
两人互望一眼,南倾一如既往地笑了。
心中如吹动柔柔的微澜,颜木嘴唇微动了一下,没有说出心中的话,反而说:“简符有情人了,你知道吗?”
沈契说过简符和裴野的事,颜木得给南倾提个醒,别一条道走到黑最后又伤心。
南倾脸色一滞:“他说有个秘密情人,你知道是谁吗?”
颜木摇摇头,既然是秘密情人自己也就不要揭穿这个秘密了。
“没事,我还没陷进去。”南倾斜斜躺在躺椅上,合上了眼睛,放弃是心痛,放手是释然,可为何每次都是自己要放弃和放手?
风吹得更舒缓了,时时拂过额前刘海,颜木敲着电脑,不多时草拟的合同很快成形:“好了,南倾……”
没有回音,微妙,不可言说的安静。颜木回过头,看见南倾的双手交叠在胸口,胸口平缓起伏,已经睡着了——睡容恬静,疲惫中含着浅浅的笑。
颜木放轻了敲击键盘的动作:“真的没陷进去?南倾,你跟厉尉合作也一样,为什么偏偏会绞尽脑汁非要和简符合作,只是想向南氏旧势力示威吗?”
红日东升,四人道别。
“简符,你说,为什么厉尉会那么巧地出现在医院。也许,南骏的目的,就是让厉尉掺和进来呢——因为坦白地说出来南倾不一定答应。这么一个迂回,我们和南倾都心甘情愿。”颜木分析得很深入,不无可能。
“南骏不像这样的人。既然已经同意合作,那就,快速拟定其他合同吧。”简符并不否认颜木的猜想,但要合作,必须放下这些,才能顺利。
连续三天在公司,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毕竟在拿下项目之前,所有与厉尉的合作预定必须协调签订完毕。黑着眼圈的简符在签署了最后一份合同后,开车回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好梦。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踏实,做的梦都够写一部小说了,小说的结尾,一片大好的金色阳光,阳光下是大片金色麦田,麦田里还有……
“你醒了?”逆光而立的裴野俯身问。
噢,麦田里还有裴野。
简符揉了揉额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再看看自己,睡袍什么都很齐全,浑身胳膊腿的点软,但都很自如。看来裴野没有趁自己睡死过去时,吃个豆腐之类的。真是,让人,扫兴啊!
裴野端过饮料:“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差点把我吓死,整个人跟鬼一样飘进来,然后就这么睡死了。”
简符一口将饮料喝尽,看看日历,再看看窗外夕阳西下,今天正是竞标结果公开的日子。
“谁赢了?”
裴野暗了暗眼神:“A项目被XX集团赢了,B项目被厉尉集团拿了——没事,有的是机会。”XX集团是龙头老大,它拿走了大项目不服不行;厉尉集团是新秀,现场惹来一片喧哗。
简符笑了,很快就由微笑转成了大笑。
裴野以为他是自嘲的笑,白忙活白高兴一场了。但简符嘴巴越咧越开,越笑越开怀,裴野越看越迷惑,而后慢慢眉头紧锁,仿佛猜到些什么。
好容易等到简符停了,才问:“怎么回事?”
简符心情舒畅,虽然百转千回,到底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不是——即使要跟厉尉分一杯羹又怎么样,往好里想,风险均摊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简符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听得裴野脸色越来越僵:“这么说,还是被你……”
“是啊,多亏南倾。”简符勾起得嘴唇,笑得极纯粹。
裴野啪的一声倒在床上,震得床上下波动如海浪。脸色先是僵硬,后是隐怒,末了,眼眸子深邃了:“这样啊,可真不错。”
简符当他还在吃南倾的醋,一手捞过他的腰。
“你呀!别尽胡想!玫瑰和面包,都得拿在手里才放心!别一天到晚尽盯着南倾,没事看看面包看看钱!”简符戳了戳那张阴沉的脸——说起来真奇怪,之前觉得阴沉,现在逗一逗就能看着裴野窘迫的样子,心情很舒畅。
裴野闷了半天,才说:“厉尉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听说他为人既讲义气又很奸诈,商业手段都很血腥,跟他合作,我怕你们会吃亏。”
“这一招棋虽然险,但总要搏一搏才行,别怕,我也不是吃素的。”简符好笑地拍了拍他的额头,“对了,今晚肯定是南氏的庆祝会,我得去参加一下。”
裴野郁郁寡欢,却还是很快振作精神,将简符与厉尉的所有合约看了一遍。
指着合约的一条说:“这一条,不是陷阱吧,别最后南氏没吃到,倒把契符给填进去了。”裴野指的这一条,正是厉尉的第三个要求。
机会,总是伪装着危险和麻烦而来。
简符自信地说:“放心,运作中我一定会特别注意的——我们怕厉尉设陷阱,厉尉也会怕我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他一定不会用招牌做赌注,无非就是,给自己多一条百利无一害的款项而已。”
简符知道,竞标成功只是跨出的第一步而已,更多艰难还在后面呢。
26.
木已成舟,再郁闷裴野也只能说:“真不错,恭喜。”
暗下合作本身就是风险事业,如果伙伴再信不过,就成了双方的风险。提前调查合作伙伴的信誉、资质、能力,这些简符都做得草率仓促——换言之,厉尉也一样。
风险都心知肚明,但是冒险,怎么能得横利?哪个有魄力的行业魁首当初没有个破釜沉舟的时候?
不过,也必须在冷静之后,重新审视崭新的伙伴、以前的行业对手。
睡足了觉容光焕发,简符掐了掐太阳穴:“怎么睡得这么死,电话都没听见,下午缺席就罢了,晚上是南氏集团签约的庆祝酒会,我必须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