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府上现如今就是故意地不想要让我休息。刚刚回到内庭便听有侍者前来上报,说钦差大人在书房等我许久了。我一挑眉,怎么?为我今天傍晚的时候假意轻薄华翎炙的事情问罪来了?这样也好,让他赶紧的把华翎炙打包领走,也省的我在北疆军中再成天供着这么一位凡事都要跟我对着干的大爷。
快步走向前去,我只是按照军中的规矩向他行礼,“穆锋吟不知二殿下有事相商,在军中流连来迟,请殿下责罚。”
我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我这个镇北大将军整个傍晚的时间都呆在军营里,即便是让您堂堂皇子殿下等了许久又能够奈我何?你是找不到挑理的,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吧。你虽然贵为瑰血皇子,只可惜陛下已经立了九殿下,如今你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而已;就算是以往再高贵,将来也不过是一个景亲王便已到头。难不成还想像当年汝南王那般三代摄政不成吗?而我则与他不同,这里是北疆军中,我又是手握实权的大将军,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即便你是皇族也不能贸然将我怎样吧。
果然,启华洛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马上换回了他平日里虚伪却依然和善的微笑。
“大将军快快请起。素闻将军身先士卒爱兵如子,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我礼罢起身,却依然是低着头,“承蒙殿下谬赞了,青羽愧不敢当。”
启华洛自书案后起身,“大将军过谦了,素有兵神之称的镇北大将军都愧不敢当还有谁敢担当这般的赞颂呢?”
“这只是手下几个受过青羽恩惠的小兵言过其实罢了,殿下不必当真。”
“也罢,今日本王就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了,将军的功勋父王那里自然会有封赏,也不必由本王来多言。今日本王到这里来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我现在的近侍——华副将这些日子以来在军中的表现。”
终于问到正题了。
我心中暗喜,表面却还是要波澜不惊地做出一副疑问的样子。“哦?那不知殿下是对华翎炙华副将哪些方面比较有兴致一些?”
“不瞒将军,华副将在京时是本王的故知,如今孤身赴君本王自是有些挂念。”
突然想起这几日暗卫来报告是暧昧羞涩的表情,我有些好笑,华翎炙分明是因为害怕二殿下躲到军中来的吧。表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非常官方的回答,“末将知道华副将初到军中自然会有些许的不习惯,请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悉心照料好华副将一切吃穿用度的。”
“那倒不必,只要让他习惯了边疆的生活就好。将军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又何必要亲力亲为呢?”启华洛连忙解释着,脸上却已然出现了一些可疑的颜色。
我于是依旧是装成什么都不了解的榆木疙瘩,一拍胸口做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模样,“殿下请放心,这点小事青羽还是做得好的。”
果然,二殿下在发现事情越解释越不清的时候脸色终于开始有一些的发青了,我看到这幅模样却忍不住要火上浇油一番。
“殿下吩咐下来的事情,青羽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做到,更何况只是照顾华副将。平日里我们就亲如兄弟食同箸寝同眠,以后更是会照顾好华兄弟的。”
不出所料的,启华洛终于是连勉强的表情都保持不下去了,脸色铁青着直接摔门而去。
我慢慢靠到一旁的书架上。
……华翎炙,看在同事一主的份上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将来能不能修成正果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君卿
若是也有那么一个人在暗中这般的撮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十五:故人相见
二皇子启华洛在北疆逗留了半月有余,我却直到他们启程的前一夜才去向自己的俘虏告别。
听暗卫们说,乌古伦塔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很安静,反常的安静。不过我相信西郡的世子不可能这般脆弱的,只这么点挫折就能让他变成失去灵魂的陶瓷娃娃。所以,显而易见的,他的安静不会是对将来态度的颓废,怕是在计划些什么吧。
那样也好,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帮助他的。等到他逃脱了质子的桎梏,或许我对自己的谴责就能少上几分。
马背上驮着几坛西郡的美酒,我摇摇晃晃地往将军府走去。
如今西郡已经成为大昃的附庸,我这个镇北大将军自然也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在城镇中了。大漠中建起的城池自然不会像中原地区那么容易,也正因为如此明明远不如大昃的富庶,却在斜阳的照耀下徒添了一分苍凉的美感。
走遍了较为有名的几个酒家,却依然没能找到能跟乌塔酒囊总倾倒出的媲美的酒水。也对嘛,平城百姓哪能接触到郡王府中的贡酒。
可我依然知道,即便是到了已经名存实亡的王府中去也找不到当年一样的美酒了。
——还有其他一些别的什么,跟以往不同了。
改变了就永远都找不回来。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或许又与往常有些不同,我看到接过我手中缰绳的人——秋树,那是我安插进马厩的亲卫兵,已经许久都没有出来过了。
“有贵客来临,在书房等待。”
错身的一瞬间他把这样一句话留在了我的耳边。
贵客么?
我倒是很好奇呢,连启华洛来的时候暗卫们都没什么表示,这次的贵客又能贵到什么地步呢?难不成皇帝终于忍不住亲自来调教我来了?
可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告诉我会有一些一直希冀着的事情要发生了。
会不会是真的呢?
越是靠近书房就越是紧张,甚至于连自己的大门都已经没有推开的勇气了。
……
终于,我还是推开了雕花的木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研究着屏风上让我挂起的行军图。
一袭淡紫色的长衫,他已不复当年金红的张扬。我悄步走过去,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这份宁静,他便又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无影无踪,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终于,走到了他的背后。
星眸流转的一瞬间,他并没有看清我的目光,我却已经从后面将他紧紧抱住。入鼻的是他清冷的味道浸透了浅浅的药香。
“终于……你不想要再躲下去了吗?”
“我不过是想试试你,”他乖乖靠在我的怀里,声音已不复少年的清泠略显些沙哑着惹人心疼,“看你究竟要用多少个冬夏才能忘了我。”
“试出来了么?”
路君卿颓废着摇摇头,“试不下去了,因为我总是会在想着你在北疆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有没有受伤?最后只能承认我再无法等下去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已经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这么快就忍不下去了?”我戏谑地看着他,终于他羞涩地点点头两颊已经染上了可疑的红晕才满意地将他转过来。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呢?小笨蛋。我这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的,直到了忘川水畔我也会一直等待着。等什么时候你先我一步过来奈何桥,我才敢跟上去啊。”
“那如果有一天……”
我抬手捂住他略显苍白的双唇,“不要总说如果,不要去想将来。我们不要考虑那么多,只是活好当下好不好?”
他点点头,换我苍白的一笑。
永远都不要去考虑将来,我们没有将来,与其去希冀着永远无法实现的事情,倒不如怀揣着永恒的期待好好活在当下。君卿,我们的未来是无法向上苍乞求的,所以只要有一丝哪怕渺茫的希望也要紧紧抓住好不好?我们的希望只能由自己来创造了。
绍陵的春风有一些难免的料峭,可对常年生活在沙漠中的居民来说却已经是难以言明的繁华。只是这蛮荒地区的偏远城镇,又真能与中原地区的都城相提并论呢?
我把君卿带到城中最有漠北风情的一家酒楼——我知道对于左相家的少爷而言这里最繁华的酒家也不及京城的三分,倒不如干脆让他体验一下地道的漠北生活。
君卿倒是很淡然,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便款款入座,然后开始对着面前的茶壶打趣,“怎么?大将军打算要戒酒了吗?我千里迢迢的赶来看你,就只请我喝这一壶清茶?”
“北疆的美酒将军府存着不少,只不过不能给你。”
“穆哥哥!”君卿突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扑到我怀里开始撒娇,“君儿已经长大了,早都可以喝酒了。”
好吧!我承认在包间里的好处就是周围没有过多的目光,我还是可以在安慰他的时候顺便吃一点小小的豆腐的,只是……经历过一次性爱的我已经食髓知味,现在君卿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我生拍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持不住自己。岂不论随时可能会进来布菜的小二,我至少还是要顾及到君卿羸弱的身体的。
“不行!”本来回绝地很坚定可是看到君卿的眼圈有渐红的趋势,我又赶忙温声细语地安抚着他,“漠北的酒性太烈,你身子受不住的。”
君卿一撇嘴,却没有再说出话来。
其实我也不是想这样的,只是那年他因为偷和了半樽贡酒便口鼻出血地倒下的样子太骇人,让我至今都忘怀不了。
“其实我已经好上很多了,穆哥哥,你不要把我当做那种易碎的陶瓷娃娃好不好?”
他的话一入耳我才发觉这个比喻会是如此的恰到好处,君卿虽然不是僵硬的陶瓷,却是要比娃娃还要易碎。我又把他紧紧揽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抓紧他早已流失掉的健康,“再等等好不好?等你再长大一些,穆哥哥一定帮你找到将你完全治愈的办法。”
“没有办法了。汝南亲王到天医谷去也没有找到可以治愈我的办法,谁还能帮到我呢?”君卿在我怀中低声呢喃着,可是每个字都像利剑般直刺进我的胸膛。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是夜,我放出信使召回了所有的暗卫。
即便只是为了传说中的回灵珠,朝中的权势我也是志在必得。
开成二十六年,五月绝梅堡明部的商号大举入驻京城。随即,绝梅堡堡主莫风吟开始大量拜访京中权贵。
漠北的春来得向来比中原要晚上一些,君卿来时才刚到了莺飞草长的时节。
清晨的露水还很重,君卿醒时被周围骤然改变的环境吓到了。直至看到坐在身边的我才收起眼中警惕的颜色。
我抬手把他鬓角的长发收到耳后,“睡得那么死,哪天被人卖掉也不知道。”
君卿撅起小嘴对我摇摇头。
刚刚睡醒的眼中失去了适才的警惕变得有些迷蒙,我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一切还停留在那一年没有离去。
清醒了片刻,等到他的长发已经被我束起,君卿才终于慢慢开口。
“在京城了怎么可能睡这么实,好不容易偷偷溜到了边塞有你陪着了,没想到穆哥哥居然还整我。”
我动作一顿,手中的白玉簪掉落到丝被间。
这两年多以来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呢?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父亲离世,原本不受宠的哥哥继承爵位,原本跟在身后阿谀奉承的朝臣权贵突然变得虎视眈眈……即便是我又能如何?更何况他曾胸肺受伤身体羸弱,几乎每日都要用药来支撑他的基本健康。
可我现在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至少在陛下禅位之前还是能够保证他的基本安全的,如果我现在贸然带他离开反而会害了他。并不是每个人都原意相信他早已放下了本就不存在的野心。现在的我能做的只有远远地看着,如果可以,找到可以将他的健康完全找回的药。而后,积聚力量,等到新帝登基的时候,带她走,永远地在朝堂中消失。
在此之前只能小心隐藏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掌中的势力。就像现在,我只能默默地拾起君卿的发簪,安慰他,默默地告诉他这样的生活是会结束的,总有一天我们可以逃开,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看到自由快乐的生活。
可他却摇摇头,告诉我——
“没有关系的,穆哥哥。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的。只要我想着你还在北疆卫守这这个国家,只要想着我们守望的将来,只要想着……你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其实穆哥哥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危险,我总是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毕竟京城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多少的暗流汹涌我知道,我更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该怎样地保全自己,所以没有关系的,即便是再等上两年、三年甚至是更多年也都没有关系的。可是……”
他转过身来看我,目光宛如太息一般。我也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曾经是我的整个世界。
“穆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原来那个单纯无邪的君卿已经消失了……你还会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怎样才能让小攻小受的情感缠绵悱恻一些呢?纠结死我了!
十六:相聚时分
“穆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原来那个单纯无邪的君卿已经消失了……你还会要我吗?”他回头看向我,眼中明明灭灭的却只有难解的悲伤。
我摇摇头,却分明看到他眼中一点一点泯灭的希望。
“小傻瓜,”我捏住他的鼻子,“不管怎样我要的都是路君卿,是你呀!”
所以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曾有或是即将发生怎样不够愉快的故事,哪怕是你真会有做错什么也只能是怪我的照顾不周。在这个名为穆锋吟的世界里,路君卿不会有错,永远都不可能做错任何事!
“那可是说好了哦,你可不许后悔。”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我一边帮君卿换上骑射着的戎装一边很是认真的吃着豆腐,看他有些羞红的脸颊我突然坏心眼地摸到他的敏感点上,于是乎他就这么身子一软重新跌回到丝被中去了。于是我欺身上前,压住他的手臂,“更何况,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得有半柱香的时间我才帮君卿把这一身戎装穿好。只是等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他还红着脸在丝被中轻喘。
“还不起来?”我捏捏他还保持着羞红的脸颊,“难不成还在等着我来亲你?”这样说着,我还故意做出一副轻佻模样。果然,虽然君卿又嘟起了小嘴,可还是乖乖地坐起身来。
“穆哥哥变坏了,现在就知道欺负人。”
“嗯?我那里变坏了?”正这么说着,马车突然一晃君卿一个重心不稳就扑倒在我怀中,轻车熟路地抬手捏捏他单薄的腰肢,“说说看啊,我这是怎么欺负你了?”
真不知道这两年的时间皇帝是怎么照顾他的,居然比先前生病的那段时间还要单薄了。看来等拿到君儿的所有权之后我还得先想办法把他喂点肉出来。
可他却是在怀中呢喃着,“一定不能反悔啊,穆哥哥。要么我就会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时的我以为他只是在调笑,还坏笑着为他,“很远是有多远?我会把你抓回来的。”
他的眼中有一些的黯然,但依然满含着期待看着我,“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穆哥哥到不了,就不可能再抓君卿回来了。再说,你已经后悔了,又怎么可能记得我……”
很久之后,君卿那是的目光我还依然记得,却已不复但年的心态。
再后来,我再度想起的时候就会不住地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把他的绝望当做是矫揉造作呢?如果当时我直截了当地答应了,如果后来我真真切切地做到了,或许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