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下——恩顾
恩顾  发于:201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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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周是想守着这个最后的承诺:就算自己亲征,也不想让满城冒险!

“我不回去。”满城面如傲霜,目露寒芒,笃定地强调一遍:“我绝不回去。”

都太迟了!章周,我已经没有了忠善,所以从此往后,我都没有退路,只能一心一意为你了!

章周,我只有你了!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亲自冒险!

转而,满城回头问申康:“永兆军的营地在哪?”

申康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彭鸿,又看看同样一脸漠然的进禄,心下疑惑:他们搞什么鬼?

满城斥道:“发什么愣?永兆军的营地在哪?”

申康忙应了一声,摊开地图,“在酒道谷。”

满城一愣,随之嘴角浮现一丝高深莫测笑意,“很好!”

月光微微的,睡不着的人,却做着往事的梦。

黝黑树林里一片动静,满城回头,却见来人是进禄,期待的目光陡地变得漠然而没有光彩。

“怎么?你以为是忠善?”进禄走过来,摊开手,掌心里是那串满城再熟悉不过的紫檀木佛珠。“这是忠善的亲兵带出来的……”

满城接过来戴在手腕上,乱思如麻,压抑不住悲伤苦寒,涕零如雨。

进禄叹了口气,“他大半身子都压在石头下,根本连尸首都挖不出来……我们这种刀头舔血的人,这一天是迟早的……不过这几年他有多辛苦,你明明看在眼里,却假意不觉。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现在却迟了,他到死都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你的玩物罢了。”

满城不理他,只觉痛心后悔难以忍受!

“那日你在鎏乐中了毒箭,他执意要把你送回圆辽。我对他说:‘满城没有几天命了,你怎么不留他在身边?’他不说话,只是摇头。寺虎带你上马的时候,忠善牵着你的手,眼泪扑簌簌一直掉了好久,他明明舍不得你,明明像割肉一般苦痛,最终却还是松了你的手……满城,你从没见过他哭吧?可惜那时你没睁开眼看看他,那时他还真是哭的有够悲怆的,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进禄的字字句句都如针芒扎得满城的胸口巨痛,“满城,你也知道,自打他投奔大王开始,就不是效命于大王,也不是效命于圆辽,而是效命于你!”进禄忧伤地扫了眼哭泣无助的满城,轻声道:“只可惜他死了,却不知道你是这么重视他。”进禄说完这话,不忍再看那个伤心欲绝的人,转身离去。

满城捂着胸口,那泪水不是从眼里流出来,而是从空荡荡的心里源源地抽出来。

忠善,有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怀疑我对章周到底是爱还是习惯!可是没有了你,不管是爱还是习惯,我都没有选择的要往这条路走下去了!

我有多后悔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退路啊!

我不是和你游戏。忠善,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不是看着我的眼神就什么都会知道的吗?

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把这佛珠还给你的用意呢!我把你的命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重啊!

忠善,我真想……和你一起死了罢。

第六十七章:悔难抑

1.

前因

屏北城西的雷行县到了夜间,街面上的行人骤减,昏暗萧条的路面尽头,一家赌坊却是灯火通明,喧闹不停。

店内的庄家今日饶有兴致,亲自出马大显身手,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待宰的羔羊全身都是油水,而是因为这外地人让雷行县里的赌徒们都大饱眼福,惊艳得“啧啧”赞叹。

“开小!”庄家得意地将对面的那小锭银子收到眼底,笑道:“这位公子下一局还是压大?”

“废话!”,满城又抛出一块银子,“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开小。”

忠善早就看出这庄家使了十几局的诈,却还是笑盈盈地背着手立在满城身边,看着他将最后一锭银子压了大,既不阻止,也不挑破。转眼,这最后一锭银子也落入庄家的腰包,满城眼睛盯着赌桌,手猛拍忠善,催道:“快掏钱!”

“掏什么掏啊?我们已经全部都输光了!”

满城这才回头看忠善,惊问:“你没钱了?”

忠善点头。

对面的庄家脸上泛出冷笑,寻思着:这黑小子气魄非凡,显然是练武之人,不过身板一般般,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只是这个小美人的保镖罢了,不足为惧!管它这个小美人是哪家富贵公子,真是美得个如花似玉,整个雷行县的女人们没一个有他半分好看,今日我非掳了来好好享用不可。

满城在忠善身上搜了一番,什么都没搜到,可是他正赌到了兴头上,怎么肯罢手?于是眼珠一转,迅速卸下了腰上的刀。

忠善急忙制止他,低声劝道:“别赌了,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

满城心情颇佳,嘿嘿笑着撒娇道:“我输了这对刀就回去!”

忠善只好松了手,摇头笑道:“你真是……真是……输还输上瘾了!傻瓜!”

满城将刀扔了过去,盛气凌人的扫了眼庄家,“还是赌大!”

围观的人聒聒噪噪的,议论纷纷。

这对上好的刀躺在这赌桌上,那庄家却瞥都不瞥一眼,他盯着这个绝世美人儿,淫笑连连。忠善留意到在赌桌旁围观的人群之外,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了一圈彪形大汉。

满城却直勾勾地盯着赌桌,丝毫没有察觉。忠善心里好笑:这傻瓜又要惹出事端了!

这黑心赌场原本就是庄家想开大就开大,想开小就开小。又一局下来,满城眼看着那对刀被庄家收去,急得抓耳挠腮,扯着忠善求道:“快找值钱的东西出来!”

忠善故意撩开外衣展示展示,说:“你不是搜过了么?”

对面的庄家突然阴阳怪气地说了声:“两位的衣服倒也都是好料子呢……”

忠善皱起了眉头,正要开骂,却见满城若无其事地笑道:“衣服也可以啊?好哇好哇!”说着就开始解衣扣。

在赌场里赌得全身精光原本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这小县城里的人百年难得一见像满城这样的美男子,此时听说他要脱衣开赌,不由都兴致勃勃地起哄起来。

忠善哭笑不得,赶紧握着满城的手说:“别闹了,你不是说输了那对刀就回去吗?”

满城一副赖皮相,“我说的话从来不算话!”

忠善无可奈何,也不顾满城叫骂,攥着他就走。满城被他连拖出好几步,骂声不绝,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排人墙堵住了去路,围观的人也四下散开了。那庄家走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说:“这个美人儿可不想走呢!”

满城一怔,那个庄家居然将手伸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哈哈哈哈……”发笑的人是忠善。

他这一笑将那庄家和一群彪形大汉都闹迷糊了,面面相觑。

满城不怒反笑,骂他:“老子我被人调戏了,你还笑,笑个屁!”

忠善费劲千辛万苦才忍住了笑,指着那庄家说:“这乡下人厉害啊!居然敢调戏你这个混世大淫魔!哈哈哈哈……”

那庄家见这两人身陷险境居然还有说有笑,根本没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从中来,冲大汉们挥挥手,低喝一声:“抓住他们!”

这群训练良好的打手扑了过来,忠善将满城往自己身后一拉,轻松笑道:“快想着逃吧,小美人!”话没说完,一个打手已揪住了忠善的衣襟,忠善一手拉着满城,另一手腾出来猛握那人手腕。满城在忠善的身后,微微一笑,说:“恭喜你,你的右手废了。”

那人被满城这一笑迷得不知身在何方,却觉手腕一阵穿心剧痛,“喀嚓”一声,忠善稍用力,那人惨呼连连,抱着右手腕满地打滚。

在场的众人都惊骇万分,忠善却已拉上满城撒腿就跑。

那庄家这才回过神来,咬牙道:“快追!”打手们轰地一声追了上去,他又急忙嚷嚷着嘱咐:“别伤了那个小美人!”

这雷行县的情况两人都不熟,天黑情急就更认不清路,在巷子里东拐西拐了一番,最后居然跑进了死胡同。听见追喊声逐渐近了,满城忙伸手到腰间,不由大惊失色,脱口就问:“我的刀呢?”

忠善干笑几声,满城这才醒悟过来武器早就被自己赌掉了。

追赶的人到了眼前,忠善哧溜哧溜爬上墙,伸手冲满城说:“小可爱,快上来!”

满城拉上他的手,脚蹬手抓地爬了上去,落荒而逃。

这些当地人对地形熟悉,立刻从别的巷子转了过去继续追。两人怎么逃都甩不掉这些人!又拐进一个僻静荒凉的死胡同,见左边有间破屋,空无一人,满城冲进去要躲,忠善却拉着他跑到屋侧一个不起眼的小草垛里,按着他的头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钻进去。

草堆外一阵奔跑呼喊传来,显然是这些人冲进这间破屋乱翻,喊着:“不在这里!”

“他们又爬墙了,快到后面那个巷子里找!”是那庄家的声音。

众人喏喏连声,又转去别的地方追人。满城正想笑,忠善就伸手捂着他的嘴。外面的喧闹逐渐停息下来,四下静谧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满城推开忠善的手轻嗔薄怒:“怕他们什么?难不成这群杂碎还能伤了我们?”

忠善赔笑道:“我是不想让他们由于无知丧了命。”说着,一根根拣下满城头发上的稻草,“再说你不是也躲得很开心!”

满城轻轻喘着气,眉飞色舞地说:“说起来,躲人比追人好玩多了!嘿嘿……对了,你说谁是混世大淫魔?”

昏暗狭小的草堆里,蒸腾着两人奔跑后的余温。忠善突然握着他的手腕,说了句:“除了你还会有谁?”然后就将他拽过来贴着自己,伏下脸触及他的嘴唇,抱着他顺势倒在干燥柔软的草面上。

两人缠绵厮磨着,忠善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有下辈子吗?”满城点点头。忠善又问:“那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满城含含糊糊地说:“我想做个女人。”

忠善哈地一笑,“真心的?”

满城笑道:“是啊,不行么?”见忠善笑而不答,于是转问:“你呢?不要学我!”

“当然不学你!”忠善坏笑,“你不想再去逛青楼了?我还舍不得那些姑娘呢!”忠善顿了顿,柔声说:“不过到了下辈子,你愿意嫁给我,我就一生都只看着你一个人。”

刚才还嬉笑着的满城,蓦地黯然下来。忠善立时住了口,他知道,满城想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是因为他成忠善。

满城自顾自地忽忽不乐,却听忠善意味深长地吐出句话:“下辈子,我想当章周。”

满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假意取笑他:“你想当大王,不用等下辈子,现在就可以造反。”好不容易将这句话故作轻松地说出来,却还是难压气血冲动,唤了声:“忠善。”见他垂头丧气,不由心中一阵悲伤,猛地抱着他又唤:“忠善!”

忠善应了声,搂着他亲吻不停,求道:“满城,我已经对这无止尽的杀戮厌烦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你一起躲开这种生活!我们离开圆辽吧!”

满城轻轻摇头,“不行……我从记事起身边就有他了,我从来不敢想象离开他,日子该怎么过。”

一股冲天妒意无法压抑,忠善激动地问:“为什么非他不可?满城,那只是你的习惯而已!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给了你什么?满城!你想要的,我可以百倍千倍的给你!满城,我比他……”

满城没等他说完,就慌忙伸手捂着他的嘴。他一怔,“爱你”两个字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去,堵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忠善,你这是干什么?”满城恐惧地看着他。

忠善立即收敛了严肃认真,强压着悲伤,转而换上嬉笑脸孔,却不敢说话。他怕一说话,就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满城见他不说话了,便松了口气,粘上他又要讨爱。

忠善抱紧满城,顾不得嫌弃草堆里拥挤,风起云涌般的纠缠销魂,情倾溢却爱不够。这草堆越狭小越好!最好这世界就只有这么大,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人……

满城,我爱你!可是,连这句话,我都没有权利说。

满城享受着忠善热烈汹涌的孜孜深情,假装不见他突然红了的眼眶,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他动了情,却依然没有勇气挑断那根支柱的弦。

2.

背后,是熟悉的温暖。

脖颈上,感到了暖暖的呼吸。

满城回过头,面前那近在咫尺的笑容那么温柔——“你醒了?”

“忠善!”满城松了口气,转过身子抚摸他的脸,眼里含着泪,轻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忠善咧开嘴,口气带着嘲讽,“你也会做噩梦?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我梦见你死了。”

忠善哑然失笑,“你真是坏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又做错什么让你生气了?居然想要我死。”

“不是不是!”满城猛摇头,慌忙道:“我怎么会想要你死呢!忠善!忠善,我……我……”

“你要说什么啊?别吞吞吐吐的。”忠善说着,挪过来,恐吓道:“你不解释,我要咬你的脸啦。”

“我爱你。”

“你……说什么?”

“我爱你!”说出这句话,豁然轻松许多,满城喃喃道:“忠善!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我不想章周了,就想你!就只想你!我们离开圆辽吧,我们现在就走。为了你,我愿意离开他。以后你要好好爱我,对了,忠善,我还没有听你说过你爱我呢,现在就说!你快点说啊!我现在就想听……”

你有多爱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我想听,非常非常想听!

你听到我说我爱你,是什么表情?是呆若木鸡?还是欣喜若狂?你是会热泪盈眶,还是会脸红嘴拙?

我要看清楚你可爱的表情!我要一直记住,一直取笑你!

可是,泪水朦胧了我的眼睛,我怎么看不到?

我怎么看不到?

满城陡地睁开眼,往身边一阵摸索,僵僵地呆滞了。

忠善!

你……你怎么不在?你怎么不在?

如果那时让你说下去,会怎样?如果那时吻你蕴着泪水的眼睛,轻轻抚慰你,会怎样?如果那时答应你,会怎样啊?

彭鸿踱到满城帐外,寺虎忙抬手止住他,小声说:“夏将军睡着了。”

彭鸿点点头,立在帐外发呆。进禄问道:“晚上就要突袭了,满城若是不行,还是不去为好。”

寺虎默不作声。

帐内,突然传来低低的抽噎声,接着,变成了沙哑的哭泣,压抑了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悲伤,撕扯着帐外每一个人的心。

寺虎红了眼眶,低声道:“王爷,您去劝劝吧……”

进禄道:“除了忠善,还有谁劝得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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