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三)——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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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清哂笑道:“凭着‘无双公子’的名号,在暮颜楼也是呼风唤雨,又谈何辛苦?”

上官云逸道:“当年‘无双公子’周旋于二殿下和当今圣上之间,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不得善终,这当中辛苦,自是不言而喻。”这件事如今已然传开,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早在之前,上官云逸因仰慕路子清,自是从上官云峰那里听来了不少。

路子清听了却只道是上官邢所言,眉头微皱,问道:“上官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上官云逸一愣,忙摆手道:“这不是我爹说的,我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路子清轻诧道:“是他?”随即面色染了几分复杂。

上官云逸却是怕他仍怪罪上官邢,便说道:“爹亲他这两个月,忙着将这里修葺了一番,也同我们兄妹三人说,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云清二哥,备了这园子,是想他回来能开心些。”路子清心有所感,转面不语。上官云峰微微一顿,接着道:“爹亲说他自知亏欠二哥许多,怕是偿还不尽,只盼二哥肯唤他一声‘爹’,就算……就算二哥不在身旁侍奉,他也是心满意足了。”

路子清沉默不语,上官云逸也不敢多言。两人静默了一阵,路子清才抬头道:“上官大人的心愿为人子女,定当竭尽所能,以望达成。”

上官云逸听他之言,心下一喜。路子清却又说道:“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官大人的心愿怕是天不从人愿。”

上官云逸脸色大变,焦急道:“二哥,这是何意?”

路子清轻哼一声,道:“上官公子这声二哥,子清只怕高攀不起。”

上官云逸急急抓住他衣袖,道:“你本是我二哥,如何可说高攀?”

路子清道:“暮颜楼与上官丞相,云泥之别,怎说不是高攀?”他接着不待上官云逸反驳,接着又道:“更何况,公子这声二哥,不觉叫的早了?若是不幸叫错了人,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上官云逸皱眉道:“爹亲自然不会乱认儿子,自是有了十足把握,二哥自己是不是,心里也定当有数。”

路子清直勾勾看着他,不发一言。

上官云逸道:“二哥可是怕二哥的身份,让上官一族蒙羞?”

路子清轻笑一声,对方这句句二哥叫了许久,自己竟不感到厌恶。再看对方一脸焦急,谨慎,本该满腹怒意的眼却隐隐染上了笑意。手臂微一用力,甩开了上官云逸,转过身,背对着那人,负手而立,反问道:“‘无双公子’的身份可是会让上官蒙羞?”

上官云逸急切道:“自然不会。”

路子清闻言,哈哈笑了出来。

上官云逸见他不似生气,反倒是更为开怀,心下一动,只听人说路子清孤傲清高,却又八面玲珑。以往见了,只觉得他贵气在外,一派儒雅,如今几番交谈,却觉得他也不过是大了自己几岁而已,言语神态间还带了些许的孩子气。与自己投缘,便生了几分亲近之意,之前怕他身份尴尬,不由言语小心,如今听他一笑,这份小心谨慎也烟消云散。他眨眨眼,偏过了头,道:“二哥,是在寻我开心。”

路子清却又是哈哈一笑,忙回头,道了声“不敢”。两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上官云逸笑意盈盈道:“爹亲今日大寿,又逢二哥回来,可是双喜临门。”

路子清眉毛一挑,心下道:我可没说要认亲。转念问道:“上官公子是何时知道的?”

上官云逸道:“之前父亲亲自同我们几人说起,可却没说是二哥。今日见二哥前来,父亲便喜形于色,二哥又送了那幅画卷,我自然就知道了。”他几分自鸣得意,随即又道:“只是我之前不住询问,父亲和大哥只做不说,想他俩人早就知晓,也不知何故不肯多言。”

路子清听闻今日之事,早有安排,料想是慕容昊轩在后安排,心中不由欢喜。转念又想,上官邢不肯多言,自是怕他兄妹二人与自己嫌隙。他让上官云逸与自己作陪,怕也是有意磨合二人,只是他没有想到上官云逸早已知晓自己身份,而且还毫无芥蒂的同自己相处。想来他待自己来这院落,也是有所打算。

至于上官云峰,怕是心下恨透了自己,对自己早已是不愿说,不肯说了。想到这里,路子清不由黯然,叹气道:“你大哥怕是不愿再说起我了。”

上官云逸对他俩人之事知道不少,自己大哥对路子清的情意更是看得通透,想到如今,他两人从情人变成了兄弟,他大哥的心情自是复杂异常,他见路子清神情黯然,也跟着感叹。只是他不知路上两人当中还夹杂着路子清的母仇,以及和慕容昊轩纠缠不清的关系,否则他必定更为苦恼。

想了想,他便道:“大哥对二哥,虽是不同。但二哥能回来,大哥自然……自然是欢喜的。”路子清一顿,上官云峰对自己那份情意,真是天下皆知。想着,不由苦笑,道:“他怕是不愿的……”微微一顿,又道:“只怕不愿的人,大有人在。”

上官云逸跟着苦笑,路子清的顾虑他自然明白,想劝也不知如何去劝,只得说道:“不管旁人怎么想,父亲,还有我们兄妹,自是愿意的。”

路子清暗哼一声,心道:你也知道这当中不包括你的母亲。

上官云逸见他不语,又道:“我们在这待了不少时候,不如回去吧。”

路子清看了眼渐沉的天色,又想不知慕容昊轩打算何时离开,便点头道:“也好。”说罢,转身沿着小路向门口走去。

两人走出门口,就见一袭白衣立于路中,正是上官云峰。

上官云逸疑惑的“咦”了一声,随即便唤了声“大哥”。路子清却是面色一凝,开口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上官云峰看着两人,一脸紧张,语气不由生硬,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许久不见的两人,此番见面本该是互作问候,只是当真见面,脱口而出的却不是脑海中排演过多遍的“你还好么?”。路子清出口的是谨慎提防,上官云峰却是猜忌怀疑。

路子清一声讥笑,道:“上官公子怎么会找到这人际罕见的地方,莫非是……跟踪而来?”

上官云峰脸色一变。他本是随莫紫霄在前院招待,但心思却始终放在路子清身上,不过片刻,便找了个借口,脱了出来。本以为可以在上官云逸的房内找到两人,可到了才听说上官云逸根本不曾回来过,于是他便问了下人,寻到此处。一直站在门外,是因为不敢贸然上前,而且他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该如何面对路子清。

路子清见他不说话,又是一声冷哼,道:“上官公子这一脸防备,可是怕子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

上官云峰又是面色一沉,极为难看。

上官云逸看着两人,不由担心。他道两人有情,如今难免见面尴尬,可却不明白这当中针锋相对的气氛是为何。他左右看两人,最后上前一步,在路子清身旁,唤道:“二哥。”

上官云峰一脸惊诧,道:“他唤你二哥?”

路子清一声冷哼,转开了头,不做搭理。

上官云逸夹在中间,好不为难,他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两人自是需要好好谈谈。于是他看向上官云峰,道:“大哥,你可是有话要与二哥说?若不然,我先回去。只是千万别误了晚宴开席。”说着,他迈步便要离开。

路子清见状,“喂”了一声,本能就要去拉上官云逸,却被对方快走了两步,堪堪躲开,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第125章

一如上官云峰不知如何面对路子清,路子清也不知如何面对上官云峰。两人此刻对立,却是相顾无言。

沉默许久,上官云峰眼神愈见复杂,一如心神。路子清也是一般心浮气躁,但最终仍是他先打破宁静。看着上官云峰,路子清淡淡道:“上官公子认为我当不起一声‘二哥’?”

上官云峰皱眉道:“自然不是,只是……”

“只是怕我多言。”路子清接过话茬,负手道:“上官云清非是失于意外,多年音信全无,也并非天意如此,而是不闻不问,所以直至此时此刻,本该死于非命的上官云清,终于回来,怕是许多人都会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了吧。”

上官云峰眉头紧锁,问道:“你此话何意。”

路子清“哈”一声轻笑,道:“上官公子问的真是趣味,”他眼神一厉,问道:“上官公子是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不待上官云峰回答,他径自道:“若是前者,子清空口无凭,说来无意。若是后者,子清说与不说,公子心中一样有数。”

上官云峰面色阴沉,眼中凝聚怒气,他走到路子清面前,道:“那么你呢?认祖归宗,恢复上官姓氏,这件事,你又是筹划了多久。可是从第一日与我相交,便是做好了准备,利用我,结识皇上,也是你早有算计么?”

路子清脸色也是一沉,眼神骤然阴冷。纵然他算计诸多,但最初与上官云峰相交之时,确实不知他的身份,那时也曾想要放弃复仇,与他远走高飞。只可惜最后造化弄人,想不到倾心之人,竟是仇人之子,更是自己兄弟。他可以恨自己日后的利用,却决不可猜忌当初自己的真心。

如此想着,路子清怒气横生,胸口不住起伏,恶狠狠的瞪着上官云峰,犹如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一般。

上官云峰见了,心底“咯噔”一下,直觉自己错怪了对方。可想到这发生的种种,便又不能轻易原谅,于是抬高了下巴,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路子清。

路子清恨得牙根做痒,忽又冷笑一声,道:“若说算计,上官公子也不遑多让。当年公子与二殿下交情匪浅,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被二殿下相中,带入宫中。”上官云峰闻言,脸色一白,路子清又道:“公子不曾卷入争位事端,这当中公子又欠我多少呢?”

上官云峰神色变了又变,想起当初,二殿下意外见到路子清,而当时自己也在旁边,却没有阻止,是不及阻止,亦是不能阻止。纵然满心不愿,不甘,仍是看着他作陪于二殿下,被当做一般侍者一般,受尽屈辱。那之后,反倒是路子清来安慰郁郁寡欢的自己,那份情义,如今想来,绝非作假。

之后自己夹在慕容兄弟之间,虽说中立己见,若兄弟二人真的对阵,自己势必要站在一方,那个时候,从中周旋,让自己从这复杂的政局中抽身而出的,也是眼前这个人。

他对自己,又怎会无义?

犹记那日,大雨滂沱中,他见到那人的脆弱,更见了那人对自己的依赖。那份安心的依靠,是信任,更是依赖。

他对自己,又岂会无情?

他不知如何面对,唯有以怒面对,以恨相待。可恨由爱生,他沉沉的叹了口气,仍是满心埋怨,尽是矛盾,却知那人与自己仍是有情有义。如此,他又如何继续怒言相向下去……渐渐心便软了。

一声苦笑,上官云峰道:“你同我,谁欠了谁,早已无法计算。”又一声叹,道:“对你,问心,我自问无愧,问情,却是不知如何面对。”道出真心,却是几分期待,几分彷徨。面对路子清,不由面露怯意。一句关怀,在心头盘旋数次,却始终没有出口。

路子清背对他,耳闻其言,情之切切,不见其面,不感其怀。“哈”一声轻笑,垂闭双目,昔日种种从眼前一一流过,最初的柔情蜜意,知道真相时的出离愤怒,再到如今事过境迁,满怀的惆怅矛盾。唯一声轻笑,似嘲似讽似感怀,开口道:“对我,即不知如何面对,又何必勉强自己,强留于我。”

上官云峰面色一变,皱眉道:“勉强自己?难道你我不能再同当初?”

路子清道:“你希望再同当初?”不待答案,急切道:“当初是如何?你又有何期待?”

上官云峰道:“你和我……我对你……你该明白。”

路子清反诘道:“明白什么?”接着却是一声讽刺意味的轻笑,声音陡然拔高几度,道:“上官公子对暮颜楼‘无双公子’的情意天下无人不知。”

上官云峰皱眉道:“我对你,与旁人不同。”

路子清反问道:“那又如何?”他知身后人给不出答案,也知身后人亦在寻求答案。却只得微微一哂,道:“自我知晓你复姓上官,令尊是当朝人人敬畏的宰相,你同我,便断了所有的可能。再同当初,不过是公子自欺欺人的笑言而已。”

上官云峰又岂会不知,纵然情在,两人兄弟已是有违伦常,但他仍是不死心,脱口问道:“若果我不是……”

不待话音落尽,路子清挥手道:“世间无若果,离弦之箭难回头。”

一句话,生生断了他之希冀。上官云峰面色惨白,喃喃道:“世间无若果,离箭难回头。”

路子清听得背后那人,声音惨淡,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同样的心酸无奈。遂又逼迫自己狠下心来,道:“公子既然明白,又何必多问。”

上官云峰低语道:“的确,不该多问。”随即一顿,道:“问,也是徒然,你早已做了决定,抛却前尘。如今你之身份,今非昔比,同你身旁那人,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又如何比得上……”一声轻嘲讽笑,诉尽无言。

他讽的是自己无能,嘲的是事态多舛。听在路子清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可是在讽刺自己,攀附权贵,逢高便上?他冷冷一笑,道:“上官公子所言不差。我确实是步步为营,今日一切,便是结果。公子乐于接受也好,不愿也罢,事实已不能改变。”

上官云峰知他误会,忙道:“我……非是……”

路子清却不给辩解机会,接口道:“公子自问,可以为我做什么?”他眼神一冷,心中怨叹不由出口:“自我入暮颜楼,便已是明珠蒙尘,公子乃宰相之后,国之栋梁,你我之别,在于云泥。你可以为我做什么,又肯为我做什么?”

当年上官云峰有心带路子清离开暮颜楼,但最终仍是罢手。应了子清,但他深知父亲不会同意,母亲只会伤心,两人一起,会有人赞赏他俩人这份得来不易的真心,但更多会是对他俩的鄙夷嘲弄,在真的真心,世俗之下,仍会沦为旁人的笑料,上官家的耻辱。他曾退却,只是在他言明之前,路子清却早一步疏远了两人。

如今回想,却是无言以对。

当初路子清只当对方是富甲之后,与他双宿双栖离开京城也未有不可。但得知他是那人之后,便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对方一路前行。断了自己的妄念,却断不了曾有的热切期待。愧疚一直萦绕于心,上官云峰所言的“若果”,不是没想过,只是狠心不愿多想。

此时此刻,身后不闻答复,路子清冷笑于心。屡次试探,屡次失望,早该知晓,那人心中,自己再重,仍是重不过“上官”这个姓氏,更重不过父母养育十年恩。

惨淡一笑,笑自己仍怀痴心。暗声一骂,骂自己不知进退。

眉眼微垂,难掩眼中失望,他缓缓道:“无声胜有言,我已知晓你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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