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三)——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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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情爱,上官云峰原本就认真,只是不曾找到让他认真的人。如今找到了,又怎会放手?于是百般对路子清好,甚至不惜重金包下他,让他不必对别人阿谀逢迎。起初路子清还不甚欢喜,毕竟在他的算计中,若与人无接触,又如何能继续下去?

只是,一来二去,时日一久,路子清也不是铁石心肠,他本就欣赏上官云峰,加之对方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又对自己一心一意,他如何能不动心?芳心暗付,已是难以收回。那时路子清已是‘无双公子’,暮颜楼也尽入他手,他之身份早已不同过往,有上官云峰在身旁,他只觉得幸福,快乐。

他与上官云峰,情投意合,不违天地。

他甚至为了上官云峰,思索万千,母仇虽是不共戴天,他需要报,他却只想和上官云峰一起,还他一千倍,一万倍的好。因此当上官云峰说愿迎他入门,相守一生一世,他虽有犹豫,却仍是满心欢喜的应下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上官云峰所谓的入门,不是入“云”门,而是“上官”门,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给了心给了身的人,不仅不是什么商人,而且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更是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人的儿子。

之后于路子清而言,就只有难以退却的一条不归路而已。

路子清眼神迷离,这往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好似是个故事一般,但听在柳思霁耳中,却不亚于听“镜缘”那故事时的感叹,更甚之,多了对眼前人浓浓的怜惜,也明白为何他可以平静的面对上官云逸,却无法坦然面对上官云峰。

起初他以为那两人之间的故事不过是世人揣测多,上官云峰对路子清情深意重,他却没想到路子清对那人也是一般的刻骨铭心。虽然现在他身边有了慕容昊轩,可听他话语,也知道他仍是放不下过往与上官云峰的一切。

替他心疼,同时也觉得自己可怜。

上官云峰有着他的过去,那时掌握着他的一喜一悲,控制的他的情绪,现在也能轻易的影响他的情绪。慕容昊轩有着他的现在,甚至为了拥有他的未来,从不肯让步。而自己呢?早在最初相见,他便只是个陌路人而已。

想到这里,不由神伤。

路子清哼笑一声,半靠在他怀里,道:“你说,这世上可有人比我更懂,何谓相亲不相爱,相爱不相见?又有谁比我更明白,佛前求的万事缘,只差一步尽菩提,那种心酸苦痛。他是我兄长,血浓于水,情深似海,却也是仇人之后,恨比海深,比山高。”

柳思霁听得心惊,问道:“你……你心里可还挂念他?”

路子清嗤笑一声,道:“挂念?挂念什么?”他闭上眼睛,微抬头颅,轻声道:“我无愧于天地,却偏偏最对不起他。害我至今的罪魁祸首与他密不可分,但他对我的好,我铭记五内。若无他……我早已堕落。不想伤他,可偏偏伤他最深之人就是我……挂念,有何理由?面对,如何平静?”

路子清睫毛微颤,虽然他言语还算平静,可柳思霁却觉得他紧闭的双眼此刻定是满含泪水,若是睁开眼睫,泪珠便会滑落一般。他想问:今日他匆匆离去,不反驳上官夫人说的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可都是因为上官云峰?

心底纵有疑问,只是看到路子清这般,他也问不出口。只得收了收手臂,将半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人不着痕迹的拢在了怀中,好似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拥住这个人。

路子清不言不语了片刻,才睁开眼,提着酒坛,又灌了下来。柳思霁急忙拦住他,道:“你醉了,别再喝了。”

路子清却绕开他拦阻的手,道:“我醉了,便该都忘了,可是却反而记得更清楚,我真的醉过么?还是此时此刻才是清醒,脑海中的记忆不过是我凭空幻想……”

柳思霁听他这样说,更是无语,轻叹一声,撤回了拦阻的手。路子清勾唇一笑,仰头一口,吃吃笑道:“他便同你一样,劝过我,到最后从不曾真的拦阻我。”

柳思霁闻言心中又是一痛,无言以对。他不曾参与过路子清的过去,未来亦不会有他立足之地,虽然清楚了事实,却仍是叫人难以接受。但看到路子清这般依靠在自己怀中,不设防,全然信任的样子,他却对自己说:即使只是你难过逃避的避风港,我也甘之如饴。

手臂收紧了些,为他挡去寒风,一低头却看到他亮晶晶的眼正看着自己,一时心热,不由劝说道:“你若是觉得辛苦,就离开这里吧。”

路子清一愣,随即不语,只是看着柳思霁发呆。柳思霁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还是怎样,也心下几分提心吊胆,手下多了几分小心。过了许久,路子清却忽然露齿一笑,道:“好啊,离开这里。”

柳思霁听他这么说,安心不少,接着又听路子清道:“离开这里,我们去遍三山五岳,吃遍天下,玩遍天下,看遍天下。”他说着,目光晶亮,带了孩童一般的兴奋。柳思霁不由软了心,柔声道:“好,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路子清点头,异常认真的看着他,问道:“这次不会食言了吧?”

柳思霁闻言一愣,路子清接着靠回他怀中,悠悠道:“我仍是记得的,那一年我背出了论语,孟子,他便答应过我,等我长大,带我一起看遍天下,玩遍天下,吃尽天下,我们兄弟要将天下走遍……这话无论经历多久,我都记得。”

柳思霁又是一叹,那一声“兄弟”他已明白是谁与他做过承诺。他没有想到,即使在儿时那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上官云峰于路子清而言,仍是重要的无可替代。如今想来,路子清虽然言语犀利,却仍是次次为上官大人保留了余地,这份余地,是为了上官云峰,还是为了上官邢呢?

柳思霁看不透路子清,而他猜想,路子清自己也不明白,究竟自己对上官一家保有着怎样的态度,对上官云峰又是何等的看重。他暗自一叹,揉了揉路子清的脸,道:“我应了你,绝不会食言。”

路子清“嗯”了一声,似是一声满足的低喃,如小猫一般。柳思霁听到,心头一颤。低头看去,见路子清睫毛微颤,醉态朦胧。他低低叹了口气,扶住了对方身子,低声呢喃道:“子清……”

两人互相依偎,这幅情形好似神仙眷侣一般,定会羡煞旁人。可搂抱着路子清的柳思霁却心如明镜,纵然心喜之人便在眼前,相依入怀,他却知对方心中所苦,为的不是自己。可令他唏嘘的是,那人所苦亦不是日日相伴的枕边人。单这一点,他已不知该拿这怀中人怎么办才好。只得一声声唤着,哄着。

就在他以为路子清昏昏入睡之际,那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身子一翻,抓住了他前襟。

柳思霁惊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忙扶住他双臂,问道:“怎么了?”

只见路子清双目圆睁,认真的看着柳思霁,忽而大声唤道:“大哥。”

柳思霁答道:“我在。”

路子清又是一声唤,怕一切是梦的不断呼唤,柳思霁不明所以,却也句句作答,声声“我在”安抚着对方。

手缓缓绕过对方肩头,轻抚脑后,轻声安慰。

路子清盯着柳思霁,黑白分明的大眼紧紧的瞪着。柳思霁被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看得暗自心虚,自己对他那点小小心思仿佛根本掩藏不住,无所遁形。他但觉口干舌燥,沙哑着声音,寻问道:“怎么了?”

路子清道:“若是……若是你是我哥该有多好……”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让柳思霁一怔,半晌不知如何回应。却见路子清紧紧抓住了柳思霁衣襟,抓得他觉得胸口发紧。只听路子清道:“若你是我哥,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路子清眼神逐渐急迫,声音也显现哽咽,他叫嚷道:“若你是我哥,多好,多好……”

声声“多好”的感叹,逐渐淡去,最终路子清握紧了拳头,头抵在柳思霁胸前,喃喃自语变作了无声,柳思霁却始终不曾给出答复。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路子清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但他却心下明白,对方口口声声叫嚷着“离开”非是离开京城,而是逃避现实。而他的现实似乎只有上官云峰一人而已。

柳思霁体会的到他心中的苦,也明白他心中的怨。但是他却不能明白,如此挂心于上官的路子清,慕容昊轩在他心中又是怎样的地位。

那一日在菩提寺,慕容昊轩对他的好,对他的宠爱紧张,在场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那份真情纵使是他,也觉得感动。相较自己,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份感情上,他无力去赢。扪心自问,若是他与慕容昊轩易地而处,他可会如此坦承不讳,对路子清的这份感情。翻来覆去的思索,最终的答案却是否定。

不是做不到,而是自知纵使自己做的出,也未必是路子清心中所愿。

每个人可以付出的东西都不同,每个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他自知在路子清心中,自己非是那人倾心以对的人,他曾为此颓丧过。但是如今,看着抵在自己颈边的头颅,他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追了出来,才可以安慰他……

柳思霁是侠士,也是君子。所谓侠士便以天下为重,所谓君子识得不夺人所好。所以他从未妄想得到路子清,若是两情相悦,自是生死不弃。但若非如此,他宁愿成为那人可以躲避一时的避风港。纵然于全局无用,却是聊胜于无。

眼见着怀中的人细细的哽咽,他唯有心痛。这份心痛,这份郁卒,却是说出来好些。似路子清这般全然憋闷在心里,便永远无人知道他想些什么,无人能帮得了他。

只是,柳思霁如今知道了一切,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暗恨自己的无能,心痛对方的隐忍,更是对自己悲凉处境的深深无奈。

比起上官云峰,他更希望自己是他兄长。可见他是多想逃开那个名为“上官云峰”的男子。他所有的为难都是因为上官云峰。柳思霁想着,不由得有些羡慕。

怀抱着路子清,他不停地转动着思绪。

忽然,路子清脖颈一软,整个身子便向下滑去。柳思霁一惊,忙托住了他。翻转过来,才发现那人闭起了眼睛,呼吸均匀,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细碎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嘴唇半开,四周晕染着一圈水渍。是否该说他酒品好呢?此刻喝醉了,也只是睡了过去,不哭不闹,乖巧的像个孩子。方才那几句话该是他的真心话吧?细细打量,他眼角湿润,一颗晶莹尚挂在眼睫上。

柳思霁越发心疼,轻轻为他擦去,才见他白皙的脸庞,眉头微皱,即使在睡梦中,也有着诉不尽的委屈。

抬手覆于眉间,轻轻为他抚平皱折,见那张精巧的面容恢复了一片平静,他才收回手,拢了拢手臂,将那人抱紧了一些,却是怕他发冷。

路子清安静乖巧,柳思霁看着他,舍不得放手。他便一边坏搂着对方,一边慢慢啜饮。不知坐了多久,忽而一阵凉风吹过,怀中的人打了个寒颤,眉头又不由自主的拢了起来。

柳思霁心疼,拢紧了对方,方抬头看天色。此刻已是月过中庭,不知不觉他陪着路子清在此已是两个时辰。担心夜寒天凉,他便打算带路子清回自己府邸休息一晚。

怕他受凉,柳思霁解了自己外袍,包裹住路子清,才将他横抱起来。

起身走出凉亭,绕到朱雀大街,才看到街边候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卫严。

柳思霁见状,心下已是明了。他想要避开,对方却已经看到了他,忙迎了上来,行礼问安。

柳思霁无奈,只得将路子清交予卫严。却因顺路,卫严请柳思霁一同上了马车,打算送他回府。

柳思霁也不推辞,入了马车,才发现内中焚了香炉,铺了暖被,人靠坐在上面,舒适异常。他感叹慕容昊轩的用心,顺势将路子清塞入了被中,见他如猫儿一般拱了拱背面,那乖巧幼稚的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可一想他这幅模样,怕是慕容看去了不知多少,心下便是几分欣羡,几分惆怅。

一路无语,柳思霁知路途短暂,倍感珍惜,只目不转睛的盯着路子清睡颜。

片刻之间,马车便到了王府门外,柳思霁无奈下车,卫严便驾着车,向皇宫驶去。

柳思霁眼望着马车,绝尘而去,良久直到车影不在,他才收回了目光,愁落了心头。不由自问:他待你这般深情,我能否带你离去,你又是否肯与我离去……

询问无声,无人作答,唯有风声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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