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三)——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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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自天牢被破,京中人心惶惶。街道上大量官兵巡视,一片萧条。那之后两日,路子清都不曾离开暮颜楼半步。一来是为了侯在楼中,方便掌握消息,二来,心知郑瑞麟,李隆升皆与自己嫌隙,低调行事,才不会招惹是非。

只是两日来,柳思霁和方庭玉的下落毫无消息。路子清除了焦急之外,多添了一丝担忧。坐于书台,细细回想,千丝万缕缠绕不开的谜团,似乎也有了一丝线索。路子清琢磨推敲,长安推门而入。

路子清猛然抬头,眉心微蹙,急问道:“可有消息?”长安微微叹息摇头,见路子清瞬间失望的眼神,也是一阵无能自责。

路子清见状,安慰道:“长安,你不用多想。对方此刻也是毫无动作,咱该庆幸,此刻柳思霁尚无人发现。”

长安却急切道:“但是距离祭天不过几日,若是仍找不到他,怕是人心难安。”路子清“唔”了一声,道:“不错,他不出现,谣言难消,就算祭天真能如愿进行,只怕也要激起天下民愤。我们同样是输。”说着,他眉头紧皱,手指不耐的敲着桌面。

长安不便打扰,便退到了一旁。

过了片刻,路子清才道:“我本想借助那一夜,探听几位王爷的底细,只是如今仍是一无所获。”话音一转,他看向长安,问道:“你认为如何呢?”

长安一愣,路子清过往思虑从不曾询问他之意见,虽然心有揣度,仍是回答道:“那一夜就长安看来,总觉得环环相扣,郕王,华阳王关系甚为微妙。”

路子清点头道:“不错。”又扫了长安一眼,道:“我也同样认为,长垣王不久酒醉,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更何况席间我陪坐在旁,他很单纯,看不出心中能藏大事,可见并无可疑。”微微一顿,他又道:“青王为人正派,该也不是奸险之徒。但为人太过刚正不阿,那一日搜楼,全凭国法,只怕这两人这种性格,最易招人利用,不得不防。”

长安闻言,知是提点也是吩咐,忙躬身道:“是。”

路子清又是轻敲桌面,道:“华阳王,郕王……唔……”最后却是一声沉吟,不再多说。

长安不明,略作思考后,开口道:“公子,他两人皆有可疑,郕王拦住我等不说,更是强行拉住我等作陪,分明就是有意调开。华阳王在一旁也是帮凶,更何况他执意搜楼,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路子清挑眉,道:“帮凶?长安认为主谋是郕王,而华阳王只是帮凶?”

长安被他眼神扫的一阵心虚,低首道:“却是是郕王强行阻拦我等。”他见路子清不说话,问道:“公子,可是长安说的不对?”

路子清摇头道:“我只是一时想不清楚而已。”叹一口气,他又道:“若说两人是帮凶与主谋的关系,那所谓帮凶,所图为何?凡有野心者,不过名利权势。谋权篡位乃是大罪,屈于人下,是最为不智的选择。所以说,若是帮凶与主谋,无非两种可能。”

长安问道:“是哪两种可能?”路子清道:“第一,帮凶之人,受制于人,所以不得不为之,实属无奈却又难辞其咎。第二,帮凶之人,另有所图,怕是想要在背后坐收渔人之利。”见长安略作惊讶,低头沉思,路子清微微一笑,接着解释道:“所以讲,若是前者,以理劝之,为其筹谋,也许他可以成为咱的助力。若是后者,倒不如先行挑拨,让咱成为作壁上观的渔人。”

长安道:“但是如何区分是前者还是后者?谁为帮凶,谁为主谋呢?”

路子清看了长安一眼,轻笑一声,道:“且不说这一点,他俩人是不是帮凶同主谋,到了现在,也不能下定论。”长安一愣,路子清又道:“自开局以来,对方所做,全是利用。以此推论,也有一种可能,便是利用。”

长安道:“利用?利用什么?”路子清微微一笑,道:“人心。”

路子清细数道:“最初他所利用的,是万民之心。借以离渊水患,揭露当年之事,让天下万民对当今皇上登基一事耿耿于怀。那日听闻长垣王之话,分明是对皇上秋分祭天一事,但觉不满,这一点,也是对方利用了长垣王急进之心,欲挑拨他与皇上之间,君臣之义。”

微微一顿,他又说道:“再来,是利用武林盟侠义之心。借机提出当年先皇流落一子之事,又传出密匙一事,迫使皇上必须步步查探,得知柳思霁身份,武林盟怎可坐视不理。向来江湖和朝廷便是互有牵制,相互顾忌,但朝堂之外便是江湖,江湖人最重义气,对方便是如此挑拨,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加重。”

蹙眉沉吟片刻,他接着说道:“还有便是这几日关于上官家的传言。不仅仅是利用民心,更是利用为官之心。”长安问道:“为官之心?”

路子清“唔”了一声,道:“就是为官之心。自苍朝建立,上官一家便是功名显赫,当年跟随在开国皇帝慕容昭身边的上官衍,勾股之臣,自那时起,上官一家世代为相,辅佐朝纲。到了上官邢,更是品行兼得,他之高义,世人称赞,更是天下文人之典范。但是,如今他品行有失,所代表的不仅是他一人,更是苍朝为官之道。朝廷失德,天下何安?对方环环相扣,布局精密,若是处理不好,就算不是全盘皆输,也是损失极大。”

长安闻言一惊,倏然道:“江湖,天子,重臣,全被他一人握于掌中。”

路子清点头道:“君之道,臣之道,情义之道,皆被他一人操控于手。时至今日,咱每一步看似都在掌握之中,其实不然。”他眉头轻皱,手指又是一阵敲击,道:“咱如今之形势总是事后弥补,一直处于守势,太过不利。若不能反击,怕是有一日,总会被对方先行突破。”

长安惊道:“这……”随即上前一步,急切问道:“公子所言,现在岂不是对咱很不利。主上该如何是好?”

路子清瞥了一眼长安,缓缓道:“你我不在朝廷,这些事插不了手。我想皇上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如何反击,他心下应该已有腹案。”

长安闻言,眉头稍敛。毕竟以路子清对慕容昊轩的了解,他若是不着急,旁人自是不需要着急。但是转念一想,这三者环环相扣之间,都牵连到暮颜楼,而当中牵扯一人,唯有路子清。长安一时惊醒,担忧的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却是毫不在意,仍旧沉思。过了良久,他才说道:“这背后之人我心中已有了人选。”长安忙问:“是谁?”路子清却没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只是另一人,动机为何呢?”

眉头紧蹙,却是不得要领。路子清苦思无果,只得书信一番,吩咐长安送入宫中。长安知晓信中关乎重要之事,非是他该插口询问,领命于旁,便要离开。却被路子清拦阻道:“且慢,白日不太平静,你等夜深了再送吧,反正也不用急在一时,相信他心中与我该是有同样的想法。”

长安点头,路子清以手支头,又道:“现在一切部署皆不在你我掌握,但是我所担心者,仍有两人。”长安眉头微蹙,随即恍然道:“郑瑞麟。”路子清点头,道:“唔,还有李隆升。”略一沉吟,闭目沉吟道:“郑瑞麟入京便是处处透着蹊跷。”

长安沉默不语,路子清道:“若说真心关心武林盟,便该在柳思霁私自前来之时,随后便至,但是他没有。天下谣言纷纷,他亦是毫无动作。直到柳思霁犯了官非,他才前来。那一夜监里司中灭口一事一过,第二日他便到了京中,处处施为。他来的太过巧合了。”

路子清手指轻敲头壳,接着道:“那之后,他除了问罪方庭玉,并没有透过人脉,探查天牢,可见他对于柳思霁入牢之事,该是有所掌握。且不说是不是方庭玉,罗百川透露,但以他一个江湖枭首而言,入京之后,便处处找寻暮颜楼的麻烦,此举有失风范。”

长安道:“他不是因为公子你同柳思霁的结拜,才来示威的么?”

路子清道:“起初我也是这般想法,但若是示威,他所寻者,该是我而不是整个暮颜楼。既然知晓我不在,他该有所收敛,更何况对我示威,有何意义?且不说我与武林盟无关,就是有关,他们一群江湖人,我不过是个青楼老板,何须他示威?”

长安眉头渐起,低声道:“这么说来,他之目标,开始便是暮颜楼。”

路子清点头道:“不错,不然我不在,他何须日日派人前来?这不仅有损武林盟之名声,更有损他之气度。与我认真,分明就是自贬身价。所以讲,也许是有人授意而为之。”

长安惊道:“这么说来,他岂不是……”

路子清沉声打断道:“八九不离十。我一回楼,不过是惩戒那群登徒子一番,他便在当夜立刻亲来,给我一个下马威。分明是在警告我,我在他面前,不过蝼蚁。生死顺灭,但凭他心情好恶。同时,他之举动……”怕是也有意图,告知旁人。

最后的想法并无吐露出口,路子清心知对方若是真知晓自己身份,那便意味着明了自己同慕容昊轩,上官云峰以及柳思霁之间的斑斑联系。那日示威,便是在试探在这场争权夺利的斗争中,自己处于何种地位。

只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柳思霁身在天牢,不可能前来探望。但是上官云峰也没来,更不用提身份敏感的慕容昊轩。只怕这一结果,是出乎了对方意料。

路子清轻声苦笑,若论情意,与他有情者,不在少数。但若论真心实意,纵使他与慕容昊轩有情,但情再重,重不过江山社稷。他与上官云峰有义,但义再深,深不过母慈子孝。至于柳思霁,恩情并重,但是只不过是小我之情,总也抵不过他心中大我之义。

最后,自己在别人心中,也不过是到了无奈之时,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早已知晓自己的位置,却仍旧难免心酸。路子清微微摇头,低声道:“罢了,很多事多想无益。”

抬起头,一扫脸上阴郁,对长安道:“除了郑瑞麟,李隆升那日之态度也叫我非常在意。”

长安道:“李隆升多次被公子拒之门外,更是被公子多次讽辱,他本不该如此趾高气昂,那一日却是有恃无恐。”

路子清道:“不错,而且最初搜楼不成,他本要含恨离开,但是后来却是态度全变。加上墨子谦一席话,给了他机会上船,助涨他之气焰。”眉头又是一皱,路子清沉吟道:“他背后定是有人撑腰,只是不知道是谁?”

长安伸手抚上胸口信笺,问道:“难道不是公子信中所提,身份最为可疑的人么?”

路子清道:“也许是,但也许不是。”见长安不解,他说道:“我说过,对方最会利用人心,那一日李隆升为公而来,我只怕这背后牵扯他人。”

想到青王刚正,路子清只怕他会被人所误。那一日画舫之中,不知慕容昊轩是何时离开,但是墨子谦确实有靠近画舫,那华阳王和郕王牵制之意,便已明显。天牢被劫,看起来是算计了武林盟,但是李隆升突然来到暮颜楼,要求搜查,怕是对方一石二鸟,借此机会,同样探查暮颜楼内外。

暗影守在暗处,自然不会被轻易发现,对方之目的,看来该是暮颜楼同其他四处的联系。这两日之间,暮颜楼上下风平浪静,但墨子谦仍在,尤是隐忧。略一思考,起身吩咐长安等人,这几日若是无特殊情况,不可再用地道。

长安虽是领命在旁,却也心有猜疑。毕竟地道是最为妥善的道路。将心中疑惑问出,路子清答道:“前有踏月,对方早已对暮颜楼虎视眈眈,暮颜楼中掌握秘密众多,一切都要小心才是。”说罢,他起身来到窗边。

这时,孙吾老在外求见。

路子清请他入内,问道:“孙掌柜,何事?”

孙吾老道:“公子,软轿又停在了转角之处。”

路子清眉头微蹙,就窗口向外张望。果然看见暮颜楼转角街边停了一顶软轿。这顶软轿自天牢一夜之后,三日来每到午后便停在此处,两个时辰之后便会离开。是监视,还是……别有所图?

孙吾老见路子清皱眉,上前问道:“这顶轿子已经停了三日,该如何处理?”

路子清沉吟道:“孙掌柜,可认得是谁家的轿子么?”

孙吾老摇头,路子清思索片刻,眼神一凛,道:“让我亲自去会会,这顶轿子的主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孙吾老,长安听闻,皆是一惊,齐声阻止道:“公子,不可。”长安道:“对方身份不明,守在此处,不如叫暗影代为解决。”路子清扫向两人,轻笑道:“怕什么?光天化日他敢停在这里,自是没有恶意。有我出去,引他一会,无需担心。”

路子清写了一封拜帖,让孙吾老交予那顶软轿。随后唤了清风,一同出门,坐上软轿,经过拐角之时,特意掀开轿帘,看到对面轿中人影似乎一颤,路子清微微一笑,坐回轿中,向城外行去。那顶软轿似踌躇片刻,最终缓缓跟上。

第99章

软轿一路驶出城外,沿大路而行。在它之后,另一顶软轿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离不弃。清风跟在一旁,心中有所疑问,却也不便多问。来到一处茶棚,路子清喝停了轿子,让众人休息。回头见另一顶软轿也随之停了下来。

路子清吩咐清风侯在茶棚,随后独自走向那顶软轿。除去四名轿夫,软轿一旁只跟了一名随从。那人见路子清走近,低头说了两句,便叫了轿夫离开,退至一旁。

轿帘掀开,随即一身便服的上官邢便站在了轿子前。

路子清嘴角含笑,眼带轻蔑,缓步走至上官邢跟前,躬身行一大礼,道:“上官大人,有礼了。”

上官邢见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却是一时无语。

路子清又道:“上官大人日日守在楼外,子清在此多谢大人有心了。”一声道谢,让上官邢面露愧赧,却也明白对方心下明了自己的目的。

自路子清离开上官府,当夜便是血染暮颜,之后又因天牢一事,暮颜再度与官府冲突。这几日为了追捕柳思霁,京中风声不断,路子清与柳思霁关系匪浅,他自然担心。更是因为他心有疑问,对路子清的身份虽是有所猜测,但是总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证实。

亏欠,担忧,欣喜,忧愁,太多复杂的感情让他选择每日在楼下观望,虽不能见,却也觉得安心。千言万语,无声无息,却总希望对方可以听见。

收到拜帖,便即明了对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相约一谈,带了满心期待,也是满心关怀,一路随行,虽有忐忑不安,更多却是欣喜,为了迟了二十年的相见。

此刻听说道谢,本想回答“该然”,再送上关怀,但是面对路子清那副淡然笑容,却怎样也摆不出施恩者的姿态,更无法摆出为人父母的姿态。

一时之间,上官邢无言以对,面露苦笑。

路子清将对方复杂神情尽收眼底,转头看向茶棚,又扫过守在一旁,上官邢的随从,状似随口问道:“大人,可有兴趣同子清走走呢?”

一声邀请,恰似将两人的尴尬冲开,上官邢眼见对方主动示好,竟也激动的眼眶发红,声音隐约有了哽咽,颤声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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